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部 神兵決

    第一章大地的簫聲

    熾烈熊熊的沖天大火,在「太微城」每一角落隨強風迅速地蔓延開去,火動、風動,還有雨也在動。

    大自然的急勁,摧毀了「太微城」的平靜。

    火動、風動、雨動,同樣也有三種人在城內有三種動態,截然不同,卻相互有別。

    殺人的小丙大軍的動,是追殺、斬殺、屠殺,殺得樂極忘形,只要是敵人,就不留活口,通通殺掉。

    被殺的余兵,逃命、躲藏、反撲,不同的動作,但一樣的思想,都希望保住性命,逃回「模糊城」去。

    還有怕死的城民,不斷的在歡呼、拍掌、叫囂,搖旗吶喊恭賀小丙大軍進城,好快的反應,驗證了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絕對是見風轉舵,貪生怕死。

    沒有一個城民助余兵一臂之力,當城門被攻破的一剎那,他們的心已投向了小丙,勝者為皇,城民們的急轉彎,可能比風雨轉方向更快更直接,這就是現實。

    余兵之一的杜丹,昨夜才得到「陳家樓」的店小二大水頭送來一罈酒,預祝他守城順利,殺退小丙一眾大敵。

    今日,當杜丹逃命進入「陳家樓」,那大水頭送給他的是貫胸一刀,還刻意從二樓把垂死的杜丹扔了下去,那豬肉刀仍留在他胸膛之上,因為上面刻有「陳家樓」三個字。

    他日小丙的戰兵檢視,便會知悉他們這酒樓店小二立了大功,自然會好處多多。

    上一回小白的「鐵甲兵」被破,大水頭也有同樣的佈局,之後當然有更多好處了。

    七城之間相繼被攻陷、進佔,由小白時期開始,數年間已有過三次,大家當然懂得如何應付,或保護自己了。

    不消一時三刻,被攻殺的「余兵」,已死得七七八八,就只剩下城樓上的余律令,跟神、魔、道、狂、邪的第一高手曲邪--皇玉郎,靜候決殺之戰,殺意正熾烈焚燃。

    皇王郎道:「好出色的『彎刀』!」

    余律令道:「好不堪一擊的『天子簫』!」

    皇玉郎道:「請問『彎刀』有何名號?」

    余律令道:「『絕望』!」

    皇玉郎道:「啊,好貼切,好得很!」

    余律令道:「我討厭被人揶揄。」

    皇玉郎道:「別誤會,我只是很欣賞你把自己的『感覺』都融入神兵之中罷了,失去了最愛的夢香公主,當然絕望,再以此絕望的心境來鑄刀、練刀、揮刀,成就必然驚人。」

    余律令道:「當然比你的『天子簫』強得多,既已非天子身份,並且可憐得只當小丙麾下的一頭狗。」

    皇玉郎道:「對,『天子簫』已失去原來神髓,要戰勝簡直是天方夜譚,不堪『絕望』一擊自是必然。」

    余律令道:「倒有自知之明。」

    皇王郎道:「但余律令卻未必有自知之明啊!」

    余律令道:「甚麼?」

    皇玉郎道:「你的『絕望』,看來還不止對情愛絕望那麼簡單,而且還對困局感到絕望。」

    余律令臉色一沈,眼眸中透散出抑鬱恨愁,冷冷道:「皇玉郎,你變得好無聊。」

    皇玉郎道:「我只是變得很細心,一個曾經受過慘痛失敗的人,必然會很小心留意身旁一切事物的細節。」

    余律令道:「可憐的失敗者,一次挫折,從此再也抬不起頭來。」

    皇玉郎道:「更可憐的可能是你!」

    余律令道:「只有失敗者才是可憐蟲!」

    皇玉郎道:「但空有一番超凡本領,卻慘遭『元老堂』壓制,難以發揮,陷於比失去情愛更甚的『絕望』境界,這豈不比失敗更可憐麼?我說得沒有錯吧?」

    余律令道:「說完了沒有?」

    皇玉郎道:「還沒,我想問,閣下何時背叛『余家』?」

    余律令道;「你應該聽過一句話。」

    皇王郎道:「甚麼話?」

    余律令怒吼,他已不能再忍,恨意、殺意、妒意一下子全都被激發出來,在此一刻間,他決意要眼前的這個人,徹徹底底的消失,最好此他的「天子簫」更為徹底。

    連一塊皮肉、一根骨頭都不剩半點,都灰飛煙滅。

    「絕望」帶著最憎恨的心,揮出一式「沈淪千古苦萬年」,一切內心難受,隨刀招飛旋,驟然排山倒海而來,又似萬濤裂壑地捲湧衝至,要把皇玉郎殺個粉身碎骨。

    腳下不停飛退,雙腿同時震裂瓦片,疾射擋住「沉淪千古苦萬年」,以挫減殺力狂。

    皇玉郎功力又豈同常人,瓦片一塊疊著一塊,連成長箭般勁射截擋,然而內力注滿,每一塊瓦片都在旋動,「絕望」筆直破開,一路追殺,每一塊瓦片也被震成粉末。

    「沉淪千古苦萬年」破盡瓦片勁箭,殺力已挫減三成,皇玉郎突然一掌轟下,整個瓦頂的千百塊瓦片都騰空飛射,衝擊之勢頓時又偏移了余律令「絕望」刀招。

    乘此良機,皇玉郎縱身而起,雙腳在半空中踩踏散飛瓦片,急騰挪移,似花葉舞飛,看得人心迷目眩。

    「沉淪千古苦萬年」刀勢未老,勉力再旋斬向上。

    說也奇怪,原來已是挫弱的刀勢,在援窒受礙的惰況下,應該漸漸消失強猛力量,惟是勉勉強強的揮刀再斬,竟又炸出一連串極炫烈的光芒,迸出星火,比起手式更是強烈。

    殺力怎可能在挫弱、侷促的形勢下更提升起來?這究竟是甚麼道理?連皇玉郎也呆愕當場。

    原來這就是「沉淪千古苦萬年」的精髓所在,招式要是愈老,用者愈是意倦神疲,那沈淪的痛苦感覺更能配合揮出,也就可以炸出絕對的無窮十足殺力來。

    「絕望」彎刀如暴風狂烈,刀勢如虹破碎所有瓦片,一直是追著皇玉郎殺來。

    只是瓦片愈碎,皇玉郎的彈躍亦更急、更迅疾,一時間刀光、人影,你追我逐的化作兩道烈光,盤纏不絕。

    「哇」的一聲巨響,如喪鐘一樣突然停住了「絕望」刀光,皇玉郎終於把彎刀停住。

    一雙肉掌左右夾住「絕望」,不讓他再逞強。

    雙手高舉,把「彎刀」停在頭頂額前處,只見一滴鮮血,已自皇玉郎的額頭位置緩緩滴下。

    這淒美的傷,滑過了眉,沿著鼻樑而下,直到了嘴唇,皇玉郎才舔進口內。

    能一刀斬傷他的人,天下間畢竟實在太少,少得連皇玉郎自己也計算不來。

    這「沉仇淪千古苦萬年」,教自己好驚喜,余律令好不簡單、好出色、好對手!

    兩大絕世高手以內力互拼,余律令如何也要把皇玉郎斬開兩截,二人澎湃內力相互衝擊,鬥得難分難解。

    佔了先機的余律令,體內雄厚勁力如狂濤決堤般,奔騰湧瀉而下,要把最強的皇玉郎置於死地!

    無儔勁氣暴發,先把整座城樓迫得磚飛梁塌,繼而二人直落到城牆之上,仍然爭持著。

    從上而下的余律令,一重又一重的壓力吐出,不斷隨叱喝挾風雷之聲震出刀雙臂要支持抵住余律令的瘋狂殺力,卻是談何容易,突然城牆一裂,筆直的裂痕在極厚的百多尺高牆上裂了出來,皇玉郎連最後卸力的方法都用了。

    「殺呀!」

    「絕望」又再如宣洩裂濤驚雷似的勁氣,狠狠再劈下。皇玉郎雙腳抱勁力洩卸,立時墜入裂牆的大深陷坑裡,一直深入,余律命當然絕不放過不斷的加強刀勁。

    在外的小丙大軍,見到兩大高手如此驚人殺戰,個個看得目瞪口呆,不能言語,連呼吸也似是停頓了。

    被迫至地上,難以洩力開去,皇王郎必須變招。

    只是,余律令步步進迫,又如何能反敗為勝?

    看來,余律令比他想像中更難應付,他的「絕望」怒意,彷如天神怒斬,一刀足可以令人四分五裂、骨碎肌焦。

    突然,揮起、搶殺、猛進、閃身、急攻,雙掌推出,皇玉郎偏移了位置,如電閃轟出雙掌。

    血,從皇玉郎的肩膊飛濺爆出,鎖骨也崩裂破了一道缺口,但刀勁只此而已,未能更深入破開其身體。

    因為他的一雙肉掌同時轟中余律令臉頰,把整個殺劫扭轉,內力只能爆出不足一半。

    狂風暴雨,把皇玉郎身上的血漬好快沖刷洗去,他的臉上綻出淺笑,看來是極欣賞剛才的絕望殺著。

    暴風夾著暴雨急灑,余律令再祭起「絕望」,惟是他面前卻突然簫聲飄飄,時而如天籟響起、時而柔靡萬端。

    只見悠閒的皇玉郎破空一扯,聚雨成水簫,開口勁吹,竟發出動人心旌的曲韻,配合四周天然簫聲合奏。

    當大風拂林,有迥腸蕩氣的音律,當急風穿過人小山洞,或高或低的天然悅音,傳入余律令耳中,竟如狼嗥梟鳴,好驚心動魄,甚至慘厲淒切,如子夜鬼哭。

    皇玉郎的「水簫」合奏,把大自然的簫聲化為己用。大風一吹,山林百木孔穴,有如鼻子、像嘴巴、似耳朵;有的像圈圈、像舂臼;有的像深池、像淺坑。

    風吹進所有孔穴,聲音有些像激流、像溪水;有的像叫罵、像呼吸;有粗有細、有深遠的、有急切的……

    大風引動的所有自然聲音,是為「大地的簫聲」,皇玉郎無相之簫,已突破有相「天子簫」境界,而提升至無相「水簫」至高無上之巔,揮出莫可為敵之隱動殺力。

    余律令多次欲收斂心神作戰,只可惜「大地的簫聲」每個音符都打入他腦海,挑起了一種難以拒抗的壓力。

    感覺好痛苦,苦不堪言,心頭好痛。

    震怖心驚,惶恐膽戰,怕得要死,怕得要命!

    忽然又好快樂,喜悅萬分,曙光來臨了!

    突然心頭悲傷,頭痛欲裂,內心不斷掙扎。

    每一種感覺都震撼而來,彷彿地動天搖,山崩海裂,「大地的簫聲」徹底操控了余律令的一思一想。

    心跳動、情衝動,余律令半生武學以「意境」發揮為最強精髓,當意境被簫音操縱,一切也就迷失。

    皇玉郎看著余律令在迷茫、迷失中疲極倒下,失去知覺,這「太微城」余家的最後高手,終於敗下來了!

    皇玉郎在風雨中淡然佇立,看著慘敗的余律令,就如看見當日失去「皇京城」的自己,感觸萬分。

    「原來,師父的曲音妙用,竟然到達如此虛無縹緲之境,余律令又豈能相抗!」

    風雨中,太子又來了。

    依然散發披臉,頭頂原來凹陷的位置,竟愈是長大就愈凹得厲害,雙目永遠的半開半閉,詭異莫測。

    太子身後還是背著那當初在「窮鄉乞巷」曾見過的小孩,已是六歲大了,竟依然背在後面。

    看來只有在「皇京城」的一段日子,太子才放下這小孩,一直以來都背在身後,難道這小陔跟太子有莫大關係?

    皇玉郎道:「這一戰,你學會的就是這些?」

    太子輕輕往後一托,將背上孩子往上移好位置,淡淡再道:「余律命是敗在他自己太激動的心緒、情感,要是他的心境平和,『大地的簫聲』也不一定能挫敗他。」

    皇玉郎道:「聲音與人的情感有何關係?」

    太子想也沒想便道:「聲音本來就是沒有喜、怒、哀、樂的,絕對沒有情感可言。只是聽聲音的是『人』,以人的立場心境去聽大地簫聲,便有喜怒哀樂的產生。喜怒哀樂是人的天性,因人而異,人的經歷不同,感受也就不同,不同有別在人,而非在自然。」

    皇玉郎道:「很好,那如何才能破『大地的簫聲』?」

    太子突然合起雙目,靜思不動,沒有回話,也沒有表示。皇玉郎不禁搖頭慨歎,甚是感觸。

    沒有再攀談甚麼,皇玉郎便踏步進城去,太子輕易便破了「大地的簫聲」,以「悠然進入忘我境界」,來暗示破招在心靈,一念可通的道理。

    皇玉郎也不得不承認太子比自己的武學天份高許多,他日武林之上,叱吒風雲者,又豈能少太子一人!——

    第二章太子連城訣

    三面環水,一面連陸的臨江山丘叫「磯」。

    「太微城」以西,有遠看似是凌江欲飛的燕子山丘,故名「燕子磯」,山崖壁立,亂石穿雲,為居高臨下的險要地勢。

    站在「燕子磯」頭,眼望大江東去,煙波浩渺,浪濤轟鳴,實在動人心魄,教人為之振奮精神。

    身處「燕子磯」,提筆寫自然,落筆從容,自有了不起的才藝好畫現於眼前。

    皇玉郎以溼筆水筆渲染法,豐富了畫中技巧,只見晝輞似圖,山谷鬱鬱蔥蔥,雲水飛動,意出麈外,怪生筆端。

    筆力出神,獨成風貌,皇玉郎始終是書畫有格調的大家,當然寫出令人意想不到之妙。

    奇怪的是皇玉郎身旁竟然有人亦在提筆繪畫,豈不班門弄斧,貽笑大方?

    背著六歲孩童的太子,也正提筆繪畫,他的作品當然未及得上師父的高雅、複雜,惟是卻自成一格。

    「落筆鈍而無鋒,刻意賣弄;收筆遲緩而欠自然,敗筆,好好一幅『竹圖』被糟蹋了,失敗。」

    畫中只是單單調調的三數竹枝,插來穿去,凸顯不出甚麼技巧來,但卻令唯一的「旁觀者」愕然。

    「啊……那是硃砂的氣味。」

    這旁觀者原來對皇玉郎的精熟筆力甚為讚歎,但太子一下筆,畫中結構雖簡陋,卻是比皇玉郎的畫頁具吸引。

    旁觀者待太子完成大作,想了又想,始終不明所以。

    「如此『竹圖』,無甚突出處,但你卻筆走異端,刻意以硃砂來寫畫,把竹葉的顏色都晝錯了!」

    太子淡然問道:「真的麼?」

    「這個當然,任三歲孩童也明白你要突破的心意,只是處理得太生硬,紅色又豈能畫竹葉,都錯了。」

    太子冷冷問道:「那該如何去畫才是呢?」

    「當然是用墨去畫,君不見天下大作都是一樣的麼?你走火入魔,把畫錯的顏色改過來吧!」

    太子笑道:「很好,那請先給我看看一些黑色的竹葉吧!」

    旁觀者頓然語塞。對了,說人家用紅色來畫竹葉是錯,那用黑墨來畫竹葉又豈會是對?

    紅色錯,黑色當然也錯,錯的能用,那紅竹葉、白竹葉、藍竹葉之間,又豈會有分別?

    「余律令啊,你指摘別人錯誤時,曾否留意過自己所抱持的觀念也可能是一樣錯誤,卻自以為對呢?」在旁的皇玉郎突然回頭,向他的手下敗將余律令拋出道理來。

    旁觀者就是余律令。

    皇玉郎沒有把他碎屍萬段,更沒有殺他或傷害他,只帶他上來「燕子磯」欣賞一下太子的畫藝。

    余律令一向心高氣傲,才華蓋世,當然很難有人會對他指點,思想一直甚是極端、偏激。

    外貌太完美的人,也許同時在內心就必然會多一樣缺憾,余律令的過分固執,也就是他缺憾之最。

    固執的他,當認定目標,便會不惜一切去努力、付出,直至成功為止,否則絕不放棄。

    只是,若目標是對,方法是錯,手段也錯,固執己見便成了傷害自己的最大原動力。

    如此執著的人,非到頭崩額裂,頭破血流,甚至粉身碎骨時,是絕對不會罷休皇玉郎道:「你開始對自己的固執有了新體會,也開始對堅持的目標有了懷疑,這便是好的開始。」

    余律令敗在皇玉郎手上,對他的確是有了三分敬重,先前的一幅血紅竹葉圖,又令他在思想上有了新體驗。

    原來,外貌的絕世、非凡才華,不一定就是天下最強,人,還必須有謙虛的心,才能融入新思想,拓開眼界。

    皇玉郎道:「你從小便鶴立雞群,處處出色過人,只是,在長大後也太過自恃,那些所謂非凡成就、能力,只是在某一固定範圍而已,要是無法突破這些範圍,就可能變得無知。」

    愛說道理、故事來教訓人的皇玉郎,竟然在指點余律令,要這自命不凡的人物受教。

    皇玉郎引著余律令一同生在大石之上,太子捧來香茗,擺上兩個小杯子。

    先恭敬的為余律令斟茶,但說也奇怪,太子倒茶倒個不停,一直的倒下去,杯已滿瀉,但還再倒。

    茶水都從注滿的茶杯中溢了出來,眼雖看不見但聽覺敏銳過人的余律令也感莫名其妙,但太子卻一臉自然,繼續倒茶。

    余律令道:「怎麼還要浪費,明明杯已滿溢,再倒就是無聊之舉,不必了吧!」

    皇玉郎笑道:「對,原來不必,但卻無奈!」

    一手執起斟滿了茶的杯子,對余律令道:「閣下就像這茶杯一樣,裡面早已裝滿了自己的看法、想法,固執己見,你不把原來的杯子騰空,腦袋也就再也盛裝不了其他新思想。」

    抬頭驚愕,余律令猛然省悟,原來又是個「道理」。

    皇玉郎道:「太多的人因為心中有自己的成見,就從此聽不進別人的真言、創見。」

    余律令道:「真言也必須……」

    皇玉郎道:「多數人急於表達自己的意見,結果除了自己的聲音以外,甚麼都聽不進耳裡。」

    沒有再說甚麼,余律令也收拾思緒平靜下來,他好想知道,皇玉郎究竟為何不殺他。

    還有,今日來「燕子磯」的目的究竟是甚麼?

