第六章 夜空下的夢

    鐵毅的刀,於灰白得慘澹異常的夜底,猶若魅影般,出入著。

    而驚天槍則是怒卷滄浪,直指鐵毅而去。

    風雪間的搏殺,極端地扣人心弦!

    兩人迅眼裡已紮實的,碰撞了好幾記。

    悶雷似的轟響,於囂然盤踞──彷彿大地咆嘯──的大風雪間,依然振出低鳴。

    刀和槍的低鳴。

    淒白的雪,絮絮而落。

    但卻被在場高手的力場,隔阻在外。一經觸碰,便被彈得老遠。

    尤其是鐵毅和識一青,更是毫無所覺似的,將雪「煮熔了」。雪溶液式的,沿著兩人運出的勁氣場域的某種弧度,緩緩滑下來。情景詭異莫名──彷彿兩尊由姣然月光砌成的雪人,幻象十足的,在對打著──毫不真實的境態。

    風,怒濤滾滾般的縱橫於天地之間。暴躁式的絕對暴力!

    可鐵、識兩人卻一點也不受影響。風之神的鐮刀,被拒於他們的戰局之外。像是一個軟弱無力的老朽者,只能難以甘心,說書似的,以絮叨的型態,進行所能達到最大程度的干擾。然則,徒勞、徒勞、徒勞啊…

    鐵毅的刀和識一青的槍,早已將聲息滅絕──在他們初初一擊的那一刻起!

    夢幽音滿臉郁重,擔心非常。雪已欲臨她。

    宇凌心淡雅一笑,不知不覺地前移「一步」。這一步嘛…恰好將夢幽音收於他的氣場內,乃可助其御寒抗雪。「夢姑娘放心!以二弟的造詣,定然無事。宇某人保你有個活蹦亂跳的鐵大哥!」

    活蹦亂跳?夢幽音聽得一笑。臉頰不爭氣地霞紅滿臉。她偷偷抬頭看向宇凌心。

    宇凌心似有所覺。回頭瞥了夢幽音一眼。一眼的溫然。之後,卻是一眼的戲謔。

    很熟悉很熟悉的戲謔──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她便與之識稔似的。夢幽音楞住。宇凌心眸裡的采、眸裡的光,讓人倍感困惑。夢幽音霜上一點牡丹紅的臉龐,漸次回復應有的清艷──一株躺在淚底,憂憂然的百合。

    宇凌心回望一眼後,旋即又轉往刀槍之戰,繼續觀看。然則,他的語聲,卻忽然漠漠地飄於雪空之間──猶如某種熱切,因為距離的緣故,竟顯得異常的疏離和杳然──直直穿入夢幽音耳內:〈夢──〉

    夢幽音楞住。旋即知是宇凌心以「傳音」對著她說話。什麼事,需要這等隱密?

    〈──幽──夢姑娘,哈,差點兒喚錯了。〉夢幽音這可不明白了。疑疑惑惑的。為什麼會「差點兒喚錯」?且,何以是「夢──幽──夢姑娘」這種句語的斷裂?她看著宇凌心的背影。記憶一如眼前的雪花,光白碎片,漫無邊際地流溢于思域。可卻又沒能捉牢半點半分的旋忽著。疑問!

    〈宇某人這輩子最大的夢想,是解下所有的──嗯,禁-錮罷。為什麼是禁-錮?夢姑娘也別理了。你就當我在自言自語便了。這或者要等你──哎,那是將來的事兒,將來再談罷…總之,以禁-錮來稱謂宇某身處的狀態,拍案叫絕這樣的形容,正可敘說宇某人的認同。這麼多年了,從宇某身負〔俠〕之名算起,亦有近二十餘年。這些年來,宇某縱橫天下,誰可匹敵──哎,但我偏偏敵不過一個人──〉那一聲息,讓夢幽音如墮深淵,九重幽獄一般的。化不去的濃瘴。薰人入茫。

