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赤地千里

    英雄是不論出身的,叫花子一樣當英雄,那個年頭啊,十個人中大半都是叫化子。

    為什麼十人之中大半是花子呢?那是因為,在黃河兩岸27個大小縣鬧災荒已三個年頭了。

    頭一年鬧洪水,黃河七個地方決了口,不但淹死幾十萬人,而且田里莊稼全完了。

    第二年趕種的莊稼長一半,唉!不知從哪裡冒出蝗蟲千千萬,遮天蓋地飛過田,田里便立刻清潔溜溜了。

    第三年天公可能是忘了下雨,每塊田比石板還硬幾分,留下的種子也完了。

    想想看,誰家存糧能吃三年?自然富人也成了窮光蛋。

    有道是:天作孽猶可說,自作孽不可活。

    走過中岳廟,繞過小山三里半便是少林寺。隔著一條五六丈寬的山溝,遠看對面高山頂上,有個小小山洞,那洞雖然只夠爬進一人,但洞深幽邃,乃少林達摩祖師坐化的地方,故又叫達摩洞。

    此刻,有個年輕和尚跪在達摩洞口不起來,他已經跪了大半天了。

    「師父,徒兒求你,師父不走,徒兒也不走。師父,咱們寺中除了藏經樓兩位師叔外,全部走了。大伙說得對,年成不好鬧災荒,誰還上山來燒香,如今寺中存糧也不多,只夠兩位師叔每天一頓苞谷湯。師父,雲遊南方去,也比餓死在這裡好……」

    這年輕和尚說著同樣的話已不知幾遍了,但洞中就是沒回音。

    天快亮了,一線曙光照過來,那年輕和尚指著山下又說道:「師父,出來吧,空空陪師父走天崖!」

    這年輕和尚爬在地上往洞內瞧,不由一聲低呼:「師父,你……」

    這年輕和尚急了,立刻伸手往洞中撈,他撈出七個窩窩頭,全是半塊的。

    年輕和尚看著這些窩窩頭低呼道:「師父,徒兒每天送的半塊窩窩頭,你老沒吃呀,這……」

    年輕和尚急忙又把上身擠進洞口裡面去,不由得愴然淚下道:「師父,你老早……早坐化了……啊!」

    年輕和尚叫空空,乃少林寺年輕一輩中的高手,他對著洞口猛叩首,頭碰石頭「彭彭」響,但再響也不會把他的頭撞破,因為空空和尚練了鐵頭功。

    「師父,天堂路你老慢慢走,徒兒空空這就走了,那一天年景好了,空空再回來陪師父!」

    這空空和尚於是把干如石塊的七個半塊窩窩頭慢慢揣進他的灰衫袋裡,黯然神傷下山去了。

    當他走過少林寺門前時,還忍不住跪了下來。少林寺守山門的左右哼哈二將,依然是那麼偉岸嚇人,只不過少林山門深鎖,根本不見有甚麼朝山的人。

    離開少林寺,空空和尚往南行。他懷中揣著乾巴巴的窩窩頭,這一天他走了90里才吃了一個窩窩頭。

    就在距離伊陽18里,有個村莊住的是外地人,因為這村莊上的人早就逃荒去了。

    外地人一共兩個家族,一姓席一姓李,兩個家族各有二十幾口人。

    天快黑了,只見兩個半百老人各自抱著個一歲多一點的娃娃在抹淚。那地方是個乾巴巴的小土坡,大道繞過這土坡,也正是往伊陽的路。

    空空和尚便是往這條大路走過來。

    空空和尚也看到平土坡上的兩個老人了。他奇怪,這兩個人為什麼各自抱著個娃兒在哭泣?

    空空和尚忍不住閃到暗處聽,不由令他大吃一驚。

    一個半百灰髮老者說:「小寶呀,只怪你生不逢時鬧餓荒,席家無力把你養活大,唉!指望你下回投胎投個好人家,可別怨爺爺狠心腸喲!」

    另一個老者也叨念道:「孩子呀,咱們早晚會在饑寒道上會面的,你只不過早走一兩天。唉!怨也只能怨老天不開眼,餓死那麼多的人還不心軟喲。」

    兩個老人說完再抹淚,然後再把兩個娃兒互相交換,姓席的接過姓李的娃兒,姓李的再把姓席的娃兒抱,兩個老人唏噓不已。

    這兩個人各自抱著對方的娃兒分開來後,土坡上兩人各自拔出一把尖刀,兩個人不流淚了,只是惡狠狠地直瞪眼,彷彿同手上的娃兒有仇似的。

    忽然間,姓李的一刀插進手上娃兒的心上。

    「哇!」

    那娃兒只哭叫一聲就死了。

    姓席的猛回頭,他大叫道:「小寶……」

    姓席的叫了這一聲,也舉刀往手上娃兒肚皮上戳去。

    「不可以!」

    這一聲乃是空空和尚叫的,他話聲剛落,已站在姓席的老者面前。

    姓席的老者猛一怔,問道:「和尚你……」

    空空和尚道:「你們怎麼可以殺娃兒,你們這是幹什麼?」

    姓席的老者手上緊抓那娃兒,一手去推空空和尚道:「和尚,誰要你多事?」

    空空和尚再看另一老者,姓李的老者已托著個死娃兒往土坡另一面奔去,霎時間不見了。

    空空和尚吃一驚道:「我明白了。」

    姓席的吼道:「你和尚知道什麼?」

    空空和尚道:「你們兩家交換娃兒,為的是吃別人的娃兒果腹。」

    姓席的神色一厲,道:「和尚,你說對了,咱們席家27口人就快一個個倒斃了,可是誰會忍心把自己的娃兒殺來吃?」

    空空和尚道:「所以你們兩家來個交換,然後方能下得了手!」

    姓席的道:「不錯,和尚呀,你快走開,你沒看咱的小孫已被李家殺了,他們拿去下鍋煮,可也不會傷感情的。」

    空空和尚道:「為何不往南邊去呀,南邊有大戶,討個稀飯什麼的,也比吃娃兒好多了。」

    姓席的道:「就是因餓得走不動,咱們才出此下策的。」

    空空和尚忙自懷中把幾個半塊窩窩頭取在手上,他舉到姓席老者面前,用懇求的語氣說道:「別殺這娃兒,我這些窩窩頭全給你了。」

    姓席的老者瞪眼道:「和尚,你吃什麼?」

    空空和尚道:「我還撐得住,但求別殺這孩子就行了。」

    姓席的也不多客套,立刻把幾塊窩窩頭揣入懷裡。空空和尚很高興,他低頭看那娃兒,不料有鮮血往地上滴,嚇得空空和尚低呼一聲道:「你……」

    姓席的把娃兒轉個身,他的尖刀早插在娃兒肚皮裡面一大截了。

    這老者面無表情地道:「和尚呀,你是慈悲為懷,可是你怎不想想,他們姓李的殺了我的乖孫,我如果放了這娃兒,我在族人面前很難交代。和尚,年成不好,每天有多少人餓死,你知道嗎?」