    皇玉郎道:「這數年來,『元老堂』一直在各方面掣肘你,令你心煩不安,甚至感覺困惑痛苦,是也不是?」

    余律令輕輕的點頭,這事也許天下人盡都清楚,也實在不必掩飾,大方的承認好了。

    皇玉郎道:「你感到痛苦、困擾,可又有甚麼方法為自己舒解,減輕疲累呢?」

    余律令道:「只要把小丙的勢力剷平,一舉把功勞再奪過來,便可以了,可惜卻功敗垂成。」

    皇玉郎道:「你認為一次的殺戰,便可以扭轉自身困局,令『元老堂』永遠像最初那樣支持你?」

    余律令無言以對,因為這的確是個極困擾的問題,他解答不了,因為他實在沒有任何把握。

    皇玉郎道:「你在猶豫。」

    余律令點頭。

    皇玉郎道:「猶豫是因為你沒有把握,你清楚明白問題的關鍵是在『元老堂』的決定,一切都掌握在別人手中,這才是真正原因。」

    「一直以來,其實所謂神兵急急余律令,只是『元老堂』製造出來的幌子,一切只是個煙幕、虛幻。」

    余律令沒有太大的反應,因為這問題由來已久,只是沒有去面對,也不理會它罷了。

    但今日看來是去面對這大疑問的合適時候。

    余律令道:「要排除這樣的煩惱,實在太難!」無奈的長歎了一聲,余律令甚是苦惱。

    皇玉郎道:「有這樣的一個故事,你不妨給點意見。從前,在大海中有兩個大浪,其中一個小波浪在跟雄壯的大波浪說,天啊,我好苦惱,別的波浪都那麼大,我卻偏偏這麼小。」

    「有的波浪又快又疾速,我卻很是差勁。」

    余律令道:「甚麼事物都有必然的差異,人有貴賤,樹有高矮,這個相當合理、平常。」

    皇玉郎道:「波浪之苦,關鍵是它根本並不清楚自己的本來面目,清楚了它就不會那麼苦困。」

    余律令道:「波浪不就是波浪麼,又有甚麼本來面目可言,人才有人面獸心,波浪應該很純淨吧?」

    皇玉郎道:「波浪只是短暫的現象,小波浪、大波浪也好,其實本質就只是水。」

    余律令道:「水?」

    皇王郎道:「當認識清楚自身的本質,就不會被一時的短暫形態困擾而迷惑,更不會因而痛苦。」

    「人有痛苦、困擾,只因沒有悟通自己本來面目吧,余律令本來就應該只是余律令,硬要是『元老堂』下的余律令,只因為未擺脫暫時形態、身份的無聊枷鎖吧。」

    余律命道:「你在勸我反叛『余家』?」

    皇玉郎道:「還在執迷不悟!」

    余律令道:「我絕對不會犧牲『余家』利益的!」

    皇玉郎道:「愈來愈笨了,又回復原來的固執性子。」

    余律令道:「你在說甚麼?」

    皇玉郎道:「當然是在說你!」

    余律命道:「我不應堅持余家利益麼?」

    皇玉郎道:「當然應該!」

    余律令道:「那就絕不可能出賣『余家』!」

    皇玉郎道:「閣下叫余律令,對麼?」

    余律令道:「在胡說些甚麼?」

    皇玉郎道:「叫余律令當然就是姓『余』了,要是你能擺脫『元老堂』,自立為王,建立出色的王國,余律令啊,重生的『余家』豈不就出現了麼?你究竟明白了沒有?」

    「你還呆死、固執在短暫的被壓、被操控形態當中,余律令啊,你其實真正的形態就是自己,光耀『余家』,要憑藉的是余律令,而絕非『元老堂』啊!」

    無情當頭棒喝,余律令終於明白了皇玉郎「故事」的重要啟示,他要自己瞭解,必須擺脫「元老堂」牽制,方才有機會顯露出真正強者本色,才有真正傲霸天下的一天。

    余律令道:「你要我也歸降、投效小丙,這絕對不可能!」斬釘截鐵的答案,又令皇玉郎失笑。

    皇玉郎道:「你也認為以我天下第一武學的皇玉郎,會真心的臣服於小丙之下麼?」

    余律令道:「你要我二人結盟,合成另一股勢力?」

    皇玉郎笑道:「你再仔細想想我徒兒所繪的畫,他既然能以紅色硃砂畫竹,我們怎麼仍拘泥於從前模式。」

    究竟甚麼才是從前模式?余律令想了又想,雖然他明白了皇玉郎一切含意,但就是猜不透這箇中道理。

    皇玉郎道:「就讓敢於畫出紅竹葉的原創者來解釋吧!」

    又端來了一個茶杯,原來只是負責斟茶的太子,安然坐下來,說道:「古之皇者,都只一樣的沈迷於一統天下,稱霸武林,只是,各方勢力此消彼長,要成為唯一霸者,實則要與天下為敵,萬世千秋,其實又有幾人?故此,必須找尋新的政治結構才是道理。」

    說得頭頭是道,太子並拾來了一大堆石頭捧在腰際,逐一的放下排好,形成了以「模糊城」為首的七城。

    太子道:「為甚麼『余家』跟小丙兩方勢力不斷相互攻侵,永無寧日呢?原因就是當日公主以聯防方法,利用天險再加以改良,使得若七城聯防,整個防線便固若金湯。」

    「由此可見,城與城之間的防守,是最重要的。能防護好自己的城池,這樣才能向城民交代,令百姓有信心共同守衛。否則今天你勝攻進城來,明天大敗又改朝換代,又有哪個敢出來承擔大任?」

    太子把這二、三十年間紛亂的攻守情況仔細分析出來,道理清晰,令余律令為之折服。

    太子再道:「天下現時七分,皇國被滅,異族又給『狂意族』族主藥口福所控制,再加上個小丙,惟天下之大卻只有七王,控制的城池合共一百三十,他們所依靠的,就是每個城的城主、守城用兵,沒有對城民深入瞭解的城主,絕對不成。」

    余律令道:「這個當然,一城之主,自然主宰城池生死榮哀,城主一倒,城池也就不攻自破。」

    太子道:「既然七王互相猜忌、對戰,怎麼我們不來個『城主大團結』,把天下一百三十個城聯結聯防,從此每個城由城主直接管轄,再無中央壓搾、胡亂頒法。」

    「任何城也不得攻向另一城,否則其他城立即聯合攻滅。只要是有敵人來襲,各城立即派大軍聯台出戰,唇亡齒寒,互相依賴、幫助,把管轄的範圍限定,『侵略』兩個字消失了,也就不會再有無謂爭戰。」

    「這就是一個嶄新的政治統一概念,名為『連城訣』,由兩、三個城池開始,直至天下一百三十個城池都一一聯合。」

    「連城訣」,多麼新穎的構想,余律令呆在當場,他真的有點感動,這創意太令他震撼了!——

    第三章皇玉郎師徒

    青磚小瓦馬頭牆,迴廊掛落花格窗。

    「玄正城」的「天極第一市集」,風貌、特色甚是奇異,商舖門前招攬顧客的布幌在風中飄搖,文房四寶、奇石怪玉、書畫盆景、民間工藝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給。

    轉到大街之上,但見老字號「雄霸天下茶肆」、「無敵酒樓」、「永勝錢莊」、「最強寶剎」……一大批都冠上最誇張的名號在前,看來這裡的人都變自詡、炫耀。

    而每一間店舖,裝飾、漆工均十分精緻,色澤亮麗,鮮艷奪目,明顯是頗風騷的格調。

    四處的風味小吃,甚麼蟹粉小籠包、開洋素乾絲、什錦豆腐澇……一概誘人止步不前。

    「來,來,來,你膽敢跟我左殘手比試,老子便要你醉倒當場,再也抬不起頭來。」

    在人街之上,一間名為「無敵酒樓」之上,竟不知怎的擺放了一張大桌子,上面足足放上了三、四十壇烈酒。

    一個左手已殘缺的四尺矮小子,向面前的大鬍子喝斥,態度高傲不可一世,抬起頭來幾乎是鼻孔向天。

    左殘手道:「要向本大爺挑戰喝酒,來吧,先報上名來,大爺在你醉死之後,會替你造個墳,墳頭定要有你名字啊!」

    大鬍子被胡罵斥喝,憤怒的不得了,連忙答道:「你就是號稱甚麼『千杯不醉、萬杯不倒』的左殘手吧,本人只是來自『皇京城』的小馬哥,飲酒才半年,但盤纏用盡,只好斗膽來挑戰。」

    左殘手哈哈大笑道:「好……很好,老子當你醉死以後,定然還有銀兩打賞,張開你的死人口,扔個銅錢壓止鬼氣,這一方面一定少不了的,你放心好了。」

    大鬍子被氣得吹鬚瞪眼,怒視著左殘手道:「別嘮嘮叨叼的,瞧我的!」

    嘴巴當然不比左殘手出色,惟是來自「皇京城」的大鬍子卻是個極能飲的硬漢子,手捧起酒罈,高粱咕嘟咕嘟的倒進肚裡,不消一陣子,竟然涓滴不留,委實驚人。

    大鬍子沒有趾高氣揚的驕傲姿態,只是盯著左殘手,要他也來乾一壇,自己已是先飲為敬啊!

    「無敵酒樓」四周的街坊、民眾,都爆發出熱烈掌聲,鼓勵左殘手一同來醉個飽,不要輸給外來人。

    在群眾的壓力下,左殘手當然又捧起酒罈,喝個不亦樂乎,跟這外來者拚個高低。

    原來在這「無敵酒樓」,有一個「無敵酒擂台」,老闆為了吸引顧客注意,只要有外地人進城,敢上擂台挑戰,在飲酒的比試下戰敗「玄武城」任何代表,便可得三兩銀作獎酬。

    為啥「玄武城」會有如此古怪事?

    其實此城的每一商舖,都有類似的情況,許多商戶都喜愛向外地人挑戰,以示「玄武城」的非凡特色。

    然而,並不是每一回的比試「玄武城」城民都會取勝,甚至應該說,幾乎每一回的比試,玄武城的代表都失敗居多。

    就以今日「無敵酒樓」的左殘手為例,鬥不了多久,還沒喝完第三罈高粱,就突然仆倒醉了。

    大鬍子歡天喜地的拿了賞銀而去,惟是城民卻竟然為失敗的左殘手鼓掌,繼續喝采。

    「不怕失敗,咱們讓你樂上半天,待你好開心在『玄武城』花光盤纏吧,哈:::!」

    好勉強的言詞,但每個城民竟都琅琅上口,說得臉不紅、耳不赤,他媽的怪難看啊!

    不害羞的傢伙們,喧嘩聲中盡現團結的緊密感覺,「玄武城」的每一人都一個模樣,難得的團結。

    也許,就算是跟「武國」「劍京劍」的「長街」坊眾相比,這裡的城民都不會被比下來。

    「哈……老史,你的城民們個個都一樣,誇張得過分,真看得有點噁心。」

    「那又何止呀,全城店舖清一色的,都是甚麼第一、頂威、無敵……唉喲,你真的毫不怕醜啊!」

    「難道幾位兄弟覺得我史認屁怕醜麼?」

    「你啊,當然是不怕醜,更且最愛認屎認屁,自訊天下無敵,是最出色的風雲人物。」

    「這就對了,身為『玄武城』的城主,本身就是如此模樣,我的城民當然最好跟我一般模樣。你們幾位別笑我了,哼,在你們各城中,不都是把城民訓練成跟自己一樣的性子麼?」

    在交談的,原來正是小丙麾下五城的城主,分別是「玄武城」城主史認屁、「蒼龍城」

    城主胡說八、「朱雀城」城主劉一線、「紫微城」城主關二哥及「白虎城」城主諸葛神弩。

    五位城主同聚集於史認屁的「玄武城」,為的究竟是甚麼呢?不會只是來欣賞「無敵酒擂台」吧?

    繞過大街,五位城主進入了「第一亭」。

    「第一亭」為面水園林,園林以山為主,特色是未入園林先成景,一泓清水繞園而過。

    園林周圍廊閣起伏,借漏窗可兩面觀景,外側近水遠山,內側近山遠水,園內園外,似隔非隔。

    山崖水際,欲斷還連!

    如此美妙園林,有「第一亭」四周的「面水軒」、「觀魚處」、「明道堂」、「看山樓」等建築。

    或依山傍水,或隱於林水深處,園林蒼古,在於樹老石拙,山上古木蒼勁穆森,喬木修竹,萬竿搖空,石徑斜廊皆出於叢竹,蕉蔭之間,極富山林自然之美和簡樸大力之態。

    在「第一亭」內,瀟灑不凡的皇玉郎,正在等候五位城主來臨,五人甫上前來,殺!

    史認屁第一個飛射而出,抽出戳來的五尺特長玉簫,如劍射出光芒,一個原來動作笨鈍的史認屁,換轉以簫作劍,騰挪閃移,人影乍合倏分,猝起發難。

    皇玉郎左手一扣,搭住其手腕,說道:「此招欠力二分,偏斜移左,殺力挫去五分。」

    史認屁回身一個倒掛,竟然以玉簫刺皇玉郎下盤,皇玉郎提左腿一踏,輕易就將玉簫踩在地上,令史認屁的絕招再也動彈不得。

    「此招速度太慢,慓悍威勢未及,只得應有殺力六成。」皇玉郎又冷冷的道。

    每攻出一招,史認屁均不單止傷不了皇玉郎,而且處處被指點、修正,敘述得十二分詳細清楚。

    攻了十八招,改了又同是十八招,每一招都令原來傲氣凌厲的史認屁佩服得五體投地。

    皇玉郎笑道:「好徒兒,別太過失望,以你資質來說,經三個月的苦練,已有一定成績了,假以時日,必定武功高強、冠絕武林,成為我皇玉郎之後的一代簫劍名家。」

    當被皇玉郎稱讚,原已變得消沈下來的史認屁,立時又把鬥志再提升起來,信心大增。

    「師父,徒兒定當努力拚殺!」感動得幾乎掉下眼淚來的史認屁,向後退走,恭敬得不得了。

    跟著再來討教的,是身法靈巧的劉一線。

    只見他滑步上前,身法就如皇玉郎一般模樣,穿來插去,甚為靈活厲害,急動敏捷。

    皇玉郎同樣的又是在每一招式上加以指點,令幾位城主從中學習,大大提升本身武學修為。

    原來,自皇玉郎加盟小丙集團以後,竟然搭上了以史認屁為首的五位城主。

    由於大名鼎鼎的皇玉郎,乃天下五大高手之最強者,就如愛棋藝者碰上了不世棋壇高手,當然如蟻附羶,好想討教。

    難得的是皇玉郎半點不吝嗇,真的把本身武學所長一一傳授,並且毫不保留。

    經一段時間苦練,五位城主佩服得五體投地,便一同拜了皇玉郎為師,俟伏面前,甘心為徒。

    要知五位城主性格不一,有的曾獨當一面、有的脾性古怪,惟是經皇玉郎指點,卻竟然都一一臣服。

    只因城主們身份、地位已不同,要在武學上再上一層櫻,實在難上加難。

    有資格指點的,可能全都是武林中的敵人,對五位城主來說,實在好煩惱。

    如果不再提升,在混亂的殘酷戰爭中,只要來一個較強勁的敵人,可能便要人頭落地。

    故此得到皇玉郎指點,五位城主彷如久旱逢甘霖,興奮快樂得不得了,武功進展一日千里。

    每隔七天,五位城主使例行的到來「玄武城」「第一亭」受教,施展一次皇玉郎教過的武學,再由皇玉郎指正。

    如是者循環不息,經數個月的苦練,瑕疵愈來愈少,相比皇玉郎,彼此於同一招式的殺力已相差不遠了。

    五位城主對皇玉郎的毫不藏私、推心置腹傳授武學,實在非常感動,亦師亦友,五位城主就更與皇玉郎打成一片。

    加上五位城主同樣出身低微,能「高攀」原來遙不可及的皇玉郎,相對他是皇族後裔,身份特殊,因而就更加對皇玉郎產生解不開的情意結,友誼愈結愈深。

    皇玉郎,以最直接的傳授武學方法來攏絡五位城主,當然水到渠成,也就邁開了「連城訣」的第一步。

    要實行徒兒太子創見的「連城訣」,必須有城主先來支持才成,皇玉郎所以紆尊降貴的加入小丙集團,為的就是要攏絡五位城主,以求他日聯成一線,實現夢想。

    他很明白,自己絕非一國之君,又或雄霸天下之大人物,在慘敗給伍窮的那一役,已充分反映了出來。

    要開創新奇跡,「連城訣」就是最恰當的選擇。

    加上史認屁跟「玄武城」的關係緊密,城民都以他馬首是瞻,由此可見五位城主皆甚得民心。

    如此出色的城主,民心歸向,就是最好的合作者。

    大家的目標都一樣,只當一座城池的城主,甘心為雞口,不作牛後,團結聯合力量。

    皇玉郎已踏出了第一步,五位城主都成了知己、好徒兒,目標一步步邁進,極驚人的成果就在前面。

    此時,太子突然現身,每一回當史認屁見到這傢伙,總是露出極不耐煩、很難忍受的感覺。

    好端端的一個少年,怎麼老是背著一個六歲孩童在身後,難看得像村中的奶娘,又豈是英雄好漢的所為。

    只是太子乃皇玉郎的入室弟子,論資排輩,更是在五城主之前,史認屁的一切批評,只好隱忍吞下肚裡。

    太子甫到便道:「『太微城』的城主,小丙已經決定了!」

    五位城主同時露出喜悅的微笑,因為「太微城」乃皇王郎挫敗余律令而得來的,故此城主之位,必屬皇玉郎所有!

    太子冷冷道:「小丙宣告天下,『太微城』城主將由小黑擔當。」

    一盆冰冷至極的水淋向五位城主頭上,教他們都難以忍受箇中偏私感覺,怒意從心底慢慢燃燒起來。

    沒有立大功的小黑,竟取代皇玉郎成為新城主,這究竟是甚麼道理?小丙用人偏私,絕不論功行賞。

    「哈……我皇玉郎原為天下最大國之君,當然不會為區區一席城主之位而煩惱吧!」

    皇玉郎說得輕鬆,惟是潛藏在五位城主心中的不滿,已慢慢擴散開來,也許小丙還未留意,這股不滿會隨五位城主蔓延開去,如星火燎原,將一發不可收拾——

    第四章養人居之變

    小白終於離開了「江川藩國」。

    他不願再逗留在這個人活在虛幻騙局中的地方。

    甚麼「大東日帝國」?

    甚麼為大一統的偉大思想而戰?

    一切的一切皆只是江川不死布下的大騙局,欺騙那些只為侵略而殺戮的戰兵,只為滿足他的私利、私慾而戰的笨蛋。

    小白很清楚明白,他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粉碎江川十兵尉侵略中土大地的陰謀。

    他一定要勝利。

    他一定要取得「富士神兵祭」的勝利,主導各方大量聯合攻殺「江川藩國」。

    為了「富士神兵祭」,小白再次來到「本願寺」旁邊的「南笛亭」,因為那裡有他的盟友,也有他的敵人--不動明王的「風林火山」。

    忽聽得鐘聲當當,悠長清越,讓肅瑟古剎添上生氣,而鋪滿小圓石塊的羊腸小徑也不寂寞,除了小白月夜漫步之外,還有捧著一個大盤子的小和尚走在前方。

    小和尚像察覺身後有人,匆匆轉身,笑道:「原來是小白施主,深夜到訪是為了一休大師哩?」

    小白眼見這十二、三歲的小和尚手捧著一個大盤子,盛滿了血淋淋的或肉或骨,搖頭歎道:「我只是想會一會不動明王。」

    小和尚仍一臉稚氣,笑道:「不動明王現正在『養人居』,我也正是為那些養人』送上晚膳。」

    小白沈默不語,與小和尚一起往「南蠻寺」的「養人居」。

    小和尚興致勃勃,仍絮絮不休地道:「今夜又是不動明王與『養人』對決的日子,故此特別為『養人』準備了豐富的晚膳,又有骨、又有肉,好不豐盛哩!」

    小白好奇道:「寺院內不是戒殺生嗎?為何晚膳不是齋菜?」

    小和尚精靈的雙目瞪著小白不放,疑惑不解道:「不殺生,如何能殺敵?不吃肉,又怎有力氣與不動明王對決?只有吃血淋淋的或骨或肉,才可增強殺意狂態,有助提升內力。我們二十萬『僧兵』也是不吃素,只吃葷,以防殺力退減。」

    小白道:「你也是『僧兵』?」

    小和尚自豪道:「當然啦!我自少便被揀選為『僧兵』,習以武藝,希望有朝一日為國盡忠,殺敵建功。小白施主,聽聞你武功蓋世,智勇奇謀,更準備參加『富士神兵祭』,你可否指點一招半式,讓我在武學上,也得以提升。」

    小和尚本來很自豪能身為「僧兵」的一份子,怎料愈說愈興奮,竟想要小白收他為徒,教他一招半式,如此天真稚童,哪像一個小和尚般清心寡慾,無慾無求?

    小白笑而不語,只繼續走向「養人居」。

    亭子之前仍是擺放了六個大鐵籠,「養人」們也享受著小和尚為他們準備的豐富晚膳。

    一定要吃得飽,才有力量,有力量,才能有擊敗不動明王的機會,被困、被辱,機會絕對必須珍惜。

    雖然機會很微小,但他們也要把握,否則他們會死得很慘,他們的幼小親兒會死得更慘、更悲。

    努力的大吃大嚼,他們全沒有理會倚在樹旁的小白,沒有理會他那同情悲淒的眼神。

    同情悲淒?那只會令「養人」的心軟下來。

    呸!不要。

    他們只要心硬起來,硬得不能再硬。

    他們只要殺力強起來,強得不能再強。

    「養人」只為提升殺力而活,他們能活著只因為還能提升。能提升自己,更重要的是提升了不動明王。

    全身滿是花斑紋身的不動明王,手執十尺大旗「風林火山」隨風飄揚,旗幟三邊皆鑲有鋼片,鋒銳如刀,殺氣如刀。

    不動明王隨意的打開了第三個鐵籠,讓全身長滿黑色長毛的「養人」執著他的仿製兵器「武士道」走了出來。

    他為了在「富士紳兵祭」中爭勝,不惜擒下敵人因於鐵籠內,強迫他們使用仿照「一休七絕」的「風林火山」以外的六絕,日夜苦練提升功力,讓六個「養人」成為不動明王鍛煉提升武功的夥伴。

    長毛怪人手長過膝,目光凝注在他手上的「武士道」刀尖之上,心神合一。

    「武士道」是一把逆刃刀,一把不是以正面殺人的刀。

    鋒、刃位置相反的「武士道」,如何能置人於死地?

