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部 神鬼問

    第一章五熱糊塗面

    夜空沉靜,一切聲昔也來得分外清晰。

    樹林,有三雙老鷹振翼,草堆上有二十七雙蚱蜢在亂動,黑暗中,站著一對父子。

    父親,身旁有兒子,兒子身旁有刀。

    刀,名曰「奪愛」,曾名動江湖的第一寶刀。

    父親,姓橫名刀,曾顯赫一時的上代江湖三大盜帥之首。

    孩子,姓皇名上皇,曾為「皇國」之君,未足十歲已領導皇國拒抗強敵,名動天下。

    名父、名子、名刀,卻早已消聲匿跡!

    這對父子,在天下大亂,小白一夥正要火拚名昌世勢力時,突然現身。

    皇上皇道:「爹,我心裡一直有一個疑問。」

    橫刀道:「疑問愈多,愈煩惱,只有一個疑問實在太好。」

    皇上皇道:「沒有疑問更好。」

    橫刀道:「沒有疑問是因為沒有用腦袋去想,一點也不好。」

    皇上皇道:「我有一個疑問,已糾纏太久,得到答案才安心。爹,我想問,怎麼你姓橫,我卻姓皇?」

    橫刀道:「怎麼不早點問個明白?」

    皇上皇道:「喜歡問便問,早問、晚問,難道會問出不同的答案來嗎?既然答案一樣,不必早問。」

    橫刀道:「哈,你的不分尊卑、長幼,自傲、自大的性子,始終如一,本性一直不變。」

    皇上皇道:「爹的答案也不會變吧?」

    橫刀道:「不變,傷痛的心更加不變!」

    皇上皇道:「傷痛?」

    橫刀道:「橫刀奪愛當然也會受傷,因為某一年,我認識你娘,我倆相識、相愛,那份情發展得好快。」

    皇上皇道:「是因為娘好得無比?」

    橫刀道:「孩子,男女相處,女的是否好得無比,是建立於男的是否懂得欣賞、懂得分辨。」

    皇上皇道:「孩子的確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橫刀道:「對啊!經驗最重要。只有已娶妻的男人,才會深明箇中道理,才會懂得欣賞、分辨,才會珍惜。」

    皇上皇道:「原來娘是爹在外的女人。」

    橫刀道:「身在外,地位卻佔內心首位。」

    皇上皇道:「娘一定好迷人。」

    橫刀道:「迷我一個已足夠了。一個已娶妻的男人,經多年相處,便會明白自己的需要,只可惜卻改變不了甚麼,總不能完全拋棄元配正室、孩子、家庭!」

    皇上皇道:「娘早知道的,她應該明白啊!」

    橫刀道:「明白跟完全接受是兩回事,起初,但求痛快,甚麼也不去理會,但日子一久,便再也忍受不了常常被離棄的感覺。」

    皇上皇道:「爹沒有當機立斷作出取捨?」

    橫刀道:「爹有決斷,只是未及你娘的快。」

    皇上皇道:「她決定嫁給別人。」

    橫刀道:「嫁給姓皇的,是『皇國』之王,帶著當時她還未知的你,一同進了宮。」

    皇上皇道:「因此,大家都以為我是皇國血裔。」

    橫刀道:「也因此,孩子姓皇,爹卻姓橫。」

    皇上皇道:「真妙。」

    橫刀道:「生下你不久,你娘便離世。」

    皇上皇道:「是患了重病?」

    橫刀道:「好重、好重的心病!進宮後,她發現自己最深愛的仍在宮外,許配給他人,只會令自己更墮入痛苦深淵,不能自拔,而且是兩個人一同痛苦。」

    皇上皇道:「後悔帶來痛苦,痛苦也就帶來死亡。」

    橫刀道:「死亡帶來更大的痛苦,只是痛苦不再由兩個人分擔,一切的悲痛全由剩下的那個獨自承受!」

    皇上皇道:「現在還痛嗎?」

    橫刀道:「痛苦跟對面的大樹一樣,會隨年月增長,何況是兩個人的痛苦雙倍增長。」

    皇上皇道:「爹後悔?」

    橫刀道:「沒有後悔不後悔,這就是人生。人生本來就是充滿無奈、欷歔,你明白了便是。懂得接受痛苦、失落,才不致跌倒。孩子,你早點明白箇中道理,便早點踏上堅定的人生大道。」

    皇上皇道:「失去『皇國』,被皇玉郎出賣,孩兒的痛苦、失落,不會比爹感受淺吧?」

    橫刀道:「因此,下一個機會,你必須好好把握。」

    皇上皇道:「我早已把握。」

    橫刀道:「你的強敵來了,一個是莫問,一個是夢兒。」

    皇上皇道:「他倆配嗎?」

    橫刀道:「小覷敵人,是失敗的第一步。」

    皇上皇道:「小覷自己,那更不可能成功!」

    也許,真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心高氣傲的「皇國」從前王者皇上皇,自一敗塗地,被親父橫刀接走,轉眼過了這麼多年,今時今日的皇上皇,已經年滿十八歲,而且身負橫刀所授的驚人絕藝。

    然而,武功的提升看來與他的高傲不羈性格一樣,彼此也在增長,目空一切,目中無人,皇上皇有了更大把握,也就對自己充滿無比強橫自信,一定能統一天下,成為霸主。

    這一代的霸主之爭,皇上皇從原來的王位退了下來,然而下一代的爭戰,他卻信心十足。

    橫刀與孩子皇上皇一同觀星、一同細訴心事,也一同等待著三位朋友--小白、莫問、夢兒。

    當小白等走過來,第一眼看見的,依然是皇上皇臉上那不可一世、傲狂滿志的嘴臉。

    小白道:「大師伯別來無恙?」

    橫刀雖跟小白未有太過深厚的交情,然而在「劍京城」中,刀鋒冷在長街一役追殺伍窮、十兩,若非得他拔刀相助,大劫勢難化解。此外,在「劍樓」內,橫刀亦襄助小白在武學上突破提升,故此小白對這大師伯甚為敬重。

    已達晚年的橫刀,依然霸氣縱橫,一臉不怒而威之勢。小白、莫問、夢兒雖在武林打滾多年,見識廣博,惟是碰上如此一代刀神,依然難免內心生怯,被其強猛氣勢懾服。

    橫刀稍稍抬頭,金睛厲目一掃,淡然道:「你們要跟名昌世勢力決一生死?」

    小白輕輕的點頭,並沒有回話,因為他意識到橫刀真正要說的話還沒有說出來,重點還在下面。

    別人最重要的說話還未講出,那就不適直插嘴,小白當然明白這一道理。

    橫刀目光停留在已漸成熟長大的莫問身上,這個比皇上皇還年幼的少年,好吸引橫刀。

    「你就是我孩兒最大的敵人,莫問,來吧!你們一起來,讓我帶大家去一處極重要的地方,為各位帶來啟示。」

    橫刀與皇上皇立即躍身飛奔向前,小白三人只好跟隨在後,看看他要帶大家到甚麼特別的地方。

    一直往山下走去,還沒有到達目的地,尚未知悉橫刀突然而來的用意,但已有了很重大的發現。

    彼此都在輕功、內力上發揮出驚人能耐,應該落在最後的皇上皇,卻沒有落究竟用了甚麼方法,一個原本半點武功也不懂的人,甚麼原因,竟在短短時日內,一躍成為內力、輕功幾乎達到一流境界的高手。

    橫刀走在最前,小白繼後,莫問、夢兒都勉強此皇上皇快了一點點。惟是二人都感覺到皇上皇並不在身後,而是在身旁。

    就算是未見身影,但也可聽到那偶爾傳來的笑聲,一直都緊貼二人,像在向莫問、夢兒挑戰。

    從來不甘示弱的夢兒,真的好想回頭饗他一記老拳,把發出無聊笑聲的皇上皇打個稀巴爛。只是,那種笑聲的感覺,有時在前面,有時在左、右,忽前忽後,又如何能轟碎?

    「到了!」

    從山上走下,五位絕世高手,天剛亮的早晨時間,已抵達山下的小城鎮「風林村」。

    「風林村」地處港灣,背山面海,北面的大山有天然屏障的作用,居於村中,不冷不熱,風平浪靜,是個閒逸的好地方。

    加上漁船往來眾多,海產豐富,四周也有酒樓食肆,雖不算豪華,但也吸引不少遊人到來。

    橫刀領著眾人直上大街,一直往前行,便走到掛上「五熱糊塗面」的酒樓去。

    怎麼?橫刀就是要帶大家到這麵店吃麵?

    這就是橫刀口中「極重要的地方」?

    賣面、吃麵的地方,有啥重要可言?

    「五熱糊塗面」是此店的招牌麵食,十個進來的客人,五個會叫一碗,還有五個,當然會要兩碗。

    每一碗麵只是數文錢,便宜又飽肚,而且滋味無窮的好面,是「風林村」最受歡迎的食品。

    熱騰騰的老火湯,發出誘人芳香,總是排滿的碗子,一列又一列的放在灶頭那酒樓的老闆,也是大廚的常吉,來「風林村」已二十多年,單憑此「五熱糊塗面」便養活了一家七口。一天工作從早到晚,只有下枕的時候才停下來。

    人們都大誇常吉對工作的熱忱,他總是報以謙遜的微笑。收下你微薄的數文錢,給你頂好的面,還加上溫暖笑意,夫復何求!

    一行五人,坐在只有兩層的小酒樓下層,唯一的店小二恭恭敬敬端來了五熱茶味淡,但總算有點清香。

    過了不久,名聞遠近的「五熱糊塗面」終於來了,一來就是五碗,讓每一位都能細細品嚐。

    由紅油湯、爆魚、爆蝦、麵條製成的「五熱糊塗面」,製法就是先放入魚塊,炸熟撈出,餘油經濾清去渣呈醬紅色,稱紅湯,作為熬製麵湯調味料之一。

    爆魚選新鮮青魚,經過刀工處理並醃漬後,再入鍋炸熟,然後加調味料燴制而成。

    最重要的當然是選麵條,要細如銀絲、入口甘香、韌性十足的方才算是合用。

    蝦,則只作配菜,置放面底。

    「五熱」在於「湯熱、面熱、魚熱、油熱、碗熱」,滋味鮮甜,盡在其中。

    「為甚麼要來這五碗麵?」

    當這句話在酒樓中響起,上上下下、兩層合共一百多食客,都禁不住呆在當場。

    來「五熱糊塗麵店」,不吃「糊塗面」還可吃甚麼?小二並不需要問客人要甚麼,便自然的送上「糊塗面」,不是小二糊塗,而是這已是最合情合理的自然事。

    呆在當場的,除了一眾客人外,還有小白、莫問、夢兒,因為發出質問的,是帶大家一同來此的橫刀。

    橫刀帶大家到此「重要的地方」,來到麵店,卻不為面,他,搞甚麼鬼啊?

    當大家都不明所以的時候,原來在努力煮麵的店東常吉,已慢步走至橫刀等五人身前,恭恭敬敬的先行禮點頭,輕聲說道:「定然是本店笨小二怠慢了客人,請問五位有何需要呢?」

    說得謙卑、有禮,原來每天對著大火爐灶的常吉,倒也頗有點能耐,處變不驚,仍能謙謙待客。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橫刀身上,是他拒絕了店小二端來的「五熱糊塗面」,打圓場,當然由橫刀一人承擔。

    昂然而坐的橫刀,厲目電射禮貌周到的常吉,冷冷的道:「你每天都是一樣的準備?」

    好奇怪的問題,但常吉一樣答得暢快。

    點了點頭的常吉道:「小店當然百年如一日,天天都有準備,只可惜懂得的人太少。」

    橫刀冷冷道:「今天天機會來了。」

    常吉的手突然抖震起來,臉容也忍不住有點抽搐,皮肉在跳,顯然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橫刀微微笑道:「看來,你已好久沒有機會了?」

    「二十三年又七十四天,大爺,如此漫長歲月的確是等得好苦,幸好,今天終於遇上知音人。」眼眶似有淚珠要滾下來的常吉,手心不停冒汗,興奮之情盡溢於言表。

    當大家仍迷惘、不明之際,橫刀終於說出了他的要求。

    「先來個『八寶扒駝掌』、『四寶開鳥參』,再來個『母子大會』,加上『紅燒果子狸』,菜到上酒,酒要老酒,常吉御廚,相信這些都難不倒閣下吧?」

    說得輕鬆平常,如此的要求,真的可以容易辦到?只見老闆常吉吸了老大的一口氣,話也不再上一句,便逕自走進店的後方,飛快拿出一碟、二碟的用品、食品來。

    不,這不單是食品、用品,還是常吉的命根。

    對一個向來視煮食為天職的御廚來說,手中配合煮食的一切,都是命根,他為此而奉獻了終生。

    橫刀千里而來,就是要請小白三人吃頓豐富的?——

    第二章死性不能改

    神手妙食,變化萬端,烹調為手藝,用心竭力煮,焚膏繼晷,枯腸窮智,為的就是要煮出一頓人間美食。

    妙曲要有知音人,同樣美食也要有人欣賞,曾在上代江湖顯赫一時的御廚,竟淪落至如斯田地,蟄伏於小村鎮內,當個沒沒無聞的麵店老闆,每日營營役役。

    原因簡單得很,這裡並沒有人懂得欣賞御廚常吉的佳餚美食,他們只滿足於每天吃一碗「五熱糊塗面」,來個糊糊塗塗的填飽肚子,也就勉強的過一天。也許,人生糊塗得過且過的人真在太多了。

    常吉花了並不太久的時間,在村民們目瞪口呆的一陣子中,已煮好了所有橫刀要求的美食。

    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把每一個人都迷住了,如此窮鄉僻壤的小村鎮,又何曾見過此等宮中一品美食。

    鼻子從未嗅過如此肥腴甘香的美食,單是氣味己已引人垂涎,當食物端來放在小白等人面前,眾口一詞都忍不住大加稱讚。

    小白笑道:「原來海參可以煮得如此有彈性,而且入口溶化,常老兄擅用爐火之神技,當真令人敬佩。」

    小白不絕口的讚賞,莫問當然也不例外,甚至是那一直異常沉默的夢兒,也不得不發出由衷地稱讚。

    畢竟在這等鄉下小村鎮,能夠突然享用到如此珍饈百味,心底下當然暢快無比,情不自禁打從心底笑了出來。

    小白把面前酒菜都吃個精光,但一碟完了又來另一碟,肚子總不能都承受下去,只好暫且停筷。

    小白舔舔嘴角,笑了笑道:「大師兄為了要表明小師侄重出江湖的要旨、關鍵,花如此長篇大論來『說明』道理,倒也太費心思了,小師弟就此謝過。」

    明顯得很,小白已看穿了橫刀的意思,為何帶大家一同來品嚐美食,內裡的涵義跟皇上皇重現武林有何關係?

    御廚就是御廚,他並非甚麼大將軍、武林高手,他的出現豈會跟皇上皇再踏足江湖,爭霸為皇有關連?

    莫問笑了笑道:「機會,為的就是一個機會,這位手藝非凡的御廚老兄,一直瑟縮在這小村鎮,要等到有客人認得他,才有機會耍出十八般武藝,再弄出驚人廚藝的菜式來。」

    常吉滿臉興奮之情,彷彿昔日名滿京城的風光日子又都回來,那些無處不在的掌聲、喝采聲,在前朝未亡時,每時每刻都伴在他身邊,那時的常吉就是最快樂、最滿足的人。

    自皇國滅亡,常吉流離失所,不懂攀附權責,難以得到各方大王、貴人的賞識,提攜重用,最終只得自食其力。

    昔年堂堂御廚,空有一番神奇藝業,淪落偏僻小鎮市集,只好以販賣廉價麵食維生。

    賤價之物,就算花盡神能,也難以化腐朽為神奇。區區數文錢,又豈能做成一頓豐富美食?

    虎落平陽,任常吉是神廚聖手,每天早晚也只好汗流浹背,為辛勤的百姓、村民,烹調出聊以餬口的麵食。

    橫刀上前拍一拍常吉的肩膀,淡淡道:「只是,常大御廚仍好希望有人認得他,期待有一天能再次展露非凡身手,再次的證明自己是超凡入聖的一代廚神。」

    「欠缺的,就是一個被客人認出來的機會!」常吉的眼眸裡充滿激情,隱隱已見有淚水湧出。

    橫刀道:「機會,絕對是最重要的配合。能掌握機會,乘勢而起,才能一飛沖天。常吉,他只是需要一個機會來再一次證明自己的價值,而我的孩子皇上皇,卻是需要一個能統一天下的『機會』。」

    小白笑道:「大師兄是想說,皇上皇上一回的失敗,只是因為時機不適合罷了!」

    「強敵當前,如名昌世、笑蒼天、皇玉郎、余律令……等,勉強爭霸,必然只會落得焦頭爛額。如果能夠在適當的時候歸隱,把實力再次提升,等待下一代的萌芽,對手便會容易應付得多。」

    橫刀又向莫問、夢兒掃了一眼,看來他始終認為,這二人就是自己的孩子皇上皇成功一統天下的最大障礙。

    而皇上皇則由始至終坐在一邊,對於滿桌的美酒佳餚,他視若無睹,或許對曾經為王的他來說,山珍海味、珍饈百味已毫無吸引力可言。

    皇上皇終於喝下一口老酒,緩緩的道:「或許爹也是多此一舉,憑你們三位碰上名昌世等,恰如螳臂擋車,就算勉強僥倖不死,很快地異國老不死率領的大軍又會殺至,莫問、夢兒,兩位能否有命留在下一代武林爭霸,看來機會極微,那就不會成為我爭霸的障礙。」

    無可否認,橫刀在適當時候把皇上皇「收藏」了起來,待武林大風暴過後,才伺機東山再起。

    如此把握時機,的確是合適又聰明的方法。今天的皇上皇,已是長大成人而且智勇雙全,他日在下一代江湖爭霸,絕對是最強勢力。

    時機,對一代梟雄霸主來說,比甚麼都更重要。錯誤的時機出擊,招致失敗。

    但同樣的實力,在適當時機爆發,結局便很可能截然不同,最終便能馬到功成。

    御廚常吉,需要的是一個再受人賞識的機會,他在「風林村」等了二十多年,終於能夠等到今天。

    從此,這裡的每一位村民,都對常吉有全新的尊敬、認同,「五熱糊塗面」只是常吉神技的一小部分。

    「他媽的,真的好想你倆都不要死在名昌世手上,要死,便死在我手上好了!」

    倨傲不凡的皇上皇,從來說話不饒人,過去、今日,從來沒有改變,只有變本加厲,絕對沒有收斂。

    面對皇上皇的挑釁,該如何應對?

    橫刀已助皇上皇掌握了下一代的風雲時機,莫問、夢兒是被比了下來嗎?難以爭霸嗎?