    空空和尚當然知道,少林和尚除了不能走的那些,能跑的早跑光了。

    空空和尚一聲歎道:「罪過呀!」

    那姓席的老者指著大片斜坡土地,又道:「和尚呀,咱們前些時候吃的是觀音土、榆樹皮,一根金條換了五張蔥餅給我的媳婦吃,她懷孕六個月,萬一餓死那可是一死兩命,夠淒慘了呀!」

    空空和尚搖搖頭,他這就要走了,姓席的老者立刻叫住空空和尚,道:「和尚,你別走!」

    空空和尚道:「施主,你還有指教?」

    姓席老者道:「跟我來吧,多多少少的你和尚也可喝上半碗湯的!」

    空空和尚道:「喝湯?什麼湯?」

    姓席的老者道:「當然是肉湯呀!」

    空空和尚指著已死的娃兒,吃驚的道:「煮了這小娃兒嗎?我……喝不下去。」

    幹幹一聲歎息,姓席的老者道:「別說喝不下去,如果不是你給了我幾塊窩窩頭,我怎會叫你喝肉湯?和尚,人餓急了便什麼都吃得下。」

    空空和尚道:「娃兒肉吃完以後呢?你們再殺人吃嗎?」

    姓席的老者道:「咱們盡快往南邊走,和尚,你好像也是去南邊吧?」

    空空和尚點點頭道:「不錯,我已走了一天,正打算連夜去南邊。」

    姓席的老者道:「別趕夜路了,你和尚是好人,就同咱們一起走吧,明日一早再上路。」

    空空和尚道:「我可以同你們一起,但我是出家人,我可不能吃這娃兒的肉。」

    姓席的老者一個苦笑,他取出一個窩窩頭,用力地撕開一半送到空空和尚面前,道:「你收下,餓了吃一口也好挨一陣。」

    七塊半邊窩窩頭本是空空和尚的,不料這老者卻只給空空和尚一小半塊,還帶點不捨得的樣子。

    接過那一小半塊窩窩頭,空空和尚不敢吃,立刻揣進袋子裡,他跟著姓席的老者往斜坡另一邊走去。

    那一小段石堤是防山洪的,月光之下看不準,約莫有那麼二十幾個男女老少。

    如果再仔細看,除了有個女人在掩臉哭泣之外,別的人全木然地直瞪著眼。

    現在,老者抱著死娃兒站在石堤一端了。

    和尚也站在那兒看著這些人,他心中不忍,不知這些人如何吃這娃兒。

    姓席的老者忽然舉著死娃子,粗聲地道:「孩子們、媳婦們,姓李的真狠心,他當場弄死了咱的孫,你們說,咱們應該怎麼做?」

    當場就有人吼叫道:「一報還一報,來而不往非禮也,咱們也弄死他們的!」

    有個女人也尖叫道:「這也是仇啊,有仇不報非君子,由我升火,咱們煮來吃!」

    這就是叫大伙先在心中充滿敵意與仇恨,如此便會吃得心安理得了。

    只見那女人拉了另一女人,一個支鍋升起火,另一個把個大木盆拉在石堤上,有個中年漢子提了木桶去找水,大伙這就要煮娃兒了。

    一塊木板取出來,姓席的老者把死了的娃兒放在木板上,他邊搖頭,邊口中喃喃道:「娃兒,別怪我老人家,要怪便怪老天,老天生了咱們,卻要活活餓死咱們,老天不開跟呀。」

    空空和尚不想看,他背著臉坐在石堤另一邊。

    於是,「彭彭」之聲響起來,嘩啦啦一塊塊人肉拋入大鍋裡,只見有個女人偏低著頭,對著鍋下面的火不停地吹,她吹得「呼呼」響……

    沒有鹽也沒有油,就那麼煮了一鍋肉,肉還未煮熟,姓席老者已高聲叫道:「過來,過來,都過來!」

    二十幾個男女過來了,霎時間圍在鍋四周。姓席老者指著鍋裡的肉,他對大伙來了個「再教育」。

    姓席老者為什麼要對大伙「再教育」?聽了便知道。

    他指著大鍋道:「這是山坡那面姓李家的娃兒,姓李的先殺了咱們席家的娃兒,這時候怕是早把咱們的娃兒分食下肚了。」

    他重重歎了一口氣,又道:「怪老天爺不開眼,害咱們三年沒收成,怪地太混蛋,冒出那麼多的蝗蟲來,天地不容咱們活,殺兒充飢沒奈何呀。」

    這時候誰還聽得進這些話,這時候大伙都雙目直瞪著大鍋裡面的娃兒肉。

    有人對吃人肉有經驗,據說十幾歲以下的娃兒肉是嫩香的,再大些的人肉是酸的,老頭子的肉又澀又酸難嚥下。

    姓席的老者是想叫大伙別把人肉當成了不可食的東西,這樣大伙就好下嚥了。

    其實,大伙已經餓了三天,只喝山坡下水溝的渾水而已,如今見鍋裡煮的肉,誰還想它能不能吃?