    能置人於死地的,不是「武士道」,而是另外一把刀,一把殺意更狂的刀。

    殺人的刀便是那執刀者,執刀者便是長毛怪。

    長毛怪以無儔內勁傳入刀身,以刀脊震傷對決者經脈內臟。

    經過兩個月前的慘敗,親眼看著活生生的歲半親兒,慘被斬下左手,長毛怪痛定思痛,苦心鑽研,他已想出了對決不動明王的「風林火山」之法了。

    不動明王你死定了,我要奪回我的親兒!

    怒喝一聲,長毛怪已出招了。

    他不讓不動明王有揮舞「風林火山」戰旗的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奔向不動明王。

    蓄勁待發,無儔一式,全無花巧,直吹向不動明王臉龐。

    太快了。

    不動明王不及細想,以左臂擋截「武士道」逆刃刀,以內勁心拼內勁,看誰被震開。

    血?沒有血。

    「武士道」沒有砍傷不動明王,所以沒有血。

    它反被不動明王震飛半空中。

    颯!颯!颯!破風聲像嘲笑長毛怪的不自量力。

    長毛怪不怒反笑,一個旋身後翻,巧妙地接回「武士道」,一氣呵成,再以「武士道」

    直砍向不動明王的左側。

    可怕的一招「逆水寒」,竟能把敵人震飛「武士道」的勁力,化為己用,揉合自身內勁,再度出擊,勁力倍增,殺力萬鈞。

    不動明王心下大駭,想不到長毛怪第二刀竟比第一刀殺傷力更人,內勁瞬息間倍增,只有運起內勁,再擋。

    「武士道」又一次被不動明王震飛半空。

    長毛怪又一次旋身翻飛,接回「武士道」,再砍向不動明王。

    同一招式,如是者已重複了三十次。

    三十次?

    三十次,無間無斷,一氣呵成,每一次都殺力倍增,而每一次不動明王只有檔。

    只能擋,因為長毛怪這招「逆水寒」正好攻向「風林火山」的弱點,而不動明王無法反攻,只有擋。

    「風林火山」乃十尺長的兵器,每每出招皆大開大合,只宜遠攻急搶,而「逆水寒」則是采近攻,埋身招式。

    長毛怪兵祭先機,以攻打快,貼身進攻,令不動明王的「風林火山」全無用武之地,處境危急。

    從不動明王嘴角滲出來的血絲,可見他內傷不輕。

    長毛怪狂笑道:「哈!哈!哈!『逆水寒』奪命三十六招,你已受了三十招,只欠六招,你的全身經脈便會逆轉倒行,五臟俱裂而死,不動明王受死吧,第三十一招來了。」

    旋身翻飛,接刀,第三十一招砍向不動明王的前胸。

    再沒有擋截,「武士道」正砍向前胸。

    中了!

    砍中了!

    但……怎會是軟的?

    還有,竟有一片深淺不一的紅?

    長毛怪並沒有砍中不動明王的前胸,他只是砍中了不動明王的「風林火山」。

    不動明王以「風林火山」十尺戰旗,完全包裹住自己的身體,所以長毛怪只是砍中他那染滿血紅的戰旗上。

    正當長毛怪呆愕當場,再不能一氣呵成的揮出「逆水寒」,勁力受阻之下,「逆水寒」

    便潰不成招。

    眼前紅旗之內有一寸半凸出之位,不大顯眼,那是甚麼?那不就是不動明王的頭首嗎?

    長毛怪欲以逆刃刀的刀鋒,反手割下不動明王的頭顱。

    原來他錯了。

    錯了的結果,只有失敗。

    當長毛怪發現他判斷錯誤,那寸半凸出之位,原來並不是不動明王的頭顱,而是他的拳頭後,他已注定失敗。

    不動明王的拳頭已重重轟在長毛怪的臉龐上,留下一個很深的拳印,面目已成一塌糊塗,本已奇醜的他,更加醜陋不堪。

    失敗了的長毛怪,黯然神傷,無聲無息爬回他的鐵籠內,靜候欣賞他親兒又一次被虐殘的身體。

    兒啊!請原諒爹爹,下一回,下一回爹爹一定能再度提升,殺敗不動明王,救回乖兒子。

    希望,能令淒慘的「養人」繼續活下去。

    兒子便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鐵籠再度被關上。

    可惜,長毛怪卻不在鐵籠內,而是被拒之於門外。

    一盤血淋淋的肉塊從頭倒下。

    長毛怪拾起掉在地下的一顆眼珠,那顆他清楚認得是自己親兒子的眼珠,悲痛萬分,眼眶也哭出血淚來,狂呼大叫道:「兒啊!我的乖兒子啊!」

    希望破滅,代表了生命之火也會隨之而熄滅。

    小和尚不屑道:「無能廢人,已給你兩個月的時間,竟然全無長進,半點沒有提升武學,揮出那不知所謂的『逆水寒』,令主人不動明王失望之極,現在還你兒子所有肉塊,為你送終,無價值的廢物,受死吧!」

    小和尚右腳重重踐踏在長毛怪的臉龐上,了結他的一生。

    其他五個「養人」默默蹲坐在鐵籠內,了無表情,他們沒有對長毛怪流露出一絲同情。

    因為他們清楚明白,此情此景隨時會發生在他們自己身上,若他們敗下來,死的將會是自己,自己的親兒子。

    無情的「養人」,有情的小白親眼目睹這一幕,也不禁淒苦萬分,長毛怪親兒被殺之痛,勾起了他回憶起自己那未曾見過一面便被殺的笑夢白乖女兒,自己也曾悲痛莫名,傷心欲絕。

    小白沒辦法遷怒於不動明王,因為他也是無辜受害者,也曾被囚作「養人」,更不知親兒的生死。

    長毛怪可憐,「養人」也可憐,不動明王更可憐。

    不同者,只是不動明王沒有死,他是仍然生存著的僥倖者,懷著十七年憶子的錐心之痛。

    小白再也不願逗留片刻,他不願看歷史重演,只帶著無奈的痛心離開「養人居」。

    人已走,並不表示慘劇已告一段落。

    不動明王身上花斑斑的紋身抖動著,癡狂殺意更濃,因為這頭瘋獸已怒極了。

    一個月的等待,只換來無限的失望,瘋獸已不耐煩了。

    「富士神兵祭」一日一日的逼近,不動明王絕不滿意今夜的成果,怒極的他打破慣例,再打開了第一個鐵籠。

    不動明王怒不可遏,喝道:「大鬍子,一個月前你曾誇下海口,還有兩大絕招會令我大驚失色,希望你不會令我再次失望,這次是你的最後機會。」

    狐假虎威的小和尚不知何時已抱著一名歲半小孩,一刀切下了他那趣致的鼻子,痛得那小孩哀嚎不已,但最痛的還是身為爹爹大鬍子的心,眼眶沒有淚,只有恨意、殺志,但內心卻在淌著血淚。

    「賤種小和尚,我還沒有敗下來,他媽的,為何仍切下我兒的鼻子?」

    大鬍子的怒氣感應手上的仿神兵「浮世繪」,幻化出迷幻色彩,眩人耳目。

    小和尚鼓掌笑道:「哈!哈!哈!成功了,終於激發起你的潛在殺意,如此殺意才配與不動明王對決。」

    小和尚蹦蹦跳跳的站在「養人居」一旁,很滿意自己的部署。

    不動明王冷笑道:「好!這才有意思。」

    十二尺長的「浮世繪」綻出五色繽紛的殺意,迷迷虛虛,卻有隨時能奪你頸上頭顱的機會。

    不動明王首奪先機,運起內勁,十尺戰旗頓伸張為三十尺,急旋成錐,直鑽飛向站著不動的大鬍子。

    「浮世繪」的殺意強,「風林火山」的殺意更強、更盛。

    沒有一個「養人」能有比不動明王更強的殺勢。

    沒有人可以,因為不動明王永遠是強者,勝利的一方。

    「浮世繪」沒有被舉起迎擋,被舉起的只有大鬍子的左掌。

    巨靈肉掌迎擋「風林火山」。

    大鬍子要以肉掌截破「風林火山」的殺勢。

    不動明王要以「風林火山」刺破肉掌。

    破了!

    大鬍子的巨靈掌終被刺破了,一寸,二寸的逐漸被「風林火山」穿過肉掌,直刺向心臟。

    不動明王怒道:「坯!甚麼兩招驚天動地的絕招,還不快快出招,你再也沒有機會了。」

    大鬍子冷冷道;「機會?已握在我手,它讓我等得太久了。」

    機會真的已被握住,因為「風林火山」已被握緊,再也不能推前半分,大鬍子出招了。

    大鬍子竟放開緊握的五指,沿著旗桿疾上,任由貫穿手掌,卻是猛然的攻轟向不動明王。

    疾如風,快如電的掌勁撲臉炙痛。

    大鬍子一招反客為主,實在太快了。

    不動明王眼看大鬍子的巨掌快要轟向胸前,硬受他無儔內勁的一掌,他只有不動明王只好放棄手上的「風林火山」,與大鬍子相對一掌,借勁向後急撤,避開了大鬍子當胸一擊。

    大鬍子拋下手中的「浮世繪」,緊握著「風林火山」,瀟灑的舞出颯颯破風之聲,笑道:「哈!哈!哈!我終於等到了這機會,這三年以來,只能提升三倍殺力,不是我低能,而只是我欠缺了稱心的神兵,讓你見識一下我真正的實力吧!」

    大鬍子揮舞三十尺的戰旗,竟更勝不動明王,「風林火山」彷似他身體的一部分,殺!

    狠狠衝前一卷,不動明王的全身被緊緊包裹著,一直拖行,內力炸吐在旗幟上。

    五尺、十尺、二十尺,大鬍子終於停了下來,三十尺的「風林火山」也被收不動明王頹然倒下,癱軟在地上。

    不動明王?

    那就是不動明王?

    癱軟在地上的只有一團骨肉,互相糾纏扭曲,完全不成人形,怎會是不動明王?這只是一團被扭曲亂搓成的泥團罷了!

    是的,他是不動明王,因為那團骨肉仍有生氣、仍有呼吸。

    大鬍子熱刺刺的以腳踐踏那團骨肉,狂笑道:「大蠢蛋,我的稱心神兵便是你那『風材火山』,敗在自己的神兵下,只怪你學藝不精,糟蹋了神兵『風林火山』大鬍子並沒有對不動明王下殺手,因為已沒有這個需要了,他只是在離開以前,順手打破了其他四個鐵籠的大閘門鎖罷了。「本願寺」的「南蠻亭」今夜不再寧靜了,不時傳來狂呼怒喝、哀嚎聲聲。

    希望寺院的鐘鼓木魚之聲能平復暴躁、哀淒的心。

    南無阿彌陀佛!

    這來自「江川藩國」的大鬍子,已奪了「風林火山」在手,他將是參加「風林火山」的十位代表之一。

    很好,「風林火山」握在他手上,果然更加神氣,這傢伙揮出來的招式,一定極強。

    已怕得要死的小和尚抱著失去了鼻子、仍在淌血的哭啼嬰孩跪在地上,全身抖顫不已。

    「風林火山」再動,當然是為了殺人,殺了人,大鬍子便立即走了,兩個人,死了一個。

    「風林火山」貫穿了嬰孩的心,再把他拋在地上摔死。

    小和尚冷汗涔涔而下,同樣地,大鬍子的眼淚也在臉上流著。

    再見了,孩子,請安息,爹已替你報仇。

    如此的殘廢嬰孩,留在世上偷生也是徒然,大鬍子索性把他處決,也就一了百了。

    小和尚卻僥倖的保住性命,他想了又想,想過好多遍,總是想不通透,天啊,究竟大鬍子為啥要留住他的狗命。

    他當然想不通透,只因為小和尚只是小和尚。

    大鬍子留下他一命,是要讓他去告訴神山八代及一休大師,究竟大鬍子的武功有多強,不動明王如何不堪一擊!

    哈……!

    你啊!」

    就在小白十尺之前,狂風吹得雪花急舞,彷如一個雪洞捲成。而雪洞之內,竟然有人。

    肥頭大耳,活像雪人一樣的他,手中握著一把用冰雪封著作鞘的刀,他的相貌好古怪,八字眉左右下垂,眼神、臉容全是疑惑,他好像有好多事要問。

    傻七一見到他,便瘋了似的走過去,擁抱著這個不速之客,大叫:「丑叔叔,你終於來了!」

    丑叔叔原來是他!

    小白看到傻七哭如淚人,一別多天如隔三秋,由此可見丑叔叔在傻七的心中是何等重要。

    小白待二人擁抱過後,向一點也不醜的醜叔叔點了點頭,他也好想知道,丑叔叔究竟是何方神聖?

    丑叔叔走到小白處去,只見風雪也隨著他的步法移動,猶似是他帶領著有生命風雪似的。

    人到,殺氣也帶來。

    刀,出鞘,充滿冰寒殺力,斬!

    刀勁斬骨刺肉,全身竟已結了一層薄冰,還未割劈入骨,那陣森嚴寒霜已刺骨生痛。

    小白的「赤龍」未及出鞘便擋,急迎上去。

    刀劍拚鬥,「赤龍」竟凝結了層厚冰,把劍鞘完完全全的封死,要拔劍也來不及了!——

    第五章朱不三神兵

    「丸庭園」內,朱不三與桃子這對冤家,曾在這裡胡扯亂打,一時桃子咬朱不三的耳朵,一時又咬他的大鼻子,把泥沙塞進他褲子裡,搞來搞去,園內不斷傳來爆笑聲,好不快樂。

    但自從天皇被殺,朱不三將那垂死的歌舞伎扶到天皇屍首身旁,讓歌舞伎能安詳的死在摯愛天皇的懷中後,往日的歡笑聲已不復再。

    歌舞伎臨死前,為感謝朱不三的安排,把自己的神兵「風流」交給朱不三,便含笑而逝。

    自此朱不三便擁有了「一休七絕」的「風流」,而「丸庭園」內,昔日的嘻笑玩鬧,換來今天的心煩意亂。

    朱不三搭上羽箭,挽起「風流」,勁力一射。

    中!

    終於射中了箭靶……旁的一棵大樹,氣道:「挑那媽叉雞雞,這是甚麼弓箭,總是射不中紅心的,又說是神弓,是神弓便應自動自覺射中紅心,幹嘛又要我浪費時間苦練『風流』。」

    再搭箭,挽弓,射。

    皇天不負有心人,朱不三努力的射出十枝箭,總算也有一、二枝能勉強射中箭靶上,紅心嘛?還有一大段的距離。

    桃子站在一旁,看在眼裡,難掩內心忐忑不安,道:「相公,你真的要參加『富士神兵祭』?」

    朱不三被「風流」弄得心煩氣躁,束手無策,一時氣上心頭道:「娘子,為夫不是為了參加那什麼熱鬧的『富士神兵祭』,又何苦挽著這不知所為的『風流』射來射去,不如與你一起練『朱氏賤格拳』,來得開開心心。」

    桃子憂心不已,滿臉愁容,道:「相公,你全然不懂運用神箭『風流』,『富士神兵祭』一戰,豈不是送死?」

    「橫豎要送死,不若由我先割下你的豬頭、笨頭,來一個痛快好了。」

    他?

    他擁有一張雪白瓜子臉,柳眉彎彎,星目含愁,一個美極的長髮公子,比女兒家還俏上七分。

    朱不三怒火中燒,喝道:「放屁,不凡聖子你這卑鄙小人,少來此撒野,就讓你作我的活動箭靶。」

    不凡聖子一身雪白長袍,衣飾華貴,長身玉立,氣宇軒昂的翩翩公子,卻是淫辱水晶晶的大魔頭。

    朱小小發指皆裂,血筋暴現,恨不得將這最愛淫樂歡欲的不凡聖子碎屍萬段,以告慰愛妻水晶晶在天之靈。

    不凡聖子冷笑道:「朱小小,你的女人最初兩次,都獻奉給我不凡聖子,兩次的滋味都截然不同,她很滿足哩!」

    朱小小雙目早已變成血紅,一派視死如歸的決心,喝道:「你這畜生,我一定要殺了你,就算殺不了你,也要殺,殺!殺!殺!」

    朱不三憤然道:「桃子,好好照顧著小小,這魔頭便讓為夫應付吧!」

    二話不說,朱不三立即拔出十枝箭,全搭在神箭「風流」上,挽弓放箭,以內勁吐射。

    一箭十發,勁箭破空,直飛向不凡聖子。

    勁箭如風,可惜不凡聖子手中的「無敵」更快。

    驚虹一閃,疾如風去如電,十箭全在不凡聖子十步前被斬斷,紛紛碎落在地上。

    朱不三再拔十箭,但他的速度遠遠遜於不凡聖子,已被他飄然搶至身前。

    不凡聖子神情自若,瀟灑揮動「無敵」。

    只覺眼前一晃,朱不三頓覺徹心徹肺的痛,挽弓的兩指已被「無敵」所斷。

    兩指被斷,已無力挽弓,「無敵」乘時殺至。

    刀光銳烈,三分瀟灑,七分驚艷,凌厲華光,纏掠朱不三四周,迥旋迅疾。

    朱不三或蹲、或滾,狼狽不堪,險險避過致命一刀。

    桃子豆大的淚珠滾落臉頰,親眼目睹朱不三險成刀下亡魂,桃子頓感錐心的劇痛,泣不成聲道:「相公,快逃!快逃!」

    朱不三沒命的逃離「無敵」的刀網,可是「無敵」如影隨形,緊逼不放,讓朱不三喘不過氣來,苦不堪言。

    逃不出刀網,只好擋。

    朱不三不作細想,舉起神兵「風流」截阻「無敵」刀勢。

    兩大神兵相接,發出鏗鏘之聲,火花四散。

    「砰!」

    朱不三手中「風流」難擋「無敵」殺勢勁力,竟一分為二,「一休七絕」之一的「風流」斷了。

    急急運起內勁,吐散病毒,以敵不凡聖子。

    可惜「無敵」刀勢未遏,不凡聖子以刀勁破割朱不三胸口。

    病毒未能退敵,朱不三鼓脹的大肚子已被破開了一道裂縫,濕漉漉的腸臟頓時暴露人前。

    桃子驚見朱不三慘被一刀破肚,身子已癱軟在地上,眼淚如斷線珍珠鏈子般,不斷墜下,把前襟也弄濕了。

    「不會的!不會的!相公!相公!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桃子……桃子……很愛……很愛……你,你……你……不能死的……」

    桃子努力睜開已被淚水模糊了的雙目,她要從不凡聖子手中搶回相公朱不三的屍首,不致被不凡聖子凌辱。

    桃子以手背抹拭眼中淚珠,卻驚見朱不三站在身前,正努力苦練箭術,而朱小小也在不遠處磨刀霍霍。

    相公?

    他原來沒有死!

    太好了!

    原來全是一場夢,只是一場噩夢。

    多可怕的一場夢。

    桃子以衣袖抹拭臉上因夢境而留下的淚痕,開心的傻笑起來。

    這個可怕的夢,命桃子清楚明白令自己驚慌惶恐的原因,更加明白自己對相公朱不三已情根深種,鍾情於這矮小肥胖的朱不三,不能自拔。

    以前自己的一切心思意念,全是為了學武復仇,救出摯愛妹妹涼子,殺死那賤種江川十兵尉。

    如今,令桃子牽腸掛肚、午夜夢迥常常擔驚受怕的,卻是眼前這粗鄙不堪的朱不三。

    天意弄人,如此巧配姻緣,但心底桃子卻雀躍萬分,因為上天為她安排了一個真心真意,對她一往情深的朱不三,而她也隨著對朱不三的愈益瞭解,愈來愈愛上這矮胖子,一代英雄。

    「丸庭園」內,羽箭四散,有的射在大樹上,有的縱橫交錯的散落在地上,但箭靶上插著的羽箭卻寥蓼可數,更遑論射中紅心的羽箭。

    「一休七絕」之一的神兵「風流」,連絕頂戰才歌舞伎也不能發揮它十足神效,最後也死在「風林火山」之下。

    更遑論朱不三隻能以短時間苦練「風流」,完全不能勁射「血箭」與「氣箭」兩大絕藝,就連最普通的羽箭也是射得七零八落,完全射不中目標。

    如此實力,如何出戰「富士神兵祭」?如何能幫助小白爭勝奪帥印?豈不是天方夜譚,最終只有死路一條?