    「常老兄這味『母子大會』真令我大開眼界,大快朵頤,鵪鶉加鵪鶉蛋,下鹵鍋煮至八分熟,卸骨架,配上炸虎皮蛋,特別出色,加上筍片、香菇片、高湯配合得宜,真的貨真價實。」小白連鍋裡的芡汁也一點一滴舔個精光,看來果真十二分欣賞。

    御廚常吉當然是滿意萬分,如此欣賞的反應,從前見得太多,但那已是太久以前的事,記憶彷彿有點模糊了。

    小白突然躍向店外,一把抓住一位圍觀的菜販光頭胖子,不由分說,便拉他進入酒樓內。

    光頭胖子原來也在欣賞,靜觀常吉的神乎其技,正嗟歎平日有眼不識泰山,冷不防被小白拉入酒樓內,心裡頓時七上八落,不知對方葫蘆裡賣甚麼怪藥。

    小白:「老兄,來,『母子大會』半點也不剩,但另一味『八寶扒駝掌』,卻還留有一點點,你來作個公正評價吧!」

    四十來歲的光頭胖子,竟然也不搭話,順手夾起一箸「八寶扒駝掌」一口吞下,更合起眼來,在咀嚼中盡量感受箇中昇華滋味。食物已經吞下肚,舌頭還在不斷打轉,暢快得很。

    「太美妙,他媽的實在太美妙,掌片軟爛筋糯,味道醇厚,入籠蒸熟不油不膩,果真人間仙食,妙哉!妙哉!」

    光頭胖子長居「風林村」,目光淺窄,又哪裡嘗過如此美食,當下眉飛色舞,鼓掌稱讚。

    小白看在眼裡,笑道:「看來閣下也被這菜式迷醉了,踉『五熱糊塗面』相比,老兄認為此駝掌勝上多少倍呢?」

    「哈……不能相比啊!『五熱糊塗面』只是一般好貨色,但這『八寶扒駝掌』,太棒了,相距何止千倍,好吃超逾千倍萬倍,吃過了駝掌,又怎會對甚麼糊塗面再有興趣!」

    光頭胖子說得坦白,而且老實不客氣的又再舉箸挾菜,貪婪的食相活像剛從牢獄逃出來,餓苦了的囚犯似的。

    小白笑道:「好了,好了,既然客人都愛上了這美味的『八寶扒駝掌』、『母子大會』這等菜式,常老兄,你頭上的招牌可以摘棄了,改以桌上任何一款美食的名稱,一定能更吸引人、更旺場、更令人家滿足食慾了。」

    酒樓裡外原來圍顴的客人們,都立時響起雷動掌聲,當然了,吃御廚名菜,當然比甚麼「五熱糊塗面」精彩多了。

    誰都鼓掌稱慶,大笑大悅,就只有一個人臉有難色,一點點笑容也擠不出來,他,竟然就是原本理應很高興的御廚-常吉。

    帶著憂鬱無奈的表情,常吉幽幽的道:「對不起,各位,常吉不可能每天都獻上最好的美食!」

    愕然、迷惘、失落,只維持了一陣好短的時間,因為常吉接下去說出了真正的原委。

    常吉帶著最無奈的歎息,輕輕道:「這些菜式,因為要上等食品、配料,還需要花上大量心血去煮,每天能煮成的份量並不太多,物料太貴,成本重,吃一回這樣的美食是『五熱糊塗面』的千倍價錢,各位村民要負擔,根本絕不可能,對……不……起!」

    對一個充滿熱忱,又大有煮食興趣、能耐的御廚來說,要他拒絕客人要求,不能煮出美妙上等菜式,實在比死更難受。

    惟是現實使然,整個「風林村」也沒有一家人能負擔,這些菜餚又怎可能天天都煮出來。

    並不是好吃就成,價錢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酒樓裡裡外外,客人都低下了頭,有一些更是黯然離去,原來,他們都配不上此等一品菜式,何等卑微!

    小白拿著還留有一些駝掌的碟子、淡淡的道;「御廚常吉,終於等到時機,有人認識你了、欣賞你了。只可惜,閣下所煮的菜式依然如一「名貴、價昂,本質不變,也就成了成功的最大障礙。你這次的成功,只可能是曇花一現,絕不能持久!」

    「就算誰都很欣賞你的美食,但就只有最便宜的『五熱糊塗面』適合村民們,你的成功,也就只能困在此窮鄉小村內。」

    橫刀冷冷道:「本質不變,也就成了成功的最大障礙!」

    回頭看一看,滿臉不可一世的皇上皇,囂張倨傲的態度,確實是十年如一日,從未變過。

    如此難以令人接受的性子,會有能人義士,拚死為他奪取江山嗎?難道一個人一雙手就能成為天下王者?

    小白的隱喻一針見血,橫刀為了培育孩子成為下一代武林霸主,用心良苦,他確實下了許多功夫,奠定了一個最合適的時機。

    然而,時機到了,但太狂傲囂張的性子,令任何人也不願甘心為他效勞,如此「本質」

    不變,當然難成大器。

    原來掛在橫刀臉上的無比信念,一下子被挫弱、消減了許多、許多,小白說得不錯,若然皇上皇的高傲、不可一世性子不變,要建立勢力,重新奪得皇位,實在太天真。

    以御廚的實例來打破橫刀藉御廚所要演繹的道理,用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小白的聰明機智,依然是天下無敵。

    破得好,破得妙,卻又不太正面衝撞大師兄橫刀的面子,留有三分餘地,小白奇才真超群,果真半分不錯。

    小白雖然從容應付過去,暗地裡其實是跟大師兄橫刀已對上了一招,化解得輕鬆恰到好處,但坐在一邊的莫問、夢兒又如何?

    「常吉老兄,你知否如今『劍京城』中,那『醉翁樓』的『七醉八寶蝦』一客賣多少銀兩嗎?」

    一直沒有說話的莫問,看來認為時機成熟,是他應該說話的時候了,只是,他問的卻是好無聊的價錢問題。

    這些問題,跟化解橫刀擺明的挑戰有關嗎?跟皇上皇的情況又有何關係?

    常吉仍未回話,莫問再笑著問道:「『皇京城』有一間遠近馳名的大酒樓『合歡閣』,那裡的甚麼『富貴七人宴』最受歡迎,請問,你知道為何貴客鍾情如此昂貴的菜式呢?」

    答案當然又是啞口無言,常吉已困在這窮鄉小村二十多年,沒有去大城鎮去走,又哪會知曉他鄉事情。

    「你所懂得的,就只有『五熱糊塗面』,對嗎?」莫問追問常吉,教他不得不點莫問冷冷道:「你在此二十多年,每天都在等待時機,同樣,也每天都在浪費機會。等得太久,令閣下變得與世隔絕,成了無知。一個無知的人,就算身負何等高超技藝,能做出來的好東西,變來變去,也難以變出個甚麼新名堂來。」

    「常老兄,太長久的守候、太脫節的現實,就算今天你再當上御廚,也難以明白、適合皇帝主人的口味了!」

    一滴淚珠,從常吉的眼眶掉了下來。他不得不承認,從前的風光已不可能再現。

    如今的世代,對他已太陌生,瑟縮太久,常吉早已不適應全新的時代,他已錯失了機會!

    莫問輕輕的回頭,對著橫刀道:「大師伯,我的分析可有錯嗎?請加提點、指教。」

    一樣形式的反證,莫問說明了皇上皇雖然等到了良機,也懂得掌握機會,但失去的,卻是實戰「經驗」與「關係」。

    人生很公平,有得,同樣也必然有失!

    所有爭霸者,都在這生日子裡建立了深厚基礎,人脈關係、作戰經驗、失敗經驗、時間掌握……每一方面、每一細節都不會疏漏,這些重要的條件,困在深山練功的皇上皇卻是半分也不可能擁有。

    莫問道:「我實在從未聽聞,一個困在與世隔絕地方練武的人,一出來便能掌握天下。

    哈……是太天真還是在說夢話,也許三歲孩童也會有最合適的答案吧!」

    皇上皇依然保持著不變的驕傲態度,托著頭只聽不語,他依然對自己充滿無比信心。

    他,一定會是下一代的霸主!

    只是,他的父親橫刀,內心卻充滿重重矛盾,非但是莫問的解說有理;更重要的,是他能清楚閔釋道理,又能透過以御廚常吉的實際情況,來說明一切,如此人物,豈同凡響!

    莫問,太超凡了!——

    第三章夢兒的道理

    話,都說完了!

    橫刀之後,小白、莫問,充滿睿智的影射、諷刺,確實思想要有好大力量,才能說得出來。

    這個論據,有個比較簡單的統稱--道理。

    並不是人人都懂得「道理」的內涵意思,只是,要把「道理」有層次、深入淺出的闐釋出來,令人既明白、又接受,就絕對比甚麼都更難上千倍、萬倍。

    橫刀、小白、莫問都有各自的「道理」,餘下的夢兒,他又如何?誰也知道夢兒並不擅長於口舌之爭,但夢兒卻從來不願落在他人之後,不甘心當個平凡者,更不能接受莫問比他更強、更優越。

    夢兒走到御廚身前,以極其冰冷的語氣質問道:「離開前朝皇宮以後,你有過失敗的經驗!」

    猶如一刀斬中了常吉的傷口,原來已康復的傷處,突然又再冒血,常吉竟然全身抖震起來!

    夢兒沒有等常吉回話,也許他的表情已是最好的答案,多說無謂,重點盡在後頭。

    夢兒道:「你的臉色總帶著重重挫敗感,很明顯,離開皇宮以後,你也曾用自己的大名作招徠,希望重整旗鼓,開一間名聞遐邇的大酒樓,盡把從前的風光、榮耀再重攬。」

    雖然常吉並沒有表態,但從他不停微微點頭,證實夢兒的說話絲毫沒錯。作為一個曾經享盡讚譽、擁有風光日子的人,一下子失去了一切,平常人又怎能接受!

    夢兒道:「只可惜,你的理想大計與實際情況是兩碼子的事,在大市鎮、京城開大酒樓,並不單單是有廚藝便成,因此,你失敗了,家敗散盡,只得淪落至此販賣『五熱糊塗面』。」

    夢兒大聲呼喝著說,食指指在低下頭的常吉額上。如同受了重傷的常吉,實在抬不起頭來,夢兒說得沒錯,他的確曾經徹底失敗過。

    只有曾經徹底失敗過的人,雖自認力量猶在,但卻不敢輕易再向甚麼挑戰,委委屈屈瑟縮一旁算了!

    昂然而立的夢兒,對著一直默然卻高傲的皇上皇狠狠的道:「要成功,唯一的條件是勇於向任何艱巨困難挑戰,不能畏懼,心裡絕不能有一個『怕』字!怕,便甚麼也不能成功!」

    「怕面對失敗,怕再被人從皇位轟下來,怕死、怕敵人,怕得逃到深山去隱居,坯!還有啥力量可言?甚麼爭霸稱雄,屁話而已,來吧!不怕死的,就拿出實力來,來跟我笑夢兒決一生死。」

    「實力,才是成功的最重要因素!」

    夢兒的道理最清楚明白不過,他重視實力,惟擁有最強大實力的人,才可能稱王稱霸。

    皇上皇不論現下的情況如何、不論懂得把握時機與否,他要證明自己是下一代武林霸主,而且他相信,這一天不會等太久,如今便顯露出實力來吧!

    簡單、直接、實力,這就是夢兒的「道理」。

    夢兒的挑戰就在眼前,從來倨傲囂張的皇上皇,他能不站起來接受挑戰麼?

    跟隨橫刀苦練多年的皇上皇,已絕非吳下阿蒙,從眼神觀察,他對自己武學上的修為,具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皇上皇能壓倒夢兒嗎?

    答案是不能!

    這個當然了,一個沒有站起來迎戰的皇上皇,自然無法戰勝笑夢兒,他依然在獨自飲酒。

    皇上皇拒絕了面對面的挑戰,沒有回話,也沒有任何解釋,夢兒只冷冷一笑,便逕自離開「五熱糊塗面」店。

    夢兒已為橫刀、皇上皇的再出現劃上句號,皇上皇縱有實力,也不敢面對夢兒的挑戰,恐懼、害怕在他的心靈上已植根,揮之不去,如此人物,又豈能屹立於武林?

    夢兒離開,小白、莫問拜別橫刀後,也隨之踏出「五熱糊塗面」店。這裡看來已沒有甚麼值得再追尋的答案。

    街道上異乎尋常的平靜,原來應該人來人往的巿集,如今眼前卻只有二、三十個村民,更奇怪的,是村民只是站在一邊,並不走動。

    默默站著的人,通常只有一個最簡單的原因--等。

    「他們在等三哩外的一隊兵馬到來!」小白先知先覺地說出他耳朵「聽」到的聲音,相比莫問,始終還是小白的功力最高。

    莫問笑道:「名昌世不可能這樣衝動,先出擊扑殺啊?這隊敵人的兵馬並不是衝著我們而來。」

    即將出現的兵馬,究竟是為誰而來?

    「皇上皇,你這小子給我滾出來!」猛然一聲呼喝,答案來了,敵人是要來取皇上皇的首級。

    沙土飛揚,從馬蹄急疾聲之下,一臉跳動的肌肉出現於小白三人眼前,來者身後還有三十弟子兵。

    垂垂老矣的一流高手,內力、定力已深厚無比,此刻卻竟然被挑夫得皮肉抖餘震,這次真的被激怒了!

    餘震道:「你你你,殺……了我家上下……十十八口口口?」

    仍在酒樓內自斟自飲的皇上皇,一點兒訝異也沒有,活像殺人一家十八口,只是好平常的事。

    餘震道:「殺殺殺你之……前,我我只……想想知……原因因?」

    喝完了最後的一碗酒,確定了酒罈已是空空如也,傲慢得眼望向天的皇上皇,方才願意站起來,走出酒樓,面對一大群專程來報仇雪恨的敵人。

    皇上皇叱喝道:「老頭兒,你今年多大了?」

    餘震激怒難平,已欲動手先誅仇人,只是皇上皇身後,仍在飲酒的,他認得,是昔年三大盜帥之一的橫刀。

    餘震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殺皇上皇,只是對橫刀,他卻連半分信心也沒有,故此必須小心謹慎。

    何況,在他面前還有小白、莫問、夢兒。惟是血海深仇實在不能不報,今天一定要有個了斷。

    人在震,掌在震,殺意在震……!

    「他奶奶的熊,你一聲不出,呆站如朽木要放屁嗎?我在問你啊!老頭兒,你他媽的今年多大了?」似是得勢不饒人的皇上皇,狂吼一聲,又是食指篤前,罵得青筋暴現。

    餘震沒有被嚇怕,只是心頭更氣,但很快他便收斂內定,淡淡道:「老夫今年八十有七,當你爺爺綽綽有餘。」

    皇上皇踏步向前,哈哈大笑起來:「八十有七,哈……真的愈老愈笨愈該死,活了好好的八十七個年頭,剩下時日本已不多,竟不好好去把握,卻來白白送死,他奶奶的臭笨頭!」

    原來,這就是問題的答案。

    皇上皇再走向前,已離開餘震只有八步,眼目依然仰高望上,對餘震這老前輩一點也不尊重。

    「我來給你說個明白,我原本只是要去你家斬下你的人頭,怎知抵達閣下府第後,一說出要殺你,便有十八個人在笑,笑得刺耳討厭,為了令笑聲消失,最快方法便是割下十八個人頭。果然,十八個人頭落地,咚咚咚……笑聲也立即消失了。」

    說時,皇上皇的頭稍稍向下,只因為他要餘震看清楚他的殺戮意態,更要把一口又一口的氣打在對方臉上。

    餘震道:「你很想殺我?」

    皇上皇道:「不!」

    餘震道:「不想殺我為何偏來殺我?」

    皇上皇道:「你家最近、最方便,殺你簡單一點。」

    餘震道:「只因為方便,你便來殺我?」

    皇上皇道:「這個理由已足夠。」

    餘震道:「我跟你原來無仇無冤。」

    皇上皇道:「但我需要證明給小白、莫問,其是是夢兒看,我的殺力,絕對最強。」

    餘震道:「你便利用我,來當這個證明?」

    皇上皇道:「你不應住得這麼近,要是余律令或刀鋒冷住得更近,我便會先殺他們。」

    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震動,很明顯餘震已盛怒難當,他憤怒到極點,把全身功力匯聚,決意傾力一擊。

    「吼!」

    一聲暴喝,餘震同時轟出一掌,是排山倒海、拚死的一掌,足以震破天地,震碎敵人的每一寸肌肉、骨頭、皮膚。

    震掌同時碰上了一掌,皇上皇的一掌,簡簡單單的一掌,迎上震怒萬分的震餘震沒有被轟退,皇上皇也半步不退。

    十指糾纏在一起,不同的,是二人的五指,形態上已有分別,皇上皇的五指壓在餘震五指上,對方的五指都凹陷了,好明顯,凹陷的原因是骨碎肉裂。

    餘震沒有退,但殺敵復仇的信心已大大減退,如此的信心挫退,讓敵人看在眼裡,會有啥後果?

    餘震當然明白,因此他立即向後躍退,逃!

    老江湖,小小挫折當然難不倒他,餘震退得好快,快得連他自己也預計不到。

    他已死了一家十八口,男丁就只剩下他一人,要繼承余氏香燈,要有後,便不能死去,八十七歲再生孩子,雖然困難一點,但總算有個機會。

    有機會便要逃,逃上馬,馬上跑。

    快馬揚鞭,立即飛馳離去,離開這危險的地方。

    皇上皇沒有追,他逕自轉身,回到「五熱糊塗面」店去繼續飲酒,飲他愛飲的老酒。

    跟隨餘震同來的三十兵馬,卻竟然沒有一個跟他撤走,只是定睛看著他一人上馬逃去。

    但,餘震能夠逃掉嗎?

    他一定逃不遠。

    果然,快馬飛奔了數步,餘震便倒了下來,當餘震自己也不明所以時,皇上皇拋出了他手上抓著的頭顱。

    餘震的頭顱,那馬上的餘震身體所欠缺的頭顱。

    大家都看得好清楚,除了餘震一人看不見,其他人都見到,那名頌一時的「奪愛」刀,在皇上皇手中一揮,白光閃過的一剎那,餘震轉身正要奔逃,但頭顱卻與身體分了家。

    只是輕輕的一刀,皇上皇便了結餘震。

    皇上皇仍在自傲不凡的喝酒,先前的一戰,全不放在心裡,彷彿敵人實在太差勁,沒啥好提。

    殺得乾淨俐落,殺得爽快。

    這一刀,並不單是殺給小白、莫問、夢兒三人看,還要殺給餘震帶來的三十兵馬看。

    小白道:「從此以後,在名昌世的陣營,大家都會很清楚,有一個人,他姓皇,名上皇,絕對不能小覷。」

    夢兒輕輕點頭認同,一邊細心追憶先前那一刀,那快若電閃的一刀,要是斬在自己脖子上,避得了嗎?

    剛才若然皇上皇接受挑戰,自己要多少回合才能殺敗對方?如何才能壓下他的刀法?

