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部 夕陽紅

    第一章我活著回來

    一片芳草如茵的草原上,小白四大攻將中的將軍、血霸王、朱不三連日不斷與「鐵甲兵」操練陣法,為了接下來的連場殺戰,大家都不敢怠懶,依據耶律夢香的指示,所有行軍隊形、進攻佈置、防禦配置、戰術動作,全部都演習得滾瓜爛熟。

    四大攻將之中,獨缺生力一人。

    十日之前,生力帶著他的十名近身戰將乘夜策騎遠走,大家都知道生力要往何處去,卻無一人敢向小白匯報,等到小白髮現生力悄然離開後,一直沉默不語,每日除了在營帳內靜心培元,便是出來查問生力回來與否,得知生力未歸,又躲入營帳內不出。

    以御前錦衣衛太初為首的「天兵神將」,在萬壽聖君死後一直跟隨小白,如今也在這原野上紮營靜候,等待小白髮號施令,可是小白一直礙於接掌他們便等於要復興「萬朝」,況且萬壽聖君也曾表示希望莫問接管,是故小白對他們仍表現冷淡。

    落霞晚照,「鐵甲兵」操練的聲音在綠野上此起彼落,卻無人能集中精神,全因為有個兩歲的小女孩在大軍中穿梭往來,嘻嘻哈哈的笑鬧著,又不時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投擲別人,奇怪的是雖被小女孩騷擾,可是連素來脾氣暴躁的朱不三也不敢對她叱責喝罵。

    細看這個嬌小趣致的可人兒,有一張圓圓的臉蛋,一對杏目黑白分明,紅紅的小嘴巴,四肢胖嘟嘟的煞是可愛。

    這個小可愛一派天真爛漫的樣子,活像不知人間煩惱,與一眾憂心著生力與十個戰將安危的「鐵甲兵」完全兩樣,她只顧玩樂,以小石子擲向各人也只是要他們停止操練跟她嬉戲玩耍。

    小可愛是誰家的孩子?竟然能肆無忌憚的騷擾各人,而依然沒有人敢去責罵?

    但見小可愛出盡法寶也未能引起別人注意,停下手來叉起腰肢,裝出一副發脾氣的樣子,眼珠兒卻靈巧地轉動,似乎在另想辦法要整治他們。

    突然她像是靈機一動,狡黠地微微一笑,驀地背轉身脫下褲子,露出個小屁股蹲下來就地拉屎,缽的一聲響後,那堆糞便竟然散發出奇異的芬芳,實在奇怪。

    朱不三等人還未知奇怪的香氣從何而來時,一團異物已從後來襲,朱不三不慌不忙旋身擊掌,隔空向異物打去,噗地一聲後,異物如雪花般散開,一團團帶著芬芳藥香的糞便全打在朱不三及前排一眾「鐵甲兵」的甲冑上,等到朱不三發現一團團異物竟全是糞便時,立即暴跳如雷。

    向前瞧去,只見小可愛裸著小屁股搖搖擺擺,一臉極為得意的模樣,一雙手還沾滿自己拉出來的糞便攤向朱不三,似是示威。

    小可愛鶯聲歷歷的笑道:「朱大頭,你有福啦,獲得最多小可愛的香糞,一定要好好保管,到你給人打得真變成豬頭時會很有用。」

    朱不三好笑又好氣,他指著小可愛要厲聲叱責:「挑那……」

    朱不三還沒把話說完已制止自己,因為身後破風之聲來襲,他側身閃避,回頭一看長鞭霍霍,寒煙翠叉著腰肢,看上去跟剛才的小可愛並無兩樣,一樣刁蠻任性的臉孔,身邊跟著的是天下五大高手之一苦來由,一臉苦慘看來剛又被寒煙翠整治。

    寒煙翠盯著朱不王道:「朱不三,你剛才不是想說粗話罵我吧?」

    朱不三下意識連忙掩住口不敢多言,只是內心卻仍禁不住咒罵那個小女孩的惡作劇。

    小可愛一見寒煙翠與苦來由出現,連褲子也不穿上就飛撲過去把寒煙翠抱住,大聲叫道:「娘啊!朱大頭他們欺負我!」

    這個還不滿三歲,已見刁蠻任性的小女孩,原來就是寒煙翠與苦來由的愛情結晶,她的驕蠻之態實有寒煙翠的十足遺傳。

    當日兩人從「死蔭幽谷」重見天日後,往找莫問代替小白當天人時,寒煙翠便已懷有苦來由的骨肉,經「神國」一遊後,兩人一直樂得逍遙,帶著小女兒苦樂兒四處玩樂,要不是「天皇帝國」這一場驚變,苦來由也不會從「死蔭幽谷」內帶來「天兵神將」援助小白。

    苦來由對著一個橫蠻不講理的寒煙翠已是一籌莫展,誰叫自己只鍾情她一人,況且自己又不能主動接近女色,如今更多一個十足遺傳她個性的小女兒苦樂兒,真個苦樂參半,苦不堪言。

    寒煙翠道:「樂兒,娘不是教過你對待存心欺負你的人不要客氣,必定要以牙還牙的嗎?」

    笑容燦爛的樂兒笑道:「有啊!我不單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更以德報怨、以身試法、以身作則,甚至以屎還屎!哈哈!」

    寒煙翠與苦來由同時瞪大了眼睛,寒煙翠搶先說道:「傻瓜,你不知道自己身體髮膚都具醫藥神效嗎?尤其糞便更是精華所在,豈可以隨便將它送給別人?」

    苦來由雖不敢但還是責備道:「樂兒,朱不三他們在練兵是為將來上戰場做準備,那是生死的搏鬥,人命關天,稍有差池便要葬身戰場上,你以後不准打擾他們,否則就要罰你。」

    樂兒被責,厥起紅紅的小嘴不滿地回頭瞧瞧朱不三等人,只見他們正狠狽地抹著身體上的糞便,口中喃喃地道:「我看不見朱大頭會死啊!這麼辛苦幹嘛?倒不如認真的來玩玩不是更好嗎?」

    樂兒忽然說出的一句話,教寒煙翠與苦來由都摸不著頭腦,要追問她說話中的含意時,她卻對著自己的嘴巴死也不肯再說,要懲罰苦來由無端將她責罵。

    樂兒手一掙,甩開寒煙翠的手便跳落在地上,又蹦蹦跳跳的想要開溜,忽然卻又呆呆止步,身體不自覺的顫抖起來,晶瑩的淚珠忽自眼角滑下來,令苦來由與寒煙翠滿腹狐疑。

    兩人剛要上前問清楚原因,卻見樂兒定睛瞧向前方,兩人跟著視線望去,只見在昏黃落日前有一長長的影子,一個寂寞失落的孤單身影背對著他們,面向原野的前方看去,像一尊石像般呆坐。

    樂兒看著她的身影,竟然悲從中來,臉上帶著兩行淚痕慢步走至她身旁跟她一起盤坐。

    樂兒的突然出現,教失落的郡主也要轉過頭來朝她看去,目光交投下,樂兒見郡主已失去一目幸保僅有的那另一隻眼睛,如今變得赤紅,明顯已有多日不眠,眼淚更是潸潸而下。

    對了,這幾天郡主都在大營外癡癡等著生力,自當日兩人不羈的狷狂過、纏綿過後,生力便離開大營,七日七夜未曾再見,他的部下與朱不三雖然也擔心掛念,可是誰也不及郡主的情真,夜夜盼郎歸的心情,鐵漢男兒又怎會明白?

    可是小樂兒卻似乎看透郡主心裡有多難受,伸出小小手掌來輕輕握住郡主的手,郡主思念之情再也無法壓抑,淚水如江河決堤般湧出來,差一點就要放聲大哭。

    樂兒瞧著郡主說道:「你很掛念他嗎?」

    郡主輕拭淚痕答道:「我在等他……我在等他回來。」

    樂兒問道:「你知道他會回來嗎?」

    郡主道:「他承諾過一定會回來的,他不會食言。」

    不知為何,樂兒只是低下頭來,哭著,眼淚不止息的溢出,不停地抖顫著,與剛才的頑皮刁蠻判若兩人。

    實在有點奇怪。

    樂兒握著郡主的手兩人一起呆坐等待,直至月兒當空,清輝灑滿整個原野,依然未見生力出現。

    還要多等幾天生力才會回來啊?

    同一個晚上,同樣的月光下,星光閃爍,苦來由又替小白推宮過血,開了藥替他療傷後,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自己的帳篷。

    一踏進營帳內,本來快要合上的眼瞼又突然精光暴射,眼前一亮,只見一向高高在上、英氣凜然的寒煙翠身上只披著一襲薄薄衣紗橫陳被褥上,雙目含情,姿態嫵媚,與日間的惡形惡狀判若兩人,把十足色鬼的苦來由瞧得垂涎三尺。

    輕風自掀開的帳門外吹入,只覺帳內瀰漫一陣肉體清香,芬芳直人、教人魂迷神蕩。風兒掠過那襲薄透的衣紗,包裹著的玲瓏浮凸身形盡入眼瞼,高聳的雙峰,纖腰只堪盈握,豐滿美臀鼓脹得像滿月,朱唇皓齒,粉嫩肌膚,哪個男兒看了能不動心?

    四目交投之際,突傳來陣陣布衣碎裂之聲,寒煙翠循聲望去,只見苦來由胯下那話兒挺得高高,裡面的大蟲就快要穿破他那破爛的褲襠而出,顯見這色中餓鬼已動情,寒煙翠不由訕笑,笑容更添淫媚。

    如此美景,顯見寒煙翠今夜動情了,這一對鴛鴦真是太過分,郡主在那邊苦苦等待自己的愛郎歸來,他們卻要在這邊行周公之禮。

    自從生下樂兒後,寒煙翠和女兒一直形影不離,身在大原野上又難得可以親近,早已苦了苦來由這個色鬼。

    難得今夜樂兒在外面未返,苦來由已迫不及待要竄入被褥中享受溫柔,可是此時帳門又被掀開,只見小小的樂兒睡眼惺忪的走進來,二話不說便鑽入兩人中間攤睡。

    樂兒今天太疲倦了,一倒下來便呼呼的入睡,寒煙翠與苦來由尷尬的相視而笑,這個掌上明珠真的太可愛了,兩人都不由地親了她一下。

    既然樂兒睡在中間,今晚只好又打消念頭,躺下來想要安睡,樂兒忽然睜開雙眼望著娘親寒煙翠,眼珠兒上下轉動,小腦袋又像是在想些甚麼奇怪的事。

    樂兒忽然跳起身來厥著紅紅的嘴巴,然後又叫嚷道:「我不要啊!」

    這個小女兒說的話都是古靈精怪莫測高深,把苦來由和寒煙翠都弄得丈二金剛般摸不著頭腦。

    寒煙翠最疼樂兒,把她抱入懷中間道:「樂兒,你不要些甚麼啊?」

    樂兒把頭轉過一旁,撒嬌似的不理不睬。

    苦來由更緊張,他最擔心的只是自己的小寶寶是否有問題,因為她說的話完全不是一個普通人可以理解。

    苦來由也關心問道:「樂兒,究竟是甚麼事啊?」

    樂兒站起來叉著腰說道:「爹爹啊!你是個笨頭不知道還可原諒,可是連娘親有了小弟弟還這麼傻傻的就真的太過分!」

    苦來由聽罷先是一愣,接著又雀躍萬分的伸手去探寒煙翠的脈門,寒煙翠還是呆呆的不知所措。

    一探之下,果然是喜脈,寒煙翠在生下樂兒之後又懷了身孕,但竟然連道醫苦來由都沒發覺,樂兒卻已經先知道了,實在有點奇怪,樂兒是怎會得悉的呢?

    樂兒不滿的說道:「我不要小弟弟。」

    寒煙翠奇怪樂兒怎會如此抗拒自己再次有孕,問道:「有一個小弟弟陪你玩不是很好嗎?」

    樂兒只是道:「不好!」

    苦來由也問道:「有甚麼不好?」

    樂兒道:「只有我一個還不夠嗎?為甚麼還要再多一個小孩啊!」

    寒煙翠猜想道:「一定是樂兒怕多了個小弟弟,爹娘就不像現在一般疼你愛你,所以才撒嬌吧?」

    樂兒抿著嘴道:「知道就好!」

    小小的樂兒鬼靈精,只不過兩歲多便像大小姐一樣懂得吃醋,性子完全跟寒煙翠沒有分別。

    苦來由一直想有個像自己一般英武的兒子,這次寒煙翠再有身孕,他在心裡當然期盼著這一胎會是個男兒,心裡愈想愈興奮,完全渾忘樂兒在發小姐脾氣。

    樂兒一氣之轉身要往外去,怎知一掀開帳門,外面已有一人如鬼魅一般站著,先是把樂兒嚇了一跳,跟著又低下頭來愁眉不展。

    只見郡主夜來探訪,一個人站在外面忍受冷風吹襲不敢進內打擾,孤獨無助的身軀真是我見猶憐。

    苦來由見郡主有口難言的模樣,首先開腔說道:「郡主來找苦來由,一定是想要找這個庸醫治病吧?」

    郡主說道:「恭喜寒大小姐又懷了苦來由大哥的骨肉,樂兒這麼活潑可愛,他的小弟弟一定也會很討人歡喜的。」

    郡主幽幽的聲音,再蠢的心也知道她不是來恭賀,寒煙翠說道:「只要是我們辦得到的事,一定會為郡主效勞,郡主不妨直說。」

    只見郡主帶著懇求的眼神伸出手來說道:「我只想苦大哥你為我把一把脈,看看我是否也懷有身孕。」

    大家都知道生力與他十名陣前先鋒忽然失蹤,各自都在擔心此事,惟有苦來由這一對交頸鴛鴦像快活神仙般逍遙自在,從來也沒留意過郡主盼郎歸的情切,一陣內疚感驀然升起。

    苦來由慢慢伸出手來為郡主把了脈,跟著他問道:「你希望答案是有呢?還是沒有?」

    郡主神情悲哀,說道:「我也不知道,苦來由大哥,請你將真相告訴我吧!」

    苦來由轉頭望望寒煙翠,她關切的目光顯然也很想知道答案,可生力一日未回,無論是喜脈與否,對郡主都是一種折磨。

    正猶豫要說出答案之際,遠處忽跑來幾人大叫道:「回來了!生力主將他終於回來了!」

    郡主乍憂還喜,要等的人終於回來了,一行淚水從她的獨目中悄然滑下,喜不自勝的說道:「對啊!生力答應過會回來的。」

    一旁的樂兒忽地又拉住郡主的手,說道:「他履行了諾言,終於回來了,不過如果不是活著回來的話,你能夠接受嗎?」

    樂兒說的話便郡主渾身一震,她不是沒有想過,而是根本拒絕去想生力會死了才回來,要回來的話,應該就是活著。

    郡主堅定的答道:「不會的,他說過會活著回來。」——

    第二章愛到你離開

    夜幕低垂下,遼闊原野上,百蟲爭鳴中,生力回來了。

    雀躍萬分的郡主帶著輕快步履奔往迎接,連日來的憂心今晚終於可一掃而空,明日不用再呆呆地守在大營外,再不用像個空虛寂寞的無依老人等待死神悄然降臨,心情怎能不輕鬆暢快?

    「鐵甲兵」知道生力回來,全都蜂擁而出歡呼喝采,小白和耶律夢香當然也不例外。

    他們知道生力當日靜悄悄離開,必然是為小白即將來臨的決戰做一些戰前準備,立時整個大營都洋溢熱情鼓舞的氣氛。

    可是誰也不會及得上郡主的真心愉快,因為他們都沒有和生力盡情的溫馨纏綿,也就不會有如墜進深淵地獄的失望折磨,也沒有被生力承諾過必定回來,所以生力回來,郡主是最快樂的一個。

    也是最傷心的一個。

    生力突襲天狗醜人,今夜的確遵守承諾回來大營了,但卻是被十人高舉肩上抬著回來,個個歡欣的笑臉遽然消逝,就像是發現被抬著的是自己親人一樣,顯得好愕然。

    郡主更像晴空朗日,本來逍遙翱翔,忽然像被一箭穿心墜下的小鳥般臉色劇變,她頓住了飛跑的腳步,瞧著生力帶去的十名戰將洪亮、呂宋、錢義、劉明、周奇、伍六、黎頭、陳成、何方、張東,把生力抬在肩上奔跑而回,還沒來到面前已清晰可見生力一身的刀痕。

    「他死了沒有?他死了沒有?他死了沒有?他死了沒有?」同一個疑問在腦際轟然響起,反覆的問又反覆的問,依然沒有答案。

    生力答應過她會活著回來,單是屍體回來的話也不算遵守承諾啊!騙人的傢伙!你應該是活著回來的啊!活著的啊,活著的人是靠雙腿站立的,為甚麼你被人抬著回來了又不是甚麼高官皇帝!

    哈!你不遵守諾言,郡主卻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她向天超過誓,只要此行生力一去不回,她就不管是否有了他的骨肉也要赴黃泉跟他再續前緣,如今一語成讖做人要遵守諾言,就算只是婦道人家,但卻對愛情堅貞,說過了便要辦得到,郡主不會像生力一樣不守承諾。

    停住了腳步的郡主忽然轉身,從一湧上前的人群中悄然而退,她要靜悄悄的離開,離開得愈遠愈好,離開得愈遠的話愈難有勇氣回頭,她實在不想求死的心志會被動搖。

    回頭的剎那,兩個人擋在郡主身前,當然就是隨後而來的苦來由和寒煙翠,剛才心中的問號又再驀地升起,她還不知道自己是否懷有生力的骨肉啊?就這樣離開的話便會帶著疑惑一起離開。

    她用哀求的眼神希望苦來由能給她一個理想答案,可是甚麼才是她的理想答案呢?是有身孕還是沒有身孕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苦來由瞧著她幽幽獨目,準備說出答案。

    只見苦來由表情木訥地垂下頭來,更搖了搖頭,一剎那間,一顆晶瑩卻帶著愁苦的淚珠在郡主的獨目凝聚,直至眼瞼承受不了淚珠的重量才滑下來,她伸手去抹掉,另一顆淚珠又滾下來。

    這一刻,郡主知道自己心中所想要的理想答案了。

    一抹似喜還憂的笑容出現在郡主臉上,她笑道:「真沒用,真是不聽話的眼淚,將我出賣了,原來我是想要生力的孩子啊!」

    從來潑辣刁蠻的寒煙翠也禁不住哭了起來,她想走過去把郡主擁在懷中好好安撫,但自己有苦來由憐惜,又剛發現身懷大甲,一切都是人間最美好的事情,活脫脫是個幸福的可人兒,相對郡主完美的容貌早已失去,如今連心中最愛也將離開,寄托又落空,兩人就似是一個處身天國,一個被鎖於地府陰間,任何安慰的話也無濟於事。

    夜風輕拂,一陣無助的孤苦淒清感覺驀然升起,冷啊,誰可給郡主一點慰藉,就算是輕輕一抱也好。

    郡主含淚抽噎的哀求道:「苦來由大哥……有辦法……有辦法讓我擁有生力的孩子嗎?」

    這真是個太過分的要求,無論生力是生是死,這個要求斷不能由苦來由來完成吧?