    只見一個個露出貪婪的眼神,摩拳霍霍準備搶了。

    姓席的老者一看這情形,便一聲吼道:「排隊!」

    怎麼排法?你擠我推亂七八糟的。

    姓席的老者手一揮道:「長幼有序,不能失了禮數。」

    終於,二十幾個男女老少很快的排成一行,站得十分整齊,這光景令一邊跌坐的空空和尚直搖頭。

    一個娃兒身上有多少肉,去頭去骨也不過五六斤那麼多,二十幾個人來分食,連湯帶肉每人還不到一碗。

    姓席的老者走近空空和尚,道:「和尚,你不想吃一些嗎?」

    空空和尚猛搖頭道:「不吃,不吃!」

    姓席的老者道:「和尚,如果你餓上三天不吃飯,你還能清靜無為地不吃不喝,我席本初便服了你了。」

    空空和尚一怔,急問道:「老人家,你的大名是……」

    「席本初。」

    空空和尚道:「中牟縣的『快刀』席本初席大俠?」

    席本初嘿嘿一笑道:「刀再快,老天爺不給糧食,一樣的餓肚子。」

    他頓了一下,又道:「和尚,你從少林寺來,可知道少林方丈慧明大師?」

    空空和尚不由得黯然道:「我師父已圓寂達摩洞了。」

    席本初道:「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再也不用看這人吃人的亂年月了。」

    空空和尚走近席本初,道:「席施主,咱們少林寺每年均收到席老的捐贈,聽我師父說,席老在中牟的家產大,又在江湖上名聲響,想不到你們……」

    席本初道:「在中牟,我是家大業大騾馬成群,可是這一切擋不住一場洪水沖,全完了。我這是帶著家人往南行,熬過這災荒以後再回來,苦啊!」

    便在這時候,斜坡上有個老者出現了,老者招手大聲叫道:「席兄,咱們稍稍填了肚皮,盡快往南走吧!」

    席本初回應著:「是呀,盡早離開這傷心地。」

    姓李的回身走了。席本初對空空和尚道:「和尚,你還不知道吧,剛才那人姓李,李氏家族在中牟是旺族,江湖上提起『連環腿』便是他呀!」

    空空和尚道:「『連環腿』李士良?」

    席本初點了點頭,說道:「正是他。」

    空空和尚歎道:「家師常把中原各門派的人物對我提及,不料在這種苦日子裡見了面。」

    席本初摸摸懷中的窩窩頭,那是空空和尚的,這時候他是不會再把窩窩頭送還空空和尚了。

    帶著幾分歉意,席本初對空空和尚道:「和尚,你跟咱們下江南,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空空和尚道:「貧僧也這麼打算,席施主,千萬別再殺娃兒了。」

    席本初道:「這一頓可以撐上兩天,和尚你放心,如不是餓死人,咱不再吃人肉。」

    於是,這夥人出動了,只見男的挑女的背,迂迂而行往南移去。

    有道是:人是鐵,飯是鋼,吃飽了走路有力量。黃土大道上兩行人在踩著月色往南行,還走得真快,天剛亮便已走了70里。

    走在前面的席本初,這時候站在一道崗子上回頭大聲的吼道:「別走了,兩邊林子裡歇歇腿!」

    這吼聲便是後面跟著的李家一夥人也聽到了。

    兩批人兩面坐,一個個怒視著對方不開口。

    為什麼怒視?當然是恨對方煮吃了他們的娃兒。

    這光景雖是災荒期,但誰會忘了自己的親人被對方分食吞進肚子裡呢?

    真的腹內無油水,雖然大伙坐在地上歇歇腿,可一個人也不到林裡出恭拉屎。

    肚皮內早已是空空如也了。

    熱滾滾的太陽升起來了。

    那原本泛黃的大地上便像悶鍋似的把人曬得兩眼發花。

    其實餓得眼發花也說得過去,便在這時候,遠處黃土高坡上冒出上百個大漢來。

    這些人為什麼不往南面走,卻往黃泛災區來?

    眨眼間,在一邊的空空和尚「咦」了一聲道:「喲!這些人不是逃災難的,他們手上提著刀!」

    席本初一聽連忙用手放在眉問遮涼棚,只一看便冷冷哂然一笑道:「土匪!」

    姓李的老者奔過來,還有個姓李的兄弟過來了。

    席本初對那兩人也道:「土匪!」

    他再瞧過去,又道:「士良兄,咱們聯手!」

    姓李的道:「當然,如今咱們在一條船上,船翻咱們都完蛋!」

    席本初道:「女人孩子聯一起,咱們能拼的守著,就不信他們連咱逃難的人也不放過。」

    於是,席、李兩家合到一起,年輕力壯的便把傢伙抽出來了。

    席本初一見每人手中拿出刀劍,立刻大叫道:「先別露傢伙,看情況再動手!」

    年輕力壯的把刀劍收起來了。

    「咚咚」的聲音傳過來,只見,近百名大漢保護著一個騎騾子的毛面大漢過來了。

    騎騾子的毛面大漢嘿嘿一笑,聲音不大,卻十分的懾人心魄,令人不自在。笑聲仍在,他的話也出口了:「兄弟們,快快的圍起來!」

    「嘩!」大漢們立刻兩邊跑,舉刀便把席本初這夥人圍了個密不透風。

    只聽騾子上的毛面大漢厲聲道:「老八,去告訴他們,咱們不殺人,只要他們的家當就完了。」

    毛面大漢身邊有個矮壯人,他把砍刀擱在右肩上,人已邁著八字步往席本初那批人走過去。

    席本初緊走幾步迎上去道:「各位,咱們也是逃荒的,咱們已三天未吃飯了。」

    忽然聽一個年輕人大叫道:「爹,四天沒吃飯了!」

    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是席本初的大兒子席大山。

    不料那個叫老八的矮漢嘿嘿笑道:「娘的皮,你們穿衣不破,人也收拾得乾淨體面,定是大戶有銀子的吧?」

    席本初道:「銀子不能當飯吃,有銀子有什麼用?」

    矮漢哈哈一笑道:「妙,爺們正缺銀子,你們想活命,快快把金呀銀的拿出來!」

    席本初道:「咱們哪有什麼金銀呀,你們找錯對象了。咱們比你們還不如,至少你們沒餓肚子吧?」

    矮漢聽得一瞪眼,叱道:「少廢話,再囉嗦,命人砍了你……」

    席本初道:「朋友,棉被之外咱們什麼也沒有。」

    矮漢怒道:「娘的,你當咱們是豬呀!似你們這樣大家口的往外地走,諒必原是富豪,存糧吃完就走他鄉,等年景好了再回鄉,大批的金銀帶在身上,他日回來依然是有錢的大富豪,你們說,我說得對不對?」