    在小白腦海中,卻又是另一些問題。

    莫問道:「爹好愁苦。」

    小白道:「值得苦惱!」

    莫問道:「刀法好奇怪。」

    小白道:「竟然不是大師兄橫刀的刀法。」

    莫問道:「但要點並不在此。」

    小白道:「怎可能此刀法又比大師兄的任何一式刀法更強?」

    莫問道:「不可能是橫刀自我苦練脫胎而成的新招,刀路完全不同,根本毫無關係,唯一可能,是皇上皇的自創刀招!」

    小白、莫問相互笑了笑,跟著便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佩服之意——

    第四章真理勝道理

    「皇京城」外,出戰敵兵的已行過軍禮,金鼓齊鳴的喧天響聲也已回復平靜。

    然而,在十里亭前,卻還有一點點的嘈雜聲,八位哭哭啼啼的婦人,各自手持一個紙人不停抽泣。

    「天靈地靈,神明顯神聖,保佑性命,保佑陳、李、張、黃、木、劉、文、郭八家男丁,金剛不壞,永享太平!」

    口裡不停念著咒語的黃袍道士,袖子一揚,也不知灑了些甚麼在地上,便見平地彈射起一條火舌,飛昇二丈。

    道士不停的圍住火堆左轉右轉,嘴裡不停甚麼裨啊、鬼啊的一大堆,手持桃木劍,竟跟火舌拚鬥了起來,似是鬥得難分難解,周旋得大汗淋漓,極甚辛苦。

    八位婦人時而哭啼,時而驚叫,把氣氛弄得更覺詭異。手中的紙人卻一點不敢放鬆,只是身體不斷地抖震。

    道士在作法,除了八位村婦外,十里亭內還有二人,一身錦衣華服,身份定然也差不到哪裡去。

    只可惜兩位公子卻對道士的甚麼作法毫不感興趣,一個在微笑,一個在冷笑,相互對望,似是已向對方訴了心底話。十里亭內就只有這兩位公子,一個是主人、一個是客人。

    亭外的舞神弄鬼儀式仍在進行,道士跳完又跳,飛躍穿梭,動作比先前更見誇張。

    突然,桃木劍一揮,似有黏力一般,盡把八個紙人都黏到了劍上,再吐一口氣向火堆,頓時升起三丈烈焰,焚向紙人。

    寫上了生辰八字的紙人,竟都焚之不灰,如鐵似銷,非但能抵禦烈火焚燃,而且在火堆中飄揚搖曳。

    火,竟燒不了紙?

    八位婦人都立時脆了下來,不斷地朝向道士、火堆磕首,既是驚惶失措,又是虔誠萬分。

    「上天顯靈,靈靈聖聖啊!」

    「夫啊,上天保佑你的身體,刀槍不入,咱們定然可以團聚了。」

    「多謝道爺,你真是我等再生父母。」

    「請受我人等眾一拜!」

    呼天搶地的叫喊聲,充斥在十里亭四周,眼淚從村婦眼眶湧溢出來,眼中儘是感徼、狂喜,聲嘶力竭的呼喊高叫,也許是心中那最大的抑鬱已得到紓解。

    道士終於停止跳動,用手輕抹額頭豆大汗珠,呼了口氣,緩緩的道:「神恩浩蕩,念在八位夫人愛夫心切,貧道之『護體金剛神法』終於打動神靈,願賜不死身予眾夫君,感謝賜福!」

    說完向蒼天一拜,八位村婦也依樣葫蘆,跟道士一般向天膜拜,恭恭敬敬,絕不含糊。

    「原來是求神問鬼!」

    「原來是訛神騙鬼!」

    「竟然發生在『皇京城』!」

    「竟然發生在我面前!」

    「也許你背後已發生的醜事更多!」

    「也許我應該檢討一下!」

    兩位原本安坐在十里亭內的公子,欣賞完訛神騙鬼的道士「護體金剛神法」表演,沒有半點驚訝,而且口中不停揶揄,邊說邊走上前來,直逼向道士,似要對付此奸邪騙徒。

    道士心中驚慌,但畢竟也是老江湖,口中說話卻半點不含糊,鎮定地道:「兩位公子,怎麼誤會了貧道呢?」

    「咱們不是公子,本人姓笑,名蒼天,外號小白,而身旁這一位,則是來自『皇京城』,也是我的最大敵人,你的頭上君王--名昌世是也!」

    小白說得輕鬆,但道士及村婦九人,已是嚇得魂飛魄散,雙腳一軟,立即跪倒下來。

    道士不敢作聲,當下不停的磕頭,只望眼前的名昌世不致降罪,要殺他一個身首異處。

    怎麼小白明明帶兵來攻,卻竟然獨自來與名昌世相會?

    名昌世跟小白究竟有啥約定?

    答案未浮現,名昌世的憤怒早已浮現,他撿起那八個焚不了的紙人遞向小白面前。

    小白笑道:「又是早已塗上了防火的厚厚羊脂,這技倆我三歲時已玩過不下百回,呵……原來現在還可以用來騙人,太沒新鮮感了吧,臭道士你真沒創意。」

    名昌世淡淡道:「不,我不同意。」

    小白笑道:「名兄的不同意,所指為何?」

    名昌世道:「我認為道士的法力並不是假,甚麼『護體金剛神法』,極有可能是一種異人神功,喚神而成法。」

    道士一時間立即換過臉來,嘻笑的道:「這個當……然了,大王真明白事理,對啊!貧道在深山學道士二十年,這一套學問是得自師父真傳,絕對貨真價實,半點不假。」

    名昌世道:「那你準備好了沒有?」

    道士愕然道:「準備?準備甚麼?」

    額頭上一陣涼意,直割入腦袋。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名昌世已拔出了「上方寶劍」,放在道士頭頂之上。

    名昌世喝道:「好希望你的『護體金剛神法』是真,那麼本皇的劍便傷不了你,來,請神護體!」

    道士目光渙散,虛空茫然,甚麼請神護體,當然心知肚明是大話一番,只是頭上劍鋒已割人頭顱,如何是好?

    答案只是很簡單的一個字--死!

    「上方寶劍」從頭顱割下,把道士的頭顱先一分為二,從眉心經過鼻樑,直割下去。

    劍割得好緩慢,生命也因而消逝得特別慢,死也死得太艱難,道士的慘叫聲,令村婦們都毛骨悚然。

    名昌世為何要如此折磨一個只為騙財的道士?

    名昌世的劍還在割,說話聲掩蓋道士死前的瘋嘶慘叫,一字一句打入眾村婦腦中。

    「誰要是希望從軍出戰的夫君不死,都最笨最蠢,沙場決戰,不是為了不死,而是為了戰勝。不死又有何用?被擄不一樣沒有死去嗎?但決戰敗了,雖然沒有死也是枉然。」

    「你們應該堅守信念,要向蒼天祈求戰勝,殺盡敵人,就算夫君拋頭顱、灑熱血,也絕對值得!」

    「只要國家得勝,大敗敵人,大家明天才有希望。勝利,必須依靠實力,必須拚死才能希望,甚麼求神問鬼,都是最笨的自欺欺人,本皇之下,絕不容許發生如此蠢事!」

    當名昌世說完了話,道士的慘叫聲也一樣完了,屍首一分為二,死得實在可怕。

    名昌世喝罵道:「都是無知婦孺!」

    「求蒼天靈神,保佑我夫君出戰不死,不死身仍在!」大逆不道的話,竟然又再來。

    名昌世已幾近一統天下,中土之大,以他最強最霸,連皇玉郎、刀鋒冷等英雄、梟雄,對他也是誠惶誠恐,也得被他壓在下面。在他面前敢衝撞的人,已是絕無僅有,想不到眼前說出頂撞話語的,竟然是個村婦。

    村婦怕,因此她的身子仍在抖震,但她的話已說了出來,臉上更是毫無後悔之意。

    名昌世冷冷道:「你怕死,卻敢來違抗朕?」

    頭纏紅布的村婦,咬牙切齒的強作鎮定,好一會兒才勉強平靜下來,身體仍在抖動。

    怕就是怕,怕,身體自然會抖震。

    這村婦名為二嬸,只有三十五歲,夫君已隨軍奔赴沙場,她獨自夜夜難眠,才與一眾婦人請道士作甚麼「護體金剛神法」,希望上天保佑她的夫君,能平安歸來。

    村婦斗膽的衝撞道:「我雖只是個無知村婦,但也略懂一點道理,有理自然聲大氣壯。」

    本來,名昌世約會小白,有事要辦,怎知碰巧遇上了道士騙人伎倆,他深覺有辱軍心,名昌世便出手殺了臭道士,以免如此妖人,繼續在各城迷惑眾人,貽誤軍心。

    誰料殺道士容易,要村婦順服,竟然更難!

    名昌世道:「好,本皇就給你一個機會,你說自己有理,我就讓你好好地述說出你的歪理來。」

    二嬸吸了一口氣壯壯膽,才緩緩道:「民結為家,家結為國,國以民為本,民以家為重,敢問大王,如此是否歪理?」

    說得理直氣壯,二嬸看來也頗有點學識,對世情、國事的道理並非真的一竅不通。

    名昌世道:「你說得沒錯,家國家國,當然是不能分割,有家有國,有國有家,絕對錯不了。」

    二嬸一擊得手,更是聲大氣粗,再道:「既然國以家為本,那自然是家比國為重,無家豈會成國?家當然比國大,咱們這些最低層的女人,一心維護完整的家,何錯之有?」

    「對啊!何錯之有?」

    非但二嬸在辯說,就連身旁的其他村婦也漸漸膽大起來,一同附和。

    名昌世又如何?他冷冷的道:「國以家為本,當然沒錯,惟是國破家亡,故此必須分清主次,先要保住國,才能維護家,每個戰兵必須拼盡全力,必須有為國捐軀的精神。國,絕對比家更大!」

    「這只是當權者的一面之詞!」

    說出這大逆不道話的,竟然不再是二嬸,而是二嬸身後的八姑,年近六十的八姑。

    八姑喃喃道:「大王,你知道嗎?我家中的三個孩子,原來都是活潑可愛,但為著護土之戰,都被徵召而犧牲了,他們得到的又是甚麼呢?就是他們那年老的爹爹、我的老伴,要代子從軍,去送死!」

    「甚麼為國家、為護土,哈……難道敵人攻陷『皇京城』,就會殺盡我們每一戶人家嗎?今天你是大王、明天他是大王,大王總是換來換去,換個不停,呸,與咱們何干?」

    「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從不奢望飛黃騰達,富貴榮華更是沾不上邊。大王呀,你知道嗎?對我們來說,唯一的寄望只是一家團聚,平平安安。」

    八姑的話實在太感動人,身旁的村婦都不自覺的同聲說道:「一家團聚,平平安安。」

    小白、名昌世竟在無意中碰上了最教人困惑的難題,國大抑或家大,假如村婦們的理念是對的,那麼又有誰人應該為國上戰場呢?

    智慧的人啊,你應當如何回話?

    八姑、二嬸,八位無知村婦,十六隻笨眼睛,都凝視著名昌世,他們理直氣壯得很,更絕對相信真理握在己手中。

    名昌世問道:「你們是否都認定,家比國大?」

    八人同時點頭,絕不退縮,道理顯淺,當然不肯讓步,齊聲說了一句話:「對,家比國大!」

    名昌世道:「好得很,那就容我來作個簡單的例證。」

    例證?如何作法?

    當小白看到例證的時候,一切都已太遲了,而這個例證,卻又是那麼確切,沒法再推翻。

    咚……一陣頭顱落地的聲音,是因為「上方寶劍」又斬下了八個人頭,八個好有道理的村婦人頭。

    然而就算有再完美的道理,也不能說出來了!

    名昌世望著失去頭顱的村婦一個一個仆倒,死得一乾二淨,才把他的結論說出來。

    名昌世道:「朕代表國,你們代表家,國能殺盡家,這就足以證明國比家大,你們頗有道理,但朕握著的是『真理』!」

    何謂「真理」!

    真真實實的、確確切切的擺在眼前,再也不能分辯,也不再可能改變,在名昌世的意念中,這就是「真理」。

    在這混亂的世代中,武力統治一切,只有最強者才握有「真理」,難怪誰都要前仆後繼、爭先恐後成為最強者。

    有道理,一樣要死,只有握住「真理」者,才能千秋萬代。

    如今,握住「真理」的,明顯擺在眼前,只要名昌世的「上方寶劍」一揮,甚麼「道理」都煙消雲散。只有他認同的「道理」,才能立得住腳,其他的,都是屁話。

    小白絕不想認同名昌世,但要是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他應該如何應付?

    名昌世笑道:「小白,罷了,你不會懂得應付,只因為你還沒有資格當一代梟雄、沒有資格壓倒所有王者,成為統一天下霸主!」——

    第五章劍缺裂坑行

    「皇京城」外,原來嘈吵人都不再作聲了,只剩下主人名昌世,客人小白,一個準備進城,一個準備拒絕對方進城。

    小白命的令夢香公主帶領的「鐵甲兵」,已依其兵法擺下陣勢,向著名昌世攻來。同時伍窮的「窮兵」、小丙的大軍以及「神國」的精英,都各自由四方八面夾擊。

    大戰已開始,小白沒有在沙場督師,卻選擇了獨自來到「劍京城」前,與名昌世一會。

    名昌世以欣賞的眼光望著小白,笑道:「小白,朕實在太欣賞你,從當年你初進『劍京城』,一無所有,到今天在武林舉足輕重,本皇對你不得不由衷佩服,果真了不起!」

    小白笑道:「哈……大王言重,我這小子當年只是個不識好歹的笨頭,能成為五位太子其一的僕人,已感到飛上枝頭,如此缺乏志氣者,又豈是大王該佩服的呢?」

    名昌世輕輕搖首道:「當年皇弟太宗繼位登基,小白在他身旁,然而,我卻在何方呢?」

    小白聽後呆愕了一陣子,才淡淡道:「大王只是依從風神相批示,先避大劫,加上對星相宿命會有研究,自然懂得趨吉避凶,如此能屈能伸,方可成為人上人,人中之龍啊!」

    名昌世牽強的笑道:「過去的時日,朕倒也相信,並且身體力行,對此等批言、星相篤信不疑。只是……今天朕已登基為皇,更立志統一天下,我想問你小白一句,難道我要天天觀星定抉擇嗎?」

    「每一天都有敵人在前,每一天都有難事、硬仗,難道觀天不吉、不利,我便作縮頭烏龜,待星相啟示走運,才出擊殺敵嗎?小白,你認為這樣行嗎?」

    一番突然而來的反宿命論,小白一時間也答不上半句來,名昌世的話極為深奧,難以理解。

    從來對命理、星宿深信不疑的名昌世,為了風不惑的一句批言,處心積慮守候多年才在芳心捨棄名天命的同時,一償心願奪位取權,為的就是要配合批言,怎麼他卻又突然對命理的迷信動搖起來?

    小白笑道:「啊……通了,終於通了,盡信命,已是迷失自我,精神被迷信的事物支配,如此的霸主君王,又何來霸氣?看來名昌世終於大徹大悟。」

    名昌世冷冷道:「但在我統治的每一城池,依然築有高高的『觀星台』,我還是常常攀登直上雲霄。」

    小白道:「這個當然了,大王一直篤信星相,同時亦扶搖直上,兩者相輔相成。繼續保留有『觀星台』,就是要讓百姓心中認定,只要名昌世依然得知天機,在往後的日子裡都必然會勝券在握。」

    五指握拳一合,小白完全掌握了名昌世的計劃,那些「觀星台」,作用只是蒙騙百姓罷了。

    名昌世笑道:「小白不愧為小白,我常對自己說,能阻我統一天下者,就只可能是小白一人。」

    小白道:「能阻我小白統一天下,看來也只有名昌世你此一梟雄,哈……」

    「上方寶劍」、「赤龍」同時出鞘,陽光映照在劍身之上,反射出萬道殺意金光,奪目耀眼。

    小白道:「究竟你能否破開星相執迷,就要看看此戰結果!」

    名昌世冷笑一聲,才慢慢道:「原來小白也在昨夜觀看過天際群星,得悉其中奧妙。」

    小白道:「我所屬的星,要侵入大王之處,還要帶血而回,你我也明白箇中『天意』啊!」

    「上方寶劍」攔阻在小白身前,名昌世的立場好簡單,他要請小白獨個兒來,以事實證明,小白絕對不可能攻得進「皇京城」,更不能帶血而回,名昌世當下就要破除一切迷信。

    從今天起,迷信只是作為利用手段,名昌世信的只是自己,天下人要信的,惟他一人。

    小白祭起神兵「亦龍」,劍勢如虹,破裂虛空,地上沙土霎時被捲成蛟龍盤飛,撲噬敵人。

    「上方寶劍」飛旋破斬,以淬烈的霸者劍氣怒劈蛟龍,各不相讓,鬥得難分難解。

    小白的沙龍急翻,劍光怒射,耀目華彩如龍爪。劍無常招,招招幻化多變,總是追著名昌世來攻。小白在兩劍交鳴聲大作中,已迫使對方接連退了十步,奪得先機。

    金光交迸,星花四濺,劍光、劍氣、劍力相互交纏,小白祭起的沙龍勁力不竭,比從前任何一個階段能力更盛。

    突然,名昌世身形拔起,朝向地面全力疾劈,虛空斬出無量一劍,斬得地裂山崩。

    「劍缺」!

    土石沙飛,轟的一聲凹陷出一道四丈長、一丈闊、十丈深的大坑洞,沙石高飛上半天,彷如一度阻力氣牆,小白的沙龍也就難逾雷池半步,立時消失無蹤。

    如此的一式「劍缺」,轟出臣大裂坑,阻止小白強勢再攻,也遏止了一切暫時危機。

    小白要攻進「皇京城」,也就必須先破此「劍缺」,以無比內力轟斬而成的「劍缺」,如何能破?

    持劍阻在前,昂然而立的名昌世,霸氣千秋。自刀鋒冷、余律令、皇玉郎、藥口福等梟雄相繼低首投效後,傲氣更是凌厲,王者氣度躍現人前,小白也不禁心中一凜。

    小白笑道:「好出色的一式劍招,五皇爺原來並沒有因不斷的順利得勝而沖昏了頭腦,在武學上依然不斷苦練前進,劍法更上一層樓,不……也許是更上了五、六或七層樓了,恭喜!恭喜!」

    名昌世的架式沒半分改變,他依然紋風不動,只要小白越過「劍缺」裂坑,便立即予以致命殺擊。

    「口舌上要勝過小白,也許太難,但我可以告訴你,今日要闖進我『皇京城』,更難上加難。」

    名昌世堅持要阻截小白,就是要一反星相之意,他要改變天命,要從此天命握在己手。

    小白調皮的將身子左右晃動,搖來擺去,似是毫不在意名昌世的凌厲殺意。

    「嗯,我在想,你這古怪姿勢可否維持至日落呢?」小白突然失笑起來,刻意嘲諷。

    名昌世道:「一個時辰已足夠了,一個時辰之後,四方對戰大軍軍情回報,咱們雙方勝負已定,當你知悉自己的孩子莫問、夢兒,妻子夢香公主,都一一身死,你將會崩潰,難以再來進攻。」

    小白愕然道:「啊!五皇爺,你好狠心啊!怎麼想我全家遇害?對了,對了,你這個人就是喜歡『缺陷』,難怪劍招也來這麼一式『劍缺』,真麻煩!」

    名昌世再也沒興趣跟小白爭執不休,只默默地守住架式,盡量阻擋小白衝前。

    小白向左走了五步,忽然又退回向右走五步,來來回回的觀看,突恍然大悟道:「對了,此招有何可怕?簡單得很,『劍缺』嘛,本身就有好大缺陷,破又有何難?」

    「赤龍」狂傲霸氣刮成凜冽狂弒,筆直又簡單的向前揮斬,跟「劍缺」一樣,也轟爆出大致相同的裂坑,變成了縱、橫兩個裂坑交疊一起。

    然而,小白卻沒有進攻,也沒有停下來,他一劍又一劍,左左右右、橫橫斜斜的,又斬出了十個裂坑來。

    裂坑交錯排列,似是不太精密的蜘蛛網陣,小白霍地一聲躍了下去,瞬間失去蹤影。

    由於裂坑相互交接,從其一可以直走至另一裂坑,因此小白可以暢順向前。

    名昌世怎料小白有此一著,立即縱身躍下追趕,身旁忽爾轟爆裂土聲不絕於耳。

    原來小白並沒有停下來,他就像一個開裂坑的粗工苦役,揮劍不停斬劈,形成原已非常複雜的裂坑又再多了好多交叉坑道,絕對能夠靈活快速穿梭。

    要攔住小白又談何容易,明明已見到了他,突然又竄進另一裂坑,等名昌世追趕前去,他卻又已飛射至某一角落。

    小白樂此不疲的斬完又斬,裂坑一道再一道,十道再十道的增加,不消片刻,名昌世已知悉,要在此阻截小白,絕對太荒謬。

    「五皇爺,這裡啊!小白等你太久了!」

    當名昌世再追前去,原來小白已輕輕鬆鬆的蹲在裂坑終端。

    小白帶著一貫的嘻皮笑臉,慢慢站起來,笑道:「笨皇爺,小白等你等到悶了,不慣玩如此迷陣嗎?我在鄉間時,常在田中刮出同樣的泥坑,去玩弄那些田鼠呢!」

    名昌世沒有發怒,他是肩負重任的「武國」太上皇,不會陷於小白的戲弄中,他唯一的目標就是阻擋小白進城。

    一樣的劍法、一樣的揮出傲霸狂風,劍氣威烈,無匹壯麗,「劍缺」殺人,殺小白。

    開天裂地之強猛破空劈斬已至,小白也奮力舉「赤龍」,揮出勁力,迎向猛招。

    「劍鋒之風,颳颳颼颼,霸殺無儔!」

    小白揮出劍力,卻不是拼,而是退。以自身的劍力交融斬來的「劍缺」之力,一同爆破背后土石。

    土石坑當然難以抵擋,小白背後轟的一聲爆炸,響徹雲霄,人也隨之飄飛後退。

    名昌世驚覺時,小白已在半空了。

    原來小白是要藉名昌世一劍之力,爆出勁勢,令自己彈射向「皇京城」,省時省力。

    名昌世當然要追,但要追及又談何容易。

    二人同時降落,腳下踏著的已是「皇京城」的城樓,小白已闖入城裡。

    小白笑道:「一生皆篤信天命、星相……五皇爺,看來今日你也不能打破天命呢!」

    其實,讓小白進城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只是名昌世要破除宿命、星相之決心難以實現,他夢寐以求的掌握命運,就更是天大的笑話,他的人生也只能接受天命力量掌握。

    一位自負已是中土王者的霸主,絕對不願意成為宿命、星相的受命者,天下之大,能觀天辦事的能人並不太少,自己的一切豈不等於完全公開,再也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皇帝原本就是一個迷信之人,要是有一天星相指出他要退位、駕崩,難道就要把一切拱手相讓嗎?