    苦來由說道:「胎兒在肚內如果不足月,任我醫術再高明也不可能探得出來。」

    郡主與寒煙翠的臉上頓時閃出一線曙光,苦來由續道:「郡主,你可能已懷有生力的骨肉,只不過還未足月,胎形未成,所以我才無法從把脈中探得出來。」

    那始終是一場歡喜一場空,苦來由忽爾走過去一把拉住郡主的手臂,大步向生力走過去,意態昂然的說道:「有我道醫苦來由,就不許美女有煩憂,我要他生的人,絕不能死!」

    苦來由拉著郡主穿過圍攏一起的「鐵甲兵」,走至小白身旁,生力身前,終於可親睹生力的傷勢,那一百多道帶著血瀆的刀痕映入眼簾,又一次震驚,任誰瞧見也會猜想他一定活不過來,郡主的眼淚如斷線珍珠又再淌下。

    可是意外地,生力竟然還有氣息,雖然氣若柔絲,但還是清晰地聽到他反覆在說道:

    「我……終於活著回來,我……終於活著回來。」

    對啊,生力遵守了承諾,沒有忘記向小白和郡主許下的諾言,令本來極度失望的郡主又再振奮過來,衝過去把他緊緊擁在懷裡,涕淚漣漣,獻上獎勵他履行諾言的一吻。

    郡主哭著說道:「對啊!你終於活著回來了,我們可以生很多很多小寶寶,苦來由大哥說還不知道我是否已有你的骨肉,假如你不活著回來的話,郡主就真的要跟你一起離去了!」

    只見生力竭力地張口說話,已經傷成這個樣子依然能活著,生力,果然無愧是生生不息,力量無窮。

    生力躺在地上,眼光向苦來由瞟去,一副極度失望沮喪的神色,剛想開口說話,胸口一陣翳悶,血氣上湧,哇一聲便吐出鮮血,瞧得眾人驚心動魄,郡主驚惶中用手掩著生力的口,不讓他繼續吐血。

    郡主失神叫嚷,知道生力一息尚存稍稍平復的心情,又一下子如鉛墜下,狀似瘋癲的道:「你沒事的,你沒事的,不過是吐一口血吧,你很快會好的,待你康復之後我們便一起生更多更多小寶寶!」

    噗的一聲,本來猛然掙扎的生力忽然靜止不動,完了,任誰都知道生力是憑著一股意志支撐回來,剛才不過是迥光返照,生命在一瞬間便要流逝,大家只能同聲一哭。

    大家都知道,生力的確是活著回來了,但一回來便要死掉。

    苦來由望向激憤中的小白,小白立即會意,拔出「赤龍」向苦來由臂上割出一塊皮肉,又將皮肉塞入生力口中,小白則將生力扶起來,於他身後按背挺掌,將內力源源輸入其體內。

    道醫苦來由全身髮膚皆有藥性神效,雖不能起死回生,卻有殘燈復明之功,一瞬間所有的人都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救活生力。

    寒煙翠二話不說奔回大營,隨即又急步跑回來替苦來由取來插滿銀針的小包,苦來由取出十枚長長的銀針,分刺生力「百會穴」、「膻中穴」、「神庭穴」、「天池穴」等大穴,又以火灼銀針,刺激生力回復氣血。

    耶律夢香急如熱鍋上螞蟻團團轉圈,她畢生機智聰敏,使毒、解毒的秘學出神入化,但左思右想就是沒有一種毒能夠起死回生,兩行熱淚流得襟前衣衫盡濕,生力還是未見起色。

    剛才狙擊不凡聖子不果而回的朱不三,他最是激動難耐,暴跳如雷,一手便楸著隨生力同去的十名戰將喝道:「挑那媽的混蛋,我去斬那天狗醜人祖宗九千九百九十九塊,要他不得好死!」

    朱不三一呼百應,將軍、血霸王皆早已備好兵器上路,可是一道金光射來,「赤龍」插在地上阻止他們前進,大家回頭望向小白,小白卻是頭也不回的道:「誰先殺天狗醜人,就是跟我小白過不去,以後也不用再回來!」

    小白帶著無上的主帥威嚴下達命令,大家隨即不敢妄動,朱不三雖仍有滿腔怒火,但也感受到小白的哀痛。

    郡主一直只是呆呆地站著,口中喃喃地念道:「我還不能確定是否已有生力的孩子,我還不能確定是否已懷有生力的孩子啊!」

    郡主近乎哀求的聲音盤旋在每個人腦際,她是那麼熱切期望能為生力要一個孩子,可是還不能確定是否懷孕時生力就要死了。

    這的確是人世間最悲哀的一件事,這樣的話生力會死不瞑目。

    蒼天彷彿也受感動,哇的一聲,生力又再吐出一口鮮血,這口鮮血與剛才的意義卻是差天共地,只要能吐血,即是生力回復氣息,他再一次證明了,生生不息,力量無窮。

    郡主聽到生力的呼喚,撲上前又把他擁入懷中一邊叫道:「生力啊,你還不能死,我還不知道是否已有你的骨肉,你不能就這樣死去。」

    生力已經傷成這個樣子,能再活多久也未可知,可是郡主很清楚知道現在就要帶生力離開,她撥開人群吃力地扶起生力,一拐一拐的背著他要離開大營。

    苦來由上前伸手攔阻郡主說道:「傻瓜,生力現在不過是以外力延續生命,你就這樣帶他離開的話,他很快便又會油盡燈枯!」

    郡主伸手抹去眼淚,換上堅強的眼神說道:「苦來由大哥,你別騙我,就算讓生力留下來,你有多少信心可以把他救活過來?」

    苦來由訝然,生力內外皆受重傷,負著這種傷勢能從千里迢迢的野外叢林回到大營已經很了不起,與小白費了一番工夫能夠給他帶來一點氣息更是奇跡,要他完好無恙根本不可能,面對郡主的問話他也答不上來。

    郡主堅定的道:「別騙我了,生力還是會死掉,與其要你們白費心裨,郡主寧可陪生力走完這一段最後的路。我知道他現在甚麼也不能說,但他會等,直到知道我擁有他的骨肉後才會離開,生力就是生力,只要還有未完成的事他都不會輕易離開我。」

    生力重甸甸的身體挨在弱質纖纖的郡主背上,眼皮睜不開,話不能說,但身體還是暖的,只有郡主感受得到他的溫暖。

    郡主苦笑著回頭對生力道:「生力,我們走了,我跟你去一個屬於我倆的地方。」

    郡主伸手推開苦來由,要憑自己一個人帶走生力,可是面前又有另一人將她的前路擋住,他比苦由來更有力量要郡主將生力留下。

    郡主道:「小白,生力已經為你付出了一切,我不能夠再將他交給你,讓我們離開吧!

    讓我們離開吧!」

    小白道:「我也不能沒有生力。」簡單一句話,其中卻包含著小白對生力的深厚情誼。

    猶記得當日將軍從「風流山」招納生力入伍時,他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子;初生之犢的他一刀斬下歸於盡的頭顱,興奮得在大軍中雀躍跑跳:「模糊城」一役小白兵敗,不離不棄的生力,寧願跟隨小白遁入「一萬險」,一切一切又是歷歷在目。

    小白應該比郡主更有資格要生力留下來,要是小白真的不許郡主帶生力離開的話,郡主的確不能反對。

    可是小白道:「走吧,小白會等生力回來,你要讓我確實的知道生力是生還是死。」

    此時生力手下的十名戰將把小白的神駒大白牽來,目送郡主與生力遠去。

    大白載著兩人的愛,依依不捨離開了。

    愛,直到受傷害。

    愛,直到他離開。

    黃歷四月初五晴

    艷陽似火,把大地蒸沸得有如熱鍋。

    大白靜靜地在大樹下等候,樹上傳來的喁喁細語它似乎聽得十分明白,深具靈性的一雙眼目偶爾被淚水沾濕,不時發出低鳴,似是在哭。

    郡主好不容易背著生力攀爬到樹椏上,讓生力枕在自己的懷中,口中哼著歌兒,讓昏迷中的生力還聽得到她的曼妙歌聲。

    妙韻輕歌把附近的鳥兒都吸引過來,圍繞著這對情人飛舞。

    郡主安心下來,就陪著生力由晨曦靜坐至黃昏。

    整日,郡主只和生力說過一句話:「我始終最喜歡你在大樹上的樣子,你幾時醒來?我還要聽你的綿綿情話。」

    黃歷四月初九陰

    騎著大白,郡主與生力來到溪口,此處濃霧瀰漫,紅檜、銀杏、孟宗竹、扁柏多種樹木交織出一幅宜人圖畫。

    蟲鳥爭鳴之聲依然不絕,林中土石層層疊疊,古木參天,飛瀑奔瀉,清流淙淙,無限勝景使人如癡如醉。

    整日,郡主也只是反覆的在問生力道:「你喜歡這裡嗎?我很喜歡,不如你將來就葬在這裡如何?」

    生力還是不能說話,郡主甚至乎沒有勇氣去探他的鼻息。

    黃歷四月初十雨

    郡主呆坐於大樹上,任雨濕遍全身衣衫,雙目卻依然遙看深邃灰白的天際,恍惚想像鳥兒一般飛翔於天空。

    蟲鳥不再爭鳴,她自己也不再哼歌,大白也不見有淚。

    因為蟲鳥都不飛來,大白也走了,只有郡主一個人呆坐樹上。

    她不時用手輕輕撫著肚子,發出會心微笑。

    夜裡就以夜幕作被,樹椏作床,恍惚有兩個夢同時在她腦海中。

    夢見生力在星空下跟他一起做夢。

    兩個夢都像星光一樣的溫柔。

    兩個夢都像夜空一樣的虛幻——

    第三章天人驚天變

    連續下了幾天幾夜的雨,今日終於雨過天青,綠草全沾上一點一點晶瑩亮麗的水珠,晨光掩映之中眼前是一片閃閃生光的綠華。

    良辰美景卻沒有人欣賞,「鐵甲兵」、「天兵神將」連日來都只是做好出戰的準備,可是小白始終還沒有下達命令。

    無論是天雨還是天晴,除了抬頭看天之外,只要走過去其中一個營帳前面已可知個明白,真奇怪?不看天卻可以知道當日天氣?為甚麼?

    全因為這個帳蓬的前面有丁兒和丁妹子。

    丁兒和丁妹子都不會說話,但兩個小玩意有兩個特別的名字,就是「晴天娃娃」和「雨天娃娃」。

    他們跟小白一樣,是傻七的好朋友。

    「鐵甲兵」當中流傳著一句有趣的話:昴藏七尺的傻七比嬌小玲瓏的苦樂兒更可愛。

    傻七可愛,是因為他太簡單,從來沒要求,只要抱著「晴天娃娃」和「雨天娃娃」便滿足,不會嘮叨又不會吵罵,整天躲在帳篷之內足不出外,有甚麼粗活要干又樂意幫忙。

    苦樂兒則最愛找麻煩,整天老是蹦蹦跳跳的不能安定,又經常嚷著要人跟他玩耍,稍一拂逆她心意的便說要拉屎擲人,但又礙於她是苦來由秈寒煙翠的掌上明珠,大家都對她容讓三分,可是私下還是在說這個小妮子太麻煩,與傻七比較起來實在太不可愛。

    這句話傳到苦樂兒的耳中便不得了,妒忌之心驀然升起,堂堂苦來由的大千金,怎可以比一個大笨頭還不受歡迎?

    趁著今天雨停了,苦樂兒準備了一份大禮,連續儲了幾日夜的香糞就要過去送給傻七。

    在眾多的帳篷中穿來插往,依照「鐵甲兵」的描述,樂兒好不容易找到外面掛著「晴天娃娃」的一個帳篷,她還是頭一遭來找傻七,聽朱大頭和「八神」所說,傻七一直躲在帳內足不出戶,還不知他長得如何模樣,所以小小的苦樂兒不畏不懼,手上捧著那團香糞精華,只要傻七敢對她不恭不敬的,香糞便會招呼過去。

    小樂兒狡黠地笑了笑,揚聲在帳篷外叫了傻七的名字,可是裡面一直沒有回應,樂兒很是生氣,心忖傻七實在太不識抬舉,也不理後果就逕自掀開帳門,內裡的事物瞧得她張大圓圓的嘴巴。

    傻七並不在帳篷之內,但見或圓或方、或長或短的奇怪東西亂七八糟的散滿一地,樂兒還是頭一遭瞧見這些東西,好奇之下便俯身拾起一個說圓不圓、說方不方,重量比一塊同等大小石塊要輕的東西放在手上輕拋,像是十分有趣的樣子。

    剛好此時,帳篷外面傳來一聲巨響,震若春雷,還有刺目光芒掠閃,一剎那後又回復平靜,但已把樂兒嚇破了膽。

    定過神來的樂兒只覺手上一輕,剛才放在手中的古怪東西已掉在地上,連她那團香糞也一併落在地上,她也懶得去收拾殘局,便三步並著兩步的向外跑去,要知道是誰那麼可惡的嚇了她一跳。

    樂兒跑啊跑的向前面走去,只見前面一片草原有濃煙密罩,視野模糊,看不見前面有些甚麼,她又大著膽子走入濃霧之中,吸了一口氣,濃煙嗆鼻難聞,咳了幾聲,又繼續前行。

    忽然腳下卡的一聲響,像是踢到些石塊或是甚麼,正欲俯身細看,一道疾風連著黑影已掠至面門,她還來不及驚叫,黑影已抱著她走出十丈之遙,她只覺耳際生風,猶如騰雲駕霧般飛翔,這黑影跑起來的速度竟然是如此驚人,苦來由也曾跟樂兒玩過這玩意,但這人肯定比自己的爹爹更快。

    堂堂大小姐被不知甚麼人抱在懷中,如此輕薄無禮,她隨即就要賞他幾巴掌,但對方已掩住她的雙眼和耳,她更覺驚慌拚命掙扎起來。

    忽然又是隆的一聲響,一股猛然震盪自地上傳來,樂兒只覺體內五臟都在震動,雖被掩住的雙目,仍然可感覺有耀目光芒陡閃,像是十色光華,有點眩目。

    震響和光芒過去後,樂兒清醒過來,大叫大嚷又揮動四肢向抱著她的人猛打猛踢,要他將她放下來。

    那人甩開雙手,樂兒仍覺眼前漆黑一片,她揉了揉雙眼,伸手向前摸去,碰到這人的雙腿,心底下吃了一驚,怎麼這個人的腿竟如百年老樹一般粗壯?而且高大得如凜凜天神,把她的視線全部擋住了。

    嘩然吃驚的樂兒把頭抬得高高的才能看到眼前人的面貌,又是一驚,幾乎跌倒,心想哪有人的臉孔會如此醜陋可怕?

    頂上疏疏落落的髮絲,眉毛左右散開凌亂,雙眉八字低垂,眼神渙散,更要命的是嘴角那道淺笑和幾乎要流下來的唾涎,把她弱小的心靈嚇得幾乎失魂落魄。

    相信小白身邊的能人之中,就只有傻七能單靠外貌便可整治這個小鬼頭,雖然他態度和善親切,但樂兒仍覺他生人勿近,想到剛才被他緊擁在懷輕薄就更覺不忿。

    樂兒見他胸前掛著一個跟「晴天娃娃」差不多模樣的「雨天娃娃」,指著他呆叫道:

    「你……你就是傻七?」

    傻七摸摸近乎禿光的頭頂,傻里傻氣的笑道:「剛才好危險啊!怕怕,怕怕,你要小心小心啊!」

    危險?甚麼危險?本小姐是堂堂道醫苦來由和寒煙翠的掌上明珠,天不怕地不怕,有甚麼危險只要出聲便有人為她效勞化險為夷,有甚麼可怕的?

    忽然如雨灑落的聲響吸引住樂兒的視線,循聲看去,只見傻七的腳下有一灘血水,血水自傻七的背門處滴下來,樂兒好奇地繞過他身後望去,又哇地叫了一聲,只見傻七的背上衣衫盡毀,滿怖一些三尖八角的小鐵片,把傻七的背門弄成一塊爛皮肉,受了這種傷還可傻癡癡地笑著,能不嚇壞人?可是他幾時受的傷?難道是剛才的爆炸聲造成?

    樂兒向前望去,又哇地一聲,她肯定今日是自己有生以來最多驚叫聲的一天,令她詫異好奇的物事真是一浪接一浪。

    只見剛才樂兒所站的那一塊地方已炸爛開變成一個凹陷的大洞,還有嗆鼻的濃煙在四散,要是她剛才還站在那裡的話,此刻的她難道還可以對人說自己是道醫苦來由的千金嗎?

    樂兒伸了伸舌頭,做了個吃驚的樣子對傻七道:「你早知道那裡有危險所以把我抱開來了還用背替我擋著那些小碎片嗎?」

    傻七隻是摸著頭傻笑:「嘻嘻……危險啊!怕怕!」

    傻七雖然不會清楚表達,可是樂兒也猜中了九成,這個呆頭呆腦的傻傢伙竟然用自己的身體來保護她,免得她受傷害,雖然刁蠻任性,但也懂得分辨善惡,她清楚知道傻七是個好人,之前的妒忌感覺一掃而空,對傻七的印象大為改觀。

    樂兒伸出手來拉著傻七的褲管,要他蹲下來,傻七不知就裡,便蹲下去跟她平排對望,傻傻癡笑帶點猙獰可怕的外表下卻有一顆善良的心,樂兒伸手去摸他那張臉,甚是憐借。

    傻七呆呆間,樂兒忽然靠過身去在他的臉上吻了一下,這一下輕吻讓傻七無法迴避,也不知要躲避,兩頰已泛起一陣紅暈,渾身發燙,他也不知這是甚麼感覺,抓一抓頭便退彈開來。

    同一時間,樂兒也感覺到一陣異樣,一種淒然不安的感覺從心底油然升起,她覺得好難過,想要確實一下這種感覺,便很快地伸手去抓著傻七巨型的手掌,讓他的感覺更直接傳到她的心裡。

    傻七呆著任她擺怖,卻見樂兒驀地流下兩行眼淚,獨自傷懷,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發出呀呀地怪叫。

    樂兒這種舉動,就跟當日看見郡主癡癡地等待生力回來時一樣,她似乎能夠清楚知道別人心底的悲哀。

    樂兒問道:「你一個人住在嗎?營帳內的古怪東西是你弄的嗎?」

    樂兒這樣一問,傻七手舞足蹈的指向前面叫著,樂兒便依照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她身後一個人影從濃煙中昂然步田,丰神俊朗的臉上卻是一臉漠然。

    他像是背負著千斤重的擔子與國仇家恨,一直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常見的笑容已經十分吝嗇的收起來,又或許是最近發生在他身邊的都不是賞心樂事,根本不值得他去笑。

    樂兒當然認得爹爹的好朋友小白,數天前他才跟爹爹一起拚命要把垂死的生力救活過來,就算不用握著他的手,樂兒也可知道他是個和善的人。

    小白走過來對傻七說道:「傻七,你沒有令我失望,我一直擔心如何應付『混世龍』、『雷霹靂』和『火龍槍』,現在都一一解決了,但你知道我要用你的發明去對付你自己的同胞嗎?」

    原來連日來小白按兵不動,就是要等待這個發明火器的天才傻七,研製出更厲害的火器,今日特意來作試驗,剛才的幾次爆響和曳光,就是傻七的所為。

    樂兒剛才在傻七的營帳內看見的古怪物事,也全是傻七的新發明,樂兒猜想一下,才知道剛才的確是萬分驚險。

    傻七呆呆的不知如何回答小白,只舉起「雨天娃娃」在小白面前擺動,暗示出他與小白是好朋友。

    這個「雨天娃娃」丁妹子,是小白當日在「天皇帝國」的「天狗城」內巧遇傻七時親手所送,自始兩人便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小白明白傻七所指,也說道:「對,傻七與小白是好朋友。」

    樂兒呆呆的望著小白和傻七,敏感的心靈又泛起一陣異樣,正要捉住他們的手時,後面大管處傳來一陣騷亂叫聲。

    只見小白的女婢十兩奔跑過來,向小白說道:「生力他……生力他……他回來了。」

    生力又回來了?

    小白飛快躍前,越過眾人向大營方向走去,他實在迫不及待要知道生力的生死,生力對他來說太重要。

    傻七也抱起樂兒,施展他快疾急掠的腳步跟著走去。

    到了大營處,只見大白正從前方慢步踱回來,鞍上有一人,但卻不是騎著大白,而是安祥地躺著,一動不動。

    無比的失落淒酸感覺襲上小白心間,邁著沉重的步伐,小白一步一步的向大白走過去。

    生力,死了。

    就這樣離開。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往日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好徒兒,被自己的好朋友天狗醜人殺了,雖然生力是決心去送死,讓小白可以硬著心腸去對付天狗醜人。

    生力手下十名戰將之一的洪亮,把染著生力熱血的刀交到小白手裡,說道:「大王,這是生力說要留給你的熱血,也是他最後能留給你的遺物。」

    血刀、熱血、真情,生力用死來證明自己對小白的忠誠,小白清楚的感受到了,內心禁不住激盪。

    小白忽然仰天狂嘯一聲,縱身大白鞍上,一抽馬韁,大白便帶著小白和生力狂奔而去。

    沒有人敢去阻止小白,只呆呆的瞧著他們遠走,誰都知道小白必定會回來。

    而到小白回來的一天,他就會有驚人的決策。

    必定翻起風雲顯顏色。

    夜幕四台,和風輕拂,一縷白煙自「黃湖」岸邊裊裊升起。

    熊熊的烈火與落霞爭輝,把小白的一張臉照得火紅,赤紅熱血在體內燃燒,眼前的火堆上放著生力的遺體。

    小白終於親手火葬了生力,隨著白煙向天邊飄去,往日他與生力的回憶也只能埋藏心底。

    俱往矣,面前還有滿途荊棘要小白去克服,要是他再不下定決心,只有更多像生力一樣的兄弟會去赴死。

    烈火由日燒至夜,直至火焰熄滅,被晚風冷卻下來,小白體內的血還是滾燙。

    一把一把的將生力的骨灰撒往湖水裡去,他終於獲得自由了,只留下一堆血仇要小白去報。

    身體還是火燒般灼熱,小白浸泡在撒滿生力骨灰的湖水裡苦思量,他希望自己能夠忘懷,忘卻悲哀。

    小白輕輕說道:「生力,我們又再次在一起了,以後我們是兩位一體,你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我要你親眼看著我如何殺天狗醜人!」

    三日之後。

    原野的大營內,每一人都在各自忙碌,就連一向搗蛋搞鬼的苦樂兒也感受到一種緊張的氣氛,寒煙翠把她緊緊看管在身旁,不准她又四處蹦蹦跳跳騷擾各人。

    十兩和耶律夢香絕沒閒著,每一天都在忙著為小白準備好戰甲,一塊一塊的甲片,每一片均由耶律夢香親手為他縫上,每一片都幾乎要浸上一滴淚珠,她清楚的知道,假如小白再回來的話,他一定會有所大變。

    隨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遠處沙塵飛揚,大家期待的小白終於騎著大白歸來,每一人都自帳篷內走出來迎接。

    再見小白,眾人一陣嘩然,只見小白頭頂上的銀髮盡落,頭頂光禿,想是為生力之死而熬盡心力的突變。

    小白騎著大白逕自來到太初面前,字字鏗鏘地說道:「太初接旨,朕要登基為帝,你立即替朕安排一切所須事務,並要公告天下,同時朕要擺下婚宴,正式立耶律夢香為朕的皇后,即去辦!」

    太初恭敬跪下道:「遵旨!」——

    第四章萬歲萬萬歲

    九五之尊,擁有最高權力者,手執性命千萬,位極人群,呼風喚雨,叱吒風雲。

    為甚麼叫「九五之尊」?

    「易經」中的九五,乃卦爻位名,九是陽爻,五是第五爻。九五是指陽氣盛至於天,故飛龍在天,猶若聖人有龍德,飛騰而居天位。

    龍為神物,至高無上,是以九五之尊喻為帝王之意。

    小白正式向太初降旨登基為帝,即表示願意完全接掌「天兵神將」,那就是君無戲言,必須秉承萬壽聖君的遺願,向所有人承諾要建國立業,一統天下,讓所有一直跟隨他出生入死的「鐵甲兵」及兄弟,有一個可以落地生根的國和家。

    更重要的,是當一個愛民如子的仁君。

    除了三將中莫問與夢兒還在叢林截阻「天皇帝國」後備軍,朱小小又因練成「毒殺神」

    迷失神智外,其他三大攻將將軍、血霸王、朱不三,「八神」一眾小朱,「海殺野」的族人,還有分管八千「天兵神將」的太初、大元、太極、太陰,無一敢怠慢,指揮所有人全力動工,連日來在草地上築建木台,讓小白作為登基之用。

    十兩、寒煙翠和桃子更是忙得一頭是煙,在太初等四大都督的監督下,為小白張羅錦絹彩線,織繡龍袍,雖然忙得不可開交,汗流浹背,但所有人的臉上都展現歡容。

    十兩曾當過短暫的「天法國」女皇帝,對登基所需要的一切較有經驗,負責分配寒煙翠為一眾「鐵甲兵」重新刺繡軍旗,桃子邊學邊為小白雕刻玉璽,準備奏章所需的文房四寶,但總是錯漏百出手工又粗糙,十兩、苦來由、朱不三看見她倆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

    終於順利雕出雛形,桃子興奮地端著玉璽跑過去,怎知朱不三喝叫道:「嘩!