    「富士神兵祭」為東瀛武士最重視、最崇高的賽事,只有擁有神兵者才有資格參與。

    比賽中,只能以神兵互相比拚,絕對不能以拳、腿功夫爭戰,違者會被取消參賽資格。

    「富士神兵祭」中能取勝的,便為全國神兵武者之苜,享有武學最高的榮譽。

    今年的「富士神兵祭」一共有十多參賽者,除了「一休七絕」外,還有「赤龍」、「無敵」,及神秘少年天恨的「刀」。

    「一休七絕」是一休大師,綜合七十年來在不同年歲下,對武學修為的理解和感覺而鑄成的七項神兵。

    「浮世繪」是一休大師七十歲時的心血傑作,為江川藩國九大武將之一、年已五十的宮本劍藏所擁有,自他握有此劍後,「浮世繪」已久未逢有能力抵擋的劍,劍並沒有劍鞘,握在心中能斬出迷幻色彩,是一把十二尺長,好長好長的劍。

    「武士道」,為天狗醜人所持,也是江川藩國九大武將之一。據聞此刀除了鑄造它的一休大師外,就只有天狗醜人一人能知道它的外貌,因為此刀實在太快,迅如電閃,銳利無比,永遠沒有人能看清楚那奪命一刀,看見的皆已是死人。

    「五輪神」,是一把從來沒有人知道它力量的神秘鐵鏈鐮刀,它與它的主人市松人形也是一樣神秘,因為他倆從沒有殺過人,是神山八代四大將軍中的秘密武器。

    「風流」,是一休大師交給絕頂戰才歌舞伎的神兵,可惜她為了天皇,而戰死在「風林火山」之下,臨死前,更把「風流」送贈朱不三。

    「病魔」朱不三本來就全無爭勝奪取神兵武者榮譽的機會,他為了朋友小白,雖然不能發揮「風流」的神效,也要一戰「富士神兵祭」,希望能助小白一臂之力,為他剷除一部分參賽者。

    但是朱不三全然不擅長用神兵「風流」,如何能勝?故此他只是「富士神兵祭」中最弱的一名參賽者。

    「風林火山」,是一面大旗,旗幟三邊皆鑲有鋼片,鋒銳如刀,本是一休大師徒兒不動明王所擁有,他煞費苦心為了爭取「富士神兵祭」的第一神兵高手榮譽,苦心設計「養人居」,可惜反被「江川藩國」的忍士刺客大鬍子所敗,並奪去「風林火山」,成為另一名參賽的高手。

    「幕府」,為「江川藩國」九大武將之一、持國天將軍的矛槍,他為了成為「富士神兵祭」的第一神兵高手,苦苦鍛煉,誓要奪得殊榮,一鳴驚人,成為九大武將之首。

    「貴族」,本屬於平安大人所有,後來平安大人被神山八代所殺,奪去他的陀螺,交給怨天太子,讓他能參加「富士神兵祭」,怨天太子武藝平凡,雖擁有神兵「貴族」,但他能否以短時間練成「貴族」秘技,奇兵突出?其間可有何不為人知的秘密?

    「無敵」,一癡老和尚一共鑄造有三把刀--「無量」、「無情」、「無敵」,一把比一把更出色。不凡聖子與小白一戰中,慘被小白手中「赤龍」斬斷了「無量」併吞噬了「無情」,只剩下最出色的「無敵」。一癡老和尚為求娶得女徒兒夕姬為妻,甘心把寶刀交予夕姬,而夕姬卻暗戀大師兄不凡聖子,最後「無敵」的主人便成為不凡聖子。不凡聖子乃刀中之神,運刀出神入化,配合神兵「無敵」更如虎添翼,他為了達成師父一癡多年來的宿願,必須在「富士神兵祭」中取勝,讓一癡成為東瀛鑄造神兵的第一人。

    天恨的「刀」,一把被收藏起來的刀,用刀者天恨卻是一個沒有隱藏恨意的浪人,他用刀既狠且絕,而且他為人冷酷,他曾揚言,要在「富士神兵祭」中斬斷「一休七絕」,令一休大師此生蒙羞。天恨背負著一身的怨恨,他的責任只在殺人,殺那些自命不凡的人,而「刀」便是藏在他的代言人--情缺的體內。

    「赤龍」,是萬壽聖君贈送天人小白的一把絕世神兵,它能感應主人的心思情緒,絕對是一把王者之劍。小白參加「富士神兵祭」並不是貪求那天下第一神兵高手的美譽,虛名在小白眼中只是過眼雲煙,不值一哂,他只是在乎奪取攻擊「江川藩國」的兵權,帶領大軍出征迎敵,小白心裡明白,想要攻潰「江川藩國」,不能依靠其他兩人勢力,他只能靠自己,也只有小白能帶領大軍戰勝凱旋,讓進侵中土的龐大勢力,完全瓦解。

    故此「富士神兵祭」中,小白、「赤龍」一定要勝利。

    好友小白要取得最後的勝利,「病魔」朱不三便義不容辭,為他開路,擊敗其餘高手,讓小白能輕易出線,保留實力。

    小白、「赤龍」確能二合為一,心意相通。

    反觀朱不三與「風流」,二者格格不入,若要嬴得「富士神兵祭」,可說是千難萬難,情況就如大海撈針,機會絕無僅有,與其說參賽,不如說是送死,更來得貼切。

    剛剛做完白日噩夢的桃子,正傻呆呆的想得出神,忽被朱不三的暴喝聲嚇得回過神來,目瞪口呆的望著朱不三的古怪行為。

    朱不三怒不可遏,道:「他媽的,只是一把廢柴爛弓,如何也不覺它是一休大師的心血神兵。倒不如在『富士神兵祭』中,偷偷的放一個病毒屁,便大功告成,簡單快捷,甚麼『氣箭』、『血箭』?就讓朱某發射一個『毒屁箭』好了。」

    心煩氣躁的朱不三,當他想到用「毒屁箭」的好辦法後,心情便立刻輕鬆起來,還作勢放屁拉弓,滾地放箭。

    站在一旁的桃子,感覺是哭笑不得,但她內心的憂慮,並沒有因為他的「好辦法」而減輕半點,心知朱不三此行險惡非常,凶多吉少。

    本來在樹旁磨刀霍霍的朱小小,突然躍出怒吼,揮舞手上大刀,與日光相輝映,綻出萬點光華,直砍向朱不三的頭首。

    朱不三沒有拔箭,他只以神弓「風流」擋截朱小小的大刀。

    朱小小搶身攻招,貼近劈斬,任朱不三滾地飛躍,也逃不了朱小小的刀網,處處受制。

    幸好神兵「風流」不易折斷,朱小小雖勁力無儔,也無損「風流」分毫,只是朱不三挽著不稱意的兵器,才會處處受制,左避右擋,狼狽不堪。

    驀地,朱不三擲下「風流」,以掌發勁,截阻了朱小小的攻勢。

    攻勢突然遏止,朱小小走向朱不三跟前,哀求道:「爹,求你,讓我參與『富士神兵祭』,我要出賽,我要親手殺死那賤種不凡聖子。」

    朱不三哪會不明白兒子的心意,朱小小一心為愛妻水晶晶報仇,痛苦失落已令他失去理智,縱是不敵也要力戰不凡聖子,至死方休。

    這次代父出戰「富士神兵祭」,朱小小已視死如歸,能殺死那賤人不凡聖子固然理想,就算戰敗而死,也能為水晶晶盡最後一點心意,到地府再續未了情緣。

    朱不三笑道:「情癡傻小子,你手中沒有神兵,如何能參加此賽?你看,手中大刀一折便斷,哪像神兵『風流』,無堅不摧,不易折斷。」

    朱不三說罷即一手折斷朱小小佩刀,以作示範。

    朱小小正欲開口,但被朱不三搶道:「你想告訴我,可以借用我手上神兵出賽。好!你接住!」

    朱不三一手把「風流」塞進朱小小手中,以腳挑起地上斷刀,一氣呵成,快捷無比。

    朱小小立即以「風流」攻向朱不三,要他清楚明白自己出賽的決心,以及他也具有實力出賽。

    可惜朱小小未發一招,朱不三以疾如風吹、快如電閃的速度,迅雷不及,斷刀已彈飛朱小小手中神兵,直抵他的胸前。

    失去神兵,胸前受制,朱小小心知大勢已去,自己與爹爹的功力實在相差太遠,不禁黯然神傷。

    朱不三怕了拍兒子的禿頭,歎道:「雖然『風流』在我手,不能運用自如,但總算也能拒擋你十多招攻勢,反觀你一招也不能擋截,必也明白功力懸殊,我以『風流』出戰『富士神兵祭』,雖沒有制勝把握,但也能以深厚的內力自保,總比你出賽送死的好。」

    桃子抬起地上的「風流」,看著這對父子,本已平復的心情,又再澎湃洶湧,忐忑不安、憂心忡忡,正蠶食她軟弱的心靈。

    「風流」如何能發揮它的威力哩?

    相公能否平安無恙,凱旋而歸?

    相公啊!你一定要回來,你千萬不能死的。

    桃子會一直等你,等你回來。

    桃子很愛你的!

    愛你!——

    第六章丑叔叔你好

    「好乖乖,肚子餓慌了,嘻……別怕,別怕,我給你手指吃。」

    「來吧,不痛,我當然不怕痛。」

    「好寂寞?對啊,我也一樣寂寞!」

    「嗯,許久沒見過乾爹了,你也想出去麼?」

    「但……餓……餓啊,我怕走不多遠,就連水也沒有!」

    「嗚……沒有人理會傻七了,丁兒、丁小妹,傻傻七對對不起你倆……」

    「吃吧,我的指頭可以餵你……」

    「指頭哪會好吃,吃饅頭不更好麼?」

    傻七在餓得糊塗剎那,竟有人跟他說話,連忙轉頭看個清楚,天呀,竟然是好朋友、好客人小白。

    只見他手裡捧著一大包、一小包的,都是熱剩剩、香噴噴美味包子,教人垂涎欲滴。

    小白笑道:「傻七,還歡迎我麼?」

    傻七聞言,歡天喜地的手舞足蹈起來,連忙走過去閘門處,為他至今唯一的朋友小白,把門打開。

    一個又醜、又傻、又殺人的癡狂傻七,誰會願意跟他結為朋友,甚至願意走進他的籠內當賓客?

    有,天下間就有一個小白。

    友情對小白來說,一直是最重要也是最寶貴,就算是失掉生命,小白也想牢牢握住友情。

    傻七已是小白的朋友,而且是非常好的朋友,別人都把他視為笨蛋,但在小白眼中,這朋友一定比小黑、伍窮更可愛,他非但不會怨恨自己,更加不會背叛。

    小白在料理好一切後,帶了一些點心來給傻七,方知原來自那小池忍忍死後,一直就再也沒有其他人來照顧他。

    彷如在家中飼養的寵物一樣,傻七從來不曾離開大鐵籠出外覓食,他只好不停的等。

    等了一天又一天,許多天過去了,餓得手軟腳軟,原來的茶水都喝個清光,好不容易才挺到今天。

    不消一陣子,餓慌了的傻七便把所有點心塞進肚子裡去,吃得一乾二淨,半個不留。

    吃飽了的傻七,拉住小白的手,另一手托著丁兒、丁小妹不停在鐵籠內轉來轉去,好不快樂。

    突然,傻七呆呆站住,若有所思似的,腦海中不斷盤算著一些事情,眼眶一紅,淚又滴了下來。

    小白安慰道:「有甚麼事不快樂麼?不打緊,說出來讓小白哥哥為傻七分擔一些吧。」

    傻七肅靜了一陣子,才勉強開口道:「我……好怕……小白你你……一會就走走……好快……又分開開,傻傻七怕怕,怕寂寞,只有我跟丁丁兒、丁小妹,又回復原來的……苦悶。」

    小白一屁股坐在鐵籠,舒舒服服的托著腮道:「別擔心,我一定會隔數天便來探望你一次,在平日也會命人拿水及吃的給傻七,這樣每次跟傻七見面,都是肥肥胖胖的,必定好玩得多!」

    一雙手捏痛傻七的臉頰,但傻七卻好開心,把小白整個捧起,竟拋上籠頂,又接回,一連數次,玩個不亦樂乎。

    小白突然抓住籠頂的鐵枝,便不再掉下去,二十多尺高的大鐵籠,傻七抬頭一看,被伸出舌頭來戲弄他的小白引得失笑,立時飛身躍上去,要把小白拉扯下來。

    不要看傻七笨笨呆呆,原來身手卻甚是了得,一縱身已躍至籠頂之上,只是小白側身閃開,又攀至遠處。

    傻七就如大猩猩一般,飛撲了過去,欲擒住小白,可是小白也不示弱,剩身便又閃開。

    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形,在大鐵籠內你追我逐,飛來撲去,小白恃著輕功了得,倒也有十足信心擺脫傻七。

    可是,突然左腳掌一緊,低頭細看,竟然已被傻七的左手擒住,再也動彈不得。

    是甚麼道理?小白竟然在輕功比試上輸給了傻七?

    摸不著頭腦的問題,教小白迷茫失措,傻七原來非但有強勁的殺力,原來武學根基也極為深厚。

    還未想得通透,傻七突然遞上了一個「神風笑」,只見如同飛鳥的殺人神兵,又作了多方面的改良,依其內部結構來看,無論在飛射的距離、又或是爆炸威力上都強大多了。

    傻七笑道:「小白哥送我一頓飯,我送小白哥禮物!」

    小白笑道:「不,我不會接受你的『神風笑』!」

    搔頭百思不解的傻七,生平還是第一次被別人婉拒收下神兵,他的大作每一回都被小池忍忍稱讚得天上有地下無,世間難得,今日饋贈,小白竟然拒絕接受,實在令他驚呆。

    小白道:「別詫異了,這只是中土人的一點『氣節』問題,我身為王者身份,要是收下了你發明的『神風笑』,他日待『天皇帝國』入侵,又用來對戰,豈不惹人笑話。」

    「中土之大,能人異士多不勝數,要製造威力強大的神兵,一定有好人才、好出色的能者,我接納了你的『神風笑』,便自然會放棄辛苦尋覓其他能人,你明白嗎?」

    不停的左右搖擺,傻七當然不會理解太深奧的道理,只是小白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他不能惱怒小白的啊!

    陽光自外照射在大鐵籠上,好暖!

    傻七突然拉著小白,把丁兒、丁小妹都放進口袋裡,便拉開大閘門衝出去。

    「去哪裡?」小白問了又問,但傻七隻是笑而不答,嘻嘻哈哈的拉著小白只往山上直奔而去。

    如火似電,一形十影,傻七的輕功高絕,竟比小白猶勝一籌。至此,小白才明白,一個有點傻癡的人,因為在他的個人感覺中局限性非常之大,在練功時極集中精神,心無旁騖,自然在修練上事半功倍。傻七這傢伙就是好例子,武功出色得很。

    先越過一座長約六十尺的木橋,便見寒氣更濃,不斷的侵入身體,突然眼前一亮,原來竟是一個七色彩池。

    一些枯枝倒映池中,互相輝映,倒也境色怡人。

    再往上是大片野花叢林,只見冰花瓊枝,銀裝素裹,踏水遊山,小白更覺賞心悅目,怡然自得。

    愈上樹木愈少,四野只是鋪滿了一大片厚厚白雪,風雪不斷灑下,若非有內力護身,小白也定然凍僵。

    傻七依然不停下來,急奔疾走,向山巔飛奔而去,風雪愈來愈大,四野更是冷冷清清。

    這寒冷荒蕪之地,究竟有誰會在此?傻七是真的傻了麼?帶自己上來作甚?

    終於,在接近巔峰之處,傻七便拉著小白躺在地上,頭仰向天,露出愉快的甜蜜笑容。

    「哈……下來吧,我才不怕,看啊!」那傻笨的小子,原來走了大半天,就是為了上來吞吃「雪花」。

    「好啊,你不斷的下來,我就不斷的吃個痛快,上一回敗了,這次我帶了小白哥一起上來,吃啊,來吧!」

    傻七耐心的「指導」小白,張大口跟雪花對抗,不停的吃個飽,直到飄雪停止。

    「哈……快了,快了,再下來就吃不消了啊!」雪花灑個不停,而且愈來愈密,滿天飛舞,瞧得人神迷心蕩。

    小白吃了一會兒,也被眼前的情景吸引住,就像回復到七、八歲的時候,在家鄉中四處遊玩一樣。

    自離鄉進入「劍京城」開始,小白就從來沒有再輕鬆過。這麼多年以來,都是憂愁、困擾、爭戰……太多太多的痛苦反覆,真的從來沒有徹底的輕鬆。

    其實,玩一些好無聊的玩意,陶醉於無憂的大自然世界,頓覺暢快悠閒、舒適無比。

    人,追求的原來並不太複雜,愈是簡單就愈可愛。

    若非「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小白倒好想天天跟傻七上來大雪山,享受一下雪花洗禮。

    斗了半天,傻七與小白大敗了,兩人都被雪花鋪滿全身,哈哈笑個不停。

    那傻七突然跳了起來,向灑下雪花的蒼天拜了又拜,俯伏甘拜下風,跟著又大笑了起來。

    「丑叔叔怎麼還沒來啊?」傻七突然四處搜尋,但甚麼都找不到,心下急了起來。

    小白道:「哪個是醜叔叔?」

    傻七道:「好胖、好胖的叔叔,兩眼大大,頭圓圓的,好有趣,你沒見過丑叔叔麼?」

    小白道:「當然沒見過。」

    傻七道:「呀,可以了!」

    一個翻身,傻七便在雪地上堆著雪,不消一會兒,就堆起兩個圓滾滾的大雪人。

    傻七道:「丑叔叔,丑叔叔,傻七好掛念你呢!」

    大聲的叫喝,原來傻七所指的醜叔叔,就是這一個自己堆成的大雪人,又肥胖又笨呆,跟傻七也有點相似。

    對了,傻七一直會把死物當成活人看待。就如丁兒一樣,把他留在身邊,好好照顧。

    這大雪人醜叔叔,定然又是傻七的另一個好知己了。

    小白道:「他……不醜啊,怎麼會叫丑叔叔。」

    傻七道:「槽糕,小白啊,原來你比我還笨。」

    小白道:「甚麼,難道他真的算醜?」

    傻七道:「當然不是了,丑只是他的名字,就這麼簡單,哈……小白笨,比傻七更笨呢!」

    沒頭沒腦的傻七,原來思維卻不凌亂,竟弄得聰明絕頂的小白也有口難言,無從辯駁。

    只見傻七很小心的為雪人不停堆壓,每一處都盡量弄好,要把雪人推得層次分明,圓滑可愛。

    成了,傻七歡天喜地的在雪人「丑叔叔」臉上吻了一下,然後便圍著雪人大跳大唱。

    小白也拋開俗世煩囂與傻七蹦蹦跳跳,一起舞出最快樂的步伐,一起為大自然的美而歡呼。

    小白的心情頓然變得又年輕又暢快,引吭高歌,把他從小孩時學會的山歌都唱一遍。

    一曲既罷又來一曲,不斷的妙曲聲韻,聽得人陶醉其中,連小白也暫時忘卻多年來愁苦辛勞,偷得浮生半日閒。

    風雪交加,雪花飄飛,兩個如頑童一樣的傢伙,玩了半個時辰竟也不願停下在動盪的江湖上,也許誰也不願在如此境況停下來,能苟且偷安已屬萬幸,何況如今日的悠閒快活,可遇不可求,小白只願永世如此,也不願再投身武林爭逐。

    全然投入,舞得樂極忘形,要不是那太誇張、近乎瘋狂的笑聲突然停頓,恐怕小白也不會在沈醉中清醒過來。

    只見傻七瘋了似的,滿臉淚水,不停的在大叫,「丑叔叔!丑叔叔,傻七好想你啊!」

    就在小白十尺之前,狂風吹得雪花急舞,彷如一個雪洞捲成。而雪洞之內,竟然有人。

    肥頭大耳,活像雪人一樣的他,手中握著一把用冰雪封著作鞘的刀,他的相貌好古怪,八字眉左右下垂,眼神、臉容全是疑惑,他好像有好多事要問。

    傻七一見到他,便瘋了似的走過去,擁抱著這個不速之客,大叫:「丑叔叔,你終於來了!」

    丑叔叔原來是他!