    名昌世敗給了小白,自信心也就受到挫折,對他的爭霸鴻圖,確實產生好大、好大的障礙——

    第六章該死的去死

    「皇京城」內,號角聲從四周同時嗚嗚響起,跟著又傳來一陣鼓聲咚咚,剎那間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沒有大批守兵在城內準備戰鬥,看來名昌世絕對不擔心被四路敵兵攻來。小白的「鐵甲兵」、伍窮的「窮兵」、「神國」以及小丙等四路大敵,名昌世毫不放在眼裡。

    但並不是完全沒有名昌世在意的對敵者,最低限度,小白就是他好想擊倒的既然「皇京城」沒有準備作戰,為啥氣氛卻又異常嚴肅?

    小白點頭道:「一直隱藏實力的五皇爺,對治理國家、應變、國策等事項,都有很清晰的概念。軍兵出戰,城中必亂,嚴刑就是最適當的解決方法,好得很!」

    在城樓上的名昌世,當然明白小白的意思,他原來繃緊的臉也稍稍鬆弛下來。

    身負天命大任的王者,對於所受的小小挫折,必須盡快忘記,不能壓抑心頭太久,否則只會害得自己沉淪不振無法自拔。因此,名昌世很快便把自己受挫於小白的不快拋於一邊。

    城樓下的大街,號角聲、鼓聲戛然而止,約有二十人,分別都被五花大綁,任由官兵拉了出來示眾。

    官兵中為首的是一個帶有官帽的大老爺,只見他步上了新搭建的簡陋木棚,一屁股坐下,便敲起他的驚堂木來。

    「王金水,三天前於市集盜竊一斤蔬菜,惹起民憤,當場被逮,人贓並獲,於此候判,可有辯說?」這位父母官說話倒也簡潔,怒喝一聲就清楚了數條罪狀,簡單直接。

    排在最前面的王金水,生得瘦瘦削削,只有五尺三寸左右,看來定是挨不住飢餓,才膽敢偷菜飽腹。

    王金水唇齒抖震地道:「大人,小的是有偷菜,只因已餓了三天三夜,望請大人從輕發落。」

    驚堂木又再響起,那位官大人怨喝道:「大王有令,於敵人大舉來犯非常時期,重典治罪,免內亂自殘。四處早已張貼榜文,你這刁民竟敢刻意犯法,本官豈能不依法重判!」

    四周圍觀的城民實在不少,人群已開始蠢動不安,眾人隱約感覺到王金水此番必慘遭大刑重罰。

    王金水聲淚俱下哀求道:「大人饒命啊。」

    大官怒道:「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饒。大王頒下重令,凡盜竊亂國者,四肢斬其二,你雙手偷菜,本官就判你斬去一雙手,從此乞食街頭,悔恨終生!」

    城民不禁嘩然,如此重判,是比沒有戰事時重了太多倍。單是盜竊丁點兒菜便要斬下肢體,要是犯了姦淫擄掠此等大罪,豈不是一定要身首異處,不得好死嗎?

    小白在城樓上看得一清二楚,笑道:「如此堅決執行嚴刑,各城民心安定,不亂不慌,攘外先平內,令統治者能專心應付敵人。五皇爺治國有方,信心堅定,這又是武功、戰才之外的另類才華。」

    名昌世冷冷道:「這方面的才華極簡單,只有四個字,能貫徹始終便成,就是『心狠手辣』。」

    小白哈哈笑了起來,搖搖頭道:「老天爺啊!小白就是在這方面及不上皇爺啊!」

    要統一天下,確實需要有好出色的才能。名昌世是唯一的一直沒有真正顯露才華的王者。

    就是到了今天,人人都推崇他至尊最大,但他卻還是甘願當個甚麼皇爺,一切功勞,都轉嫁到無能名天命身上去。

    他要的是成功,不是無聊的頌讚。

    待天下統一,接管所有的勢力,他已是中土唯一王者,那時候才邁向皇位,不也一樣嗎?

    真正的能人、梟雄,不會只爭朝夕。名昌世絕對是一個有耐力去靜觀事態發展的人,他會等到最佳時機才出擊。

    在靜觀事態發展時,並不懶散,他在國策、防務、兵法、律法、制度等等,各方面都要自己表現得比其他人都更出色。

    觀微知著,小白看得透徹清楚,名昌世實在是一個極為出色的統治者,難怪自他發兵攻陷「皇國」以後,勢力不斷擴張,各路英雄也都甘拜下風,臣服在他之下。

    城樓下的審判,並沒有停下來。第二個要審問的,是一名勇悍、身形魁梧,昂藏七尺,臉上、頸上肌肉糾結的光頭大個子,人稱神力--趙猛。趙猛身體被綁,用的都是特別粗的鐵鏈,也許一般的繩索實在難以綁得住他,單是臉相,已凶丑無比。

    負責判案的大人,很快便定了罪,只因趙猛這廝犯的是殺人大罪,依法當場處決,最為簡單。

    趙猛突然跪下,帶著猙獰的樣貌怒道:「小人只是宰了那與我妻通姦的淫獸,豈會該死?」

    大老爺也不搭話,只因任犯人如何辯說,名昌世的律令已下,都一概不可能改變。

    趙猛道:「我家中還有八十歲高堂娘親,大人,既然要我死,倒不如容我作先鋒出去殺敵,斬下敵人人頭來相抵吧!」

    如此的提議,確實是新鮮古怪。趙猛本來就是極神勇的先鋒,臨陣戰功卓越,國家確在用人之際,要是為了殺死一個淫奸之徒而斬了他,的確會令軍力受損。

    國法可會因實際需要而稍有變更?

    「你每一戰,能殺多少敵人,能斬回多少敵人頭首回來?」這句話,並非手持驚堂木的大官所說,而是高高在上、操生殺大權的君主皇爺,名昌世一字一字吐出。

    趙猛見是名昌世在城樓上說話,知道事情可能有轉機,當下吞了好大一口唾液,心中急疾跳動,嘴巴微顫回話道:「每戰十個,十個敵人頭首,小的絕不含糊。」

    名昌世冷笑道:「好,將功贖罪。本皇爺就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在城西方向,我軍正與『鐵甲兵』交戰,你出去助一臂之力,每天一戰,斬下十五個敵人頭顱回來,作為免罪交換。」

    趙猛立時眼泛淚光,他又豈會想到自己能有如此幸運際遇,當下又跪又拜,快樂雀躍得不得了。

    名昌世再道:「記在心中,是每戰十五個敵人頭首,每天午時前要拿回來此處,讓本皇爺點收。同時,本皇爺會扣下你年邁老母,只要少了一個,你娘便要被牽連斬首。」

    已是勢成騎虎的趙猛,只得紅著眼點頭,此情此景,又豈容他有別的選擇。

    名昌世輕輕點頭,那些兵丁已替趙猛解除了身上所有鎖鏈,並捧來了他原來慣用的數十斤重斬馬大刀。

    「殺!」

    暴喝狂嘶,沒有穿上甚麼鐵甲軍服作保護的趙猛,已提起斬馬大刀,如瘋似狂的衝殺出城。

    活像一頭瘋虎,遇有神佛要阻,恐怕也必把神佛斬成肉醬,再割下頭首回來覆命。

    小白笑道:「皇爺在用人力面,倒有點奇特。」

    名昌世冷笑道:「既要希望有能人助國家殺敵,但又怕如此會亂了原來刑法之規,是好大的矛盾。」

    小白道:「刑法有了矛盾,便成了不公、不義之始,如此對國家大大不利,實不該為之。」

    名昌世沒有回話,他心中早有所想,只是小白不明而已。

    小白真的有些事情不明不白嗎?

    每戰十五個敵人首級,每天一戰,那就可以保命,如此簡單的交換條件,究竟有啥隱伏之情潛在?

    名昌世仍在冷笑。

    血戰連場,究竟誰勝誰負?

    小白的「鐵甲兵」已定下戰鬥策略,全權由夢香公主引領,不須他再臨陣督師。他要留在「皇京城」中,看著四方大軍,一舉突破名昌世的阻障,攻陷破敵。

    當然,這絕對是太奇妙也太美妙的「夢想」。

    名昌世邀請小白同來,也是好想他留下,一同見證誰才是統一天下的真正王者。

    一天過後,二人又是在城樓上,四方殺戰消息不絕,但策馬回城者,就只有一人。

    此人姓趙,名猛。

    快馬至城下,趙猛下馬跪在地上,說道:「微臣不辱皇爺之命,十五具『鐵甲兵」人頭在此。」名昌世冷冷瞥了小白一眼,笑道:「好,就一同拋上來,讓小白驗個清楚明白,究竟這些是否貨真價實的『鐵甲兵』!」

    原來揹在趙猛身後的十五具人頭,血仍未完全凝固,令他背後衣衫染得紅了一大片。

    奮力一甩,十五具頭首飛射城樓上,小白定睛一看,不禁心痛欲裂。

    他認得,這幾人都是將軍麾下的「鐵甲兵」,其中三人有妻室,四位有雙親高堂,只有八位是無依孤兒。

    十五人,都死得好慘!

    名昌世但見小白心頭絞痛,哈哈笑了起來,說道:「好得很,小白心痛異常,每見一個頭顱都痛一陣,由此證明趙猛你立了大功。放心好了,今天你娘必享佳餚,明天,你也會有一樣成績吧?」

    趙猛昂然道:「大王,微臣必定能在午時前,再斬下十五個『鐵甲兵』人頭,半個不少的拿來獻上。」

    說罷,趙猛再磕首離去,快馬加鞭,似是好想再殺,快快達成名昌世的要求。

    小白心中一寒道:「五皇爺手段真辣,放一條命,換來每天十五條命。」

    名昌世沒有回話,他只是對小白露出一個不屑的冷笑。很明顯,名昌世並不欣賞小白的推論。

    沙場上,趙猛已是第四天如瘋虎入羊群斬殺「鐵甲兵」,完全不理會身上刀傷劍傷,執著斬馬刀在馬上瘋狂揮斬,如此狂兵,早已叫一眾「鐵甲兵」心驚膽顫。

    手起刀落,斬首奪下頭顱,把長髮一纏,絆著頸項打結,殺一個留一個人頭。

    只見血淋淋的人頭隨他舞刀攻斬,「鐵甲兵」未戰已冷了半截,要奮起對殺,又談何容易。

    如同鬼魅般的趙猛,殺得性起,但同樣也遇上困難。他每一天都殺十五人,敵人也就每一天都對他增加防範。

    第一天他只傷了三十處便完成任務,直至第四天的這回,趙猛身上已被「鐵甲兵」斬傷了二百個傷口。

    劇烈的痛楚他可以忍受,但鮮血不斷的流失,對任何強壯如牛的人來說,也實在是個重大負擔。

    而且,流血這負擔是會不斷增加壓力。

    直至此時,還有半個時辰便必須趕回去「皇京城」,否則便難以在午時前抵達。

    但在他背上的,就只有五個首級,彷彿要再多一個,便要付出自己性命來交換。

    今天來抵擋自己的,全換上了甚麼「五殺野」的人,對方都不好惹,又靈活又步大力雄,殺一個都好難。

    十五個首級,今天如何才能足數?

    時間太晚了,趙猛的身體亦開始感到「軟弱」的信息,媽的,不能再等下去了。

    左手一抖,青光急閃,斬馬刀翻騰,這一招悅目之極,拼出最強內力,跟前三個「鐵甲兵」的大刀全被斬得崩折,刀鋒直割斬頸,正好一招奪來三個首級。

    刀勢神通,化作一道白虹,正要割頸切入之際,崩的一聲,斬馬刀竟然被強力擋了回去。

    如此驚世駭俗的神功威震當場,趙猛定了定神,才看得清楚,眼前多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冷傲、鎮定、凶狠,沒說上半句話,他是小白的養子,專程來會一會趙猛這狂人鋒將。

    笑夢兒截住了趙猛的必殺一擊,冷冷道:「今天,看來閣下再不能斬下十五個首級,反要賠上自己脖子上的了。」

    雙目盯住趙猛的脖子,似是找尋最合適的地方,如何一劍破斬,把頭顱摘下。

    冷汗從趙猛背項涔涔而下,但更令他苦惱的,是他的前胸,竟也有點濕潤的感覺。

    鮮血不斷的從胸口處滲出來,把衣衫濕了一片,原來剛才快若迅雷的一剎那,夢兒非但救了三個「鐵甲兵」,而且一劍刺傷了趙猛的胸口,招式奇詭怪異得很。

    趙猛很清楚,眼前的人自己實在難以戰勝,但只有五個首級,又如何能覆命。

    他不能讓自己處身如此險境,他不能讓年邁的娘親受苦,趙猛雖然生性凶殘,但對娘親卻是非常孝順,他要殺,要斬下十五個人頭,殺呀!

    滿腦子都是殺!殺!殺!來吧,殺啊!

    夢兒冷冷一笑,好吧,你該死的時候到了!

    「皇京城」的城樓上,仍是站著小白與名昌世二人,烈日當空,照得野光猛非每一天,兩人都在此等待消息,等各方的飛鴿傳信,報告戰情如何,當然,同時也等待著天天都準時趕回來的趙猛。

    今天,終於有點不同,趙猛仍未出現。

    趙猛終於失約了!

    午時已過,四周仍然是寂靜一片。

    小白道:「你當真太過狠辣!」

    名昌世道:「小白,我早說過了,這是王者的必須條件,你就是欠缺了我這樣的條件。」

    小白道:「這不是王者條件,而是凶殘暴虐者的手段。」

    名昌世道:「原來頗明事理的小白,每到了一樣的類似階段,便會喪失應有的理智。」

    小白道:「趙猛已替你殺了四十五個敵人,難道四十五人也抵不回一人的性命嗎?」

    名昌世道:「你明白甚麼是刑法嗎?既然定刑,就必須行刑,絕不能因任何情況而有所改變。趙猛既犯了死罪,那就必須處死,但既然這廝還有利用價值,也不妨把這價值消耗淨盡才了結他的生命。」

    小白道:「你根本未曾想過,真的會放過趙猛。」

    名昌世道:「該定罪處死的人必須死,怎可能放過!」

    小白沒有再多言,因為令他痛心的事已發生,城下那灘鮮血,是從剛處決的人身上流出來的,那倒下來的屍首,就是趙猛最孝順的娘親,她,被殺了!只因趙猛沒有依時覆命,連累自己年邁的娘親也難逃一死。

    「嘩!」一聲淒厲喊叫,從遠而近,好熟悉的聲音,趙猛,他還沒有死,他飛快的撲了上來,撲向已死娘親屍首處。

    堂堂男子漢,流下男兒淚,哭得死去活來,撕心裂肺,好痛!好痛!

    趙猛萬料不到,他連娘親的性命也保不住。

    「我……有十五個首級,都是『鐵甲兵』的,怎麼還殺我娘?皇爺,你太狠了!」趙猛滿臉淚,把背上的頭顱都拋在地上。

    名昌世冷冷道:「好可惜,午時已過。」

    趙猛心痛難忍,不停把頭顱轟向地上,撞得頭崩額裂,他真的難以接受娘親因他誤時而被處死。

    他的的左手被夢兒斬掉,一目已盲,全身也被斬得傷痕纍纍,但他還能夠奪下約定的十五個首級回來,只是時間上稍稍晚了一點。

    怎麼名昌世不給自己一丁點的寬限?

    一丁點時間已足夠!

    已染血的斬馬刀,又再沾上鮮紅的血,這一回,鮮血不屬於敵人,乃是來自它的主人。

    再也不願尋找答案的趙猛,把斬馬刀送入了自己的身體,一扭,好快就了結性命。

    抱住娘的屍首,一同死去!

    他並不明白,為啥名昌世的刑法要如此嚴酷,當然,他永遠也不會明白,原來名昌世絕不會赦免他,讓他活下去。

    所謂的給予機會,只是個幌子,一切都是假的。

    小白為趙猛的死而哀傷,雖然,他殺了自己六十位「鐵甲兵」,但趙猛不愧為一條好漢。

    名昌世卻為自己的堅定執法而滿足,他的確是一位出色的王者,如何也不會出亂子,該死的一定要死,刑法一定要依法執行。

    名昌世、小白,壓根兒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

    第七章忘不了十兩

    設墳安葬先人,必須先看地的形與勢。

    千尺為勢,百尺為形,勢為遠,近為形,勢可遠觀,形須近察。人之長相好壞,能左右人的命運,同樣墓相的優劣,亦代表其親人之興衰歷程。

    所謂「識得陰陽顛倒顛,他是人間行地仙」。要獲先人福澤護蔭,尤須要登山步蹤,尋龍觀勢脈,覓福穴安葬先人。

    尋龍穴、觀墓相,俱屬堪輿之術,能替人化危厄為生機,是「玄門師聖」風不惑,除算命看面相外另一絕藝。

    自擔當「天法國」國師以來,風不惑已不止一次來到「道風山」觀墓園週遭之山水變化。

    既已覓得幅穴把先人安葬,還有啥值得擔心?