    我的好娘子,這頭是甚麼東西?」

    桃子傻傻的望著眼前一團東西笑道:「嗯?還不像玉璽嗎?我再去試一次。」

    寒煙翠眼望著一件又一件的甲冑,還有一張張的軍旗,好像沒完沒了的要統一所有甲冑和軍旗上的刺繡,幾次忍不住要大發脾氣,可是見桃子和十兩都一臉認真的埋首於工作,怕會給人取笑,於是又再努力下去。

    只有十兩是最認真、最真心的一個,她等這一天實在太久了,由當日「劍京城」的偶遇開始,小白身後十步之內永遠站著她十兩,小白終於快心登基為帝,她用心地為小白的龍袍繡上「飛龍在天」紋樣。

    最高興的還是小白終於能正式立夢香公主為皇后,多年來的夙願今日得以實現。

    忽然一滴淚不聽話的從眼角處掉下,她伸手抹掉,又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自心底油然而生。

    看見手上的龍袍,她就想起另一個皇帝。

    誰說時間可以沖淡一切?時間只會將過去的回憶愈積愈厚,就像是塵埃一般,抹了,又再積聚。

    悲痛的回憶,總會在無法預期的情況下偷偷走出來傷害你。

    對了,所有人都幾乎是第一次準備登基所需的事宜,雖然一切築構都很簡陋,連龍椅和凰座都無法備妥,但除了被小白另外調派開去,為數一百的「鐵甲兵」一時無法感受個中喜悅外,原野上每一個人都是臉帶笑容,洋溢出溫馨和諧的氣氛。

    朱不三道:「挑那媽的混蛋!大家來看一看我的好娘子啊!她終於雕出個有模有樣的玉璽,我這個丈夫應該說怎麼樣的話來稱讚你才好?」

    桃子道:「挑那媽的頭,我們兩夫妻,還有甚麼甜言蜜語未曾說過聽過的?心照不宣吧!哈哈哈!」

    寒煙翠道:「笨相公,你看我穿起這身戰甲,是否很英姿颯颯?」

    苦來由道:「娘子啊,你的身材實在太傲人,連這樣窄窄的戰甲穿在你身上依然不能掩飾!」

    兩對夫妻一邊手裡忙著一邊打情罵俏,互鬥肉麻,為忙碌中的將軍、血霸王、八神等人添上一點樂趣,整個大營內一片喜氣洋洋。

    真是一幅和諧,看得人賞心悅目的圖畫。

    其他人都很快樂,除了兩個人,他們是樂兒和傻七。

    在一片歡欣愉悅中只有他們兩人靜靜的並肩而坐,傻七捧著手上的丁兒和丁妹子反覆的把玩,可是臉上全看不見笑容。

    眾人似乎忽略了傻七,樂兒看不過眼的突然大叫起來:「你們真是太過分,閒時叫你們跟我玩耍又十問九不答,現在又個個歡天喜地的又跳又叫,不知所為!」

    樂兒叉起腰肢來指罵各人,頓時令熱鬧的氣氛冷卻下來,個個朝樂兒看去,寒煙翠都覺樂兒這樣實在太無禮,大聲喝道:「樂兒,大家跟隨小白征戰多年,都是盼望小白能正式登基為皇,如今夙願終於達成,心情愉快是理所當然的事,你現在倘若快快掩住你的小嘴巴,大家尚可以原諒你童言無忌,否則娘就要好好教訓你!」

    樂兒深深不忿道:「小白叔叔一直都是大王,大王跟皇帝有啥分別?還不是一樣嗎?」

    十兩也很疼惜活潑可愛的樂兒,便說道:「小樂兒,皇帝跟大王當然是差天共地,你知道現在我們中土地方正被『天皇帝國』的異國人所侵略嗎?其他人要趕退「天皇帝國』都已經失敗了,小白向天下人公告正式登基,就是要讓『天皇帝國』的侵略軍都知道小白不會放棄周旋,不敢正視我們為一班無足輕重的敗軍。」

    樂兒道:「這樣還算說得有些道理,但傻七呢?傻七不也是『天皇帝國』的人,這樣即是叫他去殺自己的同胞,你們不留心看看啊,傻七一個人呆呆的躲在一旁,你們卻在熱鬧慶祝,全不理會別人感受的是你們!」

    經樂兒一提點,大家才將視線集中向傻七身上,的確他仍是一個人悶悶不樂的把玩著兩個小玩意,甚至乎沒有人分他一點工作讓他去完成。

    大家都忽略了傻七,除了丁妹子和丁兒之外,傻七在這裡只有小白一個朋友,其他人都不知如何接近傻七。

    連桃子都在一剎那間呆住,身體微微震慄,她自己也是「天皇帝國」的人,為甚麼小白去殺自己的同胞,她會如此熱烈興奮?

    小白登基為帝,在民族大義之下,為要向天下人有個交代,他是否還可以無私的對待自己?

    不安,總會在樂極忘形之後,殺人一個措手不及。

    千秋功業一月天心,百戰長征震古爍今。

    人間德瓜祥磷仙胤,神恩浩蕩廣澤萬民。

    尊尚玄穹天步仙登,聖稱無極太上天人。

    八千「天兵神將」帶領為數二十萬的「鐵甲兵」,全部在搭建出來的高台下低首下跪,以歌頌萬壽聖君功勳的奉承語,迎接領導他們向建國之門的新帝王小白。

    放眼看去,一排排井然有序的「天兵神將」、「鐵甲兵」及「五殺野」等人,全都穿上一式一樣的戰甲,飄揚的旗海,全部依照小白的吩咐繡上「笑」字,象徵著兵制統一,以後再沒有「天兵神將」、「鐵甲兵」和「五殺野」之分,大家都是笑蒼天新皇朝的軍隊。

    三大攻將將軍、血霸王及朱不三,騎著披甲戰馬,手執重型兵器,穿上整齊一致的大將戰袍。

    中間「八神」長弓箭筒,分站三大攻將之後,軍隊之前,個個昴首站立,目光如炬,十足威武。

    隨著數十萬人俯伏在地,不斷三呼萬歲,小白一身錦繡龍袍,與身畔穿著宮裝、頂戴后冠的耶律夢香雙雙踏上台階,眾人歡欣鼓舞氣氛更形熾烈。

    身穿龍袍的小白散發無可比擬的王者風範,真有號令天下、莫敢不從之威,令人相信他該主宰一切,但帶來的卻不是屠殺,而是安逸祥和,國泰民安,主導天下眾生萬物。

    身邊的皇后耶律夢香,一派雍容華貴,跟小白尤其匹配,瞧見萬民向小白朝見,一時又感觸落淚,小白仍不忘關懷地替夢香皇后拭去淚水。

    小白道:「以後夢香就是朕的皇后,輔助朕治理國事,但朕可以承諾,絕不會有後宮佳麗,朕只有一個皇后,她就是耶律夢香。」

    夢香皇后道:「你這樣會令很多一心想入宮做妃子的人失望。」

    小白道:「朕只要不令皇后失望,其他的與朕無關。」

    要小白立國登基,一直是夢香公主的願望,今日終於實現,她卻是忍不住一哭再哭。

    小白踏上台階的前端,以沉厚威嚴的聲音叫道:「眾卿家,平身。」

    「謝皇上!」跟隨小白多年,小白第一次以皇帝身份向眾人頒下聖旨,萬人齊和的響聲,猶如春雷轟鳴。

    小白道:「朕今日登基為帝,暫沿用『萬朝』武帝萬壽聖君所設立的一切架構,『御部』由太初都督率領,司職御前事務;太元都督主掌『史部』,司職政務官事;太極都督掌管『兵部』,司職兵權用武;太陰都督掌『刑部』,司職立法及執行刑罰。」

    「朱不三、將軍、血霸王,全冊封為一品武將,『八神』全封為二品正將,由太極都督負責配置軍隊,以後調動軍隊必須有朕的『虎符』為證,違者由太陰都督作軍法處置。」

    小白統一軍隊,又制定架構,暫時已有一個皇朝的雛形,惟除「天兵神將」中有部分是文官之外,其餘皆為殺將先鋒,可說是武官多於文官,加上又沒有正式的國家版圖,大家都期待小白再下聖旨,以指示各人成立新皇朝後第一件要做的事。

    可是小白還沒將要攻打「天皇帝國」的計劃說出來,一個稚兒童聲已在台階下叫道:

    「不公平!不公平啊!」

    聲音響起,最吃驚的當然就是寒煙翠,因為樂兒又來搗蛋。

    樂兒從台階下竄出來向小白說道:「小白叔叔,你是皇帝了,夢香姑姑又是皇后,連朱大頭也有官階,為甚麼我爹爹和娘親甚麼也沒有?」

    小白說道:「樂兒,你爹苦來由和你娘親寒煙翠是朕的好朋友,不是部下,當然不會有任何官階。」

    樂兒問道:「如果我爹要的話你也會冊封他們嗎?」

    小白說道:「如果他們真想要一官半職,朕當然會給他們,但我想他們會比較喜歡當朕的好朋友。」

    樂兒問道:「那請問皇上,傻七不是你的好朋友嗎?」

    小白說道:「當然是。」

    樂兒問道:「那你為甚麼不給他一官半職?」

    樂兒終於把話說得清楚明白,只因為她看見傻七靜坐一旁,瞧著大夥兒都熱熱鬧鬧的接受小白冊封,她又看不過眼。

    做一個皇帝要令下面的人甘心臣服,首要的除了是有超卓的個人賢能外,也要賞罰分明,傻七與其他人不同,既是「天皇帝國」的人,也不能群體相處,他不能領軍,也不能要他跟隨任何一位將軍出戰,小白應如何解決這個難題呢?

    只見小白走下台階,向傻七走過去,傻七隻是一直低下頭來把玩著丁兒和丁妹子,平常親切的傻笑此刻都不見了。

    小白站在傻七面前說道:「如果傻七也想要為朕上陣前殺戰,朕當然毫不猶疑讓傻七出戰,只怕傻七不是如此想。」

    傻七呆呆的抬起頭瞧著小白說道:「傻七……傻七不能讓……小白去殺丑叔叔。」

    誰是醜叔叔?他就是在「天皇帝國」中一直照顧傻七的天狗醜人,小白、傻七與天狗醜人三個,當日曾在雪山上共醉,傻七得知小白要去殺的正是天狗醜人,心內頓起波瀾。

    天狗醜人殺掉小白的愛徒生力,小白自有千百條理由跟天狗醜人情誼決裂,可是又如何向傻七交代?

    小白道:「朕今日既然登基為帝,一切決定都必須要以天下人為依歸,『天狗醜人』既殺朕愛徒,又是敵人,所以無論如何,殺天狗醜人的事絕不會改變。」

    傻七頭腦單純,根本不會理解甚麼是國家大事,在他腦海中只有四個好朋友,分別是丁妹子、丁兒、小白和丑叔叔,而他卻又絕對不能容忍任何人傷害自己朋友,聽小白這樣說,一股莫名憤怒從心底升起、竟將小白送給他的丁妹子一手擲在小白臉上。

    既已為帝,龍威不可侵犯,傻七當眾以下犯上,假如小白不好好懲罰傻七的話,將來就更難服眾。

    小白向太陰都督說道:「太陰都督,傻七無官無職,但膽敢侵犯龍體,依照刑法,應處何罪?」

    太陰都督立即上前下跪說道:「是一等大罪。」

    小白道:「應該如何處罰?」

    太陰都督道:「罪該處死。」

    小白道:「處死?」

    太陰都督道:「是。」

    小白道:「你要朕處死傻七?」

    太陰都督道:「皇上,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要是皇上不能切實執行刑法,先例一開,皇上將來便難以向天下人交代。」

    一朝為皇,身份便頓然升格,可是傻七始終是小白的好朋友,小白會否顧全大局,將傻七處死?

    只見小白不假思索的拔出「赤龍」向傻七說道:「的確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但國法只適合用在朕的子民身上,傻七是『天皇帝國』人,自然不受朕的國法管治。」

    小白續道:「傻七,就算你不願意隨朕出征,也不能夠阻朕殺丑叔叔,否則就是與朕為敵,你既是朕的好朋友,我就讓你有個選擇,一是給我自斷一臂離開,一是留在大軍之中等待朕凱旋而回,你如何抉擇?」

    小白竟要傻七自斷一臂?——

    第五章力破叢林困

    叢林天氣反覆多變,剛才還是日頭高照,轉眼間已是滂沱大雨,豆大雨點淅淅瀝瀝的打落,後備軍無處容身,又未有指示攻入叢林,再這樣下去,未殺入中土,都已被天氣折磨得百病叢生。

    當日天狗醜人趕到叢林出手重傷莫問和夢兒,本來後備軍可以乘勢衝入大叢林交拚殺戰,可是天狗醜人敬重莫問和夢兒是小白的兒子,承諾給予一個公平決戰的機會,退守叢林外等待莫問和夢兒把傷勢養好,然後才正式帶兵進入叢林殺戰,只要兩兄弟依然能阻截他的話,便會帶大軍離開。

    生力帶著十名戰將來送死,雖然莫問與夢兒及時出手阻截天狗醜人最後殺招,生力還是求仁得仁。

    除了重視尚武精神,天狗醜人也重視友情。

    經莫問與夢兒如此擾攘一番,後備軍已比最初預定進入中土的時間遲了整整一月,天空再度放晴時,留給莫問與夢兒的時限也到了。

    一陣又一陣的熱浪襲來,叮叮咚咚的錘打鐵器聲響,叫人煩悶不堪,處身熱與寒交迫之間,後備軍已經極不耐煩,有點鼓噪。

    只見一休大師命人升起火爐,幾十個身材壯碩的士兵為他錘打那些有倒鉤、可組合成刀球的古怪兵器,並在爐內焚薪烘乾爐膛,再貫木入炭,點火鼓風。

    天狗醜人面瞧向叢林,並足跪地,雙目緊合,逆刃刀「武士道」就橫在前,身後跟隨的戰兵也一樣,看來已做足殺戮的準備。

    嘻皮笑臉的百歲老僧一休大師走到天狗醜人面前說道:「別瞧我一把年紀,其實甚麼都不懂,見你在這兒等待幾日,又將我的新發明重新鑄造,一定已有良策好好教訓那兩隻小蒼蠅吧?」

    天狗醜人紋風不動,完全沒有理會一休大師的提問。

    一休大師不厭其煩,還是笑道:「對對對,我自己都無法對付得了的人,那兩隻絕不是小蒼蠅而是小老虎,當然要費點心神,待有萬全之策才攻入叢材,等待十日仍然按兵不動,一定是沒有良策。」

    天狗醜人道:「此戰我司職領軍主帥,凌駕在你之上,不用你來教訓我如何作戰。」

    一休大師笑道:「不不不,真是大誤會,我絕不懷疑天狗醜人的戰術策略,只是擔心你礙於那兩隻小老虎是小白的兒子,看在老朋友份上不敢逼他們進絕路吧!」

    天狗醜人道:「你三次攻入叢林總數派萬兵入林,自己不敢犯險,結果毫無所獲,又該如何向我解釋?」

    一休大師道:「主帥你一日未到,沒有命令我又怎敢貿然赴死?」

    天狗醜人道:「你大可以放心,既然你沒有抱著陣前殉死的心,我是絕不會派你領兵攻入叢林的。」

    一休大師道:「嘻嘻,你知道我醉心中土文化,以前就曾搜集過不少石刻、陶瓷、字畫、漆器等,這次隨大軍同來只想換換口味。」

    天狗醜人道:「你要去幹些甚麼我絕不過問,你也不要過問我如何領軍作戰。」

    一休大師得到滿意的答案便笑著走開了。

    他這次來既來又不願出力,究竟有何目的?

    叢林內,莫問一邊翻土,一邊親手埋葬一具又一具的屍體,不管是犧牲了的「五殺野」族人,還是「天皇帝國」的後備軍,他都無一遺漏地為他們好好設墳。

    眼見莫問在做些多餘的事,夢兒不來干涉,只是在一旁靜心觀察,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調皮的莫問手中拿著木板,大概想要為犧牲的戰兵立碑,可是想了老半天依然沒半點頭緒,抬頭去問夢兒:「哈哈,夢兒,你認為人為甚麼要死後留名呢?」

    夢兒只是瞟了莫問一眼,然後又轉過頭去看著叢林前方,似乎期待著天狗醜人再次攻入。

    莫問傻笑道:「如果生前幹過些甚麼大事的話,死後留名自然是想自己的名字流傳後世,莫問雖沒幹過些甚麼驚天動地的事,但如果死後被人棄屍荒野的話也覺得淒涼。」

    莫問的說話終於挑起夢兒的興趣,轉過頭來答道:「你死了的話,夢兒必定替你親手立碑造墳。」

    莫問道:「哈哈,幸好夢兒明白莫問的意思。」

    夢兒續道:「不過你只能死在我手上。」

    莫問道:「那莫問豈不是一定要比夢兒早死?」

    莫問說罷,忽然飛快的在一塊方木上刻字,然後又拋過去給夢兒,夢兒接著拿來一看,竟見上面寫著「兄,笑夢兒之墓」。

    莫問解釋道:「如果莫問死了的話就不能一手為夢兒設墳,那只好先為夢兒立碑,夢兒該不會介意吧?」

    莫問說罷又跳著笑著的走過另一旁,夢兒瞧著手上刻有自己名字的方木,呆呆出神。

    天空放晴,艷陽猛烈地燒頭,把昨夜的積水完全蒸發,雖然有茂密的林蔭遮蔽住,但仍感到一股熱浪自沙土升起,連眼前的景象也被熱氣薰得模糊不清。

    叢林,可說是最難攻克的作戰地點,大軍不能大模施樣的浩浩蕩蕩前進,又有太多地方可以設陷阱,甚至於藏身樹蔭內伺機撲出殺敵。

    敵暗我明,易守難攻之地,絕對可以弱勝強,以寡敵眾,天狗醜人有何妙法可以帶百萬大軍殺敗莫問和夢兒,闖過叢林?

    在一層薄藩的熱霧遮擋之下,莫問與夢兒躲在陰暗處注視著前方,屏息靜氣,等了良久,眼皮一眨動間,已有一人站在前方。

    天狗醜人竟一馬當先入林,只見他站在原地不動,手上拿著的不是「武士道」

    ,而是上次可交織成刀球的古怪兵器,但倒鉤已全被脫去。

    拿著數十柄這些沒刀柄的長刀便可攻破叢林?

    一休大師為鑄造兵器之王,設計倒鉤自有其特別用途,他斷不會無中生有多此一舉去造兩個倒鉤出來。

    只見天狗醜人好整以暇地將兵器一把一把地插在沙上,井井有序地排成一列又一列的刀陣,全不急於進攻。

    將刀陣排好,天狗醜人負手而立,面對眼前閃著青光的刀陣閉起雙目,良久,終於見他起手。

    手一翻起,猶如風捲殘雲,灼熱滾燙的沙土散射四飛。

    沙浪急勁的打向四力八面,並沒有甚麼殺傷力,但憑著沙土撞擊發出的聲音,已能清晰地確定每人藏身之地。

    就像是蝙蝠一樣,憑著迥音震盪的強弱長短來分辨方向一樣,沙石如雨灑落,淅瀝淅瀝的就像殺戰的前奏曲。

    天狗醜人再一起手,手掌挪移翻飛,看似十分柔弱,蘊藏的澎湃內勁卻好比龍捲風暴。

    風勢捲動地上第一排長刀,各朝著不同方向飛插而去,直穿過百年老樹,插入樹身,成為一個進攻的「記號」。

    這個「記號」不是給天狗醜人自己看,而是給隨後而來的二萬後備軍作辨別方向之用。

    天狗醜人狂吼一聲,身後萬軍如浪湧入,個個殺志昂揚,提起兵器往前衝斬。

    因為已有刀插樹為記,大家都毋須再四處張望,擔心「五殺野」藏身何方,衝入即殺。

    「樹殺野」無法藏身樹中,紛紛躍出拚殺。

    「馬殺野」被叢林的樹木阻隔,失了地利,不能靈活走動,本來十拿九穩的陣勢頓形崩潰。

    「泥殺野」又如何?

    天狗醜人輕身一躍,猶如飛鴻踏雪,大鵬展翅,雙手翻騰,將泥沙捲上林蔭,霎時間天空像被濃雲遮蔽,每人眼前一黑。

    在沙土蓋天還未回落之際,霆不暇發、電不及飛之間,各人自覺急勁風聲掠過,青光疾閃,斬殺匿身泥內的「泥殺野」。

    為數二萬的後備軍,比「五殺野」何止多出一倍人數?後備軍幾乎是三人對一人,加上「五殺野」全部行藏敗露,危機盡現。

    只不過是一個天狗醜人,足可媲美千軍掠殺,只見他在自己軍中輕身縱步,來回穿梭,猶如游魚般四力八面遊走,手中「武士道」替各人解決頑強不死的「五殺野」族人。

    「五殺野」族人死,後備軍士氣更強,原是三個殺一個,「樹殺野」、「泥殺野」、「馬殺野」死掉一百人,後面又有後備軍補上,變成四個殺一個,甚至是五個對一個。

    「呀!我的手被斬掉,不能再戰,退回!退回!」

    「我走不動了,一條腿被敵方割斷,過來扶我退走。」

    「支持下去,我們還未全軍覆沒!」

    殺戰聲此起彼落,「五殺野」被圍困、被剿殺,戰略一崩潰便不能重新組織起來,時間愈久愈對「五殺野」不利。

    莫問和夢兒呢?兩個為甚麼還不出來協助「五殺野」退走?