    小白看到傻七哭如淚人,一別多天如隔三秋,由此可見丑叔叔在傻七的心中是何等重要。

    小白待二人擁抱過後,向一點也不醜的醜叔叔點了點頭,他也好想知道,丑叔叔究竟是何方神聖?

    丑叔叔走到小白處去,只見風雪也隨著他的步法移動,猶似是他帶領著有生命風雪似的。

    人到,殺氣也帶來。

    刀,出鞘,充滿冰寒殺力,斬!

    刀勁斬骨刺肉,全身竟已結了一層蒲冰,還未割劈入骨,那陣森嚴寒霜已刺骨生痛。

    小白的「赤龍」未及出鞘便擋,急迎上去。

    刀劍拚鬥,「赤龍」竟凝結了層厚冰,把劍鞘完完全全的封死,要拔劍也來不及了!——

    第七章冰封刀劍決

    從枯樹寒枝上掠起幾隻驚鴉,在寒冷中發出短促的急嘯,一陣撲翅的風聲,迅即化成小點沒入穹蒼。

    在雲雪蒼茫的「富士山」上,小白的「赤龍」與丑叔叔的「冰封之刀」刀劍交迸,非但沒有發出刀劍相撞鏗鏘之聲,甚至聽不到任何悶響。

    因為「冰封之刀」帶著寒意森森之氣勁,還未交擊之先已頓將「赤龍」添上厚厚冰霜。

    冰與冰相碰,竟互相膠纏著,「赤龍」首次面對一柄如此古怪的刀,憤怒莫名,散發出的無聲怒意驚動飛鳥。

    小白一愣未及拔出「赤龍」,「他」已自行催勁,「崩」的一聲,把披在身上的冰雪分崩離析。

    長嘯一聲,竟見星劍光芒,如矢應機,「赤龍」破冰後自行帶動小白長劍疾刺,抖動殺前要反噬「冰封之刀」,帶給「他」的差辱。

    但丑叔叔在一擊之後便收招佇立,藏刀背後,小白以內勁制住「赤龍」怒意,將衝勢止住。

    殺性被阻,「赤龍」不甘心,不情願地發出刺耳難當的嗡嗡叫聲向小白投訴。

    「赤龍」反應失常,難道丑叔叔手上的也會是一柄稀世神兵?

    只有小白最清楚「赤龍」的脾性,道:「你是不滿他連樣貌也不肯相見,便要你吃了虧吧?」

    「赤龍」嗡嗡地叫向小白表示答覆。

    這把披上厚冰作刀鞘的「冰封之刀」絕不是他的原來面目,沒頭沒臉不以真面目對戰,難怪「赤龍」感到氣憤難平,勢要破開厚冰一睹對方廬山真面目來挽回自己的尊嚴。

    「哈哈,好好好啊……小白哥的『赤龍』會叫,好啊!」傻七沒頭沒腦,對丑叔叔突然襲擊小白非但沒有錯愕,還在拍掌大叫。

    傻七興奮大叫後,忽然在雪地上團團轉圈,走啊走的,終於躲到用雪堆出來的雪人後面。

    傻七左看右望,檢視自己身處的安全位置後又再高聲大叫道:「小白哥,你要小心啦-……。丑叔叔的功夫好厲害的呀!」

    傻七的心智比一般常人為低,若不是有高手指點絕不可能身懷絕藝,小白稍為猜想,忽然就對丑叔叔揖手作禮。

    小白道:「多謝。」

    丑叔叔道:「為甚麼說多謝?」

    小白道:「你既教傻七武藝,想必是因為要傻七有一門防身之技,免得被他人欺凌,出於善意,傻七已是我小白的朋友,我們也沒有必要成為敵人。」

    丑叔叔能教傻七絕世輕功猶勝小白,那他自身的功夫也必定不弱,小白這次遠離中土東來,只為阻止「天皇帝國」侵吞中土,能少一個敵人多交一個朋友絕對有益無損。

    丑叔叔道:「傻七思維異於常人,我教他內力輕功口訣,他早已轉化成一套屬於自己的絕學,青出於藍,比我練得更出色。」

    小白道:「的確,常人思考有一定法則依據,久而久之成為一套既定模式,思考每每囿限於過去所學無法超脫,偏偏傻七就有這種突破規限的天賦,這種天資別人卻無法倣傚,小白會敗給他是理所當然。」

    小白說話客氣容讓,目的志在平息干戈,能不動手就不動手。

    但丑叔叔卻道:「傻七內力及輕功能勝我,但刀法一門卻無心參詳,始終無法學得來,不知道我的刀法能否勝過中土的功夫。」

    丑叔叔言下之意就是要跟小白在刀劍上見真章,一戰勢難避免,小白無可奈何道:

    「『天皇帝國』的人,似乎對尚武精神都看得很重要。」

    丑叔叔道:「你不比試,你手上的『赤龍』也不會罷休。」

    「赤龍」兀自發出鳴叫,抖動金光,已作好洗刷恥辱的準備,要是小白避而不戰,也實在對他不起。

    傻七剛才找地方躲起來就是早知將有惡鬥,藏身雪人後就可安然觀戰,說他傻,不如說他行動簡單直接。

    傻七見兩人呆呆的佇立還不動手,不耐煩起來大喝倒采:「沒沒用啊……丑叔叔說的話一定要聽啊!」

    一陣森寒刺骨之氣隨著丑叔叔再度拔出「冰封之刀」籠罩四周,向「赤龍」發出挑戰的訊號。

    「赤龍」也不示弱,抖動劍身鳴叫作出回應,在空氣間蕩漾中竟已聞得刀劍交迸的聲音。

    小白道:「既是公平比試,小白只好以武會友,替你一洗前恥吧!」

    小白一句答允應戰,丑叔叔已挺起「冰封之刀」疾搶而前,只見步履如飛猶如驚鴻踏雪,十步走來未見雪上留痕。

    小白忽覺風霜撲面,點點寒雪打來割面生病,以手稍為遮擋,原來丑叔叔的「冰封之刀」帶動了漫天風雪隨襲,已在咫尺之前。

    霆不暇發,電不及飛,「冰封之刀」刀尖已指向小白,失去先機,「赤龍」跳躍撲殺迎擋。

    「吼--!」怒吼聲只是一種感覺,來自「赤龍」,因為憤怒而發出沈雷怒吼。

    因為發覺沒有擊中目標,所以「赤龍」憤怒!

    「冰封之刀」只是晃了晃便下沈指向地下,插入雪中,丑叔叔以此定了軸心作支撐,身形懸空,雙腿旋飛疾踢攻向小白。

    「赤龍」來不及回擋,小白移步坐馬,以為退至可挺劍回刺的位置,「冰封之刀」卻如水銀瀉地雪中急劃,拉動丑叔叔騰挪變化,追向小白退位。

    距離相差太近,要是不拉遠位置,小白根本無法刺劍而上,只能走步閃避,幸而丑叔叔身法果不如傻七般迅捷,小白縱未能攻亦總算穩守。

    避得數十步後,丑叔叔招式已老,再次收招。

    既是公平比試,小白也不搶攻,定神下來正自揣摩如何破招,卻見雪地之上,「冰封之刀」劃下一字,令小白愕然。

    一個「快」字。

    能在雁飛鵰振,勢似凌雲,連綿不絕的刀招下還能刻上一個「快」字,丑叔叔的腿招並不是隨便疾踢,根本連小白所走每步皆是被他逼進死位。

    要是醜叔叔再急攻變招,小白大有可能無從招架。

    丑叔叔道:「這刀招,就是一個『快』字。」

    「快」便是刀式名稱,也只有這個字適好配得上。

    「赤龍」又嘗不到甜頭,抖動鳴叫得更厲害。

    讓小白定下來參悟這招神髓,丑叔叔又再挺刀搶上,這次更迅若驚電,風霜更盛。

    「冰封之刀」每次揚起,總牽動四周霜雪集結,寒凍刺骨更令小白反應比平常的慢,要破招就難上加難。

    小白挺著「赤龍」直搗風雪中,由被動變成主動。

    丑叔叔還是一招「快」,不過比剛才更急更快。

    「赤龍」這次也沒有碰上「冰封之刀」,因為小白竟也用同一招「快」殺入刀陣中。

    「好!」丑叔叔叫了一聲便要舉起「冰封之刀」抵擋「赤龍」。

    小白在「快」之後沒有收招,補上了一劍,他要為「赤龍」一雪前恥。

    「波」的一聲,「赤龍」與「冰封之刀」又是膠著,寒氣太盛,非但沒有破冰一見「冰封之刀」廬山真貌,「赤龍」又再被冰封。

    丑叔叔往腳下一看,只見雪地上被「赤龍」劃上一個反轉了的「快」字。

    小白以「盜武」偷來「快」招精髓,隨即盤算出反殺招只能以此一式,才可擋過丑叔叔刀腿互相配合,猶如兩個高手上下前後夾擊的連綿殺勢。

    將「快」字反過來寫,就能先一步將「冰封之刀」於起刀的一刻止住。

    丑叔叔甩開「赤龍」,鷹揚拔足,躍在小白頭頂,看起手,又是一招「快」,如狂風暴雪般無法招架,因為一轉眼,「冰封之刀」已將雪花化作水點,在小白的臉上疾寫一個「快」字。

    要破,只能更快,金光閃過,驚鴻一瞥間,雪地上沒有「快」字,丑叔叔臉上也沒有「快」字。

    「赤龍」的金光卻在半空中留下一個顛倒了的「快」字。

    但金光也瞬間消逝,因為這個顛倒了的「快」字,向著丑叔叔的一邊已披上薄冰。

    在剛才驚鴻一瞥間,丑叔叔已先一著寫了個「快」字,迅捷得小白看不到他何時起手,哪時收招。

    收了招,還是待「赤龍」金光才顯現出這個被寒霜所刻下的「快」字。

    快,已經是一種感覺,要阻擋住「快」,必須有比他更勝一籌的速度。

    小白的「盜武」,可偷來招式神髓,但肉眼看不到速度,無法可偷來,剛才一招,已是小白的極限。

    陣上交鋒,憑天賦提升壓倒對力,是過去小白多次殺敗對手的原因,丑叔叔這種「飛鴻踏雪泥」,只留感覺給人追憶的層次,小白在此時此刻是沒法提升這境界。

    要破招,必須要多一點時間。

    無法再破招,「赤龍」已不再鳴叫和抖動,對小白不滿,也有點無可奈何。

    尚武精神,不在於擊敗對手贏得勝利的驕傲。

    一個人如果自恃有一套不敗功夫,便怠懶不再潛心修學,被人迎頭趕上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失去人生處世應有的態度。

    這一次公平比試,小白學會了一套新的思考方法:要是敵人以「殺掉你」為最終目的,反而會徼發出求生意志將對方殺敗;但要是敵人並不想把你殺掉,只以戰勝自己為最終目的,是會有可能將自己擊敗。

    小白就有這種陣中參詳領悟的天份,天份令他交上丑叔叔這一個朋友。

    「朝日村」算得上是「江川藩國」內稍為繁盛之地。

    繁盛,這只是相對來說,村內還是窮人集結。但再窮再落魄,顛沛流離的日子裡,人始終還是需要一刻閑靜,找點娛樂慰藉悲涼哀傷的現實。

    每回風雪飄搖,不適合出海打魚的日子,附近村落的村民便往「朝日村」群集,原因是這裡有一些江湖人賣藝討活。

    手頭比較充裕的村民,給他們一些銀兩便可獲一刻快慰,也是對一些只能靠娛樂他人為生的江湖人些微幫助。

    只是他們所賣的都是一些必須浸淫磨練所得來的絕學秘技,要淪落至出賣過去尊嚴才賺得一點生活,旁人看了不免欷歔感慨。

    小白就有這種感慨現實無情的哀傷。

    「來來來啊!來啊……只要一兩銀,就可玩『甕中捉鱉』,這門遊戲只是這家有,別處找不到!」

    傻七在村內大街高聲叫嚷,本來已非常出眾的外形,令他更為引人注目。

    丑叔叔得悉賤人小池忍忍被天恨一刀斬殺後,今天便帶著傻七來到「朝日村」賣藝討活,也正好多一個人為他拉客助威。

    小白呢?他卻在另一邊遙看,一個要街頭賣藝的武者,要其他武者在旁觀看他出賣尊嚴,應該是一種悲哀--小白心中無限感慨。

    只見傻七身前放有一個高四尺、闊四尺的圓身木桶,左右及上方各有一洞,丑叔叔藏身木桶之內,將雙手及頭伸出洞外,情況就如烏龜瑟縮在龜殼裡面。

    村民見如此趣怪模樣,又被傻七大喊式的拉客口號所吸引,把丑叔叔團團圍住。

    一個骨瘦嶙峋、滿臉憂鬱相的村民好奇詢問:「這個『甕中捉鱉』的遊戲是怎個玩法?」

    傻七結巴巴地道:「只只只要給一兩……銀,就可以用這把刀斬劈丑叔叔雙手及頭,一兩銀有三刀機會,只要傷到丑叔叔就算贏。嘻嘻……不過可不容易啊!」

    另一個圍觀的彪形大漢立時穿過人群,交給傻七一兩銀,說道:「我就不信要傷他有何困難,拿刀來。」

    傻七遞上一把長刀給大漢,便即揮刀向丑叔叔左手處斬下。

    丑叔叔反應矯捷,在長刀斬下時已即將左手縮入木桶內,長刀劈了個空,圍觀村民都為丑叔叔喝采,也有些真的怕醜叔叔左手被斬落而驚叫。

    傻七嘻嘻哈哈拍掌笑道:「嘻嘻,你還有兩刀呢!」

    大漢見丑叔叔反應果真不賴,假如餘下兩刀都無法傷到丑叔叔皮毛,剛才大言不慚的聲明便頓成村內人的笑柄,心下盤算著下一刀該怎樣斬落。

    大漢突然預告似地說道:「這一刀我會朝你的右手斬下。」

    丑叔叔咧嘴一笑,歡迎大漢放馬過來。

    大漢的預告是要丑叔叔有心理壓力,說罷卻將刀輕輕放在丑叔叔右手上三尺定住。

    大漢道:「我還未出刀,假如你現在便縮入桶內,這刀便不計數。」

    丑叔叔道:「這個當然。」

    大漢盯著丑叔叔雙目,等待他眨動雙眼一刻便即揮刀斬落,因為出刀的距離短了,要縮入桶內的時間更是千鈞一髮。

    呼嘯一聲,這刀又落了空,旋即傳來呼嘯兩聲,大漢早知道這刀會失手,他把握的是醜叔叔將手縮回再伸出來的一刻,是以一刀過後即反手將刀由下斬上「好痛啊!好痛!」丑叔叔叫道。

    大漢這一刀總算傷了他的指頭,劃了一道口子,丑叔叔即誇張地叫痛。

    其實皮毛小傷又怎會令丑叔叔叫痛,不過來玩遊戲的人要是一點甜頭也嘗不到的話可能會老羞成怒,刻意給他劃一道傷口,扮得可憐,來玩的人感到滿意便會客似雲來。

    終於嘗到甜頭,雖然沒將手斬落,但總算下得了台,大漢十分得意道:「這個遊戲總算不錯,那一兩銀便送給你吧!」

    傻七笑道:「多謝多謝!」

    其他村民見「甕中捉鰲」遊戲好玩,又不算危險,便排著隊給傻七一兩爭著去玩。

    只一盞茶時間,丑叔叔便賺得二十兩銀,每一個來玩的村民丑叔叔都讓他感到滿足離開。

    但玩得一陣,這種方法就令村民開始鼓噪,怎麼個個都只傷得丑叔叔一道口子?開始懷疑這是一個騙局。

    也有因為始終無人可斬下他一隻手而深感不忿。

    這個時候,一個高逾七尺、以竹蓑蓋面的男人,提著一把長及七尺的彎刀,在傻七面前放下一兩銀。

    七尺高人配七尺長刀,他說道:「我用我自己的刀。」

    丑叔叔感到殺氣森嚴,七尺高人絕非為玩「甕中捉鱉」這遊戲而來,而是真的為了在甕中捉鱉。

    鱉者,丑叔叔是也。

    七尺長刀刀氣暴長,直刺入桶中,前入後出,從後凸出的刀身染滿鮮血,桶內的醜叔叔已被貫穿身體。

    事情猝不及防地發生,大街角的小白驚覺時已來不及伸出援手,只聽得傻七的哀叫。

    「你殺了丑叔叔!你殺了丑叔叔!」——

    第八章煮酒論英雄

    「聽說中土的酒都只是黃色,色稠味濃,是否釀酒的技術還未成熟?」

    「那只是我們兩地地域相隔遙遠,從末有深切交流所造成的誤解。」

    「願聞其詳。」

    「你所說的是中土的『黃酒』,也稱『白酒』或『濁酒』;而『黃酒』的色澤也不止限於黃色,也有黑及紅,之所以有不同顏色,是釀製過程中混入焦糟所形成的色素,『黃酒』的釀製普遍以稻米自然發酵,而當中又以糯米為上佳釀製材料。」

    酒對於小白來說有很深刻的意義,要不是當日在「劍京城」的「醉紅塵」酒舍內欲領悟酒中滋味,自己這半生的歷史極可能要改寫。

    小白續道:「『黃酒』以外又有『三白酒』,用白米、白谷及白水以蒸餾方法釀成。說到釀酒技藝,少說已有上千年的研究改良,蒸煮、發酵、過濾、貯存,凡此種種,都有不少書卷記載。」

    在「富士山」上,小白對丑叔叔侃侃而談酒中之道,鉅細無遺,充分顯露出小白對中土文化的深刻認識。

    丑叔叔不是在「朝日村」被七尺高人以七尺長刀貫體而亡嗎?怎會安然無恙地與小白在雪山上把酒言歡,談笑風生?

    除了兩人之外,當然還有傻七,以及一名不速之客——提著七尺長刀的七尺高人。

    小白道:「東來以後,我還是初次品嚐你們的佳釀,味道清香,猶如果子一般既甜也略帶酸,複雜奧妙。」

    丑叔叔道:「實在慚愧,這只是十分下等的清酒,以果子及蜂蜜混和發酵,香味蓋過醇味,掩人耳目,魚目混珠,只因為上佳的大吟釀必須以精白米及米麴配以燒酒混和,發酵後再壓搾出金黃色的米酣,花費過巨,末能用以款客招呼,慚愧難當。」

    小白道:「哈哈!好酒!」

    傻七一杯接一杯的將酒灌下肚,早已醉眼昏花,聽見小白叫好,竟也學著拍掌:「好啊!好!小白哥真好!」

    七尺高人一直淡淡的品嚐杯中物,似已醉人虛空,但聽小白把劣酒叫為好酒,也按捺不住睜開雙眼說道:「雖然我們窮得沒法以最好的佳釀招待閣下,但也絕不容別人來可憐,你把劣酒視為佳釀,不但誣蔑了自己的誠實,也對我們之間的友情造成傷害。」

    小白笑道:「人進苦年傷痛不盡,酒入愁腸滋味無窮!少年不識愁,苦酒碰不上愁腸。

    酒燒頭,只燒少年無知憂,天下愁,哀我傷痛恨悠悠,酒是知己愁是友。」

    傻七呆呆的看著小白傻笑,似是對這首詩很有興趣,但他當然不會明白詩中的意義。

    小白忽然道出這首初踏足江湖時巧遇刀鋒冷所贈的詩,令丑叔叔與七尺高人皆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

    小白續道:「少年的我曾因無法領悟醉酒滋味而不得快意,後來一次機遇有人贈予這詩,詩中意義道盡要醉得快意,必須先感受人生傷痛,今日我才有另一種看法。」

    丑叔叔道:「願聞其詳。」

    小白道:「要領略酒中快意,除了先受傷痛外,原來還要有一班好友知己作伴,不為爭勝對飲,只為分甘同味,就算是粗水也足以成為佳釀,實在毋須漿酒霍肉,所以我說,這是好酒。」

    小白成長為皇之路,先是被好友小黑出賣,繼後又與伍窮反目,昔日流金歲月再不復還,每次想起都不免欷歔。

    今日身在異地,眼前幾位跟自己文化相異的知交,為了要跟小白共醉暢飲而出賣尊嚴,在街頭賣藝只為賺取幾兩銀買酒,焉能不令他感動。

    小白道:「最教我驚奇的,還是十方兄剛才貫體一刀,小白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何要演這一齣戲?」

    十方就是七尺高人,他道:「『江川藩國』國民雖窮,卻也好勝愛贏,他們給了銀兩,最後要是嘗不到甜頭便會心生不忿,我們提供娛樂,雖是欺騙也只好滿足他們,這討活生法我們都已滾瓜爛熟。」

    「江川藩國」貧瘠多災,百姓生活幾乎都沒有明天,老不死早已帶領小白見識面對眼前幾位窮朋友,今日相聚似是緣份牽扯,可是始終民族相異、立場不同。

    他日要是老不死誓師實行侵吞中土,他們難免要以國家為大前提,與小白陣中對戰,想至此,小白真的好苦惱。

    這就是人在江湖嗎?