    山屬陰兮洋屬陽,高起為陰低是陽。山看似不動,實際卻有曲折迂迥,肉眼不能察之異動;水流穿石,更是無時無刻不在變。是以風不惑仍不時要為伍窮鑒察募園風水,適度調變墓穴的外貌,清理墳草。

    「道風山」上設有兩座墳墓,一個屬於伍窮的「先人」;另一個是伍窮的「後人」。

    怎會有「後人」下墳?

    原因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她是伍窮唯一的女兒--伍寶寶;而「先人」,則是伍窮的爹伍擔湯。

    今夕「道風山」上大雨滂沱,驚電掠空,遠看似是惡龍吞天,橫風橫雨中,伍窮冒雨在墳頭之前不停跪地磕首,風不惑卻躲在一旁不停顫抖,似是害怕龍顏大怒。

    風不惑道:「不妙……不妙啊……」

    伍窮對風不惑的反應已是極度煩厭,面露慍色:「說啊「我不要再只聽到不妙兩個字。」

    風不惑道:「這次戰役對大王相當不利,還是不要出兵,保留實力,謀定而後動較好。」

    伍窮道:「我冊封你為『天法國』?國師已經多久了?」

    風不惑道:「快要……九年。」

    伍窮道:「司職為何?」

    風不惑道:「進諫大王,為大王出謀獻策。」

    伍窮大怒,一掌劈下已呈裂象的墓碑,喀喇一聲,碑石頓時碎裂散開,風不惑驚惶得連退三步。

    伍窮道:「小白『鐵甲兵』、『神國』天恨、笑天算、小丙、小黑都已舉兵征討名昌世,我伍窮卻偏要退縮躲藏,你說這是最適當的謀策嗎?」

    風不惑道:「墓塚上草木枯死,無故自陷,墓碑顏色又呈現出亂雲碎裂之形狀,是大凶之兆,象徵大王此戰有覆沒之危,按兵不動實在是最適當的謀策啊!」

    伍窮道:「福地的挑選、墓穴的監督施工、下葬的時辰推算,全由你來一手安排,如今墓塚卻呈凶兆,這罪是否應由你來承當?」

    伍窮欲興問罪之師,風不惑又再連退數步,說道:「人有三衰六旺,月有陰晴圓缺,風水堪輿之術也沒有一成不變的法則,墓相依風水氣候出現不可測之變化,由福地轉為凶地,不是我可預料的啊!這是上天給大王的玄機,現刻並不是興兵出征之適當時機,大王,還是按兵不動吧!」

    伍窮道:「你司職是替我解決難題,不是左右我的決定!」

    風不惑道:「要化解厄困便要另覓福地,擇日將墳遷移,非一時三刻能解決的事。」

    消息傳來,小白的「鐵甲兵」大軍已逼近「皇京城」,笑天算與天恨也分頭領兵前進,分三路攻向名昌世,只有伍窮卻因為墓塚破毀,十萬「窮兵」依然按兵靜候指示。

    若然大戰結束,所有勢力便頓呈另一番新局面,假使小白大獲全勝,勢力當可與伍窮鼎足而立,要是名昌世不敗,吞掉小白,「天法國」便要力抗大兵來襲,無論是何種局面都對伍窮毫無優勢,難怪他心中焦急如焚。

    伍窮道:「當日我面相破損可將死危化生機,今日我女兒與爹的墳募碎毀卻無計可施,難道我伍窮還是要敗在天意之下嗎?」

    風不惑道:「天降玄機是大王所積之福緣,不可不信呀!」

    伍窮道:「福緣?你知道葬在墳下的伍寶寶是誰嗎?」

    風不惑道:「是大王的女兒。」

    伍窮道:「因何而死?」

    風不惑道:「被……被殺而死。」

    伍窮道:「是我這個爹親手把她頭顱斬下,如此泯滅人性的人,又如何積福緣?你知道我女兒死前最後一句遺言是甚麼嗎?」

    風不惑道:「我……我沒聽大王提起過。」

    伍窮道:「是要我殺掉小白,要我雄霸天下,不再屈居人下,不再逃避,我爹也對伍窮寄予厚望,振興『天法國』,你說,我應該聽女兒與爹說的話,還是聽從天意?」

    當日伍窮錯手殺死笑夢白,因內疚而以自己女兒一命填一命,伍窮要割下女兒的頭顱時,寶寶曾要求伍窮承諾不要再迴避小白,從此要肩負起擴建「天法國」的重任。

    女兒對爹的要求,父親對女兒的承諾,就是推動伍窮自強不息、奮勇殺戰的主因。

    只見伍窮雙目赤紅,全身肌肉賁張,把風不惑嚇得答不上半句話來。

    伍窮道:「『天法國』這個江山並不是靠順從天意所得來,相反是我一次又一次的逆天而行,敢於創造命運才能登基為皇,朕早證明了人力可勝天,你告訴我天意如此,朕就偏要逆天意而行。」

    從來不輕易言敗、不輕易言退的伍窮,十多年來窮盡心力為「天法國」付出一切,所贏回來的就是一份更堅毅不屈的自信,要勝利便要敢與天對抗。

    他不同於小白,小白自出生以來便是奇才,叱吒風雲是順應天命,伍窮卻只是一個小人物,憑藉雙手血汗創造奇跡,上天從來未曾對他特別眷顧,實在也毋須應天意行事。

    伍窮說罷撇下風不惑,揚長步至「道風山」下,只見十多萬顆黑壓壓的人頭映入眼簾,個個驍勇善戰的「窮兵」早已在雷雨交織中齊集,等候伍窮御駕親征。

    這次出兵征伐,是「天法國」有史以來最大戰役,伍窮當然是行軍大統領,太子則為副元帥,負責策劃戰陣。大雨中的「窮兵」見主帥自山上下來,冷傲殺意披臉,士氣更是激昴。

    伍窮道:「這趟我們將要直接與皇玉郎為首的大軍決殺,對方有多少兵馬?」

    太子道:「約八萬騎兵,匹萬弓箭手和弩手,當中有五千輛戰車。」

    伍窮道:「會採用哪種作戰陣法?」

    太子道:「魚麗陣、方陣、九軍八陣、鴛鴦陣,最少有十種可以變化的陣法。」

    伍窮道:「很好,那我們有多少攻擊陣法?」

    太子道:「沒有任何陣法。」

    伍窮道:「那如何取勝?」

    太子道:「我,就是取勝關鍵。皇玉郎曾是我師父,他毫無疑問是武學奇才,但行軍領兵卻是另一門學問,非他專長,這次皇玉郎所帶領之軍隊全是『武國』能征慣戰之師,就算沒有皇玉郎在後策劃指揮,在沙場殺戰中亦可因應形勢變化攻守陣形。」

    伍窮道:「而你卻熟悉所有變化陣形,包括其優點和缺點,只要太子在陣中指揮,因隨對方不同陣勢調度我軍作不同攻擊戰陣,自然可以運籌帷幄,把敵軍攻克於變陣之先。」

    太子道:「所謂陣而後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無論是甚麼陣法總有弱點,要取勝在乎能否洞察出取勝關鍵,並調配大軍配合作戰,所以準備甚麼陣法也無補於事,最重要的,是有我太子在。」

    伍窮道:「很好,這的確是最好的攻擊方法,可是我這次要用的卻不是這個方法。」

    太子頓時臉色一沉,難道伍窮還不信任太子?不信他會取勝?

    伍窮向太子交代過自己的「良策」後,雖然太子心底並不完全苟同,但卻沒有提出反對,究竟伍窮有甚麼更勝太子所提出的作戰方法?還是他要挫下太子銳氣?

    十多萬「窮兵」浩浩蕩蕩踏上征途,於草原上與皇玉郎所帶領的十多萬鐵騎大軍短兵柑接,奇怪的是雙方的大元帥伍窮與皇玉郎均不見人影。

    何謂「一鼓作氣」?

    意思即為當沙場血戰時,第一次擂鼓聲響起,士氣最旺盛,便要把握機會領兵衝鋒陷陣,隨後每一次擊鼓士氣便挫減一分,士氣衰退自然會呈現敗象。

    名劍以不斷殺戮掠地而建立「武國」,重武輕文,每一個士兵都驍勇善戰,尤擅作戰之道,一見「窮兵」大舉來襲,擂鼓手便擊下第一鼓,十多萬大軍便搶先進攻。

    第一次出擊,皇玉郎的大軍以「雙殺陣」戰鬥隊形衝鋒殺敵。分以二十一人為一作戰單位,最前一人為隊長,後面分成兩行,頭四人持盾牌,次四人持狼牙棒,再四人持長槍,再次四人持短刀,最末四人持弩箭。

    此一陣法利近攻亦可長打,進兵至距敵軍六十步以內,便由弓弩手發箭,接著衝殺入敵陣,四盾牌手執盾牌並列前進,待敵軍長槍及身即投標槍擊敵,繼而取腰刀砍殺。

    狼牙棒手身後各跟一盾牌手,以保護盾牌手和掩護本隊前進,狼牙樺不中便以長槍補上,後再有短刀互相救應,發揮長短、遠近兵器所長,是能攻能守的作戰隊形,決定勝負於幾十尺之內。

    太子目睹「雙殺陣」攻來,立即下了一道命令:「退!」

    還未正式決殺,「窮兵」竟已掉頭而回。

    屬於皇玉郎的大軍見「窮兵」後退,士氣更激昂,馬鞭狂抽,鐵騎窮追不捨,誓要一舉把「天法國」的精銳「窮兵」擊殺。

    狂追數里路途,「雙殺陣」的騎兵與步兵已拉開一段距離,太子把握機會再度下令回頭擋截「雙殺陣」。

    「窮兵」剛才退後刻意留力,讓敵軍策馬狂追,經一輪追逐,敵軍坐騎已蹄軟氣喘,加上隊形拉開渙散,此消彼長下,「窮兵」便衝散了殺力只剩五成的「雙殺陣」。

    短兵相接,「窮兵」勢如破竹,轉瞬間敵軍已死傷數千,殺得眼紅便要再度衝殺從後而上的追兵,卻見追兵向外圍散開,形成袋形之勢把「窮兵」團團圍住。

    眼見敵軍由四面八方將「窮兵」包圍,更漸漸向內收窄包圍的範圍,太子也立即變陣,阻止「窮兵」再次衝前。

    只見「窮兵」個個以背相靠,臉孔朝外,弓箭手及弩手上全搭箭上弓戒備,只要敵軍進入射程之內便立即發箭。

    敵軍眼見「窮兵」變陣迅速,一時間也投鼠忌器,只敢在外圍與「窮兵」對峙,雙方頓成僵持不下之勢。

    這邊廂是浴血山河大戰連場,屬於兩隊大軍的元帥卻始終還未現身,究竟他們身在何方?

    離戰場不遠的山嶺之上,皇玉郎竟渾忘自己是元帥的身份,逕自提筆寫畫作畫紙上所繪的不是壯麗山河或是大軍浴血圖,而是回眸失落、脈脈含情的十兩。

    皇玉郎沉醉於寫畫意境中,身畔卻來了一個全身充滿殺氣的伍窮。

    皇王郎道:「你知道今天是甚麼日子嗎?」

    伍窮道:「本來沒有甚麼特別,但今日之後,每年的這一天使是你的死忌。」

    皇玉郎道:「如果邂逅十兩的那天便是我的死忌,那的確十分美妙。」

    聽到十兩二字在皇玉郎口中說出來,伍窮殺意再度飆升。

    皇玉郎道:「每年的這一天,我都會把十兩從我夢中喚醒,好讓我再能夠一睹美艷芳容,憑記憶繪畫。這些年來,每一幅畫上的臉孔始終如一,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我就知道自己對十兩的愛從未改變。」

    伍窮一生最愛的便是十兩一人,最痛恨的便是迷戀十兩的皇玉郎,他的話每句每字都刺在伍窮心房,刺激怒意。

    伍窮說道:「你不配愛十兩。」

    皇玉郎道:「愛情不是說配還是不配,而是能否為對方犧牲。只要十兩願意與我長相廝守,我必定可以拋下一切與她雙宿雙棲,可惜她心裡只有一個伍窮。」

    皇玉郎親口承認十兩隻愛自己,伍窮正心下竊喜,皇玉郎卻又道:「但可惜的是,你這個混蛋只愛江山不愛美人,平白要十兩受單相思之苦。」

    伍窮道:「假如沒有你中作梗,十兩必定能體諒我的苦衷,留在我的身邊,最可惡就是你……」

    皇玉郎道:「假如沒有伍窮,十兩早被我的愛感動。」

    伍窮道:「既然如此,今日我們必有一個要死。」

    遠處號角吹奏,已僵持了一陣子的兩軍又再度拚殺,同一時間,皇玉郎也提筆縱前,當中竟夾雜淒厲簫音。

    明明是筆,怎會又有簫音?

    筆桿原是玉簫,以內勁射出筆尖刺向伍窮,「敗刀」迎擋之際,以硬毛造成的筆頭遽然散射,如金針刺下。

    向來對自己武功十足自傲的皇玉郎,竟使用此鄙卑的「暗器」,伍窮舞掄「敗刀」固守仍無法全數擋下,雙臂已插滿硬毛。

    玉簫直刺而下,伍窮正要舉「敗刀」變招,卻頓覺雙臂痠軟無力,原來硬毛封了雙臂「天泉」、「曲池」、「曲澤」及「內關」等要穴。

    皇玉郎為殺伍窮,早盤算好對付他的殺招,只待伍窮呆愕的一剎那,便足以用玉簫刺穿其頭顱。

    呆,的確是發呆,但不是伍窮,而是皇王郎自己。

    目睹自己的徒弟太子忽然仗劍出現眼前,皇玉郎心頭驚駭不已,立即全身而退——

    第八章殺戰人梯上

    正在草原上指揮「窮兵」殺戰的太子,怎會忽然仗劍出現在山嶺的斷崖上?

    難道「窮兵」已突破圍困,把皇玉郎的大軍擊潰?

    怎麼可能?就算太子要取勝也絕非一時三刻間的事。

    無數問號出現在皇玉郎腦際,要知道答案,最簡單的方法是發問,但發問也有很多種不同方式,皇玉郎所用的方式比較特別。

    他在笑,以笑來代替發問。

    他知道只要突然向敵人一笑,對方必會好奇反問,那樣就不會令自己顯得無知,反而有點高深莫測的感覺。

    果然,伍窮已先開口道:「快要死的人,連笑容也特別難看。」

    皇玉郎道:「死得難看不要緊,反正都是死,自己又無法看到自己的死相,反而活著的人最怕輸得難看。」

    伍窮道:「我除了要勝之外,更要殺你。」

    皇玉郎道:「但你明知自己一人之力無法勝我,便冒敗兵之險,要太子來協助你殺我,睹注好大。我幾乎忘了,你以前就是一個賭徒。」

    伍窮道:「我的確是個賭徒,下了注之後,一日未揭盅就不知勝負。」

    皇玉郎道:「在我來看,勝負是決定於你下注的那一刻。太子只是我的徒弟,青出於藍這回事畢竟是太難發生了。」

    太子當日拜皇玉郎為師,其目的是要等待他大敗後獻計將他扶起,再利用他「天下第一」的名聲發展「連城訣」大計,這處心積慮、一步一步進行的計劃,直至上役「觀星台」,他以「天外飛仙」劍招意圖擊殺名昌世時,皇玉郎才恍然大悟。

    不得不否認太子確實是深不可測的新一代強人,但要勝皇玉郎似乎是談何容易。

    太子手中所持的依然是一把平凡的鐵劍,因為在他眼中除了自己之外,任何物事皆平凡。

    就算是師父皇玉郎也不過爾爾,他不過是一枚自己曾經利用過的棋子,現在這枚棋子已經換成伍窮。

    當他知道伍窮要趁這次機會決殺皇玉郎時,便決定要保住這枚棋子的性命,因為伍窮還有利用價值,還不能夠死。

    太子對伍窮道:「我已照你的吩咐去辦,讓春冰薄及『窮兇惡極十兄弟』代替我指揮作戰之位,但我可以告訴你此戰結果--我軍必敗。他們根本沒辦法可以取替我。」

    皇玉郎笑道:「哈哈,連你的『強助』也能夠明辨戰果,未打先知輸,伍窮你應該聽取忠言,趕快班師回朝,為下一次我大軍進襲『天法國』做充足準備。」

    太子冷冷道:「師父,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雖然會敗軍,但你今日卻仍然逃不過死期。」

    言猶在耳,太子已挺起手上的劍,以劍尖指向皇玉郎,告知他將會死在自己劍下。

    皇玉郎嘻笑道:「唉,教不善,師之過,過來讓我再好好教你甚麼叫尊師重道。」

    皇玉郎雖然臉露笑意,但腳底已催動內勁,震裂太子所站著的石塊,使勁一踏,方圓十尺的岩石隆然翻起,太子頓然彈射於半空。

    皇玉郎道:「上次你一式『天外飛仙』實在令我大開眼界,我期待你有令我更驚喜的劍招。」

    太子道:「一定不負師父所望。」

    太子雖然曾向皇玉郎學武,但卻從不使用他所傳授的獨門功夫,反而一次又一次的使用失傳秘學,要知道太子的身份,最佳方法就是從他的武功探究端倪。

    劍光乍現,如噩夢般的無儔殺力沖天而飛,一劈、一劃、一刺全斬向皇玉郎所翻起的巨石,大石立即斷開成數十小塊。

    亂雲碎石激起塵沙蓋天,迷中太子忽然消失眼前。

    碎石在半空被靈動劍招牽引,交疊相撞,撞擊聲響震耳欲聾,但還未見太子殺招斬下。

    皇玉郎道:「這劍招起手空有霸殺前奏,惟太多花巧,沒有驚喜。」

    話音未落,紛飛巨石如雷雨狂瀉而下,殺招霸狂,皇玉郎也不敢托大,玉簫靈動把巨石刺碎,破開的碎石又衝擊起更多沙麈,視野愈見迷。

    皇玉郎估計這是擾敵之招,惟每一顆碎石也挾殺力襲來,窮於招架之際還在靜待太子出劍。

    揚起的沙塵中隱約見人影來襲,不由分說以王簫挺刺,噹的一聲巨響,竟是伍窮以「敗刀」來襲。

    同一剎那,太子自右邊藉著沙麈掩護下劃出無聲一劍,絲索一聲帶血再竄入沙塵中,皇玉郎腰際被傷,回簫橫打,太子又不知所終。

    後頭有微風吹來,「敗刀」收起狂霸豪氣,以細膩連綿的刀意在沙塵間穿梭迥斬,又輕輕割傷皇玉郎手背,得手又即抽身而退,太子又倏忽地出現,如是者兩人配合無間,來回共為皇玉郎添了數十條微細傷痕。

    細微的傷痕當然不能致命,卻會痛,也會流血。

    皇玉郎一直等待太子的霸殺狂招,竟是如此扭怩鬼祟,配合伍窮的「後患無窮」,先在皇玉郎全身劃出細微傷痕,最後再加伍窮力發千鈞的一刀,便引發全身刀劍傷痕同時爆裂。

    這一招皇玉郎早已領教,更曾破招,這次配合太子的細膩劍鋒依然不能對他造成大傷害,只會惹人生氣。

    沙塵中強風掀起,隱約能見刀氣破空龔來,正是皇玉郎等待反擊的一瞬,只要是重招,刀路才清晰可辨。

    「敗刀」來了,提刀的臉孔卻不是伍窮,而是太子,他們兩人已交換了刀劍。

    太子使劍猶未能重創皇玉郎,使刀又有何殺著?