    〈這個人,就是──我自己。宇某敵不過的人,便是我自己。說來荒謬。但一點可不。

    誰都沒可能永遠戰勝自己。因為「自己」,是隱-微-的-黑-暗-之-光。倏忽現,倏忽沒。無可捉跡,難以尋解。只是剪不斷理還亂的一團空洞。然則,宇某卻不得不一直面對「自己」的挑戰和撻伐。像是天譴一樣的。「自己」不停的戳刺著宇某。人前的宇某,倒像是虛假的幻影。只不過是一節染著榮光的旗幟。隨風揚、隨風寂。無所去,自亦無所來。幻亦何妨真、成虛實一身,哈…這樣的生命意境,談何容易啊?!〉〈可宇某看似已成功。但卻是危域上的傾頹,隨時都會覆沒的。然則,宇某卻不能倒下。「俠者莊」興之於我,便不能亡之於我。否則,宇某有何顏面至黃泉鬼幽底會見定心公?更何況,還有悉心照料我的宇太夫人,宇某亦不能令之晚年悲喪。〉夢幽音感受到某種纏繞於這當代奇人的心理糾葛──彷彿亂葬崗上的屍骸,不住的腐爛再腐爛。於是,惡臭彌天。然而,開在崗處周圍的繁花朵朵,以及高若參天的森木,卻將之調和,達至某種危險、宛若隨時隨地都會傾覆的均衡情態。

    〈要是宇家這一代能爭點氣,宇某又何以──被冠上獨攬「俠者莊」大權,或可沽名釣譽之類的評語?雖說這一切不外如是,但誰人又真能灑脫至斯?不外如是、不外如是──恩情義理,宇某又怎能棄置不顧?〉

    宇凌心便這這樣一邊觀審戰事,一邊剖心揭腹的,對夢幽音「坦露著」。

    〈我的夢呀…便是拋下一切,走出禁-錮──關乎情理義的禁-錮──和一個人優遊自在、長相廝守。可這是沒可能的。情與義啊…宇某終究還是會選擇「義」。含有「意理」的「正義」。這或者與根深蒂固在腦連結之間的意念,有相當大的干係。像是被囚於琥珀底的蠅蟲,有著永劫難盡的──巨然的悲哀。纖細如粉;灰白的愁悵。宇某如何出走?〉夢幽音默然。為什麼他要和她說呢?或者因她是啞子的緣故罷…

    〈我──根本沒有別的──路口!〉宇凌心的聲音,餘韻似的流蕩;水氣一樣。

    夜空下的夢──說夢──便如那於風雪狂席之夜,偶爾展現光輝的星辰,既不真切,甚至嘲諷興味十足,漂著絕望的慘然色調。希望之翼的斬-──永遠失去飛翔可能──宇凌心的夢,是遺夢。

    遺恨一生的夢!

    夢幽音滿眼的癡然。像是被迷霧浸滿著一樣。而後,驚悟的再關注著場內局勢。

    〔無恨天〕刀法:〔流火夕影〕!

    鐵毅未敢大意。一上來便來式強招。管他風狂狂、雪漫漫,鐵毅的刀,倒開天地,疾斬回去。一時間,光焰炸起,充斥虛空。鐵毅的暗,和大氣擦撞出劇烈的風采──火-之-風-采。

    看來瘦削的識一青,高舉長兩公尺十、厚達直徑三十公分的驚天槍,威猛翻騰。

    ──流火璀然夕影傷──

    鐵毅於半空裡,凝虛化出燎原之火,紛紛亂亂,飛襲識一青。

    識一青悶哼一聲,一掄驚天槍,雜七雜八的,硬是一派悍然作風,砸往暗之刀。

    暗一圈轉,讓過驚天落擊。

    鐵毅一個踏步,欺進識一青懷內。刀斜斜切出。

    火──幼獸般於近處撲捉著利爪──鐵毅的黑刀,捲起焰光,噬往識一青。

    識一青兩手握上銀槍,猛平推過去。這一掃,將半空虛浮著的雪,悉數匯起來。〔驚天槍決絕〕。識一青連雪帶槍,一併戳往鐵毅。這式有個名堂:〔投槍送抱〕,乃是識一青得意傑作之一。

    鐵毅兩眼靈光漫漾。識一青這一槍看來平淡無奇。但鐵毅卻出奇凝重。〔流火夕影〕仍舊由下而上,刺到識一青的喉頭。但他卻驀然一跌。暗之刀稍緩了一緩,一次微微曲轉,再擊識一青。

    鐵毅的一跌,恰恰使識一青的槍推,落了個空。原來,〔投槍送抱〕送的不是槍,而是勁──槍勁!驚天灌滿識一青的內勁。灼熱得像是兵馬倥傯、滿目瘡痍的戰地之火,洶洶然把鐵毅整個人籠罩進去。總算鐵毅知機得快,沒和識一青硬來硬。

    鐵毅變招。識一青自沒道理閒著。他右臂一勾、一扣,適巧挾住驚天。同一時間,左手拉前,握實槍把。旋接,猛一個跳,餓虎撲羊,照鐵毅壓去。〔槍崩地裂〕。又一式〔驚天槍決絕〕的妙招。

    鐵毅專神凝意。宛若一道流星之火的暗,在手。

    驟爾!