    鋪天的沙土如雨降落,刷啦刷啦的打在每個人背上,又不斷有血霧飛濺,每人都投入殺戰瘋癡,這裡已變成不死不休的殺戮戰場。

    四處忽聞獸類狂吼,數百條黑影從林間猛然撲出,奔騰跳躍的身影一掠而過,便有幾個「天皇帝國」後備軍倒下。

    只見他們頸上的傷口如被獸類噬咬過,皮肉被強力撕開,瞧著黑影迎面撲來,挺刀掄舞護身,黑影又靈巧刁鑽地從上飛下把敵軍擒住,手一甩將敵軍頭顱硬生生扯斷。

    數百黑影在樹間、地上跳躍騰縱,看去猶如幢幢鬼影在林內飛舞,不時發出的獸類嗥叫令人膽顫心鷲。

    在敵軍殺意如虹之際,「獸殺野」終於出現。

    「天皇帝國」後備軍首次遇上如同野獸一般的獸人,有的四肢頎長一如猴猿,身法靈動輕巧;有的如虎豹般狂野,皮堅肉厚,斬一刀也不覺痛楚,反而更瘋更狂撲殺。

    在「獸殺野」族人的協助下,「樹殺野」、「泥殺野」、「馬殺野」又鼓起士氣與敵頑抗,但始終敵人一排接著一排的從後接力,整整一百萬大軍,就算每人殺兩個,也要連續十天十夜才可殺完。

    如何有氣力可以支持?

    天狗醜人忽地仗刀而立,在廝殺聲中以耳代目,他要殺的絕不是「樹殺野」、「泥殺野」、「馬殺野」及「獸殺野」任何一人,這種粗活可讓自己的戰兵去逐一擊殺。

    反正「五殺野」已無處藏身,再不用擔心他們埋伏獵殺。

    天狗醜人拔身縱飛,一躍上樹頂,眼前一片蒼翠的樹海上,終於發現莫問與夢兒的蹤影。

    只見夢兒狂拳猛打,莫問或沉身、或跳躍避過衝拳。

    夢兒要打,莫問卻避。

    究竟發生何事?莫問與夢兒未打敵人便先行交手起來,天狗醜人只覺有趣,不禁仗刀旁觀。

    夢兒怒吼聲道:「你要退兵的話可以自己走,不要阻止我!」

    夢兒一拳開出前路,立即要騰身衝殺,莫問一矮身又再將他拉扯住,夢兒回身揮拳,莫問又鬆開手,然後又拉住夢兒,令夢兒好生煩厭。

    莫問道:「我們已經在這裡玩得太久了,再不回去的話爹會好掛心,不如一起歸家吧!」

    夢兒道:「你這個貪生怕死、臨陣退縮、婦人之仁的傢伙,我來不是要截阻敵軍,而是要將他們完全殺敗!」

    莫問道:「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我們要的是百戰百勝,就算這次能讓夢兒你大勝,也只是慘勝,瞧這種形勢,『樹殺野』、『泥殺野』、『馬殺野』與『獸殺野』已不能佔地利攻敵,以弱戰強,久戰對我們極為不利,莫問絕不能接受兩敗俱亡的結果。」

    夢兒道:「要勝利,便要付出代價,殺得一個是一個,我笑夢兒領的軍絕不退守,你要走,帶你的『樹殺野』和『泥殺野』走,我今後會恥笑你曾經陣前退縮。」

    莫問忽然撒手不再纏著夢兒:「真拿你沒辦法,你不過想證明你比莫問更強,這次就當莫問輸了,好嗎?」

    夢兒道:「你一向都不比我優越。」

    只見夢兒大步走前,在樹梢上飛步逼向天狗醜人,莫問也在他身後跟隨,直走到天狗醜人面前。

    夢兒直盯著天狗醜人說道:「我單獨挑戰你一個,如果你敗了的話便要立即撤兵退回!」

    天狗醜人道:「好,一招。」

    天狗醜人爽快答應,夢兒怒火狂拳立即擊出,要直截了當毫不花巧的將天狗醜人轟下。

    只見天狗醜人不閃不避,挺起胸膛硬接夢兒怒拳。

    轟地一聲爆響,夢兒一拳擊中了,但他的臉上卻無半分驚喜,因為天狗醜人紋風不動。

    夢兒正愕然間,莫問遽然出手,目標卻不是天狗醜人,而是夢兒,他向夢兒腦後擊去,將「穹蒼訣」內勁猛地貫入夢兒腦際,夢兒一陣目眩,竟然暈死過去。

    莫問一手扶著夢兒,又躬身向天狗醜人道謝:「天狗醜人叔叔果然厲害,簡直是鬼神辟易,又光明磊落,莫問甘拜下風,請請。」

    莫問抱著暈倒的夢兒躍身回林中,各人一見他出現便隨即停下手來不再纏鬥,放眼看去,剛才一輪交拼,「五殺野」死傷人數逾五百,莫問心裡頓感難過,大家正期待莫問會親自指揮作戰之際,莫問竟然發號施令道:「退兵。」——

    第六章皇位拱手讓

    在這戰亂世代,殺人,已經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最少,不會有官兵衙門特別在意去捉拿殺人犯。

    假如自問可以隨手殺很多人,甚至乎很喜歡殺人,說不定遠會受人賞識,徵召上戰場任你隨意地殺人。

    只怕你殺不了敵人反被敵人所殺。

    有些人不需親自動手也可殺人,當然不是指高手,高手殺人也要親自動手,高手遇上高手固然要動手,高手遇上低手,不動手的話,低手也不會自己倒下來。

    不需動手殺人的人操生殺之權,說一句話就是閻王令,可以指揮人替他賣命,殺掉對自己不利的敵人,當然也可以只因為一句「不喜歡他存在」,甚至於「不想看見他」而將對方殺掉。

    皇帝,就有這一種權力。

    皇帝可以隨便殺人,那人可不可以隨便殺皇帝?

    答案是一樣的,只要你能夠近得了身,有勇氣而又有能力將皇帝殺死,說不定就可以取代他的位置成為新皇帝。

    「武國」的「劍京城」,繁華熱鬧的「長街」上,今日竟然有三個帝王級人馬聚頭,一個是「武國」天子的名天命,一個是「天法國」皇帝伍窮,另一個則是只能躲在背後的「武國」太上皇名昌世。

    只因為「天福大運無邊紫龍命」,名昌世便要躲在名天命背後,當一個見不得光的太上皇,依仗名天命的福命垂簾聽政。

    要刺殺名天命絕不容易,名昌世要保住他的賤命,早在宮中怖下天羅地網,有御前侍衛,還有萬骨枯作貼身保護。

    可是皇帝要出宮,甚至於要去送死,任何人也是攔阻不住。

    誰叫好色成狂的名天命要走進「怡紅春閣」沉迷色慾歡愉,還要在不適合的時候走出門外,剛好碰上心情煩躁的伍窮。

    世事就是如此巧合,上一次伍窮千方百計要殺名天命來打擊名昌世,卻遇上苦來由阻撓。

    今日剛好殺了名天命,又遇上了名昌世。

    點點血花灑落,名天命一命嗚呼告別福命,同時毀掉名昌世的支柱,本來已經十分煩躁的伍窮頓時大樂狂笑。

    嘲諷的笑聲嘎然而止,因為名昌世不但沒有因此發狂,反而拍掌讚賞,除此之外,名昌世手上更多了一條性命。

    現任「天法國」的國師風不惑,也就是曾批言名天命比名昌世更有皇帝命的「五花八門」玄門師聖。

    名昌世一手握住風不惑的咽喉,稍稍使力,已使這個大胖子如殺豬一般大叫,全不諳武功的他,要他死在名昌世手上實在輕而易舉。

    名昌世道:「你再跟我說一次名天命的批命。」

    性命被掌握在別人手上,風不惑只好乖乖聽命。

    「福星高照照天命人人君是其,禍福合一一生九死死裡逃生,鴻福齊夭夭降大運運轉乾坤,緣定緣分,天定天人,福緣福人分,分金分銀,分神分心,分權兩相分,大福大運,一世一生,不離也不分!」

    名昌世道:「以你的批命而論,名天命絕對是天命所歸,正是天賜鴻福羨煞人,比我名昌世更適合當皇帝,對不?」

    風不惑道:「正是。」

    名昌世道:「可是如今他已命喪伍窮的『敗刀』手上,那又該作如何解釋?」

    風不惑道:「沒有解釋,算他是皇帝,甚至具有『天福大運無邊紫龍命』,也還是人,是人便會死,有甚麼出奇?」

    名昌世道:「那你即是不承認自己所謂的批言,其實是一派胡言。」

    風不惑道:「風不惑替人看掌算命,所批之言全皆依古書直說,這是前人的偉大學問,風某仗著一點天聰明白個中精奧,替人批命從不作假,就算是錯也是古書錯,非我風某存心欺騙。」

    名昌世一直深信命理玄學,當年「六才爭戰」中,他夜訪風不惑求指點迷津,原是最有實力爭取皇位的他,翌日便決定退出爭戰,直到數年前才想出借助名天命的福命,自己躲在他背後當太上皇的辦法。

    但人總是有野心,明明自己一切勝過兄長名天命,為何不能名正言順做皇帝?

    就算披著一身龍袍,安座龍椅又如何?不能主理早朝晚課,沒有文武百官萬人朝拜,始終算不上一個真皇帝。

    為要破除天命,名昌世力克余律令、皇玉郎等人,雖然始終不能降服小白,但已足夠成為自萬壽聖君以來,中土最強霸主,以為終可有能力改天換命,「皇京城」卻失守,美夢再被打破。

    名昌世把風不惑找來,想必是他失去「皇國」後,人又再陷入命理玄機中,究竟是否可人定勝天?

    風不惑續道:「天下間有很多人像你一樣,因為不肯接受自己的一生滿途荊棘而想否定命理,可是最終也難逃危厄。名天命的一生批言,就算逐句拆解也跟他的一生完全吻合,他始終大福大運一生,在他駕崩前依然享受皇帝風光,分金分銀,分神分心、分權兩相分,也注定他要被你名昌世分去一半權力,禍福合一一生九死死裡逃生,多次被刺殺一樣可以安然無恙,還不算死裡逃生?他死在伍窮手裡是因為命數已盡,怨不得人。」

    名昌世一心以為,名天命丟掉性命,就足可證明神相風不惑所批之言全是妖言惑眾,自己就可抹去心底的陰影,豈料反而被風不惑進一步肯定自己的批言句句屬真,教他一時啞口無言。

    一旁的伍窮得知名昌世心中所思所想,笑道:「要改天換命,扭轉乾坤,名昌世你不如就學朕一樣一刀破相,那甚麼命理天運都可以一一破掉!」

    風不惑道:「皇上,像你本來是『有死無生格』,湊巧被小白一劍破臉,改變臉上紋理例子可算是萬中無一,假如人人可以自毀臉容便可扭轉乾坤,那玄學之術就真的不足為信了。」

    伍窮道:「自己毀容不行,名昌世,不如就由我伍窮為你效勞,分文不收,也不用言謝。」

    伍窮一步一步走過去,名昌世依然陷入沉思,不斷反覆揣摩風不惑為自己所作的批言,甚麼二字記之曰『問』,前功盡廢,功虧一簣,江山從此毀」?甚麼是「問」?「問」的意思究竟是甚麼?

    名昌世忽然手底加勁,鉗著風不惑的兩指把他的咽喉捏出血水,風不惑怕死怕得緊要,又再哇哇大叫起來。

    伍窮道:「我殺你一個『武國』皇帝,你殺我一個『天法國』國師,十二分公平,風不惑,你死之後我會替你報仇,你就放心去吧!」

    名昌世道:「既然神相你說你句句真言,無一作假,準確無誤,那你可有算過自己會如何死去?」

    風不惑歎道:「我洩盡天機,必遭天譴,橫屍街頭是錯不了,可能今日就真的是死期。」

    名昌世道:「那我現在殺了你的話,豈不是又證明了你的批言句句是真嗎?」

    風不惑略一遲疑,說道:「對……對啊!」

    名昌世道:「雖然有點被你胡混避過死劫的感覺,但為要證明你的批命是錯,我今日就暫且放你一馬,要是有一天我名昌世可名正言順公告天下登基為王,你必定會五馬分屍而死!」

    名昌世放了風不惑,向伍窮說道:「伍窮你替我殺掉皇兄,讓我可以正式破除天命,不再依賴星宿命相的指示,開創自己的康莊大道,來吧,讓我好好報答你伍窮的大恩大德。」

    伍窮亳不猶疑便舉步前行,答道:「好!朕就姑且看看你這個落難假皇帝,還有麼可以吸引朕跟你合作。」

    原以為名昌世會因為名天命的死而大受打擊,誰料他為了對抗命運,刻意逆天而行,伍窮也感意外,況且名昌世上一次也的確存心提升他的武功,雖然只是為了合作殺敗老不死。

    因為太子的出現,而且同樣懂得運用名昌世的自創絕學「斗數格局」,即是說名昌世暗中早已再度拉攏太子,將他提升,好讓太子有足夠實力奪取伍窮所有。

    名昌世這一石二鳥計,既可讓伍窮跟他合作殺老不死,之後再藉太子克制伍窮,幾乎也令伍窮真的踏進陷阱中,如今太子在「天法國」的聲望日隆,伍窮再不證明自己仍有足夠實力鞏固江山,「天法國」真有可能被太子全數侵吞。

    今日一心來「劍京城」要把余律令及皇玉郎等人收歸旗下,怎料又被太子早著先機,獻謀出策。

    明知伍窮、名昌世、小白都必定會想盡辦法迎戰「天皇帝國」,又何須急於拚搏?用兵之道,在乎人死得愈少卻愈快取得勝利為之出色,大家都接納了太子提議,保留實力留前斗後,所謂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

    假如小白勝,殺耶律夢香挫折小白;假如伍窮勝,利用太子將之剷除;如果名昌世舉,群起一舉而對付之。

    伍窮的每一次部署都被太子牽制,現在他跟名昌世這個有實無名的太上皇如同一丘之貉,處境相若。與名昌世合作殺老不死,可能是伍窮現在唯一可行之法。

    否則,他就真的要冒一次險,單獨挑戰老不死而獲天下萬民敬仰,可是這始終是一場用性命作賭局,亦是惟有他一個敢去下注的賭局,除非是窮途末路,否則這確是一個比較愚蠢的策略。

    名昌世領伍窮直抵「劍皇宮」,一別十數載,在名昌世勵精圖治之下,宮中陳設之瓊堆玉砌比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四處飛簷祟脊,晝棟雕樑,繪彩絢爛,氣勢極其磅礡,相較「天法國」的「律天殿」,其富麗堂皇處要好上不如多少倍。

    名昌世如此雄才偉略,文武皆優,更有非凡才智,名副其實堪稱是帝王之選,卻苦被命運所困,也難怪他會耿耿於懷,伍窮頓覺殺掉名天命反而幫助了名昌世重新振作起來。

    穿過宮殿,進入「萬卷經房」,當年名劍日夜參詳的典籍著作仍陳設於各個高逾兩丈的書架上,詩集、兵書、文學、前朝文獻汗牛充棟,肯定名天命這個淫賊昏君不會如此好學,足見名昌世雖是才高八斗,依然孜孜不倦,絕不故步自封,反而伍窮一心只想擴建「天法國」版圖,窮兵黷武,從未想過要惡補進修,一比較智慧便會相形見絀。

    伍窮遊目四顧,四壁上掛著名劍的親筆墨寶,自從小白當年大膽地撕破幾幅後,剩下來的丹青已是絕無僅有,而每一幅在伍窮眼中看來都彷彿有種奇怪感覺自體內滋生,可是要如何描述這種感覺又說不出來。

    驀地,伍窮瞧見屏風後有一人影正在翻書細閱,從投射影子去分辨,伍窮很清楚知道他是誰,一股怒氣驟然急升,可是又必須壓抑下來。

    伍窮說道:「名昌世,難得你肯將私藏的典籍給我的繼位太子參閱,讓他可以瞭解當年名劍的成功之道,日後對我的『天法國』絕對大有裨益,伍窮應該如何報答?」

    人影從屏風後踏步而出,果然在翻閱兵書典籍的人就是太子。

    太子既已被冊封為「天法國」繼位太子,卻三番四次與伍窮的敵人為伍,更為他們出謀獻策,但一切始終是在暗地裡進行,如今卻面對面明目張膽的在名昌世身邊出現,連一點面子都不給伍窮,伍窮要如何下台?

    名昌世道:「要求得學問,首先就要不恥下間,所謂下馬問前程,太子不避嫌,雖與我為敵,仍來向我討教各樣疑難,我身為前輩的不提攜指點,實在有點說不過去,相較之下,伍窮你自高身價,對自己不明不白的事從不願意向人求教,剛愎自用,我相信窮愁漂倒的『天法國』如由太子來治來治理的話,會比伍窮你更出色。」

    伍窮道:「他早已是『天法國』的繼位太子,早晚會代替朕登基為帝,如何將『天法國』的貧窮厄困轉危為機,是我伍窮的國事內政,不用名昌世你這個有實無名的假皇帝來憂心。」

    名昌世道:「話雖是如此說,但晚是登基為皇,早也是登基為帝,何不早一點讓你的子民享有太平安樂?」

    名昌世擺明車馬以太子力挫伍窮,伍窮感覺自己有點像跌進了陷阱一樣,一個名昌世他已萬難應忖,再加上一直深藏不露未見底蘊的太子,伍窮極有可能不能全身而退,想到此處,他不禁大為光火,正要發難之際,太子忽然擲出一冊典籍在伍窮身前。

    太子說道:「此兵書為前人聖賢所著,第二章第一節,你可以解來給我們聽嗎?」

    伍窮翻開典籍,裡面滿是他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字節,只因伍窮少年時無心向學,肚裡墨水不多,更遑論要解讀前人著作,身為皇帝居然不識字,一時間在太子及名昌世面前丟盡面子。

    太子當然早已知道伍窮無法解讀,當下一邊走一邊說道:「其用戰也勝,久則鈍兵挫銳,攻城則力屈,久暴師則國用不足,夫鈍兵挫銳,屈力殫貨。意指要戰便要速戰速決,用兵曠日持久就會造成軍隊疲憊,銳氣挫傷,長久陳師於外就會給國家造成財力損失,就像個腐爛的蘋果,損害將會不止息擴散,前人的先見,我們該虛心學習。」

    人要面,樹要皮,怎說伍窮也仍是「天法國」當今天子,太子只在其下,被借喻嘲諷,叫伍窮如何嚥下這一口氣,怒道:「前人先見是前人的事,他處身當時又怎能預計今日之變化?抱著舊學問用於此時只是迂腐無能,我伍窮以一個莽撞少年身份開創前路,前無古人,誰人可與我伍窮相比?他們的垃圾知識用不著我在伍窮身上!」

    太子道:「對,前人管古事,後人理今事,伍窮是前浪,太子就是後浪,『天法國』在伍窮手上,國勢已比往昔振興,現在要面對的就是如何改善國民生態,如何富強起來,這方面需要的不是一個單單能擴展國家版圖的豪氣霸者,而是一個有學問、有智慧,各方面都能勝任的能人,我太子將會後浪蓋前浪,新人葬舊人!」

    太子毫不諱言地道明伍窮已不合時宜,教伍窮更形憤怒,緊握著敗刀,一步踏前說:

    「蓋前浪,葬舊人,如今前浪舊人就在你眼前,我就看你如何把我蓋掉葬掉!」

    伍窮步步進逼,此刻的「萬卷經房」已充斥濃烈的激戰氣氛,伍窮絕不能讓自己在有生之年便眼巴巴被太子奪去帝位。

    雖然太子的確在這幾次戰役中幫助伍窮不少,且把「天法國」治理得井然出色,可是也就因此被其一局又一局的陰謀逼進死胡同,憑伍窮再怎麼有容乃大,也無法大至將自己帝位拱手相讓。

    真諷刺,雖然伍窮賞識太子有個人之能才冊封他為繼位太子,但當知道他現在就想要取代自己時,依然不能接受。

    中土過去許多歷代君主,也是因為這種小人心態,最終看著江山由富庶勢強,變成一蹶不振,任人吞滅。

    瞧著太子和伍窮劍拔弩張,名昌世只靜靜待在一旁,臉上泛起微笑,似乎瞧著兩虎相爭,就是他的新計策。

    忽然,太子做了個出乎意料的舉動,教伍窮呆愕萬分。

    太子竟然跪下——

    第七章賭嬴是皇帝

    伍窮怒氣難抑,氣氛如龍盤虎踞,劍拔弩張之際,太子突然下跪,已令伍窮莫名所以,向名昌世臉上瞧去,他還是掛著一抹詭譎莫測的笑容,更令伍窮一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剛要猜想當中是否還有未可知的陰謀陽謀時,跪下的太子又說道:「皇上,太子斗膽直言進諫,全是為皇上設想,雖知眼前『天皇帝國』佔據了『皇國』土地,時局轉易,變生不測。『神國』天恨只想安穩朝野,無野心爭奪,『武國』現在群龍無首,名昌世又未能正式登基扶政,能與『天皇帝國』爭一日長短者,就只有皇上你一個,敵人將以你為首窮追猛打,一切必須謹慎行事,以此提點皇上,是因為敵人會用無數詭局圖力挽狂瀾,須以明心智慧解拆敵人迷局,太子不能常伴皇上左右,要是皇上不慎落進陷阱中,一切將恨錯難返。」

    太子忽然間言辭句句真誠,一副忠心不二的模樣,與剛才判若兩人,叫本來滿腔怒憤的伍窮也不知如何是好,呆在當場。

    細細揣摩太子話中之意,難道是指伍窮最近幾次的遭遇都是其他人所怖下的迷局,而不是太子從中作梗?剛才太子所做的一切,其實只是演繹別人設下的陷阱?

    那這人是誰?目的為何?要太子與伍窮反目,孤立兩人,分散兩人聚集起來的實力,好讓他可以逐一擊殺,甚至乎一網打盡?