    沙塵飛揚中有血、有碎石,就能使出「血浴山河」。

    太子突然使出上代一流刀客低首梟雄的「君臨刀法」第四式「血浴山河」,再一次令皇玉郎感到吃驚,這個十八歲小子每一次都使出失傳的殺招攻敵,每一次都在人意料之外。

    「血浴山河」的厲烈旋勁扯起碎石迥轉,如蛟龍盤飛將太子全身包裹,「敗刀」大剌剌直攻向皇玉郎。

    刀鋒未至,石龍已先來襲,狂噬向皇玉郎面門。

    如挺簫截擋石龍,隨後便無力截下霸殺一刀,皇玉郎忽地滑身而下,閃至直飛而來的太子下面,挺簫割開石龍,化解惡招。

    太子一式「血浴山河」無功而還,急旋身變招,「敗刀」脫手飛插射向皇玉郎背門,同時間面前冷光一閃,劍鋒在漫天石縫間卸落。

    刀與劍配合,封殺皇玉郎前後退路,橫裡伍窮又閃出,三面圍攻。

    皇玉郎彈射而起,伍窮抽回敗刀狂追不捨,劍又回到太子手上,形勢又要重新組織起來。

    皇玉郎持著武功在伍窮與太子之上,一直像貓兒戲鼠般促狹兩人,見他們合作亦未能把他攻下,得意洋洋笑道:「沒用啊!一個是手下敗將,一個是我教出來的徒兒,就算配合起來也改變不了事實。」

    太子使出隱藏的霸殺一招仍未能斬下皇玉郎,已然仗劍停下,沒有再打算攻殺,假如一招不得手,就算再苦纏結果也是一樣。

    沒有了太子相助,伍窮單打獨鬥也絕不是皇王郎對手,他這次的策略可算是全盤錯誤。

    一縷烽煙自草原升起,那邊的戰況看來已經有定局,伍窮原先是想讓「窮凶極惡十兄弟」穩住那迸局勢,趁此難得機會與太子一起斬殺皇玉郎這個情敵,可惜如意算盤打不響。

    皇玉郎道:「假如你讓太子在陣中指揮,或者還有機會贏得戰役,可惜你執迷要斬殺我,自視過高,肯定會輸掉此役,而且未能將我殺敗,一子錯便令你全軍盡墨,伍窮,投降吧!我還可以留你一命。」

    沉默的太子不同伍窮,他很清楚自己有多少實力,就算再糾纏也無法敵得過皇玉郎,可是伍窮是他將來要利用的一枚重要棋子,絕不能被人毀掉,盤算利害後他說道:「我認為今日應該保留實力較明智。」

    難得今日有太子相助可斬殺皇王郎,機會極可能一去不返,伍窮十分不甘心,投降雖可以減少「窮兵」的傷亡,但向敵人認輸的話一生也無法再抬起頭來,伍窮會如何抉擇?

    答案很簡單--殺!

    伍窮挺起「敗刀」再度衝殺,一人一刀直撲向皇玉郎,要勝利,便要有敢於與天對抗的勇氣。

    鼓聲隆隆,放眼向前是一片旗海,由天恨所帶領,十多萬的神教教徒全數集結在一個火坑之前。

    火坑逾十丈闊、五丈深,築在城門之前,鋪滿雜草及倒上桐油,火舌沖天逾五丈高,阻截天恨的大軍向前攻城。

    負責守城的刀鋒冷大剌剌地與大軍全在城門外守候,一派以逸代勞的模樣,甚為欣賞自己的傑作。他計算得很清楚,這場火就算燒三日三夜也不會熄滅,三日三夜之後其他幾場戰役已必有定局,在名昌世的策劃下,大勝的必然是自己一方,到時天恨要硬闖攻城也無法改變戰局,自己則可不費一兵一卒要天恨投降。

    天恨以「聖戰」為由策動「神國」上下逾十多萬神教教徒舉兵來襲,千里迢迢來到後卻不得其門而入,已十分鼓噪,不斷敲打「聖鼓」,搖旗吶喊,恨不得躍過火坑跟敵軍廝殺。

    神教教徒與一般戰兵最大的分別是敢於犧牲,而且上下一心,視敵軍為邪魔外道,必須誅除以保大地聖潔清淨。

    如今見對岸的敵軍大模大樣,得意洋洋,全都咬牙切齒,耐不住等候火焰熄滅的教徒未得天恨指示,逕自一個接一個,騎上肩頭搭成一條由十人組成的「人梯」站在火坑邊緣。

    「人梯」搭架起來,高度剛好高過火舌,站在最高的一個發力耀前,竟就越過火坑跳到對岸,可是剛著地便被刀鋒冷的「農兵」斬殺。

    其餘神教教徒見此舉能越過火坑紛紛傚法,剎那間搭成一百多條「人梯」企圖一舉衝殺過去。

    一百多個神教教徒不怕死的同時越過彼岸,一時間令「農兵」大為意外,為阻截他們繼續以這方法攻過來,分成兩批兵馬一沒斬殺已著地的教徒,另一邊也倣傚對方搭起「人梯」,殺敵於他們未著地之先。

    一個倒下來另一個便垃即補上,愈多人死便愈激發瘋狂殺意,不幸跌落火坑被炙燒的「農兵」發出哀嚎痛叫。

    相反神教教徒全都不怕死,全身被火焚燒依然奮勇跨過火坑冒死殺敵,令「農兵」心膽俱裂。

    刀鋒冷見「農兵」陣形潰散,提起「泣血」衝殺而上,以「人梯」作借力迅捷地站在「人梯」頂端,缸光掠過,十顆神教教徒的人頭落地。

    「農兵」見主將神勇無敵,又再激昴殺志,刀、槍、劍或刺或斬,一百多條「人梯」如同靈動的巨龍拚殺。

    刀鋒冷喝道:「我就不信你們全都不怕死!來啊!給我全部殺!」

    一道金光襲來,刀鋒冷回刀拒擋,「皇者之劍」力壓而下,天恨出招。

    天恨喝道:「殺!殺!殺!殺!殺!」

    嘶啞的淒槍喊叫聲,聽在「農兵」耳中是毛骨悚然,但對神教教徒來說卻猶如神音,十萬個神教教徒精神煥發,又提升殺意,不死不休。

    刀鋒冷道:「殺啊!最終死的是你!」

    天恨叫道:「來啊!殺無赦!」

    一個是妻離子散的絕情刀客,一個是受盡凌辱折磨成長的少年劍手,兩人首次對戰,在「人梯」頂端跳躍拚殺。

    刀鋒冷身法如追風逐電,轉瞬間在「人梯」上來回閃躍,劈下「人梯」上十顆淌血頭顱,以手搆著頭髮吊在天恨面前。

    刀鋒冷道:「你太慢了!快啊!要勝我就要比我更快。」

    刀鋒冷拋下十顆頭顱往火坑內燃燒,又再縱橫跳躍,每一次來回手上便添了十顆頭顱,不多不少,天恨從後窮追,他快,刀鋒冷更快。

    刀鋒冷道:「太慢!太慢!你的實力不過如此嗎?去死吧!」

    嗚--呀!

    被敵人戲弄於指掌間,天恨眼見自己的子民一個一個被殺,怒意沸騰,以無窮恨意揮劍,橫割而下。

    森冷劍芒透體,刀鋒冷急忙回刀挺擋,擋住了劍光,擋不了恨意,身子忽爾一沉,所站著的「人梯」竟忽然消散。

    天恨狂意一劍竟將「農兵」所搭成的「人梯」化成碎肉,一片一片蕩漾於火坑被剁碎了的人肉瞬間被猛烈火勢燒焦,焦臭味與血腥場面把「農兵」嚇退數尺之外,再不敢搭成「人梯」進擊。

    刀鋒冷料不到天恨愈狂愈勇,為整頓軍心,立即提刀如破繭飛出,雙手繁握「泣血」,刮起刀風翻起燒得通紅的柴草,火舌頓時扯高數丈,直捲向神教教徒所搭成的「人梯」。

    火燒「人梯」,刀鋒冷又穿過火海斬來,一式「殺千秋」直指向天恨。

    惡招臨門,神教教徒一心護主,「人梯」向上力翻而起,像一條長長的火龍捲住天恨。

    火龍捲成球狀,天恨人在火球中央翻滾,無法衝出,卻見自己的子民被烈火焚燃,明明痛哭哀嚎卻依然誓死保護自己,心底更是無比淒酸。

    「殺千秋」刀招運起,刀鋒冷已殺紅了眼,一手拉扯「龍尾」一人的右腿狂扯而出,連帶之下拉出整條人龍。

    「泣血」斬劈向下陰,刀勢一落,將人龍割成兩半,血和肉重甸甸地落在地上,血紅的內服映入每個教徒眼中,又再激起怒憤。

    殺啊!再殺,無法熄滅的怒火,要靠對方的血來淹沒。

    不休止的殺戮,過千的死屍埋在火坑上,形同人間煉獄,如何可以平息這場殺!——

    第九章小血海解困

    中土強人混戰,掀起連綿戰火,大地已成一片狼藉景象,無一人能倖免於這次殺戮漩渦。

    天恨當上「神國」的「神皇」後第一次帶兵出戰,遇上強悍難纏的「農兵」,還未直接交鋒便損失過千鋒將,屍體全堆在火坑上焚燃。

    神教教徒沒有任何戰術策略,有的只是一顆不怕死的雄心壯志,視敵軍如大地的惡魔拚死誅滅。

    一條「人梯」被斬毀,另一條「人梯」便又立即搭起,無畏無懼,教強悍的「農兵」為之軍心動搖。

    衝啊!繼續向前衝,求勝壯志絕對可衝破一切障礙,被敵軍斬掉右手,換過左手提刀再斬,雙手被斬便以齒噬咬,無所不用其極。

    城池外血流成河之際,城門忽然打開,一個全身被鐵鏈纏鎖的二十多歲婦女高叫走出,她叫「救命啊!救命啊!」

    正殺得眼紅,衝鋒陷陣的神教教徒全為突然闖出的婦女嚇呆了,一個普通婦女竟可停止殺戰?

    一聲呼嘯,城池上忽射下一枚冷箭,插在婦女的小腿上,令她無法再走動,只能繼續痛叫。

    「米花——-。」神教教徒中一個健壯的強兵目睹婦女受傷倒地,欲要搶前撲救,可是冷箭又如蝗飛射過來,全插中婦女的背門。

    「米花,走啊上不要停下來!」鼓勵的嚎叫聲傳至米花耳邊,她已無法支持,倒地奄奄一息。

    「米花啊!不要死!不要死啊!」縱使喊得再聲嘶力竭亦無法把遠走的魂魄呼喚回來,這個壯兵的妻子——米花——已倒死血泊中。

    「好卑鄙的殺計啊!」

    「他們竟抓來咱們的親人。」

    「惡魔!全是惡魔!殺掉,必須要全部殺掉!」

    神教教徒正要再衝殺而上,城門於此時又再打開,一個五歲不足的小孩,頸部纏著繩索走出來,又是其中一名神教教徒的親兒。

    他哭哭啼啼的搖晃著瘦小身軀,隱約中聽到他在爹啊爹的叫喚著,可惜的是,他的爹可能已先一步葬身火坑內,走不多遠,城內的士兵將繩索使勁拉扯,他的頭顱便與身體分了家。

    刀鋒冷道:「來啊!還要再過來嗎?只要你們有一個敢再越過火坑,我便放一個你們的親人出來殺!」

    天恨怒道:「無恥的傢伙,竟然捉了我們『神國』的婦孺作威脅。」

    刀鋒冷道:「戰爭本來就是醜陋,最終所要的就只是一力勝利,無止境的殺戮會造成死傷無數,這個方法可以幫我們盡快解決這場戰爭。」

    天恨道:「殺!我要把你千刀萬剮!」

    刀鋒冷道:「只怕你的士兵不如你所想,我殺一個他們的親人不能阻止殺戮,便殺兩個,兩個不夠則四個,每一個都是他們的親人,我不信你們真可忍心看著親人被宰殺。」

    天恨道:「你究竟捉了我們多少個婦孺?」

    刀鋒冷道:「這便要你自己去猜想,可能就只是這兩個,可能是三十個,也可能是一萬個。」

    本來殺志昂揚的神教教徒,知道自己的親人很可能在敵軍手上,激昂的鬥志立即被摧毀。

    可以拋頭顱、灑熱血不怕犧牲,卻不能接受親人在自己面前被宰殺而死。

    趁「神國」大軍出兵之期,立即派人拐走一些婦孺,這殘忍但有效的計謀,是名昌世精心盤算後替刀鋒冷所作的安排。

    他心知「神國」子民團結齊心,除了為神教盡心外,就只有親人最為重要,要保住自己兵力平息戰火,必須要犧牲對方的婦孺。

    能夠針對各國強者的弱點施以不同計策應付,這就是名昌世最令人感到害怕的地方。

    刀鋒冷道:「投降吧!投降的話不但可停止殺戮,你們的親人也可全部被釋放。」

    縱使天恨滿腔怒憤,不殺不能休止,但自己的教眾害怕親人被無辜殺害,個個裹足不前,試問怎樣再戰?

    四大勢力聯手痛擊名昌世,形勢如何?

    小白的「鐵甲兵」與名昌世的「神武大軍」直接對決,伍窮的「窮兵」與皇玉郎在草原拚殺,天恨的神教教徒與刀鋒冷的「農兵」交鋒。

    剩下來的,便是笑天算、小丙、小黑要對付甚有淵源,也是最難對付的一個敵人,神兵急急——余律令。

    不但笑天算感到他難以對付,就連名昌世也無法完全將他臣服。

    雖然名昌世向余律令提出了幾個可決勝於彈指間的計策,但向來自視甚高、桀驁不馴的他卻堅持用自己的方法。

    昔日笑天算曾跟隨余律令,做他背後的女人,拜倒在他的才華之下,余律令的智謀、武功,就算以今日的笑天算亦沒有十足把握將他比下。

    他只是欠一點點運氣。

    至於小丙也曾受過余律令的恩惠,若沒有餘律令相贈「飛天」,他的武功難以突破。

    為應忖這一戰,笑天算幾夜不眠,剛籌劃好用哪一種戰略之時,忽然卻收到余律令派人送來的一封書箋。

    書箋上只簡單的寫著「靜心等候來臨」幾個字。

    本來簡單的字,假如是由余律令親筆所提的話便絕不簡單。

    余律令這樣做究竟有何意思?

    最簡單明確的意思就是書面上的意思——他的確是靜靜地等候笑天算大軍的到來。

    但這樣又似乎是太簡單了,甚至乎是沒有意思。

    因為這一仗本來就是小丙、小黑與笑天算一起進擊余律令的大軍,他當然是好整以暇等待他們的來臨。

    沒有意思,那即是廢話。

    余律令卻不似是說廢話的人。

    而若有另一個意思,那就是——余律令已準備好一切,不論是任何策略也可以輕鬆應付。

    真是該死的一封書箋。

    本來已信心不大的笑天算,信心因此又再挫減三分,變得毫無把握。然這一次如迴避不出戰的話,便要冒被其餘四大勢力中優勝者吞併的風險。

    始終化不來,就算極可能敗也還有一線機會可取勝。

    「余律令」這一根刺始終也要在她心底內拔出來。

    奇異的山勢,莫測變幻的急風,山谷又不時傳出陣陣迷離如子夜鬼哭的迥聲,這裡正是經常刮起大風沙的「九龍寨」。

    上次芳心來此視察地勢環境,終於令她命喪九泉。

    今日笑天算、小丙及小黑帶著大軍遠征到臨此地,在谷外十尺處已被遮天蔽日的金黃風沙迷了視野,大軍無法清楚一睹谷中情況,只聽到怪裡怪氣的風聲及隱約可見的幻光。

    敵暗我明,此役的敵人是難以猜度的余律令,絕對不利久戰,可是連地形也無法摸透,貿然揮軍闖入實在太危險。

    大軍駐紮「九龍寨」外,笑天算叫來探子冒風沙入內探究虛實,等了良久,一個時辰過去,始終不見探子走出來。

    探子沒有走出來,因為失去了腳,只剩下一個頭顱,無奈地被猛風吹得滾出寨探子的人頭,雙目被剜去,並且被抽乾了裡面的血水壓扁了,塞入兩個鼻孔內。

    不但如此,牙齒也遭梅花間竹般被一顆顆拔走,臉上皮膚被利刃劃花,看上去似乎是一個字,但端詳良久始終也無法看出所寫的究竟是甚麼字,也許那根本不是字。

    探子死狀恐怖,站在前排瞧見的士兵無一不感心寒。

    笑天算將頭顱拾起來收起,又從後排的士兵中挑了一個較為壯健的士兵,要他再進裡面視察情勢。

    這名壯兵進去了半個時辰,又變成只剩下一個頭顱從裡面滾出來。

    小丙撿起頭顱細看,這次探子的雙目被長釘刺穿瞳孔,舌頭被硬拉出來釘在下巴,雙耳被雕花,花紋工整細緻,折磨他的人儼如一個固執的工匠,要把他左右兩耳的圖案弄得對稱才滿足。

    至於臉上還是像刻了字,情況就似陶瓷師父在自己燒出來的工藝品上刻下名字一樣。

    但始終還是不能辨認刻下的究竟是甚麼字。

    那個人就像是不識字一般,又或者可以說是剛剛在習字。

    如是者笑天算一共派了五名探子入寨內,前四個每一個都只剩下一顆頭顱回來,每一個頭顱所被摧殘的方法都不同。

    一個比一個驚心,只剩第五個還沒滾出來。

    笑天算按著兵馬不動,當第四名探子的頭顱滾出來後,在茫茫金黃的風沙中,終於隱約見一騎自寨內輕步而出。

    是誰明知寨外有整整數萬兵馬,全部劍拔弩張下仍敢單人匹馬闖出外?

    笑天算雖一時無法看清來人面目,但從其掩蓋不來的神俊非凡氣度,她可以好清楚,來人是余律令。

    小丙及小黑不敢托大,拉起巨弓,搭矢在弦,箭頭對準馬首及策騎者,只要對方稍有異動,必然一箭穿心,另一箭穿頭。

    策馬者對箭矢威脅似全無所覺,依然緩步而前,直至走出風沙外,終於可以清楚見到余律令整個身形。

    小丙與小黑忽然把拉滿弓的箭矢放下,連笑天算也禁不住驚呼一聲,剩下的五成勝算如今變成必敗無疑。

    這個余律令賣在太厲害,每次都能把握勝負關鍵,教小丙、小黑及笑天算同時都要雙手投降。

    笑天算道:「你要甚麼條件?我五萬兵可以全數歸你所有。」

    小丙道:「你喜歡折磨的話,我可以任你折磨,一定不反抗。」

    小黑道:「我可以替你殺人,你要殺誰?只要你說一句,無論天涯海角我也一定將他的頭顱獻上給你,只要你放了我的兒子。」

    能夠令三人同時不惜犧牲一切交換的,只有小血海一個。

    原來馬鞍上除了余律令外,他懷中還抱著五歲多大的小血海無怪乎會令小黑三人大為吃驚。

    而更令人吃驚的是,小血海手中正抱著第五名探子的頭顱,像把玩小玩意一般以匕首在他臉上劃出血痕,似乎想要寫字。

    啊!原來剛才所有探子的頭顱都是小血海的傑作。

    余律令道:「在自己軍隊面前,最忌未打先認輸,挫滅士氣,你們三個真丟臉!」

    自從親手擊敗萬骨枯後,余律令又回復往昔的囂張氣焰,說話處處不留情面,小丙與小黑雖然氣在心頭,但自己最重視的小血海既被他所挾持,只好繼續忍氣吞聲。

    余律令道:「傳令下去,所有兵馬駐守寨外,笑天算、小丙、小黑三個跟我進來。」

    不但得勢不饒人,更隨意指揮別人的軍隊,余律令狂妄霸氣得惹人討厭,可是卻沒有人敢不遵從指示。

    明明已經勝算在握,余律令還要笑天算三人入寨內作甚?在無計可施下三人只得跟隨余律令之後走入寨中。

    只見「九龍寨」內有數萬兵馬悠閒地端坐其中,全沒有臨陣戒備的緊張氣氛,情況一如書箋上所寫的那樣:靜心等候來臨。

    笑天算已按捺不住好奇,問道:「你究竟有甚麼目的?」

    余律令喝道:「愚蠢的問題!你幾時變得這樣愚蠢?是跟了這兩個不知所為的男人之後嗎?」

    小丙道:「余律令,她已經不是你的女人。」

    余律令道:「既然你是她的男人,便由你來回答她的蠢問題吧!」

    小丙頓時啞口無言。他本來就不是個頭腦靈活、善用智慧的人,又如何會猜透余律令的目的?