    銀光滾滾紅塵似的由半空中衝了下來。

    識一青槍凌空舞出一大塊絢爛──琉璃之光──的銀;而後,破碎似的剝落著。

    槍之輝的崩塌。

    於是,地裂。

    識一青和著寸塊零然的亂輝,逕自巴了下來。

    鐵毅弓身,反擊!

    ──悍雷霸煞勢驚天──

    夕日西落之際那淒艷艷的火光,陡然從鐵毅暗之刀褪去;撕去皮層一樣的褪去。

    繼起的是,黑茫茫的一片。

    鐵毅右腳前、左腳後,兩手緊刀,忽的一聲,將刀劈出。

    斬天穹、破蒼土,由上而下,勢若暴雷,驚瀑彌落。

    正是致使綠林第一幫【涉寒幫】幫主韓沖雪落敗的〔悍雷驚天〕!

    以斯,滿空俱是──

    墨-及-銀-的-紛-紜-之-彩!

    「可握著他的把柄?」一個冰冷得叫人像是浸在雪水中的女聲,說。

    這是方才宇天伶帶著其父來至的房室。

    號稱「地下王朝的暴君」的朱殿,居然低聲下氣的,應道:「回稟『天女』,屬下辦事不力。這這這──而今還沒有任何確實的把柄。」他穩穩的坐入椅內。動也未動。那樣的穩,是戒慎恐懼的不得不穩。活像是稍一動都會惹禍。

    整個屋室,好若溢滿妖魅滑溜的舌,叢集一樣,黏液肆意的濺滴著。

    「哦?你也知辦事不力麼?有沒有解釋?」

    「回稟『天女』,是,這實因『紅女』她………」

    「………」

    「稟『天女』,屬下句句是實。還望『天女』明鑒!」

    良久──

    「你倒忠心得很。居然連自己親生女兒有叛意,亦說了出來。」

    「回稟『天女』,屬下唯復興聖教為念。此外別無他想。」

    「好個唯復興聖教為念。他日聖教若然重建,你朱殿必居首功。」

    「回稟『天女』,屬下不敢僭越。是『天女』領導有方。屬下不過附首為驥罷。」

    「你倒小心。一點都不敢居功呀…」不無嘲諷的意味。

    朱殿未語。只是一臉的惶恐。

    空間的濕度,似乎益發濡濕著。像是雨季時的地下室。悶絕而潮然。

    空氣翻湧著黏稠的舌,著迷地舔蜒著物品。

    「也好。你這等小心,自不會誤事。聖教多些你這般人,興復必大大有望。」

    「回稟『天女』,屬下只願聖教早日一統〈邪系〉,再獨領江湖風騷──」

    「好了。本『天女』明白。你不用多說。」

    「回稟『天女』,是。屬下多嘴、多嘴。該掌、該掌!」語畢,便往自己摑去。

    「別費這些閒功夫。有空兒,多落實些力,幹點成績出來。」

    「回稟『天女』,屬下自當遵守教誨,著力做事。必不讓『天女』失望。」

    「好了。關於『紅女』的事兒,本『天女』自有分寸。我去了。」

    好半晌──

    朱殿水汗涔涔。頸部僵硬異常。他回頭。簡直可以聽到那「嘰嘰嘎嘎」的骨頭聲;像是宰雞時狠狠握牢雞脖子,「啪答」扭了過去。某種摧害細嫩的暴殘。朱殿十分小心的移動著。終於──他的頭轉准九十度角,看往窗外。

    獨滿空的雪,在飄灑著。

    還有,風扑打於門窗之上,「呼呼颼颼…」個不停。

    朱殿長吁口氣。渾身癱了下來。

    自始而終,女子都未顯身。

    識一青的槍法,竟是大巧若拙!