    是名昌世設下的迷局?絕對有這個可能,上次名昌世為力克「天皇帝國」,將各人的戰兵臣服,還未正式取得各國主權,以聯合大軍的大統帥之名指揮各人,今日要是太子離開伍窮,名昌世絕對是既得利益者。

    可是名昌世始終微笑不語,究竟葫蘆裡賣的是甚麼藥?

    迷局總是纏繞著伍窮,以前還可以有芳心為他解拆迷局,今日連太子都在擺佈作弄他,究竟誰說的話較可信?

    不管如何,今日伍窮要與太子決裂的話,只會令自己更陷入迷局深淵,最少,他沒有太子獻謀出策的話,「天法國」在強敵環伺下,單靠伍窮一人勢孤力弱,絕對輕易擊破。

    況且,太子低頭下跪已經把伍窮面子挽回,伍窮首先要面對的是如何解決現在這局面。

    伍窮以嚴正語氣說道:「朕會聽取太子的忠言,太子可以起來。」

    太子說道:「謝皇上。」

    太子站起來,伍窮為免迷局愈陷愈深,將他差遣離去,太子自覺目的已達,舉步離開「萬卷經房」。

    室內又只剩下名昌世和伍窮,氣氛依然詭譎莫測,名昌世又從萬卷典籍中抽出一卷打開來說道;「人由於無知,一廂情願地想獲得不可能的結果。人由於愚癡,只想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理,因此而更加不可能得到真知。伍窮,你知道這段箴言是甚麼意思嗎?」

    剛才太子以兵書內容試探,令伍窮大為光火,如今更是怒得無法自持,喝道:「挑你奶娘臭王八蛋名昌世!不要再跟我說三道四,你就明明白白說出你究竟有何目的!」

    名昌世笑道:「我絕對相信你已經被太子弄得神昏意亂,忘記太子是一個有足夠能力跟我們這代強者一較高下的新一代,就算在今時今日沒機會給太子開拓自己江山,以後太子也必定是最出色的一人。」

    「敗刀」一揮,刀氣割斬屏風,破裂後面兩丈高藏書木架,齊口分成兩塊,直墜而下。

    使勁快、准,恰到好處的一刀,伍窮經屢次提升本身武學修為後,刀法幾已達登峰造極之境。

    伍窮道:「甚麼典籍學問,你們都只懂學習前人留下來的經驗,沉迷思考想昏了頭,我來問你,前人沒有學問之前靠甚麼得天下?是用刀!是用最簡單的力量,不要再跟我說廢話!」

    名昌世道:「可以用智慧解決的事,太子從不願出手,可以利用他人殺掉的人,太子便會借刀殺人,要借伍窮的刀,就要將伍窮由庸才變成天才,這樣才足以跟老不死一較高下。」

    「伍窮,我就告訴你吧,本來的計劃是想合我、太子和你三人之力決戰老不死,這樣較有勝算,可是太子始終不會打無把握的仗,將你身邊一切逐一侵吞,甚至乎將你逼進死局裡,你要平反敗局,唯一辦法便是賭一局跟老不死決戰,他則坐享其成。」

    「剛才一切並不是我所安排,他臨時變節也是我意料之外,先警告你伍窮盡在他掌握,絕對有能力奪取帝位,再表明現在這種時局,絕不是他謀朝篡位之時,還把其他人算了進去,令你以為局中有局,陷入迷思。」

    「最重要的,他還向我表明不會聯手對付老不死,要麼就是我和你伍窮合作,反正我們境況相若,野心雖大,偏偏時不我與,要東山再起完全奪取天下便要冒一次險。」

    當日太子提著芳心頭顱往投靠伍窮,早就表明是要利用伍窮的愚昧無知,也說明一定會伺機謀奪江山,他現在只不過是履行當天承諾,可恨是伍窮除了他之外,已沒有一個智囊可跟他合作。

    或者名昌世真的是他唯一可合作的人,但這樣的話,一切又真的被太子算到了。

    伍窮說道:「太子說的是計謀,你說的也一樣可以是計謀,伍窮要明哲保身,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甚麼人也不信,大不了最後單獨挑戰老不死,一個人奪取所有,到時你們甚麼計謀也只是實現不了的妄想!」

    名昌世只是在笑,一邊走過去研墨提筆,在白紙上書寫,一邊說道:「雖然太子詭計多端,但我始終認為,太子的確比你更適合治理貧瘠的『天法國』,而伍窮只適合替一個本來已經強盛富庶的國家擴展版圖。」

    伍窮正自猜度之際,名昌世已將字寫完,他手一揮,便將紙送到伍窮的面前。

    伍窮一手接過紙,只見上面寫著簡單的兩個字,伍窮好歹總算認得這兩個字,怒火隨即消退,更露出微笑。

    名昌世說道:「智慧學問的用途,就是解決武力解決不了的問題,就像我要伍窮甘心情願合作,便要投其所好。」

    伍窮道:「伍窮最喜歡、最擅長的是賭博,但你為何還要冒險賭這一局?」

    名昌世道:「因為我要重拾信心破除天命擺怖,假如連殺老不死這種勇氣也沒有的話,我名昌世可休矣。」

    伍窮道:「哈哈,我伍窮開始尊敬你!」

    名昌世道:「如果我們合作能夠殺敗老不死,而我名昌世不能安全回來,伍窮便可憑一紙『襌讓詔書』,不費一兵一卒繼承『武國』皇位,統領『神武大軍』!」

    那一張有名天命玉璽寶鑒的白紙,上面龍飛鳳舞的兩個字就是「襌讓」兩字。

    名昌世竟願意以江山作賭注,如此吸引人的賭局,教伍窮這個好賭成癡的賭徒如何可以抗拒?

    富庶的「武國」,比起一沉不起的「天法國」,當然是前者來得吸引人,更何況伍窮有機會同時擁有兩國?

    這一場賭局,肯定是伍窮一生中最精彩的一局。

    綠草如茵的原野上,小白雖然已正式登基為帝,可是旋即又要面對友情的決戰。

    「赤龍」之劍鋒已抵在傻七右臂之上,只等待傻七一個抉擇,要是他始終不滿小白出兵往殺天狗醜人,小白便要斬下他一臂。

    一滴又一滴的淚水自傻七臉上滑落,不懂思考問題的他絕對不懂得應如何抉擇,就算小白登基為王,也只不過是換了一件彩線刺繡的龍袍罷了,裡面包著的仍是當天雪中送上溫情關懷的小白。

    太初、太陰、太極、太元、耶律夢香、十兩、朱不三、血霸王、將軍、八神、苦來由、寒煙翠、樂兒,還有整整二十多萬大軍,無一不注視著小白最終會如何處置傻七,大家都噤若寒嬋,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因為這是小白登基後所遭遇的第一個難題,小白將要展示出他是如何公正嚴明,更重要的是成為皇帝後的小白有沒有改變一貫太重友情的性格?

    太多的人在登基為王后便會性情大變,最佳的例子便是名太宗,掌握大權後為要鞏固帝位,剷除異己同時將往日建功者一一誅殺,以防他們坐擁勢力威脅自己,小白就是當中的受害者。

    以住各人雖尊稱小白為大王,但小白心裡其實都以兄弟相稱,其他人犯錯,能原諒的他都會原諒,但今日既已貴為天子,他日將會有無數子民跟隨,要是也得過且過,委決不下,便沒有人相信小白能公正嚴明地處事,其影響無遠弗屆。

    剛好傻七這個難題正是小白一生最常犯的錯誤,他重情,更相信朋友,以致幾度被人出賣,更累及自己兄弟。

    傻七不但侵犯龍體,更明言阻小白殺天狗醜人,絕非無傷大雅的小事一椿,雖知傻七一向瘋癡,卻是發明火器的天才,要是就此讓他離開的話,大有可能返回他的好朋友天狗醜人身邊,甚至發明更精良的火器反過來對付小白,要傻七自斷一臂廢掉他的創造能力,也是考慮到這一後果。

    可是大家的心裡也著實太矛盾,傻七跟他們一樣是小白的好朋友,小白如何處置傻七,大家日後犯錯也會得到同樣懲罰。

    一方面希望小白可以保留昔日的純真、重情、重義,另一方面也期待他能夠做個英明嚴正的君王,對待子民一視同仁,究竟小白應該怎麼辦?

    樂兒一張嘴巴張得大大,只不過一心為傻七說句公道話,萬料不到事情會發展至此,剛又想說些甚麼時,傻七竟又再有舉動。

    只見傻七竟低下頭來,俯身拾起剛才擲向小白的「雨天娃娃」,二話不說將它四分五裂,更將布屑再次擲向小白。

    眾人皆發出低呼聲響,傻七作出一個大家都不想接受的抉擇,他竟然選擇跟小白決裂。

    金光陡閃,「赤龍」劍鋒帶銳烈鋒芒揮落。

    噗!

    只見小白將「赤龍」揮插向太初、太元、太陰、太極四人面前。

    難道小白依然顧念友情,未能狠下毒手懲罰傻七?

    優柔寡斷,他將來要如何做個一視同仁,公正嚴明的賢君?

    錯了,只見小白喝道:「太初、太元、太陰、太極,你們四人立即替朕擒下傻七施刑!」

    太初四人領旨,旋即一撲而上,飛縱的身法如獵鷹撲食,眾人首見「天兵神將」為首四人第一次動手,都驚歎他們的動作是如此一致,在毫無預定的情況下,同一時間前後左右同時封死傻七退路。

    萬壽聖君耗半生光陰調訓出來的「天兵神將」,共分四大都督、十六星官、二十四氣節錦衣臣、二十八星宿太尉、六十干支侯,盡眥是內功及外功的一等一高手,全部能以一敵十。

    四大都督身為「天兵神將」最高統帥,其武功也必然最高,四人聯手,動作一致,如同一人出擊卻有四倍威力。

    太初揮爪擒拿左臂、太陰抓向右手、太元捉左足、太極纏右腿,以為都萬無一失之間,一陣涼風拂起,又有猛力反撲。

    四人只覺身體各處被外力打來,勢卻輕柔,渾沒半分殺力,噗噗噗噗噗噗聲響在前、後、左、右環迥,一瞬間疾風又再飄去,定過神來已見傻七身在數丈外。

    四大都督萬難料到傻七竟然有如此驚人身法,四人獨自出手,等閒高手也難躲過擒拿,四人一起出手竟然連他耳角也沾不上,更反被他以腳環繞了自己身體一周才飄去,心下揣猜就算再加快速度,傻七也極可能避過。

    但小白既已下聖旨,太初四人還需全力以赴,當下輕叱一聲,又再錯步而上,可是四爪又是在最接近傻七的一剎間,被他從刁鑽空隙處竄逃開去,四人心中都佩服傻七七尺昂藏,竟有近冠絕天下的靈動身法。

    天狗醜人當年發現傻七後,惟恐傻七容易吃虧或被人所害,是以暗中欲教武功,可傻七傻呼呼怎也學不來,只是對腳步功夫甚有領悟天分,心無旁貸專心修練,正因思想異於常人,領悟出來的身法比天狗醜人所教更詭譎莫測,早已青出於藍,連天狗醜人也猶有不及。

    小白並非不知傻七有如此出色的秘學,自己在眾人面前自重身份,卻叫四大都督擒住傻七,這著實在太巧妙,可放走傻七而又不致於太難向眾人交代。

    只見四大都督扭腰縱臂,不斷跟傻七比步法輕功,他們邊追,傻七邊退,幾已退至台階數百丈之外,四人皆有氣喘之感。

    突然間前面馬蹄聲急促,揚起沙塵蔽天,放眼看去,原野盡頭處有整列快馬馳騁,朝著這方向而來。

    四大都督不知就裡,停止追捕傻七,陡然收步,並退回大營之處,傻七背向快馬,也感地動天搖之威,轉頭看去,快馬已疾馳而至,只見萬馬奔騰,騎上每士兵眥威武悍然,個個大刀長斧及長弓箭筒,急速地越過傻七,直向前奔去,無視他的存在。

    太初回到大營處在台階前跪下道:「回稟皇上,太初失職,未能擒獲傻七,請皇上發落!」

    小白向遠處看去,見傻七呆呆的站在遠處,不肯離去又不敢上前,暫時也算解決了問題,小白說道:「此事暫且擱下,假如傻七再走近朕身旁十丈,你們再去捕他不遲。」

    太極道:「啟奏皇上,後面有兵馬闖來,不知是敵是友,請皇上准許微臣立即調度兵馬戒備!」

    小白從容道:「不用,他們是友非敵,是朕特意請來的好朋友。」

    又是小白的好朋友?究竟是誰?

    萬馬急馳而至,只見為首者正是小白調度開去的陳牛、王二等人,在他們身後的騎兵,手持著的都是「神國」旗幟。

    天恨從大軍中昴首步出,走至台階之上,向小白說道:「我已向『神國』的子民完全交代清楚,以後他們就會聽從小白的差遣,只等待你正式回國參與登基大典。」

    原來小白在這些日子來派遣陳牛等人開去,就是快馬往「神國」找天恨,各人皆預料不到,天恨竟將帝位拱手相讓給小白——

    第八章誰敢破劍陣

    五光十色,繡戶朱門的「劍京城」內京城大街,今日依然車水馬龍,途人肩摩觳擊,茶坊酒肆喧鬧鼎沸,渾然沒半點哀悼皇帝駕崩的愁慘氣氛,城內的紅男綠女及意欲平步青雲的年輕高手,更紛紛從「武國」各城池四方八面湧來湊熱鬧。

    自從當年年少氣盛的小白、小黑及伍窮三人在「劍京城」內熬出頭來,成為繼橫刀、名劍、笑三少後的新一代強人,此地更成為各方少年俊才欲飛黃騰達的夢想地。

    雖然庸駑無能、荒糜誤國、培克聚斂的名天命駕崩,卻並沒立即造成朝野的動盪,國民更上下一心,不慌不亂,原在京城內稍微活躍之士,早就知道名天命荒淫無道,貽誤國事,全靠雄才偉略的名昌世暗中在幕後輔政,才能讓「武國」繼續當年繁盛,大家在心底對這名劍的正皇兒皆仰慕萬分,就是不知他沒有正式登基為帝的原因。

    現今天下四分五裂,「天皇帝國」更進佔昔日「皇國」土地,而下一仗「天皇帝國」要攻克的正是「武國」各城池,但「武國」子民暗中對名昌世都十分信任。

    而有野心者,更不知從何處搜集回來的消息,傳說名昌世將會正式登基為帝,更極大可能會重組朝野,假如是這樣的話,將造就更多新的契機讓他們一登龍門身價十倍,就像是現今已威名遠播的小白和伍窮一樣威風,是以這幾天各方奇人異士都蜂擁而來,等待這難能可貴的成名機會。

    大街上人聲最鼎沸之處,幾百人圍成一圈,紛紛在搖手吶喊,個個臉上狂態盡現,為要打倒伍窮名揚天下,大家都盡情瘋癲,也不管是否真有能力與伍窮一比高下,依然一個輪著一個投入挑戰。

    只見人群之中,伍窮將「敗刀」筆直地插於地上,自己則徒手與三個十八未足,手中分持刀、劍、槍的少年對峙,三人仗刀一飛撲上,快刀向伍窮揮去,或劈或斬,分擊向頭、胸、腹,勢急也狂。

    伍窮振臂高呼,快步搶前,徒手一拳直轟在持刀少年臉上,把他打得臉都幾乎陷裂,整個人如敗絮倒地,然後又轉過頭來狂吼一聲,其餘兩人皆被嚇得微一窒步,伍窮一手扣著兩人持兵器之手腕,猛力一拉,兵器均要脫手。

    兩人一呆間,伍窮拳如重鞭一揮一彈,掛向兩人鼻臉,嗚啦一聲,齊齊噴血向後倒飛,跌個四腳朝天,眾人見伍窮三扒兩撥又解決三個少年合擊,狀態神勇,後來者即頓住腳步不敢上前,圍觀者卻振臂喝采。

    臉露狂態的伍窮在一輪人海戰後,自己也汗流浹背,解去上衣露出一身糾結肌肉,滿意地說道:「很好,你們三個明知鬥我不過依然敢上前挑戰,有我當年三分神勇,只要有勇氣再站起來多受我一拳,就讓你們成為『神武大軍』其中一員。」

    三名少年剛被伍窮重拳打得金星四冒,連腳步也不樗,但聽見可以加入「神武大軍」,又再度振作,並在旁人吶喊打氣下,又再力撐而起,伍窮連隨衝前猛拳擊落,把他們打得牙血直吐,隆然倒地。

    伍窮道:「好!有志氣,他日朕掌管『武國』後,你們就是『神武大軍』頭目。」

    三人在剛才一擊後已暈死過去,也無法磕頭答謝,伍窮又再揚臂高呼大叫,指著圍觀幾人道:「你,還有你,怎麼還躲在一角?你來『劍京城』不是一心要飛黃騰達的嗎?我伍窮現在就給你機會,只要夠勇氣站出來一步受我幾拳,甚至於將我打倒,你的命運由今天開始便會改寫!不要退縮,人要開創前路總要任意賭他媽的一局,我伍窮當年在『劍京城』也是憑死纏爛打,終於成為『天法國』皇帝,我可以創造奇跡,你一樣可以,出來吧!別做縮頭烏龜!」

    「哈,這個伍窮也實在夠癲夠傻,真的認定名昌世會將『武國』帝位襌讓,現在就企圖在『武國』中擴展自己勢力,白癡得近乎可憐,也十二分不知所為。」大街茶坊「逝水樓」

    樓頂的簷篷之上,余律令迎風而立,滿臉不屑恥笑道。

    簷篷上除了余律令一人在隔岸觀火之外,他的身旁還有現在的三個夥伴皇玉郎、藥口福及刀鋒冷。自四人得知名昌世跟伍窮設下賭局,會將「武國」帝位襌讓給伍窮後,也令他們有點意外,幾日來一直留意著伍窮的動靜,以便自己能掌握局勢的發展。

    余律令仍是一貫趾高氣揚,對伍窮的一切皆瞧不上眼,皇玉郎則皺眉說道:「雖然如此,也不得不承認這傢伙有點進步,明知太子在幕後擺佈一切,為顧全大局仍留他在身邊獻謀出策,另一方面卻又招攬新的賢能為將來鋪設後路,假如在以前,他定已迫不及待去殺老不死。」

    皇玉郎語帶讚賞,余律令卻依然嗤之以鼻,轉頭朝著刀鋒冷和藥口福方向,兩人態度不一,藥口福一邊嘗著自己親手炮製的「三鞭燉鳳肉」,不瞧伍窮一眼,刀鋒冷卻是雙目緊盯伍窮不放。

    原來伍窮得名昌世承諾會將「武國」帝位襌讓給他後,興奮若狂,已把「武國」當成是自己的囊中物,大模大樣在京城大道設下賭局,由自己做莊家,讓一心來「武國」尋找揚名立萬機會者挑戰自己,有膽識的便可成為日後「武國」大軍一員。

    當年名劍以武立國,最重視武將,意欲掌權貴,得享樂,都可依靠武力熬出頭,從未有人像伍窮般瘋狂,竟以皇帝身份直接在街頭擺擂台挑選有能者,既新鮮也直接,較諸登公文徵召入伍更吸引人,因為能得皇帝賞識,是最快的成名捷徑,誰也不想錯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除此之外,伍窮如此紆尊降貴,不似其他帝王般高高在上不肯親民,明刀明槍接受挑戰,也甚受城內百姓歡迎,故此一時間人聲沸騰,氣氛極其熾烈,人人如瘋似狂般大叫大嚷,在簷頂看著這景象的四人都各懷心事般沉默不語。

    此時,一連串兵器交迸聲響自人群中傳來,眾人以為又有人要出來挑戰伍窮,朝聲響處看去,只見一名年約十六歲、一頭平裝短髮、樣貌醜陋至極、笨手笨腳的大胖子踉蹌跌倒,手上捧著鐵筒內的兵器也撒滿一地,十分狼狽,如此異相,圍觀者看見都不禁掩嘴竊笑。

    細看之下,自筒內跌出的兵器外形都是古里古怪,分別有各種長短不一的刀、劍、槍、戟,但因為每把的造型都與傳統兵器有異,更有趣的是無一完整,有的刀已斷成兩半,有的劍根本沒有劍柄,全是爛銅爛鐵。

    大胖子被眾人恥笑,臉上仍掛著傻笑,十分尷尬地道:「伍……伍窮大王,我爛銅鐵好想跟你東征西討啊,我可以有這個機會做一品大將嗎?」

    這爛銅鐵一身肥油,渾然沒半點高手風範,竟一開口便說要做一品大將,實在是有點不知自量力,誰知伍窮笑道:「甚麼一品大將?只要你能夠把朕擊敗下來,皇帝也一樣可以由你來做,說吧,你有甚麼能耐?」

    真的誰也可以做皇帝?伍窮一介平民出身,靠爛打爛纏目不識丁也一樣成為「天法國」

    皇帝,早就證明了人只要肯幹,奇跡絕對可能發生,如今竟有機會成為「武國」天子,更令人確信人間有希望。

    伍窮,真的與其他自命不凡的帝王截然不同,試問余律令等人當中,誰有這種一呼百應的魅力?