    余律令道:「答不上麼?蠢才!你的兒子可比你聰明得多了!」

    小血海?難道小血海會回答這個問題?向來只懂埋首戲弄蛇蟲鼠蟻,以折磨人為樂的小血海,一直都不太喜歡說話,他如何會答這個問題?

    小血海邊把玩頭頷邊喃喃說道:「余伯伯當然是想不費一兵一卒便嬴了這場戰役,這麼簡單的目的,何必問呢?爹真蠢!」

    小丙雖然被小血海諷刺,但聽到他叫自己一聲「爹」,心下已然大樂。

    小黑道:「小血海,那應該問甚麼問題才不蠢啊?」

    小血海道:「問這個問題最蠢!」

    笑天算道:「兒啊……」

    笑天算正想說下去,小血海已搶先說道:「娘,假如前面有道牆阻住去路的話,你會怎麼做?」

    笑天算道:「蠢人會想怎樣將牆推倒,聰明人則會想有沒有其他路可走,對嗎?」

    小血海道:「當然不對。真正有智慧的人不會考慮蠢人會怎樣做,而是一看到牆便只想到繞路而行。娘明知此戰沒有勝算,硬要欺騙自己有五成機會,蠢!不過娘放心,余伯伯跟你一樣蠢!」

    余律令隨即臉露慍色:「我蠢?」

    小血海道:「就算你沒有挾持我,我也會自動投懷送抱,讓你們都不費一兵一卒等待其他戰役完結,讓娘與爹保留實力,然後假意投靠勝利的一方伺機再反擊,你派人捉我只是多此一舉!不過我知道你蠢,所以也等你來,哈!」

    「但你放心,在其他戰役完結之前我也會繼續被你挾持,讓爹娘不敢揮兵進攻,我也不怕你會殺我,因為你要不費一兵一卒獲得勝利嘛!」

    一個五歲大的小血海,竟可把四個當今強人玩弄於指掌間,究竟是天真還是有智慧?

    但有一點亳無疑問,他輕易化解了這場戰端——

    第十章最無恥一戰

    「皇京城」是武林中最享負盛名的城邑之一,只因昔年「皇國」民強國力壯,資源豐富,多年來建造了無數巧奪天工的大型建築,肓寺廟、竇塔、庭園、長廊……數之不盡。

    跟「武國」的「皇京城」相比,「劍京城」更是富麗堂皇。四處崇樓高閣,畫閣雕牆,建構宏麗。

    加上皇玉郎的雅興,對所有建築的配合都花盡心機。

    數天以來,名昌世也帶小白到京城四處遊覽欣賞,每一座宏偉的建築物,小白也由衷地讚歎建築物的精緻及藝術上的心血成就。

    名昌世與小白於「皇宮」向城下望去,發出欣賞的語聲道:「建造如此名城,各種工程制度、人工定額、各類材料的數量、圖則,一切如宮、闕、殿、樓、榭、亭等,都必須十足掌握。」

    小白學富五車,對建築文化方面的認識,當然也不陌生,答道:「單是用木,木構架關係氣候溫暖濕潤,茂密森林采木材用之學問,如何加工、運用,在在都是深奧學識。」

    名昌世道:「小白,你看見那最高的佛塔沒有?」

    小白遠眺,很容易就見到一座七層高的大佛塔,聳立在一個平原之上,位於「皇京城」

    之西,氣勢甚是膀礡。

    小白笑道:「哈……五皇爺不是怕自己兵馬大敗,要先行到佛塔求問勝負,或求神相助吧?」

    名昌世沒有回話,只一直的凝視高大佛塔,果然,不消一會兒,那佛塔就起了好大變化。

    「著火了!」小白衝口而出,只因那宏偉又壯麗的佛塔,不知怎地,竟突然冒出火舌來,而且燒個不亦樂乎,熊熊烈火直衝上頂,很快便吞沒了整座佛塔。

    小白突然驚道:「是……你命人燒佛塔?」

    轉眼間,整座極有價值的佛塔便燒個稀巴爛,而且倒塌下來,必然使善男信女們哭個死去活來。

    小白實在不明白,名昌世把一座好端端的佛塔燒了,究竟所為何因?難道這又跟當一個霸主王者有關?

    要狠心辣手、要嚴刑執法,這些還可以理解,但燒佛塔,卻與此亳無關係,太無聊了!

    名昌世沒有回話,他直接的引領小白出宮,走至城西的佛塔前,觀看一下「奇境」。

    但見四周的城民,雖都紅了雙眼,但卻沒有一個呼天搶地的哭,他們的淚,都向心中流,滿腔悲情盡量壓抑,活像燒了如此有價值的一座佛塔,也是應當的事。

    名昌世笑道:「很好,燒得好,大家都能接受現實,明白關鍵,如此才能擔起大任,幹大事啊!」

    小白縱是智謀奇才,但此刻也摸不著頭腦,這名昌世究竟心裡想的是甚麼?

    怎麼可能燒去一座佛塔,對他統一天下就更有幫助?但要是他的話沒有道理,怎可能百姓們都像著了魔,完全同意他的意見,呆呆的任由佛塔燒燬倒塌?

    名昌世冷冷向小白問道:「小白,你財多識廣,我來問你,究竟要花多少銀兩、心血,才能建一座佛塔?」

    小白心中氣憤道:「有些東西,並不一定只是金錢、心血可以衡量,除此以外,它還有更深的意義、價值。」

    名昌世點頭道:「對,說得好,小白不愧為小白,很多時候,我們就是因為不欲破壞一些固有極為具價值的東西,才讓敵人有機可乘,最後,那東西保住了,但卻戰敗,一切歸敵人擁有。」

    說完了這番話,小白終於有所領悟,名昌世的矛頭,已不再指住自己聯合的四方軍兵。

    他,已經在為遙遠的他日之戰爭作準備。

    名昌世道:「本皇爺統一天下指日可待,現下已非局限中土國人自相殘殺的框框內,小白,咱們明日的大敵,是『天皇帝國』,是老不死啊!你明白了沒有?」

    小白凝視著名昌世雙目,眼前的五皇爺,他的野心已不同昔日,非但要一統中土,還要帶領武林,痛擊滅絕「天皇帝國」的異國入侵者,成為中土的不世偉人。

    小白冷冷道:「就是因為『天皇帝國』來犯的敵人太強,你要善用焦土政策,令敵人陷進退兩難局面。」

    名昌世冷笑道:「哈……知我者莫若小白矣,不錯,待我們迎擊時,先佯作一路敗退,引敵人擴大陣線,深入我境,跟著,把各城各鎮燒成焦炭,斷糧草、斷水,自然穩操勝券。」

    好簡單的焦土政策,但這政策以本傷人所帶來的後遺症實在太大,焦土,非但原有的古老建築一一被焚個精光,甚至是百姓的居所,城鎮的一切設備、建設,都化為灰燼。

    百姓要難以避免的流離失所,一切有價值的建築物,將會像先前的佛塔一般焚燒塌倒。

    這就是名昌世的大計,他已向城民灌輸了策略方向,要大家明白,要戰勝「天皇帝國」,必須付出沉重代價。

    不論代價如何,先誅滅「天皇帝國」,社稷才會有希望。不要當亡國奴,便必須大家同心協力付出。

    一座佛塔毀了又算得上甚麼,就算是整座最古雅、最有價值的「皇京城」,為了要困外敵,可能也要燒個精光。

    敵人失去一切補給,從一堆殘垣敗瓦中再也撿不出甚麼能用的東西來,缺糧缺水,必然兵疲將倦,很快就會喪失鬥志,然後一批又一批的餓死在中土。

    如此的焦土政策,代價雖大,但卻十分實際、有用,名昌世果真為求勝利,已不擇手段。

    名昌世冷笑了幾聲,道:「小白,幹大事必須具有決絕之心,你天生仁慈,根本難成大器!」

    用兵、殺戰,是最殘忍、最泯滅人性的事,為皇當統領,對敵人仁慈,也就是對自己殘忍。

    惟是如此的焦土政策,是兩敗俱傷,同死共滅的最下下策,就算成功了,也必須好多年才能回復昔日元氣。

    名昌世當然毫不介懷,「皇京城」及其餘「皇國」名城,根本就不是他的根據地。一把火燒個精光,他大可以回到「武國」的五個城去,一點也不必苦惱。

    可憐的、受苦的,只是那些原來「皇國」百姓。整個大好家園,就因此而犧牲了。

    「犧牲小我,完成大我!」這就是名昌世的口號。

    小白冷冷道:「焦土政策,並不一定能徹底成功的,但卻一定令『皇國』化為灰燼!」

    名昌世沒有答話,只冷冷笑了笑道:「小白,究竟是你成功還是本皇爺成功,你看看正進城前來的便明白了。」

    小白隨即回頭,他感覺已是不妙。果然,在他的後方,有三位賓客獨自而來,他們應該一起帶來的軍兵,卻一個也沒有。

    伍窮、小丙、天恨,三路大軍的首領都同時進城,他們沮喪的眼神已告訴小白,三路大軍都失敗了。

    四面夾攻「皇京城」,目下就只有由夢香公主督師的「鐵甲兵」未知成敗,其他的三路大軍都被圍被擒了。

    名昌世哈哈大笑起來,狂然道:「你們三人,誰要是不服,本皇爺便斬盡你們帶來的兵將,服了吧?願降吧?」

    聲如洪鐘,壓力直逼而下,伍窮、小丙、天恨這三位敗兵之將,實在無話可說。

    抬起頭,也難再誇言。

    勝者為皇,一切已握在名昌世手中,他要殺,「天法國」、小丙七城、「神國」,當下都要滅亡。

    名昌世道:「如此就要三位臣服,看來不一定能令大家口服心服,好,本皇爺就給大家一個機會,你們三人合力來一同攻本王,要是三位能誅殺了朕,朕便放三位回國,各不相欠。」

    寒光陡閃,劍光暴現,「上方寶劍」出鞘。名昌世傲然持劍而立,於大街上向伍窮三人同時挑戰。

    以一敵三,可能嗎?

    「敗刀」先捲起風雲,驚天駭地的搶先斬出。同一時間,小丙、天恨也來個兩面夾攻。

    只見劍花紛飛,刀劍撞擊之聲入耳蕩心搖魄,四位超級高手同是武功精純,每一招都精彩絕倫。

    名昌世雖以一敵三,但毫不急亂,劍出擊,鞘固守,劍法幻出淬烈的光華,神采活現,竟佔了上風。

    伍窮、小丙、天恨三人,合力竟也攻不進劍網,如何也難以傷得到名昌世半分,奇怪得很。

    名昌世旋斬一劍,原先塌下的佛塔零碎磚塊彈射而起,急旋撞向三人。

    伍窮等人正要破碎來襲,突然劍虹一閃,所有攻來的磚石都應聲粉碎,三人同時呆在當場。

    是誰動手?

    「赤龍」出鞘了,小白一劍碎了磚塊,臉上儘是不屑之恨,怒喝道:「夠了,三位根本無心戀戰,此戰太無聊,名昌世早已穩操勝券,你們都害怕軍兵被誅殺,以致每一招每一式都軟弱無力,半分殺意也提不起來,還打甚麼?」

    小白怒氣衝天,一臉氣憤的罵個痛快,他看穿了伍窮等人根本不欲戀戰,此戰是必敗無疑。

    伍窮、小丙、天恨都沒有回話,因為小白說得半點不錯,他們無心作戰,這絕對必敗的一戰。

    這,絕對是最無恥的決戰。

    小白的凌厲目光掃向伍窮、小丙、天恨,三人都無法再抬起頭來,難以面對小白。

    小白的內心仿如瘋馬躍奔,難息紛亂。一隻手突然拍向小白肩膀,輕輕道:「如此不能心平氣和,你又豈能擔當大任?算了吧,一同為本皇爺出刀,中土從此一統。」

    說話者便是已勝利在握的名昌世,他笑道:「三位接旨,本皇爺,皇兄下達聖旨口諭,伍窮封為平西王,負責西邊戰線;小丙封為定天王,鎮守中路;天恨封為南殺王,南方囤兵候命。」

    「萬歲!萬歲!萬萬歲!」

    如此的回應,從四方而來,當然也同時出自伍窮三人口中,對了,小白四路大軍圍攻「皇京城」大計,已全然失敗。

    就只剩他自己及「鐵甲兵」,試問又如何能跟各路已聯合一起的敵人比拚?

    名昌世凝視著小白,對了,小白,只剩下你了。

    要是小白不願降,就只有死路一條,名昌世召集各路大軍,小白的區區兵力又如何能抗拒?

    四周氣氛似乎凝固,鴉雀無聲,只等小白的回應。

    小白緩緩抬起頭來,他望向名昌世,報以一貫的笑容,輕輕向他點了點頭。

    名昌世笑道:「小白聽封!」

    小白立即喝止:「你有何資格封我?」

    名昌世道:「小白,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啊!」

    小白道:「哈……五皇爺啊!你何曾勝過我小白啊?」

    名昌世道:「你要如何才降服?」

    小白道:「你的『上方寶劍』還在。」

    名昌世冷笑道:「你要與我比試?」

    小白道:「你的大軍敗不了『鐵甲兵』,要我降服為臣,除非你敗我,豈還有其他方法?」

    名昌世點頭道:「好,本皇爺就再會你,正正式式的壓倒你,要你心服口服臣服!」

    小白冷笑,他的笑意充滿自信——

    第十一章殺了你為皇

    名昌世洋洋得意的聲音向四周傳開,說道:「天下之大,十之八九已臣服於我名昌世旗下,就只有小白的『鐵甲兵』冥頑不靈。然而本皇爺寬大為懷,既往不咎。只要小白你回頭是岸,自斷『赤龍』,本皇爺自當善待爾等,共享榮華富貴。」

    未到最後一刻,名昌世還是極想攏絡小白,希望中土統一,以示自己以德服人。

    說了一陣,名昌世的話聲漸轉為靜,再道:「但你若執迷不悟,自討苦吃,那本皇爺只好嚴懲不貸。」

    小白冷冷一笑,回話道:「名昌世,你究竟說完了沒有?我先前的話難道你不明白嗎?」

    態度更是堅決,小白就是半分不肯讓步。

    小白提起「赤龍」,以劍尖指向前方的名昌世,冷冷道:「你就是怕,怕仍被星相宿命所限,我小白必敗你,帶血而去,故此你不敢跟我決鬥,我說的沒錯吧?」

    好平常的激將法,只是如此的關鍵,正是名昌世的死穴所在,他討厭再受星命的局限。

    名昌世心頭有氣,但仍鎮定異常,他的戰法謀策,分別大敗敵人三路大軍,獲得壓倒性的勝利,眼前小白已不足為懼,只是必須剷除得連根拔起才安心。

    小白再報以冷冷一笑道:「哈……身為天下霸主,卻連我小白也勝不了,要跟老不死一戰,簡直是螳臂擋車,不自量力!」

    名昌世淡淡道:「好,我們來個盟約決殺協議,本皇爺答應跟你一戰,不分出勝負不罷休,只是,若然你這小子敗下陣來,便得帶同『鐵甲兵』,當我皇朝下的先鋒戰隊,跟『天皇帝國』接戰,身先士卒,擋住敵人最強的攻勢。」

    小白的「赤龍」依然指著名昌世,冷冷道:「這個當然可以,惟是五皇爺若敗了,便得讓我與部下安然撤退,從此楚河漢界,各不相犯,待『天皇帝國』一戰完了,咱們再來一戰定成敗。」

    「一言為定!」名昌世咬牙切齒的答應了。

    中土就只餘下兩位王者,誰能真正稱霸?

    劍勢如虹,「上方寶劍」破裂四周氣牆,自發嗡嗡震耳欲聾之聲,直刺破八方,先激射向頑強的小白。

    「赤龍」掄舞,祭出狂烈霸氣,把激射而至的聲響都破碎,震破糾纏,吐出耀目華彩反射向名昌世。

    兩大神兵交迸,炸出轟然巨響,星火四濺,劍光、劍氣、劍力、劍罡……同碎虛空。

    快若迅雷的電光一招,很快便回復平靜。小白依然在原處不動,名昌世卻是已立於小白面前三尺之近。

    二人的劍相互抵住,卻沒有再出招。

    比劍招,名昌世不一定能壓倒小白,只是以內力相拼,強者必然處於優勢,埋身貼近一戰,那就容易了。

    「上方寶劍」斬出狂傲之勢,刮成凜烈狂飆,要先逼退小白。只是小白的「赤龍」不停的在劃圈,任敵人劍勢如何凌厲,他依然保持沉穩、鎮定,化解得輕巧簡潔。

    名昌世也並不著急,近身激戰,他慢慢的提升個人內力,後發的招式都比先前更強。

    一直戰鬥下去,小白內力較差,必然先傷後退,只要一退,勢挫崩潰,名昌世便能戰勝。

    兩大神兵之戰因為距離太近,雙方必須揮出迅疾招式相互招架,劍來劍往,瞧得旁人眼光撩亂。

    伍窮最熟悉小白的劍招,敏銳的眼光,對他每一招每一式的精粗利弊,縱是最細微曲折之處,也無不瞭然於胸。

    然而今天小白的劍招,卻都是隨心而發,揮來舞去,只在於變化萬端,卻並不存任何規格、條理。

    名昌世來一式「黏」字訣,「上方寶劍」纏住「赤龍」,內力源源逼出,刻意要震退小白。

    小白多年來浸淫劍招,加上天賦奇才,又豈會輕易受制?「赤龍」突然脫手,翻飛順勢斬向「上方寶劍」。

    突然失力,名昌世正呆愕之際,小白五指一彈,彈中了劍身,「赤龍」橫削破劍勢,既巧且妙,又不費內力。如是者,十指舞動彈劍,在古怪的方位來去自如,輕易便破了甚麼「黏」字訣。

    名昌世正在巧思新法破殺之際,小白突然退後一步,把雙方距離拉遠,名昌世的壓力也減弱了。

    退,正好是追殺的良機,名昌世正要追擊,怎知小白又反過來回到原位,出劍神速,幻化出無窮劍招。

    就只是一步的進退,小白把握得恰到好處,拉闊自己的戰鬥範圍,令名昌世純以內力壓迫的攻擊失了方寸。

    兩大劍中高手拼出畢生所學、平生最精,雙劍攻守,何等無縫壯麗。

    左右開弓,不斷以內力激戰,也同時不斷提升雙劍威烈,瞧得四周高手歎為觀止。

    小白劍招靈活,名昌世聚力強攻,一柔一剛,鬥得真是難分難解之際,突然「上方寶劍」停住了。

    「停」,是因為動彈不得,是因為「劍神指」!