    乍看無一式是至靈之發,卻又總能避重就輕的進行反襲。

    鐵毅的眼底,燃起戰火──刀-光-熾-爛。

    兩人一合即分。

    刀與槍,冬眠於洞穴底的獸物,彼此露出清冷的敵意。

    隨即,驚天咆哮一聲,凌空激出厲響,電射鐵毅。

    鐵毅以巧制巧。黑刀一騰,靈靈雨雨,飄旋著。

    夜被漂黑。暗愈暗。雪被滌亮。光更光。場域的模糊化。

    同時,兩極誕生。

    黑芒和銀絢比夜及雪都還要深沉──鱗片一樣,盤踞著所有枝節。

    暗之刀旋一匝,人一閃,抵至識一青右方,刀入左手,逆劈而走。

    識一青猛叱一聲,〔槍心深種〕,右手前、左手後,分緊牢住驚天,平空戳刺出。

    霎時,夜空裡、風雪間,炸起千粒萬顆,種子似的光爛,虎一樣的撲到鐵毅。

    繁星──戰意強盛,斗大的槍花──點點。

    鐵毅少退,暗於身前護成滿滿的刀幕。凜冽、森然。

    槍與刀碰出星火。

    觸擊聲,綿綿不絕於耳,「鏘鏘鏘…」

    密集的爆音之後──

    識一青突然退後一步,猛將槍往地一佇,「兀那廝,你道識某懼你不成!」

    聲如吼雷!

    「不敢。鐵某從未做如斯想。識兄誤會了。」

    「你姓鐵──且用刀。有這等本事的人不多。莫不成,你是《俠帖》的『鐵』?」

    「正是鐵毅。見過識兄!」

    「你亦不必對識某這般客氣。你我同列《俠帖》,誰也高不了誰。」

    「識兄說得甚是。」

    識一青視線越過鐵毅,直落在宇凌心,說道:「什麼時候,『鐵』亦成了打手?」

    鐵毅暗刀一拋,輕巧無息的投入墨黑刀鞘內。「鐵某從未是任何人的打手。」

    「是麼?那你又因何阻我?所為甚來?」識一青的兩眼,依舊緊盯著宇凌心。

    鐵毅正待回話,宇凌心一個飛身,飄至鐵毅左前方,抱拳,「識兄,因我而來?」

    「便是。識一青確為你而來。為──殺你──而來!」

    語畢,驚天又衝了出去。

    〈雲飄小子,你倒好。你師哥在那拚死拚活。你卻閒落於此。且還好風情呀…〉一段幽幽渺渺的語聲,忽然的,於雲飄和月心瞳耳傍飄起。

    樹叢間,一陣撥動──兩個靈靈鼬鼠般的頭,鑽將出來。

    正是《俠帖》的「雲」和「香」!

    雲飄和月心瞳兩人貼背,分兩方眺望。

    遠處,一個女體,晃晃幽幽,隨著枝椏,上下浮蕩。

    〈哈…你可總算現身了。瞳兒也省得受閒氣。〉月心瞳迫不及待的說。

    雲飄聽得瞄了月心瞳一眼。意思像是在說:誰人讓你這大小姐受閒氣來的!?

    月心瞳似亦有覺,吊著嘴,可有半天高,頗委屈的,看住雲飄。

    〈噢…瞳兒姑娘等著人家麼?這可真受寵若驚。〉那女子嬌滴滴的說道,像是蜜糖和著毒藥,有種致命般的巨大吸著力。好猶蜘蛛之巢底的黑暗魅影,忽然上揚──氤氳一樣的──整個擴充開來,彷彿要將整片天空都腐爛殆盡。

    〈呸!你還真不要臉哩…我幾時說過等你來的?〉〈沒有麼?這可有些奇了。〉女子疑疑然的說著。

    月心瞳不解,〈奇?奇什麼奇?哪裡奇了?〉雲飄右手食指抵住眉間,微微擦撫,邊用〔靈聲細語〕對月心瞳說道:〈瞳兒,別和她瞎纏。〉旋接,又遙遙朝那女子放話道:〈商姑娘這末夜了,所為何來呀?莫非,此時正是『百鬼夜行』的最好時機?〉

    這商姑娘,當然就是〔魔〕下〔四妖〕媚生浪行的──〔罪〕商映罪。商映罪聽完雲飄的話,花枝亂顫,笑了起來,〈喲喲喲,我的雲飄雲少俠,你可真聰明。居然還想套人家的話哩…〉