    席本初聽得一怔,這傢伙還真聰明,他不由得看身邊的李士良與李士雄兄弟兩人。

    姓李的兄弟倆臉色變了,他們在咬牙。

    便在這時候,空空和尚過來了。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

    「滾,都怪你們這些出家人念錯了經,害得中原死了無數的人,滾一邊去!」矮漢未等空空和尚把話說完,便一聲吼叱,倒令空空和尚一愣。

    只不過空空和尚還是一笑,道:「施主呀,這災荒之年,人們過的日子已夠苦了,你們還趁火打劫呀!」

    矮漢子怒視空空和尚,吼道:「你娘的老皮,敢情找挨刀不是?」

    「咻!」他還真拔出了刀,一刀劈向空空和尚。

    空空和尚甩肩出右掌,「叭」的一掌打在矮漢的刀背上。只聽得「噹」的一聲響,刀被拍落在地上。

    矮漢凶目露出殺機,卻已聽得騎騾子的毛面大漢拍手叫起來:「好功夫呀!」

    他騎在騾背上向空空和尚招手叫道:「和尚你想幹什麼?」

    未等和尚說話,毛面漢粗聲一笑,又道:「別幹什麼和尚了,你來加入咱們一夥,你就不必擔心餓肚子,我這裡封你當二大王,你看怎麼樣?」

    空空和尚道:「你叫我當土匪嗎?」

    毛面漢指著自己的鼻尖道:「大別山裡我是王,和尚,你聽過石太沖這名號嗎?」

    空空和尚不知石太沖的名號,席本初與李士良卻聽過。大別山裡七大寨,石太沖是當家的,但想不到會來到災區搶劫。

    空空和尚道:「我不管你是何許人,土匪我不幹!」

    石太沖道:「也罷,人各有志不能相強,和尚,我會放你一人走,這兒你別留!」

    空空和尚回頭看看席本初,再看看被圍的人,不由得搖搖頭道:「我和尚同他們一起下江南!」

    石太沖火了,道:「娘的,給臉不要臉呀,那就先收拾你這禿驢!」

    空空和尚立刻搖手道:「我不想打架。」

    石太沖吼道:「不是打架,是殺人!」

    空空和尚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呀!」

    石太沖道:「這話該用在太平日子,如今不適合了。」

    他說著話,鞍上的大刀已抓在手,齜牙咧嘴地下了騾背,一步步地往空空和尚面前走。

    空空和尚沒退讓,他也迎上去了。

    空空和尚心中最明白,擒賊擒王。他見石太沖走過來,雙手握緊一把厚背砍刀,不由說道:「你……等一等,何必急呀!」

    石太沖道:「和尚,你現在離開還不晚!」

    空空和尚道:「你誤會和尚的意思了。」

    石太沖叱道:「怎麼說?」

    空空和尚道:「我是說咱們賭些什麼。」

    「賭?」

    「不錯!」

    石太沖叱道:「娘的,生死關頭你還想賭?」

    空空和尚道:「緊要關頭才要賭一賭造化呀!」

    石太沖道:「你賭什麼?」

    空空和尚道:「賭你騎的那頭騾子,如何?」

    石太沖大怒,叱道:「娘的,主意打在石大爺代步騾兒身上呀……你和尚下什麼賭注?」

    空空和尚道:「我若敗了,任你發落,是死是活,和尚我的命是你的了!」

    石太沖仰天一聲大笑,道:「好,石大爺正要找人活活筋骨了,拿你開刀也不錯!」

    石太沖掄刀帶風聲,出刀一片極光現,果然是玩刀名家,至少空空和尚就有此想法,因為這正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不過空空和尚乃當今少林掌門慧明大師的得意門徒,武功如何,他自己也不清楚。學武至今尚未同人認真交過手,自然是不知道。

    石太沖刀芒閃過來,空空和尚擰腰塌肩便往那片刀芒中躍過去,還真叫人為他捏一把冷汗。

    兩人幾乎撞個滿懷,空空和尚出聲似悶雷道:「撒手!」

    石太沖是撒手了,但他只是右手撒開來,左手仍然抓著那一尺二寸長的刀把不放手。

    石太沖一聲厲叱道;「和尚吃我一拳!」

    空空和尚的左手抓緊了刀背不放,他的右手迎面打,他一共打了七拳,還踢了五腿,踢得石太沖哇哇怪叫。四周圍的人看得都愣住了。

    突然「彭」的一聲響,那麼厚的一把砍刀被打斷了,刀身仍生生被空空和尚以大鷹爪抓在手上,刀把仍留在石太沖的手上了。

    空空和尚笑道:「施主呀,你輸了!」

    石太沖愣頭愣腦地吼道:「和尚,你也沒有贏!」

    空空和尚道:「刀已在我手,你能不認輸?」

    石太沖道:「你和尚休想騎走我的騾子!」

    空空和尚道:「施主,那騾子已是我的了!」

    嘿嘿一聲笑,石太沖道:「和尚呀,你也不瞧瞧這四周,全是我的人,何怕你不低頭!」

    空空和尚忽然對席本初與李士良兩人道:「你們雖殺娃兒了,騾子肉不是更好嗎?」

    猛然間,空空和尚一個暴旋身,手上的那把砍刀被他振臂擲出手。

    「嗖」的一聲好嚇人,那刀已穿入騾子的肚皮裡面一尺多深處,那騾子被這麼一刀穿腹,只低嗥了一聲便倒在地上了。殺了石太沖的坐騎,少不得就是一場拼。

    果然,石太沖厲吼如虎道;「娘的老皮,殺!」

    「殺!」

    席本初與李士良這兩大家族的人立刻拔出刀劍來,空空和尚沉聲叱道:「姓石的,我和尚來收拾你!」

    石太沖掄起雙拳便與空空和尚幹上了。

    大別山的這批土匪早就要動手了,他們圍緊了席、李兩家五十多口人掄刀殺來。

    只不過砍殺半天並未佔到便宜,流血受傷的全是他們的人,因為交上手才知道席、李兩家的男女都會武。那席本初是有名的「快刀」,他的兩個兒子、媳婦也不弱,女兒更是一把劍使得熟練極了,兩個大漢也難近她的身。