    小白的倜悵心情,被丑叔叔及十方所識穿,兩人舉起酒杯叫道:「將來的事,想來作甚?今朝有酒今朝醉!喝吧!」

    對,今天過不好的話,將來之事想來作甚?不如一醉罷了。

    但能否不想將來,後天就是「富士神兵祭」,協助一休大師、神山八代及天草太子挫滅「江川藩國」,將「天皇帝國」,一分為三的最後機會。

    不成功便成仁,小白任重道遠,後天苦戰難免,更絕不能失手。

    啊!想來作甚?友情不是更重要嗎?珍惜現在。

    小白道:「我們一起乾了它!」

    傻七已醉得不可能再醉,依然模仿著小白說的話:「我我我……我們一起乾了它!」

    小白在傻七心中,其地位開始比丁兒及丁妹子更重要。

    雪在飄,雪漫天,雪淡風輕。

    雪降「日不落」,為「富士神兵祭」展開序幕。

    「日不落」是歷年舉行「富士神兵祭」的必然之地。

    數百年前東土戰爭紛亂,群雄割據,連綿不絕的烽火,把東土弄得滿目瘡痍,沒有三里完整土地。

    戰禍殃及無數的無辜百姓家破人亡,第一代天皇認為戰禍不應累及家園,潛心鑄煉一把稀世神兵。

    神兵鑄成先後殺敗三方勢力,本來已惹得其他群雄欲聯手殲之而後快,這時候他卻提出一個新的理念——以不殃及國民為理據,以「日不落」城為戰場,群雄首領各自以神兵拼戰,汰弱留強。

    群雄要是否定動議,便各自鑽研神兵利刃決殺「日不落」,結果第一代天皇以一敵十,以「天皇」斬折所有神兵、平息干戈,天下一統。

    他又擔心在他死後極可能再次出現群雄戰亂現象,於是便定下「富士神兵祭」為每個神兵武者揚威立萬的競賽。

    他曾這樣形容:「『富士神兵祭』是以生命與鮮血創造出來的藝術。最終勝出的武者能得萬世傳頌,他說的話每人都必須遵從。」

    後世武者對第一代天皇衷心折服,皆以能勝出「富士神兵祭」為畢生最高榮譽。

    因為一種尊重,參與者必須要有神兵。

    這次的「富士神兵祭」共有十個武者,十項神兵,代表三方勢力。

    小白——神兵「赤龍」——代表神山八代一方。

    朱不三——「一休七絕」之一「風流」——代表神山八代一方。

    怨天世子——「一休七絕」之一「貴族」——代表神山八代一方。

    市松人形——「一休七絕」之一「五輪神」——代表神山八代一方。

    不凡聖子——神兵「無敵」——代表江川藩國一方。

    宮本劍藏——「一休七絕」之一「浮世繪」——代表江川藩國一方。

    天狗醜人——「一休七絕」之一「武士道」——代表江川藩國一力。

    持國天將軍——「一休七絕」之一「幕府」——代表江川藩國一方。

    大鬍子——「一休七絕」之一「風林火山」——代表江川藩國一方。

    還有一個只代表自己,不為任何一方而出戰的天恨,他用的是甚麼神兵,至今也無人得知,只知是一柄刀。

    「日不落」戰台,「江川藩國」九大武將中的天狗醜人及「一休七絕」神兵武者之一的市松人形已在等待。

    兩人都是首次露面,但仍然無法知道他們的真面目。

    天狗醜人臉上帶了灰白面具,有一個赤紅長鼻為記,無法看出他面具下隱藏著的臉是怒是喜。

    他的神兵「武士道」今日首次曝光,是一柄逆刃的刀,一般的刀都鋒口向外,「武士道」卻剛好相反,鋒口在內。

    天狗醜人與他的神兵「武士道」都給人一種相同的感覺——離經叛道,冷峻莫名,人與刀同時散發出沈鬱悲憤之氣。

    市松人形有一張無血白臉,雖然齊眉貼耳的髮絲看起來很有趣,但五官過分的細小,細小得不貼近三尺去看都掌握不到五官的正確位置,這就令人感到不很親近。

    要貼近他三尺的話,可能還沒看到他五官就已被他的「五輪神」削去自己的五官。

    「五輪神」的結構也是十分怪異,一端為鐮刀,另一端卻是鐵錘,中間以一條長鐵鏈串連。

    空氣中忽然傳來喃喃的聲音。空氣當然不會自己在說話,只因為有聲音,但卻無法確定是哪個人在說話而已。

    要不是聚精會神,絕不可能看到市松人形微細的嘴巴在唸唸有辭。

    他說道:「留下一隻手,我放你一馬。留下一隻手,我放你一馬。」

    反反覆覆不停地念,彷如咒語,只等待天狗醜人一句答覆。

    沒有回音,天狗醜人與「武士道」同時拒絕了好意。

    「五輪神」好像已自行向天狗醜人發招——因為戰台上已見長鐵鏈的疊影,但市松人形依然安靜佇立。

    甚至乎未見他的手在動,天狗醜人也一樣。

    天狗醜人是不能動。「五輪神」的鐮刀與鐵錘縱橫交擊,錘刀倏忽,完全籠罩住天狗醜人上下左右前後三尺之外。

    錘與刀緊緊配合,招勢已然流暢,從外而觀戰台只剩下市松人形一人。

    鐵鏈掄舞起來就如一塊布般包住天狗醜人——他仍然沒找到空隙讓他提起「武士道」,鐮刀藉著鐵錘敲打不停改變軌跡,在天狗醜人身上留下了百多處傷痕。

    風聲夾一些微風話語:「只、園、精、捨、之、鍾、之、聲、諸、行、無、常、之、響、之、鳴、沙、羅、雙、樹、之、花、之、色、盛、者、必、衰、之、理、顯、明。」

    又是市松人形用細小的嘴巴在唸唸有辭,聽似雜亂無章的廢話,卻是運作「五輪神」的四句口訣。

    只園精舍之鍾之聲;諸行無常之響之鳴;沙羅雙樹之花之色;盛者必衰之理顯明。

    雖是四句,但每字一意,變化萬千。

    在如此精妙的刀招下,天狗醜人在多添了數十道傷痕後終於出了一招。

    雖說是一招,卻連綿不絕刀影漫天。

    一招並不等如一刀,一招可以數千數萬道刀光。

    天狗醜人並非不能提刀,只是提刀便要即殺,「武士道」尊重「五輪神」能站在「日不落」戰台上,不讓他迸發生命中最後的光華、不讓他的厲害給展露一下的話,會令「五輪神」好傷心。

    刀法縱橫,分影倏忽,挽留天涯不留人,挽留歲月不留你,「武士道」彷彿斬出了驚心歲月。

    沒有人制止歲月的流逝,同樣也不能遏止「武士道」的連綿刀光。

    只是一招,天狗醜人終於看清楚市松人形的五官是真的非常細小——因他已在他三尺之前。

    其他人卻永遠無法知道市松人形的真面目——「武士道」已將他的臉部表皮割成微塵,留下四個字——觸目驚心。

    沒有了面皮不代表立即就要死,市松人形技不如人,死不留皮可以接受,但最少要讓他看看天狗醜人面具背後所藏著的臉。

    天狗醜人明白市松人形的哀痛。

    明明有頭有臉卻因為被神山八代視為秘密武器而必須藏頭露臉;到養兵千日用在一朝之時,又因為面部五官缺陷而無法讓人認識自己;被殺卻又不知是誰下的手。

    市松人形的外表讓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可是他最想的還是別人記得他的臉——人還是面子最重要。

    所以當市松人形盡最後一分力以「五輪神」的鐵錘破開天狗醜人的面具時,他並沒有阻止。

    面具上一道裂痕,終於讓市松人形還了心願,也聽到天狗醜人所贈的遺言。

    天狗醜人道:「你侮辱了刀招,刀招是用來殺人,你卻只用來傷人。」

    天狗醜人的真面目,只令「日不落」戰台下的一個「朋友」震驚。

    小白。

    天狗醜人就是「朝日村」破人任意宰割的「鱉」,也曾跟小自在雪山上暢談甚歡的「丑叔叔」——

    第九章一劍震神州

    小白與「赤龍」並肩而戰,首次心情各異。

    「丑叔叔就是天狗醜人」這件事在他心中引起很大的震憾,他的刀招之快小白猶未可破。

    最驚心的是醜叔叔代表「江川藩國」,與小白的「神山八代」為敵。兩日前他倆還是朋友,今日卻是敵人。

    是否再一次被欺騙出賣?

    「赤龍」則心情煩悶,「他」現在便要面對大鬍子手上的「風林火山」,好沒趣味。

    「赤龍」只想跟他瞧得起的對手決殺,「風林火山」對「他」來說只是一柄奇怪的東西,算不上神兵。

    一休大師八十年前的心血作品,或許當時可叱吒風雲,威風過後便必須退位讓賢。

    小白與大鬍子未交手,「赤龍」與「風林火山」已好像在對話。

    「我不應該跟你對戰。」

    「你現在才後悔已太遲。」

    「投降可以吧?」

    「不行。」

    「赤龍」嗡的一聲喚醒陷溺迷惘中的小白,主動搶前進攻,霍然平凡一劍,卻帶著十足驚艷,要在其他神兵之前耀武揚威。

    大鬍子掄舞起「風林火山」,翻騰的旗幟內藏七十二著殺勢。

    用七色絲線繡成的旗面圖案,在捲舞之間幻成艷麗華彩,迷惑人心。

    大鬍子從不動明王手上奪來「風林火山」,只因為他比不動明王更能發揮他的殺力。

    與其說大鬍子奪得「風林火山」,不如說得「風林火山」挑選了大鬍子,能覓得更適合自己的主人,散發的華彩比以往更燦爛奪目,奪人心魄。

    「赤龍」只有金光一道,卻足以蓋過任何花巧光華。

    當!當!當!當!當!

    橫刺直斬,不花不假,每一招都結實斬中「風林火山」,但大鬍子也巧妙地用旗桿全數抵擋。

    沒有人比大鬍子更適合用「風林火山」,兩者配合無間,完全找不到一處空隙殺入,撥水不進。

    好興奮,「赤龍」無法斬出缺口,大鬍子與「風林火山」都十分興奮,已然使出殺著。

    「疾如風、靜如林、攻如火、定如山。」四形兼收,殺力不愁。

    旗幟旋舞如流雲轉動,一翻一卷,前後將小白包裹在裡面。

    一張一合,頓成密不透風的囚牢,鎖死小白,愈趨收緊,從外面清晰可見一個人形被包圍,再沒空間可以動,甚至提劍破開旗幟。

    大鬍子再收緊旗桿,裡面傳來喀啦喀啦的響聲,要把小白絞成肉醬。

    霹啪!霹啪!

    「風林火山」的旗桿在拉動之時斷開了七截,小白已施施然站在台上。

    「赤龍」不是為了要找尋空隙而斬劈「風林火山」。

    由一開始,「赤龍」的目標就是「風林火山」,碎掉旗桿,「風林火山」就不能再算是神兵。

    「赤龍」指著「風林火山」,像是在說:「早叫了你投降,你卻要送我一條命。」

    不擊敗瞧不起的「風林火山」,就無法跟來的神兵較量,「赤龍」是勉為其難一大鬍子驚呆錯愕,自己不是與「風林火山」配合無間的嗎?

    看著手上斷成幾截的「風林火山」旗桿,他這樣問。

    答的卻是小白;「你已經沒有神兵,無必要再鬥下去吧?」

    說罷拂袖而下「日不落」戰台,身後卻傳來一聲呼嘯。

    大鬍子用最後的「風林火山」--切腹自殺。

    敗了也得有敗的尊嚴,這就是武者精神,被對手留下自己賤命,對「天皇帝國」的人來說是恥辱。

    小白勝出了「富士神兵祭」第二回,卻是咨嗟歎息,他知道只要愈進級,愈有可能跟「朋友」丑叔叔對決。

    第三回,是怨天世子的「貴族」對決不凡聖子的「無敵」。

    「無敵」自被一癡老和尚鑄成後便是一把很沈默的刀。

    刀柄連鞘有八尺長,刀身特闊,全鑲上紅、黃、綠三色寶石。就似一個高貴的人穿著華衣彩服,不願被下賤的人玷污身體。

    事實上「他」不是想要這身華彩而被鑄成這樣,只是一癡老和尚認為只有這身打扮才配得上「無敵」。

    「他」被迫穿上錦衣,被迫要讓人發揮自己的殺力,黃袍加身無法擺脫命運,所以「他」很不快樂。

    無論遇上多厲害的神兵,「他」也不會有反應,「他」早認定自己超脫了「刀」這一個字,卻沒有任何神兵及武者可以明白。

    不是。「刀」卻有刀的形態,所以「他」很寂寞。

    怨天世子以往總是怨天尤人,今日站在「日不落」戰台上卻令人刮目柑看。

    因為他擁有「貴族」,終可抬起頭來做人。

    「貴族」乃非一般的神兵,神兵從來給人的印象都是刀或劍,他卻是一個巨型陀螺。

    一休大師因何研鑄出這樣的神兵,一直沒有人知道,殺力當然也是個謎。

    信心寫在怨天世子的臉上,他今天必以「貴族」一洗前恥,更加要勝出「富士神兵祭」換取所有武者的敬仰。

    不再逃避則要主動,「貴族」主動搶攻。

    主動的意思是未見怨天世子如何起手,「貴族」已脫離他手上自行向不凡聖子攻去。

    一般兵器無論是何模樣,大概都必須運用在武者手上,脫手的兵器,曾經有御劍飛行的傳說。

    難道怨天世子一直秘密練功,練就能越空御物的技藝?

    「貴族」以不常規的軌道襲向不凡聖子,忽左忽右,時高時低,卻速度驚人,瞬間已至面前。

    不凡聖子提刀的右手未動,腳下移位先避其鋒。

    怨天世子也於此時動身,他一動,陀螺竟改變飛行軌道,橫射向不凡聖子,未及閃避,「貴族」撞向不凡聖子胸口。

    「貴族」沒有彈離,反而急疾絞動,已扯開不凡聖子華衣美服,再不擺脫陀螺,胸口便要被扯出血洞。

    持著「無敵」的右手依然垂下,使用左手轟擊「貴族」。

    「貴族」旋轉之勢急勁,竟將不凡聖子的手旋震飛開。

    還在想怎樣擺脫「貴族」的糾纏,「貴族」卻已自行飛退。

    怨天世子好整以暇,讓「貴族」徐徐著地。

    臉上神色得意,怨天世子懷著戲弄的心情將不凡聖子視為玩物。

    一擊得手便不再進攻,怨天世子自詡必勝。

    不凡聖子一直沒有利用「無敵」擋架,是因為「無敵」根本不願出手,無論不凡聖子如何使勁,也無法提起「他」來。

    怨天世子把不凡聖子嘲弄了一番,又再動身,他一動,垂在地上的「貴族」便又跟著扯動。

    怨天世子這次在台上跳躍翻騰,「貴族」竟也伴著節拍飛旋,以為會直射而至,倏地又折向另一方向再衝旋轟擊。

    無跡可尋的「貴族」,已把不凡聖子的華衣美服破開十數個洞。

    他只是在被羞辱,被怨天世子所羞辱。

    放棄與「貴族」糾纏,不凡聖子彈射向一直在四周疾走的怨天世子。

    「無敵」終於有反應。

    「他」的對手,本來就是怨天世子,不該是「貴族」。

    怨天世子一呆,右手五指急翻,「貴族」回防擋架。

    不凡聖子忽見銀光閃爍,原來怨天世子一直以絲線拉扯「貴族」,因此才可以命「貴族」猶如無人駕御一般忽左忽右飄蕩,甚至懂得避開不凡聖子的掌擊。

    不凡聖子忽道:「你可以去死了。」

    右手持著「無敵」刀柄,左手拉著「無敵」刀尖,輕輕拗彎刀身成一弧狀套在「貴族」中間部分的淺坑上,再放開左手,彈力將「貴族」急射向怨天世子。

    碰!中!「貴族」立即向後彈飛,再用「無敵」套住,再彈,再中!

    不停的彈射抽擊,本來就不屬於怨天世子的「貴族」,已經再度易手。

    「貴族」不過是一個扯線木偶。

    直至怨天世子身上沒有一個完整位置可以讓「貴族」轟成凹洞,不凡聖子才告停手。

    不動則矣,一動瘋狂,「無敵」一開始便要殺怨天世子,「他」的對手是人,不是神兵。

    將「貴族」拋置地上於不顧,不凡聖子帶著「無敵」退下「日不落」戰台,讓「貴族」伴著怨天世子的屍體倒在台上。

    「我勝了!哈哈!我這樣就勝了!」持國天將軍攜帶他的「幕府」,一步上「日不落」戰台便對天恨笑著說。

    天恨兩手空空的站在戰台上,手中沒有任何神兵,他如何參加神兵祭呢?故持國天將軍以為此役已不戰而勝。

    而持國天手上的「幕府」,看上去雖然只是柄無甚特別的矛槍,卻是「一休七絕」之一。

    「富士神兵祭」的參與者必須擁有神兵,否則會被淘汰出賽。

    只有小白知道,天恨的神兵,一直藏在情缺體內。

    情缺道:「從今以後,前路就只剩下你一人去走,你會感到孤獨嗎?」

    一直充斥著仇恨的天恨,此刻戾氣盡斂,雙目只見柔情。

    天恨道:「我……捨不得你。」分離的一刻,天恨終於開腔,聲調是嘶啞的悲鳴,聽得人心裡發毛。

    情缺道:「你還記得要遵守的諾言嗎?」

    天恨道:「碎盡你爹一休大帥的『一休七絕』,將他逼進人生中最哀痛的境地,終其一生。」

    在「日不落」戰台上觀賞「富士神兵祭」的一休大師,得知與其女兒情缺一夥的天恨也是參與者,便一直想知道她會提供甚麼神兵。

    可是至今為止,天恨只是兩手空空,令他好生失望。

    情缺道:「你以甜言蜜語騙取娘親傳家的鑄煉兵器秘譜煉成『一休七絕』,我可以原諒,但你為怕娘親洩露秘密,以娘親來試驗『一休七絕』的厲害,今天就要你付上代價。」

    「一休七絕」一直是一休大師引以自豪的發明,亦因此而受人所尊崇,想不到最出色的「一休七絕」,也不過是盜取他人而來。

    一休大師道:「我早已預計此事會有朝被人拆穿,但你們又可以奈得我何嗎?