    三人都是用「傳音」之法對談。武功到雲飄如斯境界,〈道派〉系統「傳音」法的限制,自對他無用。他的〔靈聲細語〕已至可一次辟出多個空間「管道」,以資話語的傳遞。

    商映罪亦然。而月心瞳屬〈邪系〉,本具有多方對談的特點,更是不妨礙。

    月心瞳立時白了雲飄好大一眼〈聰──明?她為什麼要讚你聰明?你──〉雲飄差點沒昏過去,〈瞳兒,你──〉

    商映罪順勢添油加醋,〈哎呀…小姑娘家這麼容易吃醋,小心會惹人討厭的。〉月心瞳更煞有介事的瞪著雲飄,〈你──臭雲飄,你好呀你──我──我──〉雲飄頭痛至極,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他真想一頭撞死算了。居然會有這種笨蛋!

    〈你你──你,死雲飄,你這是什麼表情?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果然討厭瞳兒了麼?你方才不是還說要疼瞳兒寶貝瞳兒,怎麼又跟別的女人勾搭上了?你──你──你怎麼對得起瞳兒?我以後都都──都不睬你了啦…〉

    這下,不禁雲飄傻眼。

    連對邊的商映罪,都有些莫名其妙。真有這樣醋勁十足的女人?

    然而,陡然間,商映罪如波濤般起伏的軀體,猛底一顫,騰空,躍了起來。

    月心瞳同時笑了。開心至極的笑。彷彿看到一隻雞被自己綁在尾上的火,給燒著了,而到處激鳴跳走的惡意之笑。既天真卻又邪惡的笑。好若藏於光明內──「咚咚咚…」與「嘻嘻嘻…」──的黑暗胎動。

    嬰孩的惡意,是充滿明媚風色的光耀。

    雲飄簡直搞不懂她。

    商映罪冷寒的語聲,在風雪中,毫不受影響地穿透過來,〈『香』,你──〉〈你不知道嗎?自小到大,只有本姑娘耍人來的。從沒有人可以耍瞳兒的。〉雲飄愕然。什麼時候,月心瞳竟已出手了?!

    商映罪怒意勃張──月影底一頭牙色駭然的凶狼──然則,又突然的,她笑了出來,〈怪你『香』可列位《俠帖》!果真狡黠過人。看來是映罪太過輕忽你──或者,嘿,是你太會偽裝。人家說大智若愚,依映罪看,你倒是『大智扮傻』了。〉〈嘿嘿…那可不!瞳兒才不扮呢…只是,敢捉弄瞳兒的,都得小點心兒。否則,哼哼…〉月心瞳有些得意的說著。且還邊講邊就睨著雲飄。猶如吊在樹梢的夜之精靈,晃呀晃的,和躲入夢中國度的小孩們,嬉戲著躲迷藏一樣。亮麗的頑意!

    雲飄是好氣又好笑。他到現在,還不懂得究竟──驀地,他兩眼精光一閃。

    月心瞳見得雲飄眸底的光彩,眉一挑,像是釁味足十的說:你到底曉得了!

    雲飄苦笑搖頭。

    兩人的眉來眼去,商映罪全擱於眼裡。毒蛇吐信般,她的目光,梭巡於兩人間。

    雲飄張張嘴,卻沒有聲音發出,是「傳音」之法〔靈聲細語〕:〈瞳兒,你這可厲害得緊了。居然於風雪間,傳出『香氣』。商映罪可吃了悶虧哇…對了,瞳兒用的是〔香髓洗魂〕的哪一式?〉

    月心瞳也開著嘴。無聲。〈〔香傳千里〕咩…厲害吧?〉雲飄蹺起右手大拇指,笑。〈確實了得!〉

    月心瞳一副「那還用說」的可愛樣底,又攙了些靦腆;高昂的謙遜!

    落在另一株樹上,嬌嬌滴的哼了聲,「你們打情罵俏,打也打夠、罵也罵夠了,總該換人家出招了罷…」說完,人掠了過來。像一朵飄零無力的殘花,遠遠、遠遠的,蕩了過來。

    同時,鈴鐺聲低低鳴響。

    轉瞬,月心瞳和雲飄的耳裡,都是「叮鈴鈴」的聲響。

    赫然像是一片黑暗湧蓋上來──

    俱-黯!

《鐵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