    這光景沒多久石太沖發覺了。只是他發覺得有些晚,因為李士良咬牙向他這邊奔來了。

    李士良一聲吼叱道:「和尚,你閃開,李士良來收拾他!」

    空空和尚急忙對李士良道:「李施主還是保護你的家人去,還有三招我就叫他爬在地上!」

    就在這時候,石太沖一個倒翻觔斗,他退開三丈外,大聲吼叫道:「扯呼!扯呼!奶奶的,一群扎手貨,爺們上當了!」

    他吼完便對空空和尚冷笑道:「和尚,你記住,咱們早晚會再見面,石太沖饒不了你!」

    近百名土匪走得又急又快,奔入林中霎時間不見了。

    這裡土匪剛離開,席、李兩家人已把那頭流血的騾子圍起來了。

    空空和尚對眾人點頭道:「殺了騾子快煮熟,每人一塊就不會再餓肚子了。」

    席本初拉住空空和尚道:「和尚,真有你的,咱們只有感謝你了。」

    那李士良與李士雄兄弟兩人也過來,李士良豎起大拇指道:「和尚,你的武功高,咱們開了眼界!」

    空空和尚笑道:「我只不過初次同人打架,我的武功還差得遠。」

    席本初道:「你客氣了,和尚,咱們這就支鍋煮騾子肉了,這一回你也吃!」

    空空和尚道:「席施主,你只把我送你的窩窩頭還我,我就夠受用了。」

    席本初慷慨地自懷中把幾塊如同石頭般的窩窩頭取出來,他幹幹一笑道:「和尚,你拿去!」

    空空和尚接過他的窩窩頭。他發現有幾個人看到窩窩頭還吸氣流口水。揣到袋子裡,空空和尚道:「各位,我走了,你們分食騾肉吧!」

    空空和尚剛走沒幾步,席本初上前拉住他道:「和尚,你不能走。」

    空空和尚道:「席施主是叫我留下來嗎?」

    席本初道:「不錯!」

    空空和尚道:「我有留下來的必要嗎?」

    席本初道:「有!和尚,目前盜匪橫行,行路也覺不易,你同咱們一起走,大家也有照應,只等到了南方咱們再分手,如何?」

    空空和尚正在思忖著,站在一邊的李士良也開口道:「對,以後咱們合在一起,至少小股土匪咱們不用怕。」

    他上前去,拍拍空空和尚肩頭,又道:「和尚,我李士良也希望你留下來,怎麼樣?」

    空空和尚點點頭道:「既然你們兩家這麼說,我和尚也只有留下來了。」

    席本初很高興,回頭一看,只見那頭騾子已被一塊一塊的分了屍。

    席本初走過去,他指著剩下的騾皮道:「刮了毛下鍋煮,騾子皮也是肉,總比吃樹皮好。」

    四個壯漢齊動手,先刮皮上毛,再把騾皮一塊塊的切,連騾子皮也煮起來了。

    那年頭遍地餓死不少人,赤地千里不為過。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騾子肉就煮好了。席、李兩家的人各分到一大碗以後,便個個狠吞虎嚥起來。只有空空和尚站在一邊,顯得無動於衷。就在這時,走過來一個人,頭上罩了一大半,秀髮飄飄很動人,只一看便知道是個姑娘家。

    這姑娘拿了一塊騾肉走到空空和尚身邊道:「和尚,大伙都吃,你怎麼不吃呀?」

    他取出一塊窩窩頭,笑笑道:「我有這個就夠了。」

    那姑娘搖頭道:「這是荒年呀!誰還管你吃不吃葷腥的,填飽肚子也不易,呶,你吃這一塊。」

    她把手上騾肉送到空空和尚面前,又道:「這也是你和尚殺死的騾子,只叫我們吃你不吃,說不過去的。」

    空空和尚搖著雙手道:「你擔待了,和尚我……」

    那姑娘一笑道:「你就快不是和尚了!」

    空空和尚一怔道:「女施主,你開和尚玩笑了。」

    那姑娘指著空空和尚的頭道:「你的頭髮三寸長了,我看你呀,別當和尚了,你還俗吧!」

    空空和尚道:「阿彌陀佛,和尚兩月未剃髮了。」

    姑娘掩口一笑道:「和尚,以你的本事,何必定要當和尚,等過了災荒年,你隨我們去中牟縣,好不好?」

    空空和尚道:「過了災荒年,我回嵩山少林去。」

    姑娘一翹嘴道:「真不知道當和尚有什麼好,我看吶,你必是中了魔。」

    空空和尚只一笑,他仍然沒接姑娘送他的騾子肉。

    便在這時候,席本初過來了。

    席本初指著姑娘對空空和尚道:「和尚,她是我的閨女,叫席大紅。你怎麼不吃呀?」

    空空和尚要回話,席大紅卻先開了口道:「爹,和尚不怕餓肚子,騾肉也不吃一口,他呀……」

    席本初道:「和尚,這年頭命要緊,你吃吧,我佛如來不會怪罪的。」

    他頓了一下,又道:「乾脆還俗好了。」

    空空和尚笑道:「席施主,你開玩笑了。」

    席本初正經八百的道:「和尚,天地育我男兒漢,正應該轟轟烈烈大幹一場,憑你的本事,我保證你很快會闖出名堂。」

    空空和尚道:「席施主,這是亂世呀!」

    席本初道:「亂世出英雄,男子漢大丈夫,躲在寺廟沒出息,還是不做和尚的好。」

    空空和尚道:「席施主,你得容我多想想。」

    席本初笑對他女兒道:「他是應該多想一想。閨女呀,咱們過去,大伙吃了以後先歇腿.過午天涼快了再往南邊趕路。」

    席大紅衝著空空和尚笑笑道:「我走了,不過我希望你把事情想通了,別去當和尚。」

    一扭身,席大紅跟著她爹走了。

    這時候,李士良走過來了。

    李士良先看看走去的席家父女二人,這才對空空和尚道:「看你的武功這麼高,著實令我喜歡,你如果以後和咱們在一起,將來就當我李家堡的大總管吧。」

    空空和尚抬頭一笑道:「李家堡在中牟是大戶,能當李家堡的總管不容易,我……怕難承擔。」

    李士良道:「和尚,我這裡也勸你快還俗,這以後你就是自由身了。」

    李士良說完便走向李家那批人,他還回頭對空空和尚道:「你好生琢磨了。」

    空空和尚早就在琢磨了,他不過露了三招兩式就打敗了石太沖,可也令席、李二家對他另眼相看。

    空空和尚當然很高興,但如要叫他還俗,卻令他十分頭痛的事。

    席、李兩家的人趕了一夜路,這時候都吃了騾子肉,又喝了湯,一時間都靠在樹上睡了。

    空空和尚沒有睡,他站起身來看看兩批人,不由得下了個決定。

    空空和尚悄然沒聲的走了,懷中揣著窩窩頭,一時間他也不怕餓肚子。

    空空和尚沒打算同席本初在一起,當然他更沒打算去當李家堡的大總管,至於英雄豪傑,他更不放在心上,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嘛!