    爛銅鐵已將所有爛兵器拾回,從筒中抽出一把剛好斷了一半,當年曾斬過無數人,如今刀刃仍依稀可見陳年血漬的斬馬大刀道:「這把大刀原長一丈三分,是昔日『武國』威武猛將鐵如山出征戰場的佩刀,曾殺敵軍三百二十一人,斬下過百顆頭顱,斬得連刀鋒前端也要抵不住斷裂,便被棄之不用,實在太可惜。」

    只見爛銅鐵抱著斷刀,眼神流露出哀怨神色,就像攬住一個美女般放在嘴邊親吻,一時又將之貼在耳上像是聆聽愛人喁喁細語,似十足傻瓜似地對著刀叫道:「啊!刀啊刀,不用怕,其他人不懂欣賞你,我爛銅鐵卻知道你仍有用處,來吧,今日是我倆大顯威風的時候。」

    說也奇怪,爛銅鐵跟爛刀親吻、一番對話之後,再擺好陣式時,剛才的憨態即一掃而空,渾身透射凜冽殺氣,繃著的臉上雙目精光暴射,向伍窮說道:「伍窮大王,你要小心了,爛船有三斤釘,爛銅鐵加上爛刀則有十成殺力,恐怕你不用『敗刀』難以擋住。」

    大家都等著看伍窮如何徒手擊倒爛銅鐵之際,城門外傳來一陣急促馬蹄聲,一騎駿馬急奔而來,向行人擁擠的大街衝去,細看此馬神駿異常,身高驃肥,策騎者的騎術也極為出色,雖在人群內穿來插往,他只是隨意抽勒馬繩,那馬便有了靈性般左右閃避,縱躍自如,完全沒碰到一物,如在曠野馳騁。

    駿馬直奔至前面圍成一圈的人群,策騎者揚鞭抽打落馬股,同時緊勒馬繩,便抽起馬首,眾人只覺頭頂生風,便有神駒越頂而過,正在嘩然之際,鐵蹄已直落面前,策騎者自馬鞍上躍縱起來,身形一帶,纏在馬上的數百把長劍隨身形舞空,青光宛若游龍。

    眾人抬頭望去,正欲鼓掌稱讚,誰知策馬者半空抽劍,以一劍纏控那一百把舞空的劍,劍控劍、劍碰劍,劍如雨下,直往各人刺落。

    驚變驟然而生,大街上伍窮、爛銅鐵都來不及準備,蹬腿向後猛彈,可是劍勢如潮,席捲開去,伍窮要退開十丈外力可避過劍雨。

    瞧見爛銅鐵滾地葫蘆般一跌一碰,雖然姿態狼狽不堪,總算也能躲過百劍齊發。

    伍窮、爛銅鐵同時定過神來,只見漫天血霧,剛才圍觀的群眾已被百劍穿心,倒死地上,策馬而來的殺人者手持一把半丈長劍,挺身傲立於前,只見他手一揮,青光掠閃,噹噹噹的聲響過後,又再扯起劍浪,連同各被殺者的佩劍一起激射,像受了控制一般分成幾堆,直插地上,形成劍陣殺人。

    朝劍陣看去,井井有序,每一劍皆昴首吐姿挺立,閃出幽幽青光,持劍者就在劍陣當中,隨時驅動劍陣殺人。

    來者一殺便數十人,足見他用劍出神入化,殺勢也驚人,在「逝水樓」頂隔岸觀火的余律令等人從高處看著劍陣,只見劍陣每十把為一小堆,俱為菱形,又以每五堆排成一行,十分整齊。

    余律令脫口叫道:「是兵陣!」

    持劍者聞聲朝上看去,然後又揚聲叫道:「宮本劍藏奉我『天皇帝國』領軍主帥天狗醜人之命,布此劍陣,讓大家先行參悟我軍作戰陣法,以免下一仗我軍來襲時,大家完全不懂應付!」

    原來殺人者是奸狡多詐的宮本劍藏,又說是奉天狗醜人之命策馬前來,可見「天皇帝國」的後備軍已完全越過叢林,與「皇國」內的大軍會合,並由天狗醜人作為下一仗直取「武國」的領軍主帥。

    尚未進軍已先來以劍陣布下陣法,簡直是明目張膽的挑釁,余律令對各種兵法最為熟悉,只見他迅即被劍陣吸引住,在簷頂上左指右點,尋找此劍陣的弱點,雖然臉容不變,但也可見他的眼神有點驚詫。

    宮本劍藏續道:「要是你們無人敢闖陣破陣,我勸你們還是棄城投降,以免造成更多不必要的傷亡。」

    天狗醜人既敢吩咐宮本劍藏一人前來叫陣,似乎真的對自己甚有信心,只見他說罷左右環伺,望著余律命、皇玉郎、刀鋒冷和藥口福,但見他們只是站著不動,似乎無敢接受挑戰。

    他們四人各懷鬼胎,早擬好留前斗後按兵不動,先由伍窮、名昌世及小白任何一方力敵「天皇帝國」,自己坐收漁人之利,其實四人也是口和心不和,早盤算好一切局勢發展,誰先全力應赴都可能損兵折將,然後被人打落水狗般追殺,儘管宮本劍藏如此大言不慚,若高傲不可一世的余律令不妄動,其他三人就更加不會先動手。

    宮本劍藏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有人闖陣,恥笑道:「真好啊,原來你們都跟我一樣,為了自己利益,就算國家被人侵吞依然會獨善其身,看來這次我們『天皇帝國』要完全取得中土會十分輕易,我宮本劍藏今日冒險前來,原來一點危險也沒有,不知應該是失望還是驚喜才好。」

    宮本劍藏語帶嘲諷,正欲轉身離去,忽聽見刀劍交鳴的鏗鏘聲音,回頭一看,只見大胖子爛銅鐵在筒中又取出一把斷劍,與先前的斬馬大刀迸出星火,然後又好整以暇地將刀劍插地,抽起衣袖做出個準備闖陣的模樣,宮本劍藏也頓覺有趣起來。

    爛銅鐵扯高嗓子,一臉憤怒的叫道:「丟你媽的死龜孫爛王八臭種十八代枯蛋,你甚麼劍陣好了不起嗎了你以為自己是甚麼東西?挑你奶娘!真的好了不起的話,由我爛銅鐵來破你劍陣好了!」

    別瞧這爛銅鐵外表滑稽毫無威勢,只見他大喝一聲便頭也不回仗著爛刀爛劍衝前闖陣,其勢驚人。

    宮本劍藏錯步急移,隨手一挑,一劍掀開劍陣,只見他輕身躍飛,劍隨身動,立時驅起滔天劍浪,猛撲爛銅鐵。

    爛銅鐵只覺面前銀光閃爍刺目,叮叮噹噹聲響不絕於耳,劍風撲面襲來即挺爛刀爛劍拒擋,可是劍陣一動便一重又一重的從四方八面齊來,他只懂亂刀揮舞,一時間也總算擋住前面,可是一入陣中,劍浪像拐彎刺來,他即撲倒地上,以背抵住地面,姿勢甚為難看,也總算可以捱過一陣。

    宮本劍藏再一動,劍陣隨意疾走,他左移,劍陣跟著左動,向右走,劍陣又右移,一劍碰劍,劍再碰劍,百劍如同時被百人拔起飛斬,排山倒海般攻向爛銅鐵。

    他狂呼一聲,邊滾邊擋,看來已沒有人比爛銅鐵的姿勢更難看,但他總算挑出密麻麻的劍網,雖然已全身佈滿劍痕。

    爛銅鐵一站定,伸手抹一把汗,又說道:「丟你媽的,原來真的很了不起,這次真是烏龜脫殼,十死無生。不怕,爛銅鐵爛命一條,再來!」

    「哈哈哈!丟你媽的死龜孫爛王八臭種十八代枯蛋!爛銅鐵你果然夠種!朕欣賞你,你以後就跟在朕身邊,朕一定保你平步青雲,你退過一旁等朕解決這不知死活的賤種!」

    爛銅鐵正要再衝殺上去之際,伍窮已擋在身前,只見他緊握「敗刀」,昴首闊步走入劍陣中。

    宮本劍藏見伍窮未作出闖陣架式,也未掀劍陣,讓伍窮仔細觀摩劍陣排列。

    只見伍窮狂笑不羈地看著劍的排列方式,完全漫不經心的模樣,如今的他,就如當年勇闖「劍京城」時那般狂態勇猛,神采飛揚。

    伍窮看了一陣,破口罵道:「他媽的,就算我再看下去也不會看出個所以然來,我伍窮從來也只是以力破智,用腦從來不是我的方法!」

    伍窮忽然揚起「敗刀」指著樓頂上余律令等人高聲喝道:「丟你媽的!你們看清楚,我今日就向天證明,我伍窮比你們任何一個更狂更霸!」——

    第九章大智若餘恨

    意態狂傲,狀若瘋癲,單憑一股不敗信念,沒頭沒腦便勇闖劍陣,還揚言更勝餘律令、皇玉郎、藥口福及刀鋒冷,究竟是否大言不慚?

    假如要比較身份,伍窮今天貴為「天法國」國君,當然更勝餘律令他們四人。

    可是回想當年,伍窮不過是個莽撞衝動的憨直少年,只有一股傻勁,名利皆無,但當時的余律令、皇玉郎、藥口福已經躋身天下五大高手之列,而刀鋒冷也是小白師兄,盜聖之徒兒。

    伍窮能比四人有更高成就,當然很大理由是他的爹爹伍擔湯從中作梗,雖然出賣小白,帝位得來無恥,也令他性情從此大變,但之後十多年來能一直保住「天法國」,就要依靠實力。

    伍窮智謀不高,相較之下比其他強人都要愚魯,但他勇敢,無懼前闖,往往比三思而行、小心行事的智者闖出更多機會。

    機遇愈多,愈容易找到成功捷徑。

    之前他也沒料到自己可以有機會奪得「武國」帝位,豈料名昌世竟然願意以帝位跟他一賭,他頓時豁然開朗,原來自己比任何人還要優勝。

    要不是盤算到殺了老不死便可奪天下民心的瘋癲計謀,名昌世未必會跟他合作;要不是前來「武國」要將余律令等人收歸旗下,他不一定會遇上名天命;要不是殺了名天命,名昌世更不可能拿帝位作賭注與他一賭。

    人只要找到自己的強處,便會愈有自信,哪管別人說沒智慧甚至卑鄙無恥,誰是皇帝,誰便可指揮一切。

    要破嚴密精妙的劍陣,卻不能單靠勇氣,這已經由爛銅鐵證明過,伍窮瞧不出劍陣的奧妙,無法猜度劍陣變化,卻為了讓自己更有勇氣,毅然挺起「敗刀」闖陣。

    宮本劍藏揮劍還是那般流麗暢快,一劍挑起便掀動百劍齊飛,銳烈的劍浪一重疊一重,如無止無盡。

    伍窮不驚不懼,迎向劍浪,手一高舉,先劈出毫不花巧卻甚為猛烈的一刀,刀勁無儔,震潰劍浪。

    宮本劍藏微一愕然,旋即橫劍變陣,陣勢藏著一百八十種變化,席捲伍窮,剛才一刀令伍窮信心大增,再直刀揮落,此時宮本劍藏輕輕揮劍,劍浪分兩重,左右攻向伍窮。

    伍窮依然無懼,「敗刀」左右旋飛,又噹一聲響,劍浪再細分四重,上下前後齊湧過去,角度甚為刁詭。

    劍浪一分二、二分四,愈分愈小,但攻擊角度更多更巧,伍窮卻有點煩厭起來,要是不能快速地破開劍陣,他剛才許下的狂言便頓成笑話,在這種壓力底下伍窮狂態大盛。

    怒吼一聲,伍窮振臂就殺入劍浪,如天神般的威猛把眾人同時嚇了一跳,不但如此,伍窮掄舞起快刀,猶如銀龍飛纏,叮叮噹噹的不斷拒擋來劍,但宮本劍藏每每在劍陣潰散時,又會揮出另一劍改變劍路。

    就像是在陣中指揮大軍陣形的將軍一樣,此陣的變化甚為靈活,每一變均有其凌厲殺勢,組織甚為嚴密,簷頂上的余律令、皇玉郎等人瞧著個中精妙,無一不在心底暗暗喝采,也同時感到震驚。

    伍窮刀雖快,也難免被連絕不絕、既密且巧的劍路刺中幾下,雖傷不痛,但伍窮也感面目無光,又揚聲怒吼。

    蹬步上前,伍窮卻不破劍陣而先殺宮本劍藏,可是劍總以宮本劍藏為核心而走,他輕步躍飛,一劍一劍踩在劍浪上退開,彷彿懂得御劍飛行的奇招,連伍窮也覺精彩。

    破陣不成,殺敵也難,伍窮愈急愈氣,愈氣愈急,忽然見他錯步游移,步履古怪,在上觀戰的皇玉郎曾被喻為武學天下第一,一瞧已知是精妙步法,只見伍窮一推一進,一拉一退,如箭步,快,也逼得宮本劍藏要不停揮舞劍浪迎擋。

    伍窮見此法奏效,大喜若狂,腳底又再加勁,舞刀更快,原來他情急智生,竟想起名昌世所教的「斗數格局」,依天象星宿的分佈點穴,既有法可循,便可化作步法,本來的「貪狼蝕月格」變成「貪狼蝕月步」。

    噹噹噹的聲響愈來愈頻密,眼見宮本劍藏愈來愈不支,伍窮氣勢更強,大喝一聲沖潰劍浪。

    只見「敗刀」揮割,刀光飛旋,直震開宮本劍藏橫劍,刀光未停,刀勢凌厲,毫不容情,在宮本劍藏的臉上揮割,猶如提筆書寫。

    刀風嘎止,刀芒逝去,伍窮抽身跳出劍網。

    留下了幾道刀痕在宮本劍藏的臉上,他大感震驚,伸手向自己的臉上摸去,揣摩刀路,只覺又是一個陣法。

    陣法卻不是破陣之法,只是伍窮揉合名昌世的「斗數格局」運用於刀招上,以奇局使刀,以奇陣破劍陣。

    更吃驚的是,伍窮不殺他,快步退開十丈之外,只見伍窮信心十足的挺著「敗刀」屹立,盡見一派不可侵犯的霸者本色。

    伍窮喝道:「你回去告訴老不死,他要揮兵來攻『武國』就只管來吧,我伍窮和名昌世將會直接將他殺敗!」

    伍窮狂態畢呈,竟要宮本劍藏代向老不死下戰書,實在不像是瘋了頭,而是已經雄心萬丈。

    再向「逝水樓」樓頂望去,那裡竟已空無一人,余律令、皇玉郎、藥口福和刀鋒冷像早已知悉結果,早一步便走了。

    劍陣被破,宮本劍藏也不停留,欺身上馬一抽韁繩,便馳馬遠逸,離開時還聽到伍窮的瘋狂大笑。

    爛銅鐵一直被剛才的纏鬥吸引住,此時方如夢初醒,見伍窮狂笑聲中揚長而去,急急捧回那筒爛銅爛鐵跟在後面。

    本來熱鬧的大街,如今只剩下一具具穿心而死的屍骸,添上一點肅殺。

    「天皇帝國」入侵,隨他們進佔「皇國」後,戰況本來已趨平淡,可是天狗醜人帶後備軍遠渡而來,「武國」又成為下一個爭奪之地,實在令人有戰火不息的感慨。

    名昌世會與伍窮一起決殺老不死,現已成為事實,局勢也如余律令等四人所預期般發展,他們理應是無比暢快的,等待伍窮、老不死兩敗俱傷後便坐收漁人之利,可是四人自看到宮本劍藏所施展的劍陣,以及伍窮一怒破陣之後,居然又分道揚鑣,實在也太奇怪。

    劍陣雖破,迷陣卻還在,余律令、皇玉郎、藥口福及刀鋒冷俱像被千重心事纏繞,尤其是余律令。

    名昌世將「劍京城」及「劍皇城」的鎮守責任交給萬骨枯及他的三名都尉黃連苦、毛大志和江湖險,其他如「劍氣城」、「劍芒城」、「劍訣城」及「劍鞘城」,則分配給余律令、皇玉郎、藥口福及刀鋒冷四人駐守城中,要是「天皇帝國」大舉來犯,分六隊兵馬進攻,六城中至少也各有一個強將守城。

    為了慎防余律令等四人變節,先削去他們的一半軍力,然後分配二十萬「神武大軍」跟他們自己的軍隊混合。

    只見飛馬穿過「禿石崖」、「五里絕谷」、「雲海虛空」三大險要,余律令如暴風不停,直踏上「星河石橋」,闖入「劍鞘城」。

    易守難攻,前面有被「星石河」阻隔的「劍鞘城」,正是余律令負責駐守之地,此城為當年名劍連攻幾次不下,就算戰才芳心也要敗倒的城池,在「武國」中每一位百姓都記得當年小白如何協助名太宗攻破此城,收復陣地,令「武國」土地得以完整。

    只見余律令雙眉緊蹙,快鞭狠狠抽打馬股,馬兒吃痛嘶叫急步馳騁,也不理在城中大道穿梭住來的百姓,一股莫名氣憤直衝胸臆,叫他盛怒難耐,大街大道的人看暫代城主經過,個個都是一副鄙視眼神,對這個曾經教人聞名喪膽的天下五大高手之一更加憤怒。

    怎麼他們都瞧不起余律令?

    余律令當然心知肚明,身為天下五大高手之一,神兵急急--余律令這個名號在以前誰個聽了不怕?

    但自從小白、伍窮等無名小子闖江湖後,他們的名聲一天大過一天,成就比余律令更超凡,反觀他曾敗給小白,更被揶揄為余律盲,將「余家」解體後,以為「連城訣」可重振聲威,又被名昌世擊破,種種挫折失敗雖不曾令高傲的他有過半點氣餒,但名字已不如以往般響徹天下。

    一隻被人脫了牙的老虎,看上去總不會那麼叫人怕。

    大街上忽然傳來叮叮噹噹的打鐵聲響,余律令轉頭朝響聲處「感覺」過去,一股炙熱爐火散發出來的熱氣撲面而來,吸引了余律令按住馬,收繁韁繩讓馬匹輕輕步過去。

    只見大街上一個年約十五歲的少年赤膊上身,在前面升起爐火,又以鐵錘錘打生鐵,正在鑄造兵器。余律令以鑄造神兵揚名天下,對於鑄造兵器甚有興趣,便一直靜心「感覺」著這少年正在錘打的生鐵,那少年正眼也沒瞧余律令一眼,只十分專注手上尚未完成的作品。

    余律令忽然脫口說道:「傳奇。」

    那少年手不停下,也沒抬頭,似乎一開始鑄造這作品那天便沒有一刻停下來,只是口中說道:「很匹配的名字。」

    余律令又說道:「完成時,我來取。」

    少年還是低著頭,連他的樣貌也沒法看得真,答道:「我送過來。」

    余律令臉上露出微笑,他甚至不知這是一把怎樣的兵器,是劍?是刀?是槍?

    甚麼也不知就已經確信這是一把神兵,還替它起了「傳奇」這個名字,奇怪的是,那少年也很受落。

    余律令聽到滿意的答案,又再揚馬前去,怪少年繼續手不停,一錘一錘打,打得更落力更起勁。

    難得有人欣賞也懂得欣賞自己的傑作,少年那被長髮遮掩著的俊臉上,泛起一抹笑容。

    昔日的余律令對自己甚為自信,除自己外絕對瞧不起任何一個人,更莫說自己最自負的鑄煉兵器之術,如今竟對一個街頭少年所鑄造的兵器讚賞,前後變化甚巨,究竟是何原因?

    就因為剛才的劍陣,還有那個大胖子爛銅鐵。

    宮本劍藏帶來的劍陣,余律令第一時間便能夠「感覺」得出也是兵陣,很可能就是天狗醜人帶兵攻打時的陣法。

    天下間竟有一個比自己更自負、對自己兵法如此有信心的天狗醜人,在進攻前夕先行來向敵人演示一下如何進攻,已令余律令相當不悅,可是細意參詳那個劍陣,靈活多變,而且變化刁巧,殺勢又強猛,余律令並非沒信心可破。只是能獨力破劍陣,自己的大軍迎戰時卻未必能破兵陣。

    只因劍陣可以獨自去破,兵陣卻是由自己的兵去打,縱使自己如何厲害,蜀中無大將的話也是枉然。

    蠢如伍窮,也先後有春冰薄、窮凶極惡十兄弟等廢物願甘心追隨,現在又多了一個爛銅鐵肯為他效命。

    也不管爛銅鐵有多大能耐,他始終已拜倒伍窮神勇之下。反而余律令一直因太狂傲沒法忍受別人的愚蠢,難以與人相處,根本沒有人願意拜倒他的門下,說真的,他可能很需要一個徒兒將他的霸夢延續下去,甚至乎穩固余律令將來的江山。

    這個江湖裡,就算有再大再神奇的名聲也只是給人傳頌罷了。

    假如空有震懾江湖的名聲而沒有任何實際的建樹,那一切只是虛幻的傳說。

    這個江湖既殘酷也公平,名過其實的人很快會被淹沒,說自己有多厲害也是枉然,人還是必須創一番功續才可令人敬畏。

    沒有人比余律令更清楚自己的處境,現在的他只可算是落難的高手,雖仍有智謀、實力,可是同時要面對強敵環伺。

    以為真的可以等待龍爭虎鬥後自己坐收漁人之利?一個劍陣便驚醒了奢華虛浮的迷夢,原來敵人比想像中還要強,守株待兔以為是上策,誰知最後卻可能等來了一隻兇猛惡獅。

    幸好那個劍陣適時出現,讓余律令可以有能力重新應付過來,憑他的驚人智慧,只要能認真起來的話絕對可化枯朽為神奇。

    蠢人也可變猛將。

    「兵三進一!」

    「車九平四!」

    偌大將軍府內,一個呆頭呆腦、堪稱天下間最愚蠢的人,竟然無聊得自己對著棋盤下弈,難得的是他雖然一個人玩樂也好像甚為愉快,在這邊走完一步棋,又跑過去另一邊扮作對手又下一步,然後又跑過來摸著頭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走。

    「紅子馬八進七,黑子馬二進三,紅子兵七進一守住帥王,黑子車一進一逼紅子車炮墜落深淵,必擒其一,最後黑子炮八進二,大局已定,紅子必被將軍而亡!」

    聲音從門外傳來,余蠢聽著棋子走法也跟著照辦,棋局果如余律令所說一般最後無棋可走,帥王困死宮中。

    余蠢瞧著棋局興奮拍掌,開心叫道:「餘震哥,你果然厲害啊!不看棋盤也可知道如何對弈,真了不起!」

    余蠢興奮過頭,一轉過身來,發現余律令就站在面前,不是他口中所叫的餘震哥,一時間呆住無法反應。

    余律令道:「我跟你說過多少次,餘震已經被殺了,你還要瘋瘋癲癲的到幾時?」

    余蠢雖是昔日「余家」「元老堂」元老之一,但人如其名,蠢蠢鈍鈍凡事不用腦,只會聽從別人差遣,雖然如此,他卻博覽群書,精研各種武學,且心無雜念,武功是眾位元老之冠。

    眾元老之中,餘震最為關心余蠢,當日餘律令決心粉碎幕後掌控一切的「元老堂」,餘震便騙倒忠心的余蠢投過余律令一邊,然後組成「連城訣」,後來皇上皇與橫刀出現,皇上皇為一顯自己實力,斬殺了餘震,傻傻的余蠢一直不知就裡。

    余蠢摸著頭笑道:「對啊!對啊!餘震哥死了,餘震哥死了。」

    余蠢忽又收起笑容,瞪大雙眼說:「餘震哥死了?怎麼死的?被殺的嗎?被誰所殺?我要替他報仇嗎?」

    余蠢問完一連串的問題,余律令才正色的道:「餘震哥的確死了。斷頭而死。

    是被人所殺的,殺他者即將會來,當然要替他報仇。」

    余律令笞完問題,余蠢說道:「報仇,報仇。要替餘震哥報仇。」

    余律令見余蠢一臉怒憤,心下暗笑,說道:「當然要報仇,但是需要方法,我現在來殺你。」

    余蠢說道:「我怕我學不來。」

    余律令道:「放心,只要有我余律令的話,你會變成一個天才。」

    余蠢摸一摸頭,似乎不甚明白,余律令又說道:「你也不想別人再說你蠢吧?