    小白當年於「天法國」「天都城」閉關練成的「劍神指」,到了今天,已達爐火純青之境界。

    一雙劍指,夾緊了「上方寶劍」,任名昌世如何也掙脫不了鉗制,無儔劍勁也就此滯住了。

    「劍神指」控制了劍尖,「赤龍」便迎上痛擊,疾刺攻向名昌世那冷傲自負的臉龐。

    「殺!」

    名昌世不慌不忙,竟扭動起「上方寶劍」,以劍的中端部分來化解攻來劍招。

    一時間劍浪如碧波,彈射激起,任小白「赤龍」從任何方位攻來,五尺長的「上方寶劍」總能擋住。

    然而小白的「劍神指」也毫不示弱,雙指稍稍一頓,就往劍上更接近敵人持劍的位置移動。愈是向上,名昌世能舞劍擋攻的範圍就不斷縮小,愈是處於下風。

    扭!名昌世當然不會坐以待斃,只見他把劍扭卷,劍身自然順著小白夾緊的雙指。

    原來主動攻擊的小白,此刻卻變得處於下風,「劍神指」完全受制,再加一點勁,雙指已爆出鮮血。

    只要以扭曲劍身割斷小白雙指,便可以輕易的廢了小白一手,勝算也就大大增加了。

    「喇喇喇喇……!」

    半分又半分的割皮人肉,繼而便要切削入骨,斷指毀手,名昌世十二成勁力吐爆而出。

    小白雙目爆出狂焰,「崩」的一聲,名昌世呆住了,伍窮、小丙等,都呆住了。

    「上方寶劍」斷了!

    小白震起最強「劍神指」,竟能折斷名昌世手中的「上方寶劍」,原來五尺長,如今只剩下三尺三寸。

    小白綻出淺笑,但笑容方才牽動,小白已感到自己笑得太早了,名昌世並不是如此輕易應付。

    劍影晃動,幻出一道烈虹,疾刺小白心臟,那無端、詭麗又線密的劍影,來自一柄折斷了、只餘三尺三寸長的「上方寶劍」,他竟然比未折斷時更靈動、更殺氣嚴霜。

    「劍神指」貼胸一夾,幸不辱命,竟在最危急一剎那,夾住了折斷的「上方寶劍」。

    「蓬」的一聲,小白哇然吐血而退,受傷了!

    「劍神指」確實夾住了「上方寶劍」,只是,斷折了的劍鋒仍是刺進小白胸口,立時受傷。

    小白看到令他驚訝的事實,斷折了的「上方寶劍」,在名昌世手上,竟然比未斷時更凌厲。

    名昌世大吼一聲,高躍五丈三,一沉而下,急若星丸,勢無可匹,同時劍吐霹靂之聲,千百劍花飛向小白。

    等候如此有利良機已久,名昌世當然得勢不饒人,連綿不絕殺力狂湧而至,足夠吞噬已受了輕傷的小白。

    小白只好急退,退了又退,退完再退。

    只是,名昌世仍在追,不停的追殺,一朵又一朵的劍花綻放在小白身前,要每一朵白花都染成血紅。

    一招失利,小白已難以挽回劣勢,看來非要被此招殺傷不可,已難逃危運。

    突然閃雷大作,天空灑下奇怪的傾盆大雨,急疾而下的雨點吹打在小白身上,濕透衣衫。

    有了,是雨點。

    「赤龍」一揮,無數雨點化作箭雨反射向名昌世,隨即把所有劍花斬破碎散。

    如此碰巧一式,太偶然,太意料之外,名昌世也呆愕木然,錯失了追殺良機。

    小白哈哈大笑道:「五皇爺,好可惜啊!對嗎?事實卻並不難預料,因為你日來觀星,不是早已知悉今日我小白能帶血而回,你將一敗塗地嗎?你半生篤信星相術,今天當然也不能違反天命吧!」

    名昌世沒有回話,也許小白的論斷正講中他的心事,名昌世心中也不得不暗暗吃驚。

    難道,真是天命難違?

    難道,他會被小白所殺?

    沙場上大獲全勝又如何?要是此戰被小白所殺,啊!對了,也許小白就會取代自己,成為中土霸主。

    名昌世終驀然驚醒,難怪小白會接受邀請到來。他早料到伍窮等人會敗下陣來,繼而投效。

    沙場中雖不能戰勝,但只要名昌世在決戰中被殺,小白自然成為所有聯合中土大軍霸主。以一場決戰來奪權,相比名昌世艱辛建立勢力,委實簡單輕易得多。

    加上夜觀星象的天命指示,名昌世內心壓力驟增,難道今天他就要功虧一簣,被小白割下人頭?

    小白在笑,他看來已勝券在握。

    漫天大雨、嘀嘀嗒嗒的下個沒完沒了,真的天命難違?是上天要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讓給小白?

    一聲怒嘯,名昌世向命運挑戰,他不認命,要戰勝命運,殺了小白就能戰勝命運。

    劍光密集,劍意迷幻,劍光,閃電般擊向小白,要把他一下子擊個粉碎,化為灰燼。

    小白仍在笑,笑得詭異道:「五皇爺啊!你的信心已消減挫弱,看啊!單是此招便有七處破綻!」

    甚麼?七處破綻?

    就在稍稍迷茫的一剎那,小白的「赤龍」已祭出劍招攻向七處破綻,要名昌世後悔莫及。

    眼前的小白,武功全面全心全意全力發揮得淋漓盡致,劍網全罩住了名昌世,扼殺了他。

    七處破綻,換來八處傷。

    脅骨、左耳、右膝、右前臂、中腰、前額、鼻子,都被劃上一道血痕,小白的觀察半點不差。

    但第八處傷又是傷在甚麼地方?小白掌握了七處傷同時裂痛的時間,擊出殺名昌世的第八處傷。

    伍窮等著勝利的小白一擊即走,走得無影無蹤,火速離城,只因為這是最適當時機——

    第十二章狗賊的狗話

    滿山都是野杜鵑,紅似艷麗血色。

    山風徐來,杜鵑花被吹得一陣搖曳,鮮紅的花瓣散落在山頭、山腰間,染得滿山紅遍。

    也有數千片花瓣隨風揚起,飄來飄去,似是灑落的血,帶著陣陣幽傷、無奈。

    懷抱無比堅定信念的小白,帶著他的神兵「赤龍」,走上血紅的山,為嫣帶來更刺激的血色。

    血,隨「赤龍」緩緩滴落,那是來自名昌世的血。

    小白還是不能夠一舉把名昌世擊殺,也就不能取代他成為一統天下霸主。名昌世已擁有了中土絕大部分軍兵,從此再也難有人跟他相比,小白與他的「鐵甲兵」,只能在偏遠的地方穩住陣腳。

    正是此消彼長,名昌世絕不會急於殲滅小白。只要再過數年,一舉攻來,「鐵甲兵」又豈能抵擋!

    小白和「鐵甲兵」,已是孤立無援,被吞併乃早晚必然事也。

    如果決殺的一戰,斬下名昌世頭顱,一切便會改觀。只可惜功敗垂成,上天還是沒有祝福小白。

    心裡忐忐不安,已作了決定,立即趕回戰場,命「鐵甲兵」火速拔營撤離。保存實力,待他日再跟名昌世作長期消耗戰。雖然,小白也明白,「鐵甲兵」的前途已難望大成了!

    紅彤彤的山杜鵑不斷迎風擺動,小白輕輕的摘下一朵,並送上一吻,自言自語道:「公主,許久沒有送花給你了,此花風乾後,永留在你身邊,就似我倆的愛,永不變更!」

    帶著微笑,小白把花朵小心翼翼收藏,他雖然殺不了名昌世,但帶回一朵美麗杜鵑花給妻子,也一樣美妙啊!

    不枉此行呢!

    越過了一個又一個山頭,終抵達「鐵甲兵」兵營所在處,甲兵但見小白回來,都立時吹起號角,呼喚各處兵將回營。

    一個時辰後,夢香公主、莫問、夢兒、傻七、八神、生力、朱不三、將軍等人都相繼回來,於大營會合。

    「他奶奶的真邪門,竟然其餘三路大軍都投降了,只餘下我們一支,勢孤力弱,媽呀,煩死了!」朱不三沒料到四方聯軍會大敗,心情壞透,一時間也失去主意。

    生力淡淡道:「如今最重要的是保存實力,我們必須盡快離去,待他日時機成熟,才東山復出。」

    將軍、血霸王、八神均點頭認同,強弱懸殊,必須先避其鋒,否則只會吃大虧。

    夢兒一貫的冷冷站在一旁,並不表示意見。而他身旁的莫問又躺了下來,合上眼尋夢去了,只要有爹小白在,莫問也就會收斂,任由小白作主好了。

    小白突然從口袋中取出那朵野杜鵑,笑著送了給夢香公主道:「許久沒給公主送花了。」

    公主將花放在鼻前,深深吸了一口氣,陶醉地說:「如此漂亮的山杜鵑,只有『皇京城』外才有,相公,你要每一天送給我一朵最燦爛的,那就每一天都是最美麗的了。」

    小白笑道:「當然,從今以後每天一朵山杜鵑,都是盛放的、嫣紅如血的美,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就為這個原因,「鐵甲兵」與五殺野的所有戰兵,都不離去嗎?就此留在險地嗎?

    眾人面面相覷,也不如該如何勸服小白與公主。

    小白再向公主手上的杜鵑花吻了一吻,笑道:「為了一償公主天天有漂亮山杜鵑的心願,咱們決定留下來,毋須拔營,吩咐各人先休息一夜,輕鬆一陣子吧!」

    如此答案,怎麼令人接受?

    「爹跟公主都一樣的固執,唉!」原來倒頭大睡的莫問,忽然說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大家都聽不明白。

    當然,有兩人例外,小白、公主都知悉,聰明的莫問已很清楚他倆的計策。

    絕對不笨的生力,被莫問一言驚醒,也呀的一聲叫了起來,說道:「明白了,大王原來要留下來,助名昌世決殺『天皇帝國』,啊!始終是殺外敵比爭當霸主更重要。」

    一言驚醒夢中人,眾人被生力的話點明,清楚知悉小白要留下來,是懷著一顆赤誠愛國、愛民族的心。

    名昌世要是敗了,中土便會落人敵人手上,大家從此成了亡國奴,一切財富、資源任由異地入侵者掠奪。

    身為中土子民,共抗外敵、抵禦外侮是首要事,小白必須摒棄一切成見,扶助名昌世。

    小白笑道:「放心好了,我們不必加入名昌世的集團,只要在大後方設法偷襲『天皇帝國』大軍,亂其陣腳,那就成了。」

    說得輕鬆簡單,只是小白面前的各大小將領都心裡明白,留下來偷襲敵人,也就等於不斷削弱「鐵甲兵」的實力,輕易給機會讓名昌世摧毀「鐵甲兵」。

    大義上,小白不應退兵,實際上,不退兵太凶險,保存不了實力,也就凶多吉少。

    大夥兒雖不願意,惟是小白心意已決,要勸他收回成命實在太難、太不可能莫間突然伸了伸懶腰,站起來笑道:「哈,不必疑惑心煩,敵人沒有教我們苦等,已追了上來!」

    一言驚醒,大家用心細聽,果然有大隊兵馬正從遠處急速逼近,這些當然是敵非友了。

    在武林上,小白的朋友全都失去了!

    莫問得自萬壽聖君傳授深厚內力,最先感應馬蹄急疾之聲,他向眾人示警,因為憑蹄聲辨別,來者絕非泛泛之輩。

    小白立時率領眾將躍射出大營外,迎向大批兵馬趕來之方向走不多遠,只見塵土飛沙大作,少說也有一、二百人騎著一品鐵騎而來,當看到小白等人才停下來。

    「恭賀笑兄今日榮登中土霸主皇位,一統天下,成為千萬人之首領,中土社稷大大有望啊!」

    「恭喜!恭喜!」

    小白何時當了中土霸主,霸主明明是名昌世,小白不算一敗塗地,但又哪有人笨得如此,竟敢胡亂稱呼小白。

    可是,面對如此的笨話,小白卻沒有駁斥。因為,說話的人份量絕不簡單,他是來自「天皇帝國」的江川十兵尉。在他身後,還有沉著冷靜的神山八代、宮本劍藏、不凡聖子等人,盡都是一流超級高手,並且必然是來意不善。

    小白笑道:「『天皇帝國』的侵略大軍終於來了,很好,看來老不死已一統勢力。」

    江川十兵尉猶似是老朋友相見般,帶著點點牽強的笑容,踏上前道:「老朋友來訪,小白,你既已為中土人皇,應該一盡地主之誼,請我們一行人到處遊山玩水啊!」

    小白冷冷道:「你們不是好多年前已預備侵略中土,對每城每鎮、山川河道,一切都瞭如指掌了嗎?」

    江川十兵尉又再走前,離小白不足十尺距離,嘻笑道:「瞭解當然有點瞭解,只是中土有句老話,甚麼猛虎不及地頭蛇,咱們一行外人,始終有中土熟人引領較合適啊!」

    小白笑道:「因此,我小白便成了甚麼中土大皇、霸主,好簡單、輕鬆的就勝過了名昌世。」

    十兵尉笑道:「當然了,只要我爺爺願意封你小白為中土霸主,小白就是大皇,從此歸依臣服我『天皇帝國』之下,咱們就是一家人,都是好兄弟了,哈……」

    終於,大家都明白十兵尉的真正意思了。小白可以成為中土霸主,但只是「天皇帝國」

    的傀儡霸主。

    說穿了,就是中土的賣國賣民族逆賊。

    名昌世集團要與「天皇帝國」為敵,小白也是名昌世的敵人,同仇敵愾,在老不死眼中,最好便是來個「合作」。

    小白笑道:「莫問,你今年多大?」

    莫問伸了伸懶腰,笑道:「快足十八歲了!」

    小白道;「很好,只有十八歲,眼前的人都比你年長,但好奇怪,怎麼他們都比你幼稚。」

    莫問道:「非但是幼稚,而且又笨又蠢!」

    一番父子對話,小白已極清楚的表明立場,老不死的如意算盤是敲不響的了。

    小白與「鐵甲兵」,只會忠於正義、忠於民族,絕對不會向「天皇帝國」臣服。

    十兵尉沒有惱怒,他身後的人也沒有一個說話,原因只有一個,今天的小白是不可能拒絕當中土霸主。

    隨著一陣嘻笑聲,十兵尉的手向斜一揚,示意小白看個清楚,四周山頭,突然密密麻麻的出現了數以萬計精兵,多得難以數算,全都是「天皇帝國」的戰兵。

    如此強陣,只要衝殺下來,「鐵甲兵」可能抵擋得了嗎?

    十兵尉笑道:「小白,你的選擇太少,一是投我「天皇帝國」麾下,當個有名無實的中土霸主,咱們合作一起平定天下;另一是投向絕望,看著『鐵甲兵』被徹底殲滅。」

    冷風陣陣吹來,教人頓生無比寒意。

    小白、「鐵甲兵」,在毫無防範之下,竟遇上最大衝擊,只要十兵尉一聲令下,就算勉強抵擋,但肯定損兵折將,小白的陣營也就凋零落索,從此必然一蹶不振。

    該當如何抉擇?

    寧擇滅亡還是要當狗賊?

    小白笑著對公主道:「好娘子,你來說句公道話。」

    夢香倚在小白身旁,不徐不疾,而且毫不怯懼地道:「天下間,就只有來自『天皇帝國』的人才會有出賣、叛逆當狗賊的無恥思想、決定啊!當然了,狗賊民族自然生出一大堆狗賊來。咱們中土的好漢子、好女兒,又豈會有甘願當狗賊的呢?」

    小白接道:「說得好啊!狗嘴所說的當然是狗話,甚至是屁話,咱們今天真倒楣!」

    十兵尉沒有動怒,因為動怒也是為了動手,他決定動手,以強大的兵力來扼殺「鐵甲兵」,逼小白投降。

    將軍的信心來自實力,當實力被殲滅,將軍發覺他只是一個最普通的人,那又何來信心?

    十兵尉再沒有說多餘的話,他高舉自己的手,示意大軍衝殺而下,先滅絕「鐵甲兵」。

    小白的心在劇烈跳動,小白身旁各將領都準備拚死搏殺敵人,來多少殺多少!

    這,絕對是一場史無前例的殲滅戰。

    只是,敵人究竟有多少?小白絕對不明白,這一場極凶險的殲滅戰,也只會是一場「死戰」。

    「死戰」的作戰訊號已經發出,「天皇帝國」大軍要瘋狂疾衝下來,撲殺向「鐵甲兵」

    的陣營,要一舉來個滅絕,要一顯實力,要逼小白降服,一點也不能出錯。

    只可惜,等了好一陣子,「天皇帝國」的大軍,依然毫無動靜,仍留在山頭各小白也愕然起來,搞甚麼鬼?這十兵尉不是開玩笑吧?怎麼敵人好像投鼠忌器,怕了甚麼似的。

    更惶恐的反應,出現在十兵尉及他後面一大堆同來者的臉上,他們都不明所白。

    小白笑道:「我的真正老朋友,竟在這最合適時候出現。」

    隨著小白的視線,大家抬頭向上一望,只見山頭之上,一大堆「天皇帝國」戰兵中,竟夾雜了同等數目的其他人。

    這些人,看來跟「天皇帝國」戰兵貼身對峙著,雙方雖未動手,但已是劍拔弩張。

    十兵尉臉上有冷汗自額上涔涔淌下,好可怕,天啊!怎可能在無聲無息之間,有大批敵人竟逼至自己大軍身旁,軍隊卻毫不察覺?

    這些究竟是甚麼人?

    「小白,咱們到來的時間剛好啊!」

    從對面山頭一直飛奔下來的是一男一女,身旁還有另一位中年漢子,他也是小白認識的。

    男的拖著女的,一對好溫馨的夫妻,曾共歷生死、患難,彼此互相愛護、關懷。

    男的是個好道士--苦來由,女的當然是愛鬧又愛玩的寒煙翠了。

    身旁那個中年人見了莫問、小白,立即下跪道:「御前錦衣衛太初,拜見天人!」

    千秋功業一片天心,百戰長征震古鑠今。

    人間德鳳祥麟仙胤,神恩浩蕩廣澤萬民。

    尊尚玄穹天步仙登,聖稱無極太上天人。

    響震雲霄的萬眾呼聲,來自各山頭上「天皇帝國」戰兵身旁的錦衣戰士,他們的稱號是「天兵神將」。

    苦來由把原來在「蓬萊仙島」的「天兵神將」都帶來了。

    萬壽聖君多年來悉心傾盡全力,為「天人」而培育的「天兵神將」,全都是一流高手,難怪十兵尉帶來的戰兵盡被愚弄,呆在當場,被鉗制得不敢妄動。

    太初向莫問一再磕首道:「請問天人,應當如何定策,殺還是退,懇請下令!」

    莫問,對了,他既是萬壽聖君的武學繼承者,也就是真正的「天人」--是「天兵神將」的首領了。

    莫問在笑,他對著十兵尉笑得好尷尬——

《刀劍笑新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