    空空和尚往南行,一口氣他走了50里。這時候正午才過不久,前面發現一個小市集,那是沿著大道兩邊搭起的土屋。

    空空和尚來到這小市集,這兒竟然沒有人。

    空空和尚去推門,門已上了鎖,真靜。這時候真正是雞不叫狗不吠,雞狗早已被人吃了。

    空空和尚木然地坐在一家前簷台階上,他取出布包打開來,布包裡包的是幾塊窩窩頭。

    空空和尚取出一塊來,他把餘下的先收起,這才瞇起眼來享受這絕佳口味的窩窩頭。

    人在餓極了什麼也是上好的。

    空空和尚剛要把那塊窩窩頭往口中送,卻不料面前人影一晃間,他的窩窩頭不見了。

    空空和尚一愣,他發現有個十七八歲的漢子正用清鼻涕往那窩窩頭上抹,他不但抹,而且還捏住鼻子再用力的往那塊窩窩頭上噴。

    空空和尚冷叱道:「喂,你從哪裡冒出來的,為什麼搶了我的窩窩頭還用鼻涕抹?你髒不髒……」

    那年輕人把窩窩頭送到鼻端聞了聞,哈哈哈笑道:「好香,不髒。和尚呀,你不會再搶回去了吧?」

    空空和尚道:「我清楚,你抽冷子奪走我的窩窩頭,怕我再奪回來,所以你用鼻涕抹上去。」

    年輕人哈哈一笑道:「和尚呀,我已兩天沒吃東西了,還有我們……」

    「你們?」

    年輕人道:「是呀,我們兩天沒吃東西了,餓極了大家只好喝涼水。」

    空空和尚四下看,道:「你們一共多少人呀?」

    年輕人道:「不多啦,一共21個人,全是竿上的好兄弟。」

    空空和尚道:「竿上的好兄弟?你們是花子呀?」

    年輕人道:「花子幫各路人馬往南移,我幾個走的道上不見人,沒人咱們就只好餓肚子。」

    年輕人舉著上帶鼻涕的一塊窩窩頭,他並未往他口中送,他看著空空和尚哈哈笑。

    空空和尚道:「算啦,你走吧,那塊窩窩頭我不要了,我倒霉。」

    年輕人道:「和尚,你……灰衣袋裡還有嘛,何不拿出來大伙吃……」

    空空和尚道:「我也只有五六塊,還不夠我到南方的,年輕人呀,你走吧!」

    年輕人搖搖頭道:「我如果拿不走你那幾塊窩窩頭,我是不會走的。」

    空空和尚一瞪眼道:「好哇,你也太貪心,還想我這幾塊窩窩頭,我看你免了吧!」

    年輕人笑笑,他突然撮唇一聲呼哨響,霎時間在附近冒出20個花子來。

    看上去一個個似餓狼,舌頭帶口水滴在嘴巴外,一步步地往空空和尚逼上來。

    空空和尚看著這些花子面無表情地往他圍過來,心中暗忖:來硬的你們一個也打我不過。

    20個年輕花子肩並肩地把空空和尚圍了個密不透風。那個年輕人再看看手上的一塊窩窩,對空空和尚一笑道:「和尚,你跑不了啦,還是大方些把剩下的幾塊窩窩頭取出來,要不然……」

    空空和尚道:「怎樣?」

    年輕人道:「他們一旦動上手,連你的衣褲也會扯破,何不乾脆拿出來?」

    空空和尚哈哈笑道:「玩硬是不是?行,看你們怎麼搶我袋中的窩窩頭吧!」

    那年輕人咧咧嘴巴一跺腳,冷然對20個花子下命令道:「動手啦!操,火星爺不放光不知神靈啊!」

    「上啊!」20個花子齊聲吼,霎時間便往空空和尚撲上去了。

    空空和尚冷笑未出聲,忽然拔身兩丈高,半空中一個空心觔斗往右落,花子們立刻撲了個空。

    五個花子翻身再撲空空和尚,不料空空和尚施展出少林絕學「伏虎拳」,聽吧!幾聲「咚咚」響處,五個花子已被他打得往地上倒去。

    這光景引得另外十幾個花子既驚且怒地齊發一聲喊:「打!」

    霎時間又把空空和尚圍在正中間。

    空空和尚一邊使著「伏虎拳」一邊吼道:「閃開!」

    十幾個花子真聽話,紛紛往一邊掠退。

    年輕人走向空空和尚道:「看不出你的本事還不小呢?」

    年輕人指著自己鼻尖道:「我叫西門風、我在中原不出名,我師父可出名。」

    空空和尚:「令師何許人也?」

    西門風道:「我師父乃『九節公』石不悔是也。」

    他一頓又道:「怎麼樣,你可聽過『九節公』的大名?」

    空空和尚雙眉一挑,道:「花子幫幫主,我和尚早幾年就聽過。」

    西門風道:「如何?」

    空空和尚道:「『九節公』名揚中原。」

    西門風道:「借我師之名,還不快把窩窩頭取出來。」

    空空和尚淡淡地道:「便是『九節公』親來,我和尚也不會雙手奉上我這保命的窩窩頭。」

    西門風突然指著空空和尚對20個花子道:「聽聽,你們聽聽,連師父也不賣賬,太可惡了。」

    有個花子吼道:「咱們拼了!」

    西門風搖搖手道:「你們打他不過,你們已盡了力,看我的。」

    這西門風面對冷然的空空和尚道:「和尚,你的一路『伏虎拳』還不錯,我西門風領教領教!」

    空空和尚道:「那你還等什麼?」

    「咻!」西門風忽然揮出竹杖直搗空空和尚下盤,竹杖彈出五六條影像,令空空和尚分不出哪是虛哪是實。空空和尚赫然躍起,空中虛走連環,人已撞上西門風的右肩處,就聽得空空和尚一聲低吼道:「撒手!」