    你想變成一個天才嗎?」

    余蠢還是搔一搔頭,但笑道:「想啊!蠢才變天才,那余蠢便要改名為余天。」

    余律令真的可以令這傢伙變成天才嗎?——

    第十章送你好妻子

    余律令負責易守難攻的「劍鞘城」,餘下三城則分由皇玉郎守「劍氣城」,藥口福守「劍芒城」,而曾是「殺手樓」絕強殺手的刀鋒冷,則在「劍訣城」把關。

    刀鋒冷可算是個毫無缺點的殺手,尤其是當他的妻子、女兒和兒子被殺了之後,他殺人更瘋更狂,因為在他不知道伍擔湯就是一樓殺手「殺人皇」的身份之前,每一個人都有殺他妻子的嫌疑。

    子然一身,不愛嫖賭飲蕩吹,更是盜聖排行第四的入室弟子,配上一手霸殺刀法,又有名昌世曾授予「殺手樓」樓主的絕學「殺人三式」,他要暗殺的目標必定死無全屍。

    暗殺從不失手,決戰卻幾度敗陣,單是永遠勝不了小白已經令他不能釋懷。

    心狠手辣的刀鋒冷,與霸氣縱橫的名昌世其實十分配合,刀鋒冷效力名昌世時也算忠心耿耿,雖然忠心並不一定不二。

    尤其當他發覺名昌世重視小白這個敵人,猶甚於欣賞自己實力的時候,更令刀鋒冷覺得很沒趣味。

    刀鋒冷至少也算是「農族」的農王,小白算甚麼?只不過是敗兵之將,甚至於要落荒而逃。

    不過,小白登基為帝的消息終於廣傳天下,從今以後大勢又再添變數,要是偶一不慎被小白趕過頭來,「一山還有更高山,小白奇才真超凡」的盜聖遺言便完全應驗。

    皇帝比起區區一個「農王」,當然是皇帝的成就和權力更高。

    宮本劍藏一個劍陣能令高傲的余律令驚醒過來,經歷更多失敗挫折的刀鋒冷又如何?

    「劍訣城」不像「劍京城」一般繁華喧囂,留在「劍訣城」的平民百姓以年長者居多,他們在年輕時也曾出外闖蕩,曾經有過風光日子,年老之後便回歸平靜,不約而同選擇「劍訣城」度過晚年的日子,漸漸地這裡就像老人的樂園。

    日未盡,夜未央,夕陽殘照城樓,日色呈橘紅,又是一天的結束,刀鋒冷於城樓上瞧著黃昏日落,晚霞餘暉為城池添上顏色,好一幅勝景無限。

    刀鋒冷問道:「你喜歡這裡嗎?」

    在刀鋒冷旁邊站著一個高個子,身軀頎長,手足也比一般人長約三分一,猶如一頭長臂猿,跟刀鋒冷一樣慣使刀,長手揮長刀。

    此人名叫東方鴻,是「農兵」裡的大將軍,跟隨刀鋒冷年資最長,征戰沙場十多回,殺敵百幾人,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足夠讓他成為大將軍之餘,也令他開始陷入無休止的殺戮。

    此刻的東方鴻也正在欣賞眼前的恬靜和諧美景,閉目深吸夕陽的味道,頓覺身心開朗,捫心自問,這黃昏的景色實在太醉人。

    東方鴻答道:「日出而作,日人而息,城民過著很有規律的日子,既寧靜又和諧,這裡的確是個好地方。」

    東方鴻年約二十多歲,出道時才十歲,那時刀鋒冷正要奪取「農族」,還未成為「農王」,他那種年紀便與刀鋒冷一起幾度闖陣,雖然當時他還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兵丁,靠實力終於掙出頭,贏得刀鋒冷賞識。

    十年爭戰,積下了很多殺戰孽債,才二十多歲年紀好像已歷經風霜,見盡人間悲歡離合的樣子,心老人未老。

    刀鋒冷問道:「你跟夕陽紅相處得怎麼樣?」

    東方鴻像是個饞嘴小孩被人發現偷吃了食物一般靦腆,帶點傻笑的說:「嗯,她是個美麗的女孩子,而且還很逗人歡喜,多謝『農王』賞賜一個好妻子給東方鴻。」

    正值血氣方剛之年紀,任誰對女色都會有所欲求,刀鋒冷也曾是過來人,為了獎賞東方鴻沙場屢屢建功,早前便賞賜他美女夕陽紅,令東方鴻更覺「農王」十分賞識自己。

    寧靜、和諧、靜心欣賞落霞晚照,再有美人在抱,跟他兩情相悅,一切都是人間美事,是像刀鋒冷、東方鴻這種沉溺在殺戮當中的人,最奢望、最渴求的生活。

    刀鋒冷也甚為滿意自己為東方鴻所作的安排,對著餘暉勾起一抹笑容。

    深宵二更時分,人們通常都沉沉睡去,這個時分也是人最渴睡之時,突然一道黑影出現在「劍訣城」大上。

    只見他遊目四顧,忽然闖進一戶大宅,當住在裡面的人發現有人闖入之際,還來不及驚呼大叫,便已死在「家破人亡」之下。

    是刀鋒冷的絕學刀招「家破人亡」。

    夕陽紅全身的骨骼被強烈刀勁爆散,化作一灘血水,地上還留有她的肺腑肝腎,鮮血淋淋。

    血水濺濕睡在她旁邊的東方鴻,他乍然驚醒抽出長刀正揮斬闖入者,才發現刀鋒冷已安坐在大廳的桌旁獨自啖著烈酒。

    「泣血」放在桌上,東方鴻雙目赤紅,怒視著刀鋒冷說道:「既然賞我夕陽紅,為甚麼又要把她殺了?」

    刀鋒冷說道:「你想為她報仇嗎?」

    東方鴻雖然沒有說話,但緊握的長刀不啻已經替他說明了一切,可是要殺「農王」刀鋒冷又談何容易?

    刀鋒冷說道:「要殺我,除了要有信心之外,還要有絕強的刀招。」

    刀鋒冷忽然抽起「泣血」掄舞,刀風在大宅內來回激盪,招招奪命驚心動魄。

    一招過後,刀鋒冷收刀又靜靜地回座喝著杯中酒,室內一切絲毫未變,原來他只是在東方鴻面前演招,傳授刀招。

    刀招的名稱,剛好是「家破人亡」。

    刀鋒冷說道:「剛才就是殺夕陽紅的一招『家破人亡』,你由今天開始便把這招練好,說不定有天就可以替夕陽紅報仇。」

    說罷刀鋒冷便挺著「泣血」轉身離去,他的臉上掛著滿意的微笑,他知道由今天開始東方鴻必會下定決心學好刀法,還要小心保護自己的性命,否則便不可能找他刀鋒冷報仇。

    曾幾何時刀鋒冷也希望建立個幸福家庭,甚至乎想要脫離殺手樓過些平淡的日子,可是原來殺手不能有「幸福」,否則敵人便有機可乘。

    刀鋒冷既是過來人,他絕對知道應該如何將一個人的殺性提升至巔峰,如果他的將軍都沉溺在幸福之中,那麼沙場上殺戰中便不敢鋒陷陣、不敢犧牲。

    不敢犧牲的將軍絕不會勇猛,也絕難可以殺敗敵人。

    原來宮本劍藏的劍陣同樣也驚醒了刀鋒冷,敵人真的太強,根本沒有機會讓他漁翁得利。

    翌日,同樣的夕陽下,刀鋒冷又在城樓上叫了另一名將軍過來問道:「你喜歡這個城嗎?」

    「劍芒城」將軍府邸偌大後花園前,「鋒狂軍」幾個最高將領樂溶溶、胡圖圖、屠呼呼和毛相相被藥口福召了過去。

    四人心中都暗自擔心,食狂又要逼他們嘗試他口中那些古里古怪的「珍饈百味」。

    要知食狂藥口福的口味非同常人,那些「三鞭燉鳳肉」、「七色猴子眼」、「十味百香大補湯」,他吃得滋味無窮,對別人則是一種折磨。

    菜式所挑選的全是畜牲器官,這還勉強可以應付,最怕是他精心炮製的所謂特式配料,還要對著他那四百斤重、滿身肥肉、不知內藏甚麼陰險的笑容,根本絕難下嚥,可是又不得不應酬。

    曾經有個將軍獲藥口福賞識,有幸受邀跟他同桌共飲,可是只吃了一口「七色猴子眼」,肚子便突然破開,腸臟溢出體外而死。

    更可怕的是藥口福還細心地檢查他流出來的腸臟,看看「七色猴子眼」這味菜還欠缺些甚麼配料,才可以令他死得更難看。

    「狂意族」的每一個族人,都是因為害怕受他整治而被迫追隨,要是激怒了藥口福,在每個人的食物中落下些古怪種子,他們只會落得死於非命的下場。

    是以今日藥口福特意喚來四位將軍,說要讓他們一嘗新炮製的菜式,樂溶溶、胡圖圖、屠呼呼及毛相相都是抱著不想來卻不能不赴會的心情,甚至乎想逃之夭夭。

    四人戰戰兢兢的踏進將軍府邸的後花園,一陣馥郁濃香撲鼻而來,令人全身一四位將軍禁不住大步走前,直入府邸廳中,只見裡面空無一人,卻擺了一桌子菜式,共有九味,看樣子都十分美味,可是四人還是小心翼翼,生怕著了道兒。

    可是那幾道「美人魚」、「榮華富龜」、「金肉滿堂」菜式賣相極其吸引,加上滿室菜香,胡圖圖一時好奇,攪拌一下每一道菜,怎樣看也看不出有啥異樣。

    就在此時,花園外傳來悅耳簫音,四人朝簫聲處望去,只見四位一頭金髮、雙目碧綠的異族美女,身披蒲如嬋翼的輕紗,吹奏著玉簫,擺動纖細腰肢慢步而入。

    那些異族少女近乎全身赤裸,樂溶溶、胡圖圖、屠呼呼和毛相相瞪著大眼,還沒猜到究竟何事之時,勝雪美白肌膚已壓將過來,微暖香氣穿透軟軀,不停在四人身上輕輕擦摩。

    四位慣常在沙場殺戰的大將,何曾試過美女如此投懷送抱享受,當下情不自禁肆意輕薄,異族少女也不反抗,任由四位將軍為她們解除束縳,轉眼間,銷魂蝕骨的美女們已是全身赤裸,滿室春情蕩漾。

    眼前酥胸美臀盡陳,四位將軍被挑逗得性慾高漲,眼看就要把她們都推倒地上來個就地正法,樂溶溶卻較為清醒,猜想這可能是藥口福所布下的陷阱。

    樂溶溶向其餘三人打了個眼色,將桌上飯菜挾起一箸,放在美女嘴邊,要她張大口來吞下。

    美女輕拋媚眼,伸出舌頭輕舔一下魚肉,然後才放入口中輕輕咀嚼,極具誘人。

    四位將軍瞧見美女將魚肉嚼碎,又咕嚕一聲吞入肚中,良久也不見她有異常,似乎也放下心來。

    美女禮尚往來,挾起一箸菜再放在唇邊咀嚼,並不吞下肚中,而是送過去給樂溶溶,要他吞下。

    樂溶溶見美女吃過酒菜沒有異樣,他也大著膽子,就像親嘴一般把香肉接過,美女香舌輕吐,還把樂溶溶嘴角的菜汁舔淨。

    像帝王一般的享受,刺激著四人全身感官神經,再按捺不住慾火煎熬,體內如有烈火焚燃,也不理是否有何詭計,就將眾美女推倒在地上,來個就地正法。

    如暴風一般的狂野媾合,四位將軍如餓狼一樣把美女干個死去活來,他們也不發覺今天狀熊特別狂猛,把美女弄得呻吟嬌喘,叫聲在室內蕩漾,再刺激獸性,簡直好像要把美女撕開一樣。

    四位將軍,四個美女,由日至夜不停地媾合,但看似怎也不會疲倦,直到深宵夜裡,仍覺自己強猛如牛,可是藥口福一直都沒有出現。

    翌日,藥口福又挑選四個異族美女,先以其藥食令他們神智迷失,又再親手烹煮幾味特式美食,在裡面混和了「神仙種子」,這種子是藥口福精研秘製,能刺激人的感官神經,一個普通人吃了也會覺得自己如狂牛一般壯健,頓入瘋癡。

    只是這藥性太強,服後必須將過剩精力宣洩,否則全身血脈皆會暴脹而死。

    美女加上美酒佳餚,還有帝王一般的享受,任你如何意志堅定終也不能把持。

    藥口福連日不斷以此計招呼「鋒狂軍」,贈送從燕萬歲手上奪來的異族美女,對他來說這實在是大大的虧了本,可是為了「鋒狂軍」能全力應付將要來襲的「天皇帝國」,付出這個代價也是必須。

    宮本劍藏所布下的劍陣,令藥口福知道若是「天皇帝國」的勢力在中土擴大,自己根本不可能跟他們對抗下去。

    灘岸邊,夕陽下,海風輕拂,幾頭倦鳥尚未歸巢,被一縷醉人簫音吸引過去。

    簫音吹奏出纏綿悱惻、哀怨動人的調子,鳥兒似被曲中情感染,也啾啾地叫著回應。

    這一幕景像似曾相識,當年春日的一個黃昏,皇玉郎也是在灘岸邊輕撫胡琴,在悠揚的琴音中邂逅他心中的仙子美人十兩。

    此情只待成追憶。

    「彩兒,你知道十兩的心中還有我嗎?」皇玉郎對一頭彩鳥問道。

    只見彩鳥輕點著頭,像是聽得懂皇玉郎的提問,皇玉郎臉上露出微笑,好像明白彩鳥點頭的意思。

    皇玉郎當年癡迷十兩,情意至今始終不變,見不著,捉不緊,無法朝夕共對,每夜更添愁思。

    皇玉郎向彩兒說道:「我除了不是皇帝之外,琴、棋、書、畫,甚至武功有哪樣比不上那個老粗皇帝伍窮?」

    只見彩兒又啾啾地叫了兩聲回應。

    皇玉郎笑道:「哦?要我再去找十兩?難道彩兒認為我還有機會嗎?」

    彩兒沒有答話,只是在皇玉郎身邊徘徊飛翔,像極一種鼓勵的舞姿,皇玉郎伸出手來,任彩兒停在他手掌上,人與鳥就像一對老朋友般互相關懷。

    皇玉郎笑道:「我已經爭取過了,也許我還是較適合做一個毫無建樹的懶人,甚麼也不幹,享受寧靜安逸。」

    彩兒忽地用嘴啄了皇玉郎手背一下,皇玉郎感應到彩兒的意思,他抬起頭來,向著夕陽沉思。

    皇玉郎笑道:「哈哈,我記起來,我還欠他一個承諾,要是有一天我已厭倦殺戮鬥爭的話,便回到他的身邊。」

    「也只有皇玉郎加上皇上皇,才足以讓天下人都感到震驚。」——

    第十一章三分天下亂

    戰鼓聲響,大旗揮動,開戰了。

    天狗醜人自「天皇帝國」帶來的一百萬後備軍,與「天皇帝國」的先鋒部隊完全整合,浩浩蕩蕩直闖「武國」,誓要一舉將之拿下。

    只要再將「武國」攻陷,中土就只剩下王國,分別是小白正趕往登基途中的「神國」及伍窮的「天法國」。

    「武國」與「皇國」佔地最廣,兩國版圖合併起來,比「神國」和「天法國」要大得多,那即是「天皇帝國」將會成為中土最大的國家。

    「武國」六個城池分別是皇城所在的「劍京城」,其餘還有「劍皇城」,「劍訣城」、「劍芒城」、「劍氣城」和「劍鞘城」。

    「劍京城」和「劍皇城」最為鄰近,分別由萬骨枯和他的親衛王旗兵負責鎮「劍京城」

    中無人不如萬骨枯的彪炳戰績,誰都對他投以十二萬分信任,只要有他領導指揮,城池就固若金湯水火不侵。

    萬骨枯不單是個守城的將領,更加是個驍勇攻將,所以他在等待消息,只要敵軍接近護國邊境,掌握了敵軍的進攻路線後,萬骨枯便會命令三名都尉毛大志、江湖險及黃連苦攔腰截擊,拒擋大軍攻城。

    一名探子跑進城中向萬骨枯匯報,「天皇帝國」已經起兵,出兵五十萬,朝西面佈防線進發,目標正好是「劍京城」。

    一會兒,另一名探子又進城中,向萬骨枯匯報敵軍進軍路線,與先前一名探子並沒有兩樣,確信了消息真偽,萬骨枯便命令「神武大軍」浩浩蕩蕩向西邊邊境進發。

    由一品天武大將萬骨枯親自領兵,「神武大軍」個個昂首闊步,誓要將「天皇帝國」逐出中土,以證「武國」最強軍隊「神武大軍」之威名。

    萬骨枯首對「天皇帝國」大軍,未敢托大,與親衛三旗兵及「神武大軍」,同樣以五十萬兵迎戰,決殺於西邊邊境外,毛大志、江湖險、黃連苦則鎮守城池。

    萬骨枯終抵達「武國」西邊區域,搖旗吶喊中的「神武大軍」忽然變得寂靜無聲來,遙望見前面一片黃土,哪有甚麼「天皇帝國」大軍足跡?

    一快馬飛馳而來,探子一見萬骨枯便立即下馬匯報,原來「天皇帝國」大軍在東面入侵,剛才那兩名探子回報的消息都是作假。

    萬骨枯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他曾經也是「武國」中的猛將,負責駐守「劍皇城」。

    這個人當然就是薛無訣,也只有他最清楚萬骨枯調兵遣將的習慣,也只有他能夠吩咐以前的屬下傳播假的消息。

    五十萬大軍已全數在西線,要趕往東線支援又談何容易?不趕還須趕,五十萬大軍趕往東線。

    「天皇帝國」竟然放棄先攻「劍京城」與「劍皇城」,餘下的「劍訣城」、「劍氣城」、「劍芒城」和「劍鞘城」肯定已成圍剿目標。

    在江川大兵尉、不凡聖子、神山八代和宮本劍藏率領之下,五十萬「天皇帝國」大軍輕易闖過東線防守,再分成四路雄獅誓取四城。

    帶軍者竟然不是天狗醜人?

    他不是江川不死欽點的領軍主帥嗎?

    「劍鞘城」城樓戰兵發現由江川十兵尉帶隊的十五萬大軍直闖過而來,立即向余律令匯報。

    只見余律令身邊的余蠢已披好戰甲,卻依然不覺有半點雄姿,一臉傻傻的笑容,一邊聽著余律令的指示,還一邊在搔頭,這個模樣的余蠢跟之前毫無分別,余律令真的已經把他變成天才了麼?

    「劍鞘城」前有「星石河」攔阻,理應是最難攻取,余律令大可在城池內死守,毋須急於住外拚殺。

    可是余律令從來不守,一是不開戰,要開戰便要用最出色的戰陣攻克敵人,死守只會給敵人有進逼機曾。

    余蠢不斷在口中背誦余律令所授予的作戰策略,就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一般,但憑著他多年博覽群書的經驗,余律令的指示,他竟一字一句背個毫不遺漏。

    余律令感到滿意,便道:「去吧,只要你依照我的吩咐去幹的話,你便是個天才。」

    去了,余蠢大將挺著大刀,領衝出城池,要阻江川十兵尉奪城。

    「天皇帝國」五十萬大軍,其中十萬由江川十兵尉帶領攻「劍鞘城」,剩下三十五萬,十五萬由不凡聖子攻刀鋒冷鎮守的「劍訣城」,宮本劍藏則帶領剩下十萬往攻藥口福的「劍芒城」。

    還有神山八代也是十萬兵,與「劍氣城」的皇玉郎對決。

    四城的戰火同時蔓延。

    身為「天皇帝國」大軍主帥的天狗醜人,竟然不親自領兵,現在的他究竟身在何方?

    「武國」的這一邊已升起連綿戰火,憑著余律令、皇玉郎、藥口福和刀鋒冷的臨時省覺,知道不能以逸待勞坐享漁人之利,是否能提升戰局的取勝機會尚是未知,被侵佔了的「皇國」這邊,也快要被戰火包圍。

    備受名昌世焦土政策的摧毀,復被「天皇帝國」攻打,「皇國」內幾乎已無一處是完整的土地,如今竟又被伍窮乘「天皇帝國」進攻「武國之際,帶著他的四十萬「窮兵」繞道而入。

    沒有與太子商討,伍窮以皇帝身份頒下聖旨,以春冰薄、窮凶極惡十兄弟為先鋒大將,用最短時間集合四十萬「窮兵」,以為可以一舉將「天皇帝國」攻下,甚至於把江川不死殺敗。

    「好!好啊!我們這一著突然起兵反攻那班『天皇帝國』怪物,該喚作『耗子鑽水溝--各有各的路』!將來必定可以寫進歷史,成為戰術經典流傳萬世,伍窮大王你真厲害!」

    剛被伍窮收下成為其入室弟子的爛銅鐵,這次也有隨同大軍出發,只見他一直不肯放棄那一筒破爛兵器,以繩紮起背在身後,就像個背著嬰孩的母親一樣當它們如珠如寶,在大軍中甚為突出。

    一旁的春冰薄一臉不屑模樣,幾次爛銅鐵問他問題,他也故作聰不見,別過頭去,對爛銅鐵極無好感。

    自從天子入宮以來,本是伍窮身邊地位最高的春冰薄便備受冷落,令他不能再獨善其身,必須努力用功爭取表現,這次伍窮再收徒弟,春冰薄有感自己的地位更加不穩。

    伍窮不是約好跟名昌世一起決戰老不死的嗎?怎麼又會突然帶「窮兵」反攻「天皇帝國」?