    事情發展已盡在我安排的軌跡之內,就算你今天出現也決計不能改變事實,費盡多年心血,連第八絕『天皇』都在我手,你憑甚麼跟我鬥?」

    情缺道:「就憑秘譜內沒有記載的最後一絕。」

    「天皇」之外,還有一絕,這是一休大師無論如何千算萬計都算不到的事。

    不是已經騙得情缺娘親將一切和盤托出了嗎?搜遍了她所有可能藏著秘密的地方,都一無所得,怎可能還有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情缺道:「這就是母親與女兒之間的秘密。要煉最後一絕的方法太殘酷,所以一直沒有記載在秘譜之內,家族只以口訣傳授,而且傳女不傳男,因為鑄造的方法是用女體煉兵,『他』就在我體內,只要『他』一來,除了斬碎你的『天皇』,也會破碎你登基為皇的春秋大夢!」

    世上竟有以人體煉兵器的方法,任一休大師再奸狡多詐,再精心計算,都不會得悉這個秘密。

    情缺把要說的話說完,天恨已經淚流滿臉。

    她跟自己一樣,生存是為了復仇,在報自己的仇前,他必須先履行對情缺的承諾。

    在復仇之路跟情缺偶然遇上,原是一場公平交易,相處下來卻互相愛上對方。

    天恨道:「『情缺』是這把神兵的名字,『情缺』將會殺掉一休大師,『情缺』將會永遠伴在我身旁。」

    天恨含淚以掌擊向情缺天靈,只見她額上裂出一道缺口,閃出血光,「情缺」

    就要破體而出。

    「鳴--呀!」一聲鬼哭神嚎的嘶叫,是天恨為「情缺」的死去而傷心,卻又為「情缺」的誕生而興奮!

    「情缺」終於破體而出,旁人只見橫空掠過一道紅光,持國天將軍及他手持的「幕府」已灰飛煙滅。

    化作微塵——

    第十章給我跪下來

    經「萬壽無疆」一次艱苦旅程,「神、魔、道、狂、邪」中的「道醫」苦來由,為了專情鍾愛,此生不渝的任性美嬌娘寒煙翠,不惜斷三指以續愛侶的性命,更為了令寒煙翠復活過來,讓她躺在「乾坤九天玄冰龍床」上,以內力為她推宮過穴,活血強氣,以這方法挽救愛侶,苦來由為此困在「蓬萊仙島」足足十年。

    中土五大高手之一的「道醫」苦來由,甘願犧牲他的最光輝燦爛歲月,來換回心愛玉人的一命,這,便是至高無上的情愛。

    因為這份情愛,深深感動了那不羈、狂妄,讓苦來由嘗盡苦頭的寒煙翠,甘心樂意嫁他為妻。

    經歷十年鎖困、廝守,可說是苦盡甘來,二人相依相偎,幸福得不得了,而且寒煙翠現已懷有身孕,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可惜,當日深仇舊恨,歷歷在目,繞纏心頭不散,令這對神仙愛侶不得不重遊舊地,為這一切恩恩怨怨來一個了斷。

    回想當日,若不是神長大老文房四的兒子文不,姦淫人妻,無惡不作,也不會惹來寒煙翠親爹嚴皇,斬掉文不的一雙腿,結下這不解的冤仇。

    神長大老文房四為子報仇,決戰嚴皇,迫使被情愛之火溫暖,血不再冷的嚴皇,走上了自殺逃避決戰一途。

    本來一切恩怨也隨嚴皇逝世而一筆勾消,可恨卑鄙無恥的文房四竟擒下寒煙翠的娘親夜半思,在她誕下寒煙翠後,便由他那跛孩子,對她極盡凌辱而死,讓這仇恨一直延續下去,無盡沒完。

    十六年來,文房四刻意把她當作親女兒撫養成人,並且肆意放縱,養成她刁蠻任性的極端性子,不時更惹禍討盡人厭,目的只為了令寒煙翠變成沒人相信、沒人喜愛。

    最後才把殘酷真相告訴她,使她如墜冰窖,落人萬劫不復的地獄深淵,痛恨自己十六年來認賊作父,背負殺母之恨,讓她下半生慘受悔疚、仇恨折磨,痛苦萬分。

    寒煙翠所受的痛苦、仇恨,縱使身份超然,修為高強的「道醫」苦來由,也因為一個「情」字,而甘願一力承擔,親手殺掉那卑鄙歹毒的文房四父子。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想不到他們一行三人甫進入「皇國」,便遇上文不的私舫駛至「迎客仙松」。

    苦來由正欲撲殺文不,卻被神子天鷹與他的七名手下捷足先登,先下手為強。

    可惜他們八人的部署殺局,卻早已被文不得悉一切,並布下反殺局,命「神教」的三獸神--三郎神、美猴神、金剛神,引蛇出洞,為文不除去天鷹這眼中釘。

    幸得苦來由及時出手,命莫問為神子天鷹推宮過穴,治理重傷,才不致慘死在三獸神之手。

    苦來由不屑道:「唉!天生惡形惡相,便以為武功了得,四處招搖,還豢養惡獸,以助聲威,真是不知所謂。且看,你爺爺我,玉樹臨風,紫發碧目,秀氣中見神采,七尺昂藏,才是真英雄,有大俠高人之風。」

    苦來由愈說愈興奮,愈來愈眉飛色舞,手舞足蹈,活像十年被困,不時被寒大小姐揶揄、取笑,完全沒有五大高手的尊嚴,今日終能破繭而出,大吹大擂,自我陶醉,總算減輕了十年來的鬱結。

    寒煙翠肆無忌憚的打了一個又長、又大的呵欠,懶懶的笑道:「自吹自擂的道臭蟲,快快收拾那些跳來跳去的蚤蟲,他們很煩人,讓人家看得心煩氣躁,早早打發他們,以免耽誤本小姐用膳時間。」

    苦來由頓時心驚肉跳,沒有再理會那氣得滿臉通紅的三獸神,急急走向寒煙翠身旁,俟身細聽寒煙翠肚皮動靜,面上一片慈父模樣,笑道:「娘子,請放心,為夫一定盡快收拾那些蚤蟲,讓娘子與乖寶寶安心用膳。」

    寒煙翠扭住苦來由的左耳,扭得他唉唉呼痛,與剛才的意氣風發,大相逕庭。

    苦來由痛叫道:「好心腸的娘子,美貌如花的寒大小姐,請高抬貴手,放過為夫的賤耳,快斷了!快斷了!」

    看到苦來由的痛苦臉容,寒煙翠終於紓緩了因懷孕而帶來的煩躁與不安,高興得狂笑大叫,笑容更是燦爛,人也更顯俏美,捧腹道:「笨相公,你的痛苦表情實在太可愛、太可笑,愈來愈進步。快快收拾那些跳蚤,不要再多言多語,廢話連篇。」

    本有話要說的苦來由,一聽到寒煙翠的話,便硬生生把要說的話吞回肚子裡,垂頭喪氣的走至船邊。

    唉!只為一個「情」字,五大高手之一的苦來由,再沒有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氣焰,反而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婦般,楚楚可憐。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上天的安排確實巧妙,難以揣測。

    只要他倆活得開心快活,懶理世俗人等的奇異眼光。

    禮教枷鎖又煩瑣、又迂腐,壓得俗世人喘不過氣來,他倆快樂逍遙,怎會讓這些枷鎖折磨自己,甘願受縛。

    寒煙翠打得開心舒暢,笑逐顏開;而苦來由又痛得甘心情願,甜蜜溫馨。兩人簡直是絕配,天作之合。

    別過了寒煙翠,苦來由臉上的可憐相已不復見,但見他目露精光,英姿勃發,回復了五大高手的高傲神情。

    從兩岸突撲出來的一百多名「神教」弟子,竟能虛空的跳上河道,踏水而來,如神仙攻殺而至。

    莫非「神教」中人,真有神靈護體,水火不侵,能踏水而來?

    又或者他們這一百多弟子,也懂曉「水上飄」的高絕武藝,內力精湛?

    「道醫」觀其面相,聽其氣息,不似有鬼神附體,更加絕不是內力修為高超,沛莫能御,他們切切實實只是一般普通武者。

    何解能飄然於水上,踏浪而來?

    內裡有何玄機妙法?

    苦來由凝神注望,定要看出一個究竟來。

    本來任性刁蠻的寒大小姐,曾揚言不許苦來由多言廢話,但「道醫」苦來由卻按捺不住,不吐不快,笑道:「百多跳來跳去的臭蟲蚤子,以為有甚麼出色神功,原來全是掩眼之法,哄人之招,簡直污辱了本道爺的『法眼』,太令人失望。」

    金剛神苦心訓練的一百多名弟子,是他精挑細選下的精英分子,經三年不斷的苦練,彼此已心靈相通,合作無間,竟被苦來由一再侮辱,罵作臭蟲蚤子,已是怒不可遏,喝道:

    「呸!廢話少說,有本事便破解這陣法,不然便跪下求饒。」

    苦來由笑道:「自我懂事後,只會是別人跪地求饒,我從來也沒嘗過這滋味,而且本道爺英偉不凡,武功蓋世,也不需要嘗試。」

    忽見寒煙翠臉色一沈,苦來由連忙再道:「除了我那身材玲瓏浮凸、艷壓群芳、溫柔婉靜、賢良淑德的好娘子以外,我從不跪地求饒。」

    寒煙翠繃緊的臉容,終於稍稍鬆弛下來,苦來由才可舒了一口氣,定過神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苦來由經歷了十年的訓練,人也學得精靈起來,口也學乖了,知道在適當時間大大誇讚愛妻,令她心花怒放,自己也少了些皮肉之苦。

    苦來由輕咳兩聲,詐作清一清喉頭,再道:「甚麼踏浪而來,原本只是一人潛入水中,作為另一人的踏腳跳板,一人踏跳向東邊,水中之人即潛向東邊,以身體承接對方全身體重。呸!只是二人合作的障眼法,彷似孩童戲水,有何威力可言。」

    苦來由左手使勁一推,便把船邊的一大木塊,推下海中,再來一招「燕子投林」,瀟灑萬分的飛縱離船,飄然以單腳站立在浮木上,好不乾脆俐落。

    大懶蟲笑莫問伸一伸懶腰,半合雙目睡在船桅之下,任由海風吹拂散發,逍遙自在。

    一百多名「神教」弟子,藉著另一同伴潛入水中作為借力,才可在海上任意飛躍,不論他們縱身飛向哪方,同伴也立刻感應得到,立即潛向那方,作為踏腳承托,令夥伴不致沈下水中。

    十名「神教」弟子飛向苦來由浮木處,以手上利劍刺向他身上各大要穴。

    苦來由輕飄飄如飛絮,姿態優美迎風擺動,輕靈如毛,彈射而起,半空中翻飛裨腿,疾如電閃,千百腿影轟射,踢得十名「神教」弟子,飛散四方。

    幸好他們的夥伴合作無間,巧妙地潛向他們飛散的地方,讓他們能足不沾水的站了起來。

    「哈……哈……笨臭蚤蟲,以你們的彫蟲小技,也來獻醜,真要笑破本道爺的嘴了,哈……就讓我一招破解你們的孩童遊戲,全都變成落水臭蟲,喝一、兩口水,人也會變得精靈些。」

    苦來由隨意的彈射向一名「神教」弟子,以單腿挾住那弟子返回浮木上,笑道:「笨臭蟲,千萬別偷舔本道醫的腳底汗汁,此乃天下補藥之極品,你這臭蟲笨蛋不配享用。」

    那苦命人被苦來由單腿挾住,他的臭鞋正好對著他的鼻子,幾乎被臭氣熏得暈倒,又哪會知道醫所言,偷舔他的腳底汗汁哩!

    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己知!

    苦來由把那苦命人放入海中,以單腿站在他身上,急劇旋轉,更愈旋愈快,形成一道人造漩渦。

    漩渦愈來愈大,吸扯力愈愈來愈強,把百多潛在海裡的「神教」弟子,統統吸扯入漩渦中央,再不能為夥伴作踏腳石。

    沒有踏腳借力點,彈躍半空的其他「神教」弟子也紛紛落在水中,任由漩渦吸扯,轉得頭昏腦脹,不時更喝下海水,簡直苦不堪言。

    「哈!哈!大功告成,全變了落水臭蟲。」

    苦來由離開了漩渦的中心點,飛躍回船頭之上。

    三獸神眼看一百多名「神教」弟子慘被苦來由玩弄於股掌之間,頓覺面目無光,氣得七竅生煙。

    他們身旁的異獸,感應到主人的憤怒,也不用號令,已經飛撲向苦來由身上,咬住他不放。

    三郎神那頭長有獠牙、高通四尺的大惡犬,攻向苦來由的下體,咬住他的子孫根不放。

    「哼」!你笑我主人那話兒不濟事,我便咬嘶你的寶貝,看你又如何能再耀武揚威。

    美猴神的寶貝金絲靈猴,也毫不客氣,死咬著苦來由那全無贅肉的肚子,誓要為主人咬下肉來。

    金蛇纏住苦來由的頸項,兩隻毒牙正享受著咬噬他頸部軟肉的滋味,不讓其他異獸專美。

    苦來由肉勁護體,雖被三靈物咬住不放,也絲毫沒損傷他半分,只是憂心他那寶貝命根,若有半點差池,便會令愛妻不滿,今後便再難有合體之歡,水乳交融之樂,一念及被妻子厭棄,苦來由便怒不可遏,喝道:「死畜牲,瞻敢損傷本道爺的子孫根,你們納命來。」

    怒喝一聲,內勁爆發,三異獸慘被震碎牙齒,掉落地上,發出哀鳴之聲。

    苦來由全不理會有否「虐畜」之嫌,運勁腿下,大腳把大惡犬踢回三郎神的胸口,笑道:「好球!射中目標!」

    三郎神身上、臉上皆染有愛犬之血,痛心不已,柔聲輕撫著安慰愛犬。

    苦來由見一腳中的,玩意大成,分別又把金絲猴踢中美猴神的頭目,金蛇踢向金剛神的臀部。

    「哈!哈!哈!三球全中,簡直是超技術的表現。」

    三獸神怒不可遏,放下懷中寵物,步前要與「道醫」苦來由一決雌雄,各自擺出進攻前的起首式,靜候時機。

    苦來由全沒有把他們甚麼勞什子的起首式放在眼內,挺胸收腹,雙手放在腰間,怒目而視,惡言相向。

    苦來由以右手的食指分別指著三獸神的鼻子,喝道:「你們三人是甚麼料子,竟不自量力,想與『神、魔、道、狂、邪』五大高手之一的我戰,你們想清楚沒有,我給你們機會考慮清楚是否出手,我數三聲後,便要作出決定。」

    「一!」

    三獸神相視,剛才的怒氣竟全消失得無影沒蹤,只換來冷汗直冒。

    「大笨蛋,第二聲!」

    剛才只為一時衝動,才會想與苦來由對戰,現在回心冷靜下來,大家武功實力相距懸殊,只是以卵擊石,全無爭勝的機會。

    三郎神懦弱起來,偷眼望了一望金剛神,道:「還打不打?」

    金剛神還沒有回話,苦來由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三!」

    三人不約而同,一齊跪了下來,不停的磕頭道歉,頭破血流,可憐又可悲,同聲哀求道:「大爺請饒命!大爺請高抬貴手,饒過小人賤命!」

    不愧是合作無間的好兄弟,連投降道歉也相當一致,沒錯漏半分。

    苦來由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只須裝腔作勢,也能「凶」勝別人,不費絲毫力氣,這仗賺了。

    他輕擁著愛妻寒煙翠,笑個不停的離開了「私舫」,任由三獸神跪倒在地磕個不停。

    剛才還奄奄一息的神子天鷹,經莫問一輪推宮過穴,臉色已轉為紅潤,看見方才不可一世的三獸神,如今竟跪倒地上,頓覺眼前的苦來由是神仙下凡,仰慕不已——

    第十一章苦來由師公

    一葉扁舟,載著苦來由、寒煙翠、笑莫問,以及重傷初癒的神子天鷹,在波平如鏡的海子,沿著迂迥曲折的河道徐徐前進,正好給他們一個時機欣賞「神國」古樸閑靜的一面。

    兩岸風景瑰麗,垂柳處處,隨著微風輕搖款擺,遠山烽笛奇絕,雲霧訊渺,瞬息萬變。

    每個不同海子皆各有景致,時而銀泉飛瀑、時而怪石穿雲,引人入勝,美不勝收。

    曲折迂迥,左穿右插,若不是有神子天鷹的引路,其他入侵者休想尋得他們的藏身之處。

    扁舟穿過一處小瀑布,令各人衣衫盡濕,水氣蔽目,一時不能視物。

    當他們再睜開雙目,環顧四周,才知瀑布之後別有洞天。眼前所見竟是一個偌大的鐘乳石洞。

    眾人離船步入洞中,神子天鷹不慌不忙介紹道:「這裡便是我們的秘密匿藏總部『神捨』,自從父皇帶領放人一同跨越千山萬水,逃出『吐魯埃』,來到此福地,建立了『神國』,備受所有臣民擁戴,全國奉他如神明,以信仰來維繫大家的向心力,以父皇為精神所依。」

    寒煙翠接道:「可惜神皇年事已高,醉心『神學」,以致軍政大權旁落神長大老文房四之手,而神長大老積極擴張勢力,不甘心過著樸實無華、只追求心靈安樂的生活。」神子天鷹點頭稱道:「不錯,父皇醉心『神教』事實,不理政務,成為全國臣民的精神領袖後,漸漸偏離正道,自封為神,他的旨意,便是神的旨意,可惜人民全皆盲目追求附和,不敬神而改敬神皇,我們一群年輕人深覺此乃歪曲神意,離經叛道,故欲一洗頹風,納回正軌。」

    苦來由笑道:「想不到神子你竟是思想改革者,另起勢力反對神皇,與整個『神教』為敵,臭小子,你頗有勇氣,敢作敢為。」

    神子謙虛道謝:「道長,你過獎了。可惜我們『改革派』勢弧力弱,只有區區二、三百之數,但我相信,同意我們改革宗教,但不敢揚言的沈默一群,會有二、三千人之多,我們有信心能夠推翻神長大老的管治,重奪政權,並且命神皇不再以神自居,重新敬拜真神。」

    莫問一路靜靜細聽,不發一言,反觀「道醫」苦來由卻雀躍不已,大加讚許,笑道:

    「有志氣。不過,臭小子你武功平庸,不值一哂,如何能敵神長大老,擊敗『戰僧』與『三獸神』?不要再癡人說夢,妄想爭勝,不如早早蒙頭大睡,做你的春秋大夢,來得簡單容易。」

    神子一臉誠懇,道;「我自知功力不濟,難成大器,才會失手重傷,但是現在我們有了新希望,只要『道醫』你肯出心幫忙,以你五大高手之威名,必能吸引信眾,敢於挺身而出,匡扶正道的。」

    苦來由被神子大讚,飄飄然道:「好小子,有眼光,我苦來由威名遠播,無人不識、無人不曉。」

    神子道:「道長神功蓋世,『私航』一戰,輕易以一敵百,武功非凡,簡直無人能敵,連惡極橫行的三獸神也被道長的神功嚇破了膽,不戰求饒,道長實在很威猛。」

    苦來由已很久沒受人敬重誇獎,如今被神子推崇備至,敬若仙神,不禁沾沾自喜,心花怒放。

    離開了鐘乳石洞後,前面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山洞,便是「神捨」的中心部分。

    小的山洞為跟隨「改革派」的義士之暫時藏匿居所,較大的山洞便為他們的議政廳,也是敬拜真神的小禮堂。

    兩名年輕人早已在一大山洞前恭迎神子等人。

    神子向一名身形頎長的年輕人笑道:「子指,『敬神早會』可以開始了。」

    「敬神早會」是他們信眾每天一起敬拜真神,與神溝通的時間,他們每人皆虔誠專心,靜聽神的旨意、啟示。

    早會完畢,神子便為其他信眾介紹苦來由等人,當他說及「道醫」的高強武學,大家都聽得如癡如醉,更不時鼓掌稱讚。

    苦來由更是自得其樂,一面享受早已準備好的美酒佳餚,一面又受眾人尊重讚美,不禁意態暢快,酒興大發,愈喝愈開心。

    神子天鷹訴說完畢苦來由的英雄事跡,突然在眾目睽睽下,跪在苦來由面前,誠懇萬分,道:「懇請道長,收小人為徒,學習神功。」

    苦來由驚愕不已,想不到事情發展至如斯田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其他所有信眾也紛紛跪下,齊聲郎道:「期望道長,收我等為徒,學習神功,發揚神教。」