    西門風右臂無力,但他的左手急忙回扣接往落地的竹杖,這動作也算乾淨利落,空空和尚側身落地,忍不住對西門風讚道:「好!」

    西門風竹杖抓在手,穩穩地站定身子,立刻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忽然坐地捂臉大哭起來。

    這光景倒叫空空和尚十分不解。

    就在這時候,另外20個花子也捶胸頓足地哭嗥起來,好像遇到令他們傷心的事一般。

    空空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嘿嘿一聲道:「喂,你們怎麼了?」

    西門風好像正等他如此一問,立刻指向西邊道:「和尚啊!我不說你怎麼會知道,我師父七天未吃東西了,人在半坡草棚中如害大病一般好淒慘,要不然我們怎麼會向你和尚搶吃的呀!」

    另一個接道:「咱們搶你的東西,也是為救掌門師父的,如今打你不過,看樣子咱們掌門完了,嗚……」

    西門風又道:「你瞧瞧,這是我搶你的一塊窩窩頭,我為什麼不往嘴巴塞?就是留下為家師呀!」

    空空和尚心中想:這幾塊窩窩頭原是已送了席本初那些人,席家李家有了騾子肉,窩窩頭才又還給自己。

    他想到此,便忍不住歎口氣道:「真可憐!」

    一聽「可憐」二字,幾個花子放聲大哭起來。

    空空和尚心想:誰說花子沒良心,他們也算得上是忠義人物。

    和尚想:送就送吧,自己留下一塊,除下的便送他們,等於送給席本初他們。

    「好了,別再傷心了!」

    西門風抹抹淚水看向空空和尚道:「打你不過咱認輸,怎麼哭也不許呀?」

    空空和尚道:「拿去,拿去,我送給你們了。」

    窩窩頭很快送到西門風的雙手上,空空和尚突然又把手縮回來。

    西門風道:「和尚,你後悔了?」

    空空和尚道:「不是後悔,我問你,你的師父『九節公』石不悔真的餓壞了?」

    西門道:「我並沒騙你呀!」

    空空和尚道:「一言為定。」

    「和尚,你跟我來。」

    西門風拔腿往西邊跑,20個花子也跟著跑,空空和尚抬頭看,半斜坡那面還真有一間草棚子。

    相差半里遠,西門風已喊叫著:「師父,師父,有吃的來了!」

    草棚內沒聲音,只不過空空和尚已信了一大半,等到奔到草棚前,只見有個白髮老者奄奄一息地正翻白眼。

    那西門風走上前,在老者面前一連道:「師父,師父,你醒醒!」

    白髮老者緩緩地睜開眼,他似乎還看不清面前圍的人有多少。

    西門風指著空空和尚道:「師父,這位大師身邊還留有幾塊窩窩頭,他聽說你老人家餓癱了,便把這窩窩頭送來給師父吃。」

    那白髮老人忽然目中流露出驚人光芒,目光盯在空空和尚的身上,道:「你是個和尚?」

    西門風道:「別看他是和尚,武功比我強。」

    老者用力喘喘氣道:「強你多少?」

    西門風道:「大鷹爪與『伏虎拳』,兩三招便弄得我右臂難動彈!」

    老者卻閉上了眼。

    西門風忙把一塊窩窩頭往老者的口中送過去,空空和尚立刻叫起來,道:「不可以!」

    西門風道:「你又捨不得了?」

    空空和尚道:「不是捨不得,你若這樣餵他,只怕會把老人家噎死。」

    西門風道:「說得也是,你們快去找些水來,咱們把窩窩頭泡開了喂師父。」

    附近有條小河溝,好年景河水清清三尺深,如今河水三寸還是斷斷續續的泥巴底。

    兩個年輕花子取下頭上戴的破帽子,掬了河水便奔回那間小草棚裡,只見西門風急急地把一塊窩窩頭泡在水裡,然後剝下泡開的雜麥往老者的口中塞。

    老者初時沒反應,但當半塊泡開的窩窩頭吃了一半時,老者開口說話了:「別餵了,剩下的你們大伙分吃。」

    西門風道;「師父,距西陵堡還有200里地,兄弟們還能撐得住。」

    老者道:「誰餓極了由誰吃。」

    他一鋌而起,又道:「阿風,怎麼你的三個師兄還不見回來?」

    西門風道:「他們分頭去找吃的,找不到他們不回來。唉,找吃的太難了!」

    老者看看空空和尚道:「少林寺的?」

    空空和尚道:「我師父慧明大師。」

    老者道:「少林掌門慧明大師,老朽已數年未見過了,你師還好吧?」

    空空和尚立刻臉現悲淒之色,道:「撐不過這荒年,我師已圓寂在達摩洞了。」

    老者一驚,道:「慧明大師死了?」

    他一聲長歎,又道:「這年頭死人就如同死只螞蟻,老朽也幾乎……」

    一邊的西門風道:「師父,咱們走吧,趁大伙還有些力氣在,趕緊去西陵堡。」

    老人搖搖手道:「不急,且等你三個師弟回來,大家一起走。」

    這時候空空和尚對老者道:「石老前輩,小僧這就要走了,你多保重。」

    「九節公」石不悔道:「你不能走!」

    空空和尚一怔道:「我已把窩窩頭送你們了,我如今只剩一塊留著填肚子,我還留下來做什麼?」

    石不悔道:「這兩天我想得可多了,我覺得咱們往南邊逃,不如留下來碰碰運氣。」

    空空和尚道:「碰什麼運氣,你老也差一點餓死。」

    石不悔道:「我沒餓死,這表示我的運氣不差呀!」

    空空和尚道:「那是因為你老吃了我給的窩窩頭。」

    石不悔道:「和尚,這可是亂世呀!」

    空空和尚道:「而且還是大荒年。」

    石不悔道:「和尚,中原死了千萬人,一大半是在戰亂中被殺死的。」