    伍窮用計絕不出色,他只懂在別人的計謀裡找尋漏洞。

    「天皇帝國」要攻打「武國」必須動員幾十萬雄師出戰,他們兩軍交鋒,必有所損。

    假如被「天皇帝國」成功奪取「武國」各城池,名昌世那封「襌讓詔書」形同廢物。

    就算余律令、皇玉郎、藥口福及刀鋒冷等人能死守城池不被攻破,也並不等於已贏了「天皇帝國」。

    要是他此行能趁機把「天皇帝國」剩下來的大軍一舉攻破,那就算名昌世不將帝位襌讓,伍窮也穩賺不輸。

    要穩賺不輸,除非「天皇帝國」真的派出所有大軍進攻「武國」,可是對方只派出五十萬。

    伍窮「窮兵」向「皇京城」進發,前方忽地響起一聲清嘯,眾人抬頭看去,只見一道七色彩華升起直向「窮兵」射來。

    伍窮瞧見大吃一驚,揚聲叫道:「散開!」

    說時遲,那時快,「窮兵」急向兩旁散開之際,彩煙已勁射而來,挾著一枝箭狀物直撞向地上,發出隆然巨聲。

    「窮兵」才剛定過神來,又聽見十聲清嘯,十道彩華沖天,從遠處百多丈開外射過來。

    彩華下墜的方向正好又是「窮兵」進軍的路線,「窮兵」剛才吃過虧,眼見頓時個個慌亂起來,紛紛四處奔跑找尋可匿藏的地方。

    噗的一聲,第一道射下地面的彩華竟然沒有爆開,跟著接連九道彩華分向「窮兵」可走避的路射來,慶幸的是這九道彩華也只是靜靜地落下,沒有為「窮兵」造成傷亡。

    伍窮高聲吃喝再指揮「窮兵」列出隊形,可是這時遠處有一騎慢步過來,鞍上人臉上帶著個長鼻子面具,正是天狗醜人。

    天狗醜人首度跟伍窮見面,便為「窮兵」帶來這番「驚喜」,已命狂霸的伍窮十分震怒,又見天狗醜人獨個兒策馬前來,正要指揮大軍衝過去把他碎屍萬段,天狗醜人卻揚起臂來唬住眾人。

    只見他手上拿著一枝長形管子,眾人也不知道這是何物,但見剛才的彩華如此厲害,能從這麼遠的地方,以曲墜的方式射來,竟然準確無誤,猜想這長形管子也就是射出彩華的東西,一時間停住腳步。

    天狗醜人說道:「你的大軍就到此為止好了,也別妄想再動,列出作戰隊形,否則下一次『火龍槍』射來,便會要你的大軍全軍覆沒。」

    原來這些殺傷力極強的彩華,就是上一役江川十兵尉攻「皇京城」時尚未便用過的「火龍槍」。

    面對威力強猛的火器,伍窮一時間也沒有對策,只是萬萬想不到「天皇帝國」大隊進攻「武國」的同時,竟還留下強兵守在「皇京城」。

    天狗醜人說道:「要取下『武國』,最重要的是戰略,只要能夠針對敵軍的形勢,就算只是派出十萬兵,我天狗醜人亦有信心可以將之攻下,而我留下來,就是為了應付伍窮你啊!」

    伍窮第一次遇見天狗醜人,不知他的底蘊,說道:「你一個人就想來擋我大軍?我四十萬兵在此,你可以一人力敵四十萬?」

    天狗醜人再揚揚手中的「火龍槍」,說道:「我可不可以,你可叫你的大軍來試試。」

    只見眾「窮兵」都不自覺的退一步,生怕天狗醜人手中的「火龍槍」又射出些甚麼來,再說剛才那幾道彩華也是從遠處射來,肯定前面已埋伏了兵馬防守,「窮兵」個個噤若寒嬋,不敢妄動。

    雖然不知天狗醜人是否虛張聲勢,但如要冒這個險,便要押上整整四十萬軍的性命,這賭注實在太大。

    但既然御駕親征帶著大軍雄心壯志要直取「天皇帝國」,假如尚未開戰便要退兵的話,伍窮實在面目無光。

    天狗醜人道:「取下『武國』後,下一次我會來取『天法國』,你還是回去好好準備吧!」

    明明有機會立即將伍窮大軍殲滅,可是天狗醜人還是選擇止正式式地將伍窮打敗下來。

    天狗醜人說罷,便一勒韁繩欲轉過頭去,可是伍窮卻道:「你似乎是個重視尚武精神的刀客。」

    天狗醜人拉住韁繩,說道:「你想跟我比刀?」

    伍窮道:「我的是『敗刀』。」

    天狗醜人道:「很有趣。」

    伍窮道:「你不敢?」

    天狗醜人道:「十分有趣了。」

    天狗醜人一手按著「武士道」刀柄,兩腿一夾,駿馬昂首,嘶嘶聲中便快放直向伍窮衝去。

    伍窮也不示弱,「敗刀」拍打馬股,向前快跑迎向天狗醜人。

    兩人各自騎著戰馬快拼一刀,噹的一聲,伍窮只覺渾身被寒氣侵體,手中「敗刀」被一層霜雪封住。

    伍窮幾曾見過這種怪招,叱喝一聲再策馬回頭,竟見天狗醜人的坐騎快步奔來,卻不見他在鞍上。

    正愕然間,天狗醜人如大鵬展翅一般從上撲斬而來,「伍窮」從下望上,只見一股急風向著伍窮吹襲。

    旋風之中又響起刀與刀的交迸,鏗鏘之聲不絕於耳,天狗醜人決意要用快刀令伍窮無法招架。

    他腳下快步疾走,猶如燕子一般,時而躍回馬上,時而又在馬下,駿馬又不斷向前跑,手中「武士道」揮舞不停,逼得伍窮飾節後退,只能夠不斷揮動「敗刀」去擋。

    刀招揮舞不斷,如流水行雲,這一刀橫劈去,瞬間又即斬回來,伍窮迫於無奈只能擋架,根本沒機會揮出刀招反攻。

    「武士道」的青光不停在眼前躍動,纏擾不休,伍窮愈感煩躁,出刀便也愈狂吼一聲,伍窮力貫「敗刀」,向天狗醜人坐騎處猛斬。

    刀芒割裂馬首,整匹馬被「敗刀」割成兩塊,如此霸狂的一刀嚇得眾「窮兵」驚叫。

    不,怎麼可能?

    自己的主帥如此威猛,「窮兵」歡呼吶喊也來不及,又怎會驚叫?

    因為馬首被割開之時,同時間天狗醜人的「武士道」也抵在伍窮的額前,只要稍加寸進,伍窮便會落得跟馬匹一樣的下埸。

    天狗醜人竟然輕易制住自己主帥,怎會不令人驚叫。

    一道血水自伍窮前額淌下,他瞪大了雙目,不敢相信自己會輕易的被天狗醜人敗倒。

    天狗醜人道:「你還是回去好好準備,現在不要惹我。」

    回去?被敗倒了還能回去嗎?回去又怎樣?「天皇帝國」除了老不死外竟然還有一個這樣強的天狗醜人,下一戰伍窮能勝嗎?

    「你這個笨蛋伍窮,我不是說過只有我們合作才有機會跟『天皇帝國』一斗嗎?你看你敗得多難看?」

    天狗醜人朝聲音看過去,只見名昌世也來了——

    第十二章巨星的殞落

    在挑戰天狗醜人之先,伍窮絕未想過自己會敗給天狗醜人,這些日子裡自己在不斷提升,刀招、武功,都大勝從前,上次破劍陣的勇猛氣勢,更令余律令等人也感吃驚。

    怎麼仍會敗得那麼快?

    天狗醜人的「武士道」刀鋒仍抵著伍窮的前額,只要伍窮稍微掙扎一下或意圖舉刀頑抗,頭腦便要分家。

    天狗醜人瞧著伍窮既疑惑又憤怒的眼神,猜到他心中所想,便說道:「你想知道你為何敗得那麼快嗎?你的夥伴應該可以告訴你。」

    夥伴?誰是伍窮的夥伴?

    只見名昌世徐徐步出說道:「空有愚勇的傻瓜,我選擇跟你伍窮合作,是我名昌世一生最錯誤的決定,無奈又不能不這樣決定,你幾時才肯承認自己是個愚蠢的傢伙?」

    伍窮命在別人刀口上,縱使被名昌世當著「窮兵」面前辱罵自己愚蠢也不能頑抗,眼神卻噴射出怒火,緊握「敗刀」的手也勒勒作響。

    名昌世續道:「笨傢伙伍窮,你真的令我很憤怒,以為把『襌讓詔書』交給你,你便會安心跟我合作對付老不死,不會再幹這種獨自挑釁敵人的愚蠢行為,可是你始終還是不自量力,好令我失望。」

    原來名昌世答應將帝位襌讓,目的只是要伍窮甘心情願跟他合作殺敗老不死。

    余律令、皇玉郎等人各懷鬼胎,口和心不和,名昌世絕對瞭解明白,他們都沒有伍窮一般的愚勇可以供他利用,所以雖不情願,名昌世還是針對伍窮好賭的性格設下了這埸賭局。

    現在他很確定伍窮的愚勇超出他可以理解的範圍。

    可是不管天狗醜人怎麼強,伍窮也不算弱,再怎麼說也不會如此輕易被天狗醜人敗下來。

    名昌世說道:「你以為余律令、皇玉郎、藥口福和刀鋒冷真的沒信心破那個劍陣嗎?他們每一個人都絕對比你伍窮還要強,你不想想為甚麼他們不去破陣,便傻頭傻腦的闖過去,把你的一切刀招底細都告訴了敵人,遇到用刀高手的話你怎可能不敗?」

    伍窮這時才驀然驚醒,原來當日天狗醜人命宮本劍藏闖來「劍京城」擺下的劍陣,其目的不只是示威,而是要探知敵人的底蘊。

    假如沒有人闖陣,天狗醜人便會知道敵人不易對付,偏偏有伍窮這樣一個人,為要向其他人證明自己更強而挺刀闖陣。

    瞭解到真相又如何,伍窮現在已經敗下來。

    天狗醜人說道:「伍窮跟名昌世合作殺老不死,聽起來似乎很有趣。」

    只見天狗醜人慢慢抽開抵住伍窮前額的「武士道」,然後說道:「就讓我先見識一下伍窮與名昌世合作會有多厲害。」

    大言不慚的天狗醜人,竟要一舉挑戰伍窮和名昌世兩人?

    名昌世說道:「假如殺一個『天皇帝國』的將領也要我名昌世跟人聯手,實在是貽笑大力。」

    清脆的拔劍聲,名昌世已拔出他的「上方寶劍」。

    名昌世道:「歷代先祖都是用劍大行家,所以我用的仍是劍。」

    名家劍法自名劍仙遊後已未再現江湖,名昌世是名劍的兒子,他用劍,會否也是名家劍法?

    天狗醜人說道:「我會讓你知道,必須要兩人一起來,才有機會把我完全壓倒,否則只是死路一條。」

    名昌世身形一動,箭步搶前,一劍祭起,激出萬丈刺目光芒,劍鋒未至,劍光已奪人雙目。

    這一招正是名家第一代的劍招「曙光初露」,本來此招不算強橫,散射的光芒流於花巧,可是名昌世使來,連劍光也會殺人。

    劍招烈,刀招冷。

    天狗醜人錯步挪移,揮舞「武士道」,頓時猶如銀光飛瀉,一股倏忽莫測的怪風在旋捲。

    一道又一道的刀光幻出奇異的景象,虛虛幻幻,只覺眼前一切景物被化開,彷彿身中邪法。

    曙光被吸進由刀捲起的旋風中便再沒殺傷力,劍鋒挺直刺來,直沒入怪風當中要刺殺天狗醜人。

    「武士道」刮起寒意森森的氣勁,令「上方寶劍」劍招遲緩,殺勢頓時挫滅。

    亂風中忽然升起熊熊火光,驅散一切寒意。

    一團又一團的火光散開下,果然寒風減弱,這一招乃是名家劍法中的「烽火戲諸侯」。

    名昌世此劍由下升上,姿態美妙,可是就是過於花巧,就像是取悅人的花招,殺性不強。

    天狗醜人揮舞「武士道」晃了晃,然後便指沉下地,以刀作軸心支撐,身形懸空,雙腿旋飛疾踢名昌世。

    不但刀快腿更快,直如雷霆電閃,腳勁如刀鋒割裂肌膚,名昌世猝不及防天狗醜人有此怪招,連中多腿退開。

    蹬腿再彈射,名昌世猛然怒吼,狂勢暴升一倍。

    名家每代都各創一劍招留傳給下一代子孫,名昌世身為名家一脈,也自創了這招「怒劍鳴」。

    「怒劍鳴」刺出狂傲之勢,刮成凜冽狂飆,凌厲之劍勢震潰天狗醜人一切刀劍,太快,太狂,只有前,沒有後,逼得天狗醜人要狂退。

    霎時間,漫天鏗鏘交鳴之聲來回激盪,崩的一聲,「上方寶劍」竟受不了名昌世的無儔內勁,劍刃碎裂散飛。

    名昌世殺招正狂,卻倏生突變,一時間呆住,間不容髮,已讓天狗醜人有機會怒然反撲。

    一刀斬中,噗的一聲,爆射血花。

    血花凝成霜雪,名昌世的傷口也被冰封。

    退,急退,一股莫名恐懼直衝胸臆,名昌世只能退,天狗醜人卻仍飛步衝殺。

    名昌世驚魂未定,眼見「武士道」就要割開他的頭顱,「敗刀」厲烈刀風壓頂而至,「武士道」挺起拒擋。

    隆然一聲,伍窮、天狗醜人同時震開。

    天狗醜人定過神來,說道:「我早已說過,除非你們兩人一起上來,否則是沒可能有勝算。」

    伍窮忽然擲刀在地,怒道:「丟你媽的十八代臭枯蛋,既然我的刀路都給你摸清楚,我今日就棄刀不用。」

    伍窮不用「敗刀」?如何能勝?

    伍窮喝道:「來吧!名昌世,我倆現在就殺了這沒臉見人的怪物,然後再殺上去『皇京城』斬老不死人頭。」

    伍窮蹬步躍前,只見他單手翻飛,天狗醜人一時不知伍窮要使何殺著,又見名昌世還呆著不動,只擺出架式護身。

    「斗數格局」已刺向天狗醜人「神庭」、「膻中」、「百會」,可是名昌世呢?他還沒出手,只撫著胸口,只覺心跳異常。

    天狗醜人見伍窮一呆,就要挺刀撲斬,一股狂風又從「窮兵」中飛襲而來。

    「借刀!」

    只見爛銅鐵反應最快,他從筒中抽出一把斷了尖鋒三寸的刀,急風一掠而過,抄起斷刀。

    來人一接近天狗醜人便即拔身而起,掄起刀來如惡龍盤空,刀光亮烈,縱橫綿密,如九霄龍吟張牙舞爪!

    是絕跡江湖已久的「聖上刀法」。

    「一遇風雲轉化龍。」

    天狗醜人也驚詫此刀招帶著無上神威之姿,把他雙腿也壓得幾乎要下跪,可是一抖動,又再挺刀拒擋,硬碰太子「一遇風雲轉化龍」。

    如此霸道刀招由一把爛刀使來,焉能發揮刀招神髓,「武士道」跟他對碰之下,太子手上的爛刀又寸碎爆散。

    可是太子早就不預期這招能殺敗天狗醜人,刀碎即退。

    太子一著地,伍窮正自狐疑他又怎會適時出現之際,太子已蹬步上前喝道:「貪武同行格!」

    「貪武同行格」是「斗數格局」中其中一種殺局,太子把握刀碎四飛的時機直取天狗醜人。

    伍窮心領神會,旋即五指向天狗醜人刺去,二十八大穴一一命中,與此同時太子也成功施了「貪武同行格」。

    天狗醜人不虞兩人有此奇招,只見剛才不太凌厲的刺指,如今卻發現被點中之處滲出點點嫣紅,猶如櫻花一般的顏色,接著就是五臟翻湧,拉扯心、肝、肺、腎發出劇痛。

    天狗醜人舞刀急退向後,伍窮正想上前追殺,太子卻又轉頭而走,伍窮頓住腳步,只見太子走到「窮兵」大軍之前喝道:「退兵!」

    退兵?剛剛合作才能稍微創傷天狗醜人,太子怎可能現在便退兵?

    伍窮正要高聲叱喝,忽然聽到一聲清嘯,之前百丈外飛射來的彩華又見升起,並向著這邊飛來。

    的確今天就算能夠殺掉天狗醜人,對方火器強猛,根本無法逼進「皇京城」一步,退兵可能是最明智抉擇。

    還未待伍窮下令,大家見了彩華都紛紛退走。

    雖然深深不滿,但只有伍窮一個人的話,要殺天狗醜人便要冒險。

    他只能冒一次險,就是要殺老不死的時候。

    四十萬「窮兵」浩浩蕩蕩而來,卻換來慌亂退走,伍窮遊目四顧,竟然已不見了名昌世。

    名昌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伍窮已經知道了原因,可是太子又怎麼會來?他不是一直要伍窮和名昌世兩敗俱傷嗎?

    無數的疑問在伍窮腦海盤纏,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挫敗感又再度襲上心間。

    夕陽晚照,幽靜的江邊,泊著一艘小船,船家在甲披上悠閒地垂釣,好一副閒情逸致的模樣,與剛才的殺戮戰場大相逕庭。

    一陣浪濤拍岸,黯澹暮色下,一道長長的人影吸引了船家的注意,他看過去,只見那人一拐拐的左跌右撞,似乎是飲醉了酒。

    船家搖手揮舞,叫喚那人,只見他向小船走過去,原來是胸口還淌著血的名昌世。

    名昌世向船家看去,見他頭頂戴著竹笠,看不清楚容貌,但見下巴留著長長的白鬍子,應該是個年長的老年人家。

    老人家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一見名昌世胸口淌著血,便關懷地扶他上船躺下,還替他檢視傷口。

    老人家皺著眉頭說道:「瞧樣子,這是個刀傷,你剛才跟人決鬥,被敗倒了嗎?」

    名昌世瞧瞧老人家,見他滿是關心的樣子,便說道:「你信人會被命運掌控嗎?」

    老人家笑道:「呵呵呵,你是鬥不過人,所以才將責任推卸給命運吧?」

    名昌世說道:「你這小船會去哪?」

    老人家說道:「哈哈,不但推卸責任,還想逃避,這不是辦法啊!」

    名昌世說道:「時不我與,便要再等待機會,並不是逃避。明明已經佔盡上風,可是偏在最後關頭竟會斷掉兵器,你說這是不是命運作弄?」

    老人家說道:「是那樣嗎?運氣真不夠好啊!」

    名昌世向船艙處望去,只見有幾個大箱子,好奇問道:「你是負責送貨買賣的嗎?」

    老人家說道:「送貨?我這些都是私人珍藏,不會送給人的。」

    名昌世道:「裡面是些甚麼啊?」

    老人家道:「你有興趣看嗎?我給你一開眼界,說不定會有些東西適合你再去決鬥用。」

    老人家把一個又一個的箱子搬過來,臉上流露出興奮的表情,期待向名昌世炫耀自己的珍藏。

    只見第一個箱子打開來,是一個年代久遠的青花陶瓷壺,上面有清晰的紋理,雕工精細,是一個上佳的藝術品,名昌世在宮中多年,對此等珍貴瓷器已見慣不怪,沒有多大興趣。

    老人家甚不服氣,又連續打開幾個箱子,都是些字畫、銅器,甚至一些奇怪的兵器,始終挑不起名昌世的興趣。

    名昌世正欲轉頭道別,老人家忽然說道:「這個箱子裡面的東西你一定會有興趣的,裡面是一件很厲害的兵器。」

    老人家苦苦哀求,名昌世勉為其難地等老人家揭開箱子,可是一打開來,裡面卻空空如也,並無一物。

    名昌世詫異道:「你這是甚麼意思?」

    老人家笑道:「我沒有騙你啊,這個箱子本來就是兵器,雖然有點古怪,但卻很有用,是我的發明。」

    老人家樣貌真誠,不似說謊,名昌世將箱子拎起來,只見箱子大小有如一個頭顱,四四方方,看不出那是甚麼兵器,也猜不出用途。

    老人家走過去,用手按著箱子,說道:「這個兵器是用來收藏中土皇帝的頭顱用的。」

    老人家剛說罷,忽一手托起箱子套在名昌世的頭上,他猝不及防,被箱子套個正著,而且裡面四周都彈出刀鋒刺入名昌世頸項。

    噗刺一聲,刀鋒直割咽喉,名昌世頓時感覺到死亡,他忽然想起神相風不惑的批言:

    「一字記之曰『問』,前功盡廢,功虧一簣,江山從此毀。」

    名昌世趁著還有一絲氣息,問道:「你……你叫甚麼名字?」

    老人家摘下竹笠,笑道:「我嗎?我叫一休大師,不對,不對,我十分崇仰你們中土的文化藝術,這次來中土,是想要將一個中土皇帝的頭顱帶回去珍藏。」

    「對了,我還有個中土的名字,叫『莫問』。」

    問?

《刀劍笑新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