    苦來由謙虛道:「本道爺何德何能,怎可作大家師父?」

    神子道:「道長武功蓋世,我等平庸之輩,若非得道長指點武學,今生今世也難有突破,擊敗神長大老。」

    苦來由笑道:「你說得一點也沒錯,名師出高徒,如果只是亂打亂撞,根本就無法突破,你們確實很需要一位名師指導才行,我又確實是一等一的高手。」

    苦來由遙指著一個扁鼻年輕人,道:「你,扁鼻那一個,腳短腿粗,不宜習神腿奇技;你,骨骼纖細,身經如絮,最好是練輕功,你……」

    苦來由不留情面的指指點點,提出各人的優點劣處,好不神氣,活像一代宗師,而其他所有人也欣然接受批評,愈來愈覺得苦來由武功高超,言論獨到,深深感覺到苦來由的到臨,將會改變他們的一生,更感謝神為他們帶來的恩賜。

    滿臉鬍子、肌肉糾結的子東,大聲道:「道長,何不即席表演神功,讓大家大開眼界?」

    「好!好上最好是一招轟碎百年鐘乳石。」

    眾人的熱鬧起哄,苦來由受用非常,狂笑道:「轟碎百年鐘乳石,實在太容易,讓你們見識一下,本道爺一記神腿盡碎三塊鐘乳石。」

    熱鬧的人群擁著苦來由,浩浩蕩蕩的返回鐘乳石洞,開始他的表演。

    莫問將一切看在眼裡,不禁搖頭歎息。

    寒煙翠笑道:「不用介懷,他被困『蓬萊仙島』上十年之久,從來沒有人賞識他的武功,因為萬壽聖君武功超凡脫俗,而且島上人民樸素無華,不會在武學上爭名奪利;蓬萊仙島上地靈人傑,大自然不受人為污染,人們極少患病,縱然有病,也是傷風咳嗽小病,『道醫』更無用武之地,如此平淡生活,他已受夠,就任由他現在意氣風發一番,享受久違的讚美尊重好了。」

    得快樂時且快樂,刁蠻任性的寒煙翠再沒有在眾人前,虐打笑罵苦來由,任由夜闌人靜,「神捨」的花園內,傳來颯颯破風之聲。

    神子天鷹手執九節鋼鞭,虎虎生威的揮舞著,忽而當頭棒喝,忽而游動如靈蛇出洞。

    苦來由打了個呵欠,歎道:「如此小孩玩意,軟弱無力,以此搔癢,也搔不到癢處,如何能殺敵?小子,你以手上九節鋼鞭攻我試試看。」

    神子立時抖擻精神,舊力揚鞭攻向苦來由。

    鞭未及身,已被苦來由迅疾如風的身形,輕輕溜走,九節鋼鞭連半絲衣角也沒沾上,不知是苦來由人隨鞭轉,還是他牽引著九節鋼鞭,隨他的身影急轉。

    「喝」的一聲,神子的九節鋼鞭已被踢飛半空,苦來由騰空而起,以腿控鞭,如萬蛇竄動,又如火樹銀花,綻出幻彩光華。

    苦來由不停以腿牽引九節鋼鞭,神氣悠閒,更出言提點神子道:「你也曾下苦功勤練九節鋼鞭,故此手勁也算不俗,奈何雙腿無力,更全無腰勁可言,故揮舞九節鋼鞭的勁力不能完全發揮出來,鞭法雜亂無章,全身破綻百出,若遇強敵,不消一招便被戰敗下來,狗命不保。」

    神子跪下,不停磕頭,說道:「師父,請教我以腿控鞭之法。」

    苦來由不屑道:「蠢!」

    神子想不到苦來由竟以此答他,大惑不解道:「何解我蠢?」

    苦來由冷笑道:「何解你蠢?你蠢,又與我何干,關我屁事。你蠢,便因為你蠢,沒需要任何解釋。你應該問,何解我這樣問,才為之蠢。」

    神子愈想愈糊塗,道:「何解我這樣問你,才為之蠢?」

    苦來由笑道:「死蠢,問得對了,何解你覺得我教你用腿來控九節鋼鞭出招,便是好招哩?」

    神子搔了搔頭,疑惑道:「何解你覺得我要你教我,以腿來控九節鋼鞭出招,為之蠢哩?」

    苦來由自鳴得意,道:「蠢!死蠢自己想一下啦!」

    神子想了一會兒,左想想,右想想,漸覺自己真的太蠢。

    一個蠢問題,等著一個蠢答案。

    真的太蠢了。

    神子怯怯道:「師父,是否要我問你,把你所有武功,全教給我?」

    苦來由一拳打在神子的頭上,氣道:「更蠢。再想多一會兒,死蠢豬。」

    神子撫著被轟痛的頭頂,哭笑不得,哀求道:「蠢豬真的想不出,蠢豬好蠢哩!」

    苦來由實在太開心了,神子終於也承認自己太蠢,是一頭想不出答案的蠢豬,而苦來由便是那一位聰明的智者。

    聰明智者很喜歡蠢豬,因為蠢豬令他變得很聰明。

    苦來由滿意極了,開心笑道:「哈!哈!哈!蠢豬,就是蠢豬,始終也是蠢。我的腿功,能在半空單以腿便能控九節鋼鞭,是否很強哩?」

    神子不敢再開口說話了,他害怕又說出蠢話,引起苦來由不滿,只是不斷點頭認同。

    苦來由覺得神子學乖了,便繼續道:「但是你習慣以手控鞭,手勁自然不俗,所以你應該明白自己的長處在半空中,以手和腿,雙菅齊下,才能揮舞得比我強、比我好。死蠢,明白沒有?唉!蠢豬就是蠢豬。」

    再不理會不敢發言的神子天鷹,仍目瞪口呆的站著不動,苦來由已飄然離開,走至花園的另一角落,欣賞滿園的奇花異卉。

    走了不遠便碰見倚欄躺臥的大懶蟲莫問,滿腹心事,心裡有很多藏不下的話。

    大懶蟲斷言,道:「苦大叔,你不應該教神子武功。」

    苦來由好生奇怪,笑道:「侄兒,何出此言?」

    莫問娓娓道來,分析地道:「神子天鷹很渴望親手殺死神長大老,重奪政權,奈何他資質所限,又沒有名師指點,斷不能達到目的,而他們『改革派』的勢力薄弱,難成氣候。」

    苦來由笑道:「那很簡單,只要得我名師指點,神子定能脫胎換骨,太容易,有我一切問題便迎刃而解,我太偉大了。」

    莫問搖頭苦笑道:「問題並沒有如此簡單。神子除了武功平庸外,最重要是他並不是將相之才,沒有領導全國的宏圖偉略,你若教曉他武功,親手殺死神長大老,重奪政權,他只會搗亂神國的政治架構,反令民不聊生,神子決計不能接任整個神國。苦大叔,你倒應該先輔助神子,找尋一名有能之士,能夠帶領神國走上繁榮安禱之途,才為首要任務。」

    苦來由不屑,道:「蠢話連篇,為何今晚總是遇到蠢人。」

    說罷,苦來由便離開了花園。

    話雖如此,其實苦來由心裡也十分認同莫問的分析,奈何他天生好爭拗,遇事便先作反對,一來滿足自己好勝心,二來以反對之言詞,來激發對方提出更多、更有力的論點來支持,於是愈爭拗便愈悟出真道理來,自己也得益不少。

    苦來由一路返回住宿的山洞,一邊喃喃自語,道:「如此一來,倒也不應該傳授神子天鷹武功。」

    行不了兩步,又停下來,道:「但是若教曉了他武功,將來我便會是神國皇上的師父,那不是很威風八面,還是教他武功好。」

    行不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猶豫不決道:「教,還是不教?」

    突然靈光一閃,如釋重負,決定道;「我只教他武功,但卻不讓他殺死神長大老便行了,我實在太英明神武,哈!哈!哈!」——

    第十二章殺神大行動

    神子天鷹經「道醫」苦來由個把月來的悉心調理下,當日遭三獸神暗算所受的傷已好轉得差不多了,更困苦來由每夜傳功的關係,神子跟月前相比,彷如脫胎換骨。

    轉眼間,「神法」中規定每年一次的「感恩祭」已快將來臨,「神國」上上下下,瀰漫著一片平和、愉快的氣氛,就連苦來由也被這景象吸引。

    神子道:「師父,你有興趣與我同行麼?」

    苦來由道:「雖然『道不同,不相為謀』,但我在這裡快悶出島來,也好,我就權當是遊山玩水,順道看看能否為莫問覓得『神參』及『冰天蠶』,為他配製治療『心衰竭』靈藥,救救他的小情人『彤夢』吧!免得這小子三天兩日便來把我煩個沒完沒了的。」

    神子道:「師父,我想小師侄也是因為太在意彤夢姑娘吧……」

    神子還未把想說的話說完,便被苦來由當頭棒喝,搶白道:「蠢啊……你做了我的徒兒這麼久還是這樣蠢,不如你一刀把我殺了,免得我被你氣死吧!」

    神子因跟著苦來由已有一段日子,已經相當熟悉這位傳授自己武功的師父的脾性,故只是低下頭默然不語,不敢答上半句。

    苦來由見神子沒有反應,大感沒趣道:「你知道『神參』及『冰天蠶』是多麼難覓的麼?你想那真的如在市集買斤菜那麼簡單麼?」

    神子默然:「弟子願聽師父教誨。」

    苦來由沒好氣的道:「唉……你對醫理一點興趣也沒有,我也懶得跟你說了。」

    苦來由頓了頓,續道:「看見你們近日弄這弄那的,究竟你打算何時起行?探望你的老爹『神皇』呢?」

    神子道:「師父,我們打算三天後起行。」

    苦來由鮮有地一臉正經說道:「記住,你現時還不是『神長大老』的對手,萬事以和為貴,不要意氣用事,知道麼?」

    神子恭敬的答應了苦來由後,便轉身離去。

    大街上行人如鯽,每人都是身穿雪白長袍,手上執著一束熟透的稻穗,朝向同一方向慢慢的行進。

    偶爾碰見相識的,他們會將右掌伸出,互相的碰一碰,再說一聲祝福的語句,便雙雙繼續上路。

    遠遠望去,一座靠水而建的大屋,原來就是「神國」最大的「神樓」,類似的建築,在神國非常普遍,差不多每個村子,你都會發現大大小小的神樓。

    雖然大小有別,但它們也是用同一種風格建成。

    神樓多是用石而建,靠水而築,闊大而光猛,四周的窗戶特多,盡量利用了天然的光線照明,而又因屋簷跟地面的距離比起江南一帶常見的為高,故空氣的流通非常好,原來這個設計,是因為神國的人民經常會一起集結在神樓聚會、禱告、祈福。

    而比較特別的,神樓的外牆一定塗上白漆,比起中土廟宇所慣用的紅磚碧瓦又是另一番景象。

    當每一人踏進神樓前,都會將帶來的稻穗拋在神樓門前的大道上,以用作「感恩祭」最後高潮時,焚燒火化用。

    焚燒這些稻穗的意思,原來是為了感謝他們的「神」,為他帶來整年的豐收。而燃盡的灰燼,他們會每人拿取一點,再將它埋在稻田中,以析求來年的豐收。

    今天這座神樓特別多人的原因,除了感恩祭之外,原來也是因為「神皇」會在這裡主持祈福大會,故有不少平日生活在其他海子的人民,也遠道而來,欲一睹神皇的風采。

    年逾百歲的「神皇」天蠶,因當年帶領一眾族人,逃離「吐魯埃」的管治,回歸屬於自己先祖出生地的中土,再定居於此,生活在一個平和、滿足的地方,故神國人民均將這位大英雄--「神皇」天蠶,奉若神明般崇敬。

    但是神皇也有失落的時候,據年長一輩的長者說,神皇原有兩名兒子,大兒子「神兒」,原來在年少的時候,被神皇送往東方一個海島國家,但至今也十多年了,長子「神兒」都未曾露過一面,現時人民所認識的,其實只是神皇的次子--「神子」天鷹。

    神子帶領著師父苦來由、師母寒煙翠、師侄笑莫問及數名族人到來,除了參加「感恩祭」之外,其實是想告發「神長大老」文房四的陰謀,希望神皇能從盲目的「個人崇拜」中覺悟,重掌軍政大權,再次成為族民心目中的真正英雄,而不是偶像。

    小船沿著河道航行了數天,經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海子後,終於抵達神皇這次在感恩祭為民眾祈幅的小島--「彩雲嶼」。

    「彩雲嶼」得名原因,是因為小島上佈滿大大小小的天然鐘乳石洞,這些水洞,因石灰岩長期被侵蝕的關係,形成了高吊在洞頂的「吊鐘」,又或是因滴涓而成的「石筍」,更有上下相連接的「石柱」,形狀各異,千奇百怪。

    黃昏時水面折射太陽的殘光,再照在鐘乳石上,化成七色光華,驟看如幻變彩雲,再藉著水波掩映,置身其中,直如人間仙境無異。

    初次見識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苦來由真的感到天上人間,如夢如幻,只想有日能為愛妻報仇後,兩人長居此地,不再為江湖紛爭而操心,從此永抱佳人在懷,不問凡麈俗事。

    正想得出神之際,忽聞得小船泊岸聲,霎時把他從幻夢中鷲醒,原來小船已靠岸。

    一行人魚貫地由神子帶領,向神樓方向而行,沿路所見,皆是巨木參天,林蔭處處,偶爾清風徐來,頓教人身心舒泰。

    極目遠望,只見人山人海,全是清一色身穿雪白長袍的神國人民,盡皆俟伏在地,朝向同一方向磕拜。

    神子道:「看來『感恩祭』快開始了。」

    忽見一名十二、三歲少年迎面而來,看見神子一行,跪地對神子說道:「參見『神子』,『神皇』命我前來引領各位。」

    說罷深深一揖,轉身引路。

    當神子及苦來由等一行人步入人潮時,人們皆微微欠身,看來對「神子」天鷹是相當尊重敬畏。

    望向神樓最深處的高台,只見為首是一名年逾百歲、滿頭白髮、兩鬢下垂、長鬚及膝的老者,看來他便是「神國」的精神領袖「神皇」了。

    神皇微微向神子招手,示意他帶領眾人趨前。

    神子快步踏上高台,伸出右掌與神皇微微一碰,隨即跪拜在地,輕吻了神皇的腳背一下後,接道:「參見父皇,願神與我皇同在。」

    神皇扶起神子道:「神子我兒,你已經三個多月沒朝見父皇了,來,讓父皇看看你有否消瘦了。」

    因為神皇年輕時忙於國事及編寫「神法」,將大半生青春用來奉獻給神國人民,到晚年才娶得妻子,晚年得二子,但大兒子「神兒」卻將他送往他方修行,至今音訊全無,也不知是生是死,故對唯一血脈「神子」天鷹非常溺愛,令神子自少養成一種自以為是、自視過高的性格。

    雖然明知神子暗地推行改革,但神皇仍苦口婆心,處處維護,望能將兒子納回正軌。

    神樓外傳來人群的起哄聲,漸漸由遠而近,站於門外的「神教司事」大聲喝道:「『神長大老』到。」

    神樓內的人們轉身望向後,只見為首的是執掌神國軍政大權的「神長大老」,隨後是他的四名徒兒「紙、筆、墨。硯」及「三獸神」,最後一人,是斷了雙腿、安坐於木輪車上的「文不」。

    神長大老的出現,寒煙翠及「神子」天鷹頓時無名火起,正欲發作,但苦來由一把將二人拉住。

    三獸神今日再遇苦來由,感到非常奇怪,心想為甚麼這名大煞星今天會在這裡出現?

    神長大老意態悠閒的步至台前,拾級而下,跟著一眾人等隨即對「神皇」俯伏跪拜,道:「臣等拜見我皇,願神降福我皇,永享天年。」

    說罷,神長大老更趨前至神皇的腳前,親吻神皇的腳背,以示對神皇的尊敬。

    「神子」天鷹及寒煙翠雙眼如冒火般看著「神長大老」及其子「文不」,苦來由看在眼中,心想必須為愛妻出頭,故趨前笑道:「閣下想必是『英』名遠播的『神長大老』文房四了,久仰久仰,但可惜、可惜……」

    神長大老默然不語,文不卻插口問道:「可惜甚麼?」

    苦來由瞪了一眼,雙目朝天,不屑道:「可惜天下五大高手,神、魔、道、狂、邪,就是沒有『神長大老』的份兒,哈……哈!」

    神長大老仍是冷冷的一發一言,看看這個不可一世的「道醫」苦來由還會放甚麼臭屁。

    一陣笑聲之後,苦來由續道:「神長大老,你可以放心,我不會以『大』欺『小』的,用來了結你生命的一刀,我還是會留給我的愛妻寒煙翠,你儘管放一萬個心好了。」

    三獸神聽罷雙腿微微的抖顫起來,而神長大老的四位徒兒「紙、筆、墨、硯」卻立時虎視眈眈,正想替師父教訓眼前這個狂人。

    神長大老氣定神閒的擺一擺手,示意各人退開一旁,對苦來由道:「聞說道長的神腿冠絕天下,我真的希望有機會能領教一下,看看道長能否將我的頭顱踢破,但是,今天是我們神國『感恩祭』的大日子,我們暫且放下一切,待祈福大會結束後,再討教閣下的高招。」

    苦來由搶白道:「也好,我且讓你多活一時三刻,免得閣下一代宗帥的身份刻下便要丟人現眼。」

    說罷,苦來由衣袖一甩,轉身向神子道;「好徒兒,請引領師父及師娘入座吧。」

    神長大老及一眾人等,均退下高台,坐回前排一早已準備好的座位上。

    一名神教司事步至台中心位置,雙手高舉,向台下眾大聲說道:「各位神國人民,一年一度的『感恩祭』現在開始,先請『神皇』為我國人民祈福頌禱。」

    神皇在兩名十一、二歲的少女扶持下,慢慢步至台的中央,只見神皇先將雙手高舉,示意眾人留意,跟著便低頭禱告,台下眾人跟著把頭垂下,雙手合什,靜心等待著。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祈福儔告的儀式完結,神皇再由那兩名少女攙扶退下。

    禱告之後,將會是歌詠時間,曲詞大都是歌頌神皇,當年帶領族民逃離「吐魯埃」,重返中土建國立業的豐功偉跡。

    因歌詠的時間頗長,「神子」天鷹聯同苦來由等人,利用這個時間一起退入後堂,與神皇相見。

    神子道:「父皇,請你寬恕臣兒的無禮。」

    神皇道:「神子我兒,你有話對我說嗎?」

    神子指一指苦來由道:「父皇,孩兒有幸結識了當今武林五大高手之一的『道醫』苦來由,道長更不因孩兒愚笨而收孩兒為徒,現在特來引見及拜見父皇。」

    神皇瞧一瞧神子身旁一身道服打扮,更左釘右補的苦來由,只是微微的笑了一笑,不作任何表示。

    神子不理神皇的反應,續道:「父皇,孩兒今日除了引見道長外,更重要的是向父皇報告有關『神長大老』文房四的惡行。」

    神皇道:「神子我兒,神長大老一直對我國盡忠職守,克己修心,更對本皇萬分的尊重,我相信剛才你也有目共睹吧?希望臣兒你不要污衊神長大老的一片丹心。」

    神子一時按捺不住,竟對神皇大聲道:「父皇,那只是他表面做給人看的,父皇……請你醒醒吧!不要再沈醉於虛幻的世界了,盲目的個人崇拜,怎是『神經』所記載:『神』所默示?父皇……」

    神皇一記無情的耳光,摑向神子,怒道:「臣兒,枉我一直對你呵護備至,你今天竟敢反叛我?噢……你不是因為誤交損友,而離經叛道吧?」

    神皇說罷望了一眼苦來由,暗示這個一身鶉衣百結的窮道士,甚麼「道醫」?

    只是跑江湖混口粗飯吃的郎中罷了。

    神子的臉上浮現出紅紅的掌印,但臉上的痛比不上內心的痛來得更甚,只見他眼角微見淚光,哭訴道:「道長的確是武林高人,絕不是你口中跑江湖的混混。」

    二人愈說愈是氣憤,聲浪更引起了外邊正在歌詠的信眾注意,大家正奇怪內堂究竟發生何事?

    一名神教司事正想步進內堂,通知神皇歌詠時間快將完結,請先準備下一節的「研經」,但放眼望去,神皇竟倒在地上,雪白的長袍,自後頸的位置開始,染著一大片淒厲的鮮紅,一直延伸至長袍的下襬。

    突然而來的巨變,還來不及分析事情始末,這名神教司事便轉身跑出內堂,向外邊眾人大叫:「神皇死了!神皇已被『神子』天鷹及那異教道士殺死了!」

《刀劍笑新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