    他頓了一下,又道:「如今天下大亂,清人剛剛進關。加之饑民被迫為盜四下在流竄,他們走到哪裡吃到哪裡。和尚,如果你留下來,咱們結合在一起力量也大些。」

    空空和尚道:「再結合也不過二十幾個人。」

    一邊的西門風道:「我們一共五十多個兄弟在此,另外30人分別由我三位師兄率領著找吃的去了。」

    空空和尚道:「便是五十多人又怎樣?盜匪們一夥就有上千人,打得過他們嗎?」

    「打得過!」

    「石前輩,你有什麼本錢同那些盜匪們較量?」

    石不悔道:「盜匪雖多,但是烏合之從,咱們人少,大家卻是一條心,咱們把力量扭成股,找他們去要糧。」

    他這麼一說,20個花子直點頭。

    空空和尚道:「石前輩,聽說盜匪中不乏武功高強之人,且有不少足智多謀之人。」

    石不悔道:「和尚,常言道得好:『男人要有准勁,女人要有浪勁』,你不過20吧,怎麼做事情擔前又顧後的,怕他娘的什麼。」

    他頓了一下,看看空空和尚,又道:「我的年紀比你大多了,我還正想大幹一場呢!」

    空空和尚猶豫了。

    一邊的西門風立刻對空空和尚道:「和尚,我師父說得對極了,中原鬧饑荒,人也跑光了,老頭小娃跑不動,大半已死在家鄉,就算跑到江南去,又能找到什麼下肚子?有道是:人生百歲也是死,樹長千年劈柴燒。我看你同咱們在一起,說不定也給盜匪們來一個下馬威,叫他們知道中原還是不可欺的。」

    空空和尚木然了,他原是要往南面去的,如今再看人家花子幫,一比之下倒覺得自己怕死了。

    空空和尚仍然拿不準主意,忽然間從遠處奔來十幾個人,走近一看也是花子幫的人。

    西門風眼尖,立刻認出來人道:「師父,三師弟東方雷回來了。」

    跟著東方雷的還有十個叫花子,一個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下子蜂擁到草棚外面來了。

    這東方雷瘦瘦高高的,兩隻眼睛特別大,看上去絕不會超過三十幾歲,他上身衣服沒有破,褲膝卻補了兩個圓補丁,好像腿上生了兩隻眼,一根竹杖五尺半,點地發出叮叮響聲。

    遠遠的,東方雷已向西門風問道:「師父怎麼了?」

    他沒等西門風回答,人已飄然到了草棚內,石不悔衝著東方雷斜目一瞧,道:「弄來吃的了?」

    東方雷道:「師父,你老好像有氣色了。」

    「剛吃過這位和尚送我的一塊窩窩頭。」

    東方雷一聽便有些要流口水的樣子,他狠狠地嚥了一下唾沫,道:「窩窩頭呀!」

    石不悔道:「還有幾塊在。」

    西門風道:「在我這兒。」

    東方雷指著遠方粗聲道:「師父,我們差一點同一批盜匪照上面。」

    石不悔道:「他們有多少人馬?」

    東方雷道:「我估計不會超出兩百人。」

    他看看和尚,又道:「我們躲在路邊的草窩裡聽了幾句他們說的話。盜匪要找一批逃難的人,因為他們吃了那賊頭的騾子……什麼的……」

    石不悔沒反應,但空空和尚吃一驚,空空和尚忍不住低吼道:「糟了!」

    石不悔看出和尚有些蹊蹺,立刻問道:「和尚,你說什麼糟了?」

    空空和尚道:「我認識那些人,他們不是盜匪,他們是大別山裡出來的山賊呀!」

    石不悔道:「那比盜匪還凶殘。」

    空空和尚遂把賭贏之後自己殺了山賊石太沖的騾子的事,對石不悔這夥人說了一遍。

    石不悔一拍大腿,道:「真糟!只怕那兩家人要倒大霉了,想想看,山賊怎會不報仇?必是那山大王邀來另一批人馬找來了。」

    空空和道:「不行,我得盡快折回去,是我害了那兩家人呀。」

    哈哈一笑,石不悔道:「和尚,你一人去能抵過人家200眾?」

    空空和尚道:「至少也要盡盡人事吧!」

    石不悔道:「和尚,我以為你如果點點頭,以後同咱們在一起,咱們馬上去幫你,你說怎麼樣?」

    空空和尚道:「你們肯幫我?」

    石不悔道:「你同咱們在一起,那是自己人,自己人不幫去幫誰?」

    空空和尚心想:等過了這段災荒,自己還是會回少林寺的,自己才不會永遠當花子。

    他有了主意與打算,立刻衝著這些花子點點頭道:「好,我答應同你們在一起。」

    石不悔立刻哈哈大笑道:「同咱們花子在一起,吃香辣的沒有,剩飯剩菜吃不完吶,哈……」

    空空和尚道:「眼前你們哪來的剩東西。石前輩,還是快快去助人吧!」

    石不悔點點頭,他吩咐西門風道:「阿風呀,找石頭先把兒塊窩窩頭打碎。」

    西門風隨手撿起兩塊石頭,他問師父石不悔道:「師父,打碎窩窩頭幹什麼?」

    石不悔道:「你別問,先打碎了再說。」

    西門風果然一陣「咚咚」砸,七塊窩窩頭被他砸碎在石頭上,可也看得花子們流口水。

    石不悔道:「分,每人分一口,先在口中慢慢地咬細細地咽,千萬別喝水。」

    西門風已在撥弄著,他在算人數了。

    要知少林寺的窩窩頭特別大,一個窩窩頭近一斤重,加上兩碗稀飯帶小菜,這就是寺內和尚們平日一天的口糧。

    空空和尚的窩窩頭早就風乾了,此刻砸碎了,還真夠每人一口吃的。

    這時候石不悔站起來了。

    石不悔手上握著一根九尺長的青竹杖,算一算正好是九節,他對剛回來的東方雷道:「阿雷呀,趁著大伙吃了這口窩窩頭,你在前面快帶路。」

    「是,師父!」

    東方雷大步往來路上走,他口中的窩窩頭早被他一口吞下肚了。

    石不悔一把拉住空空和尚說道:「同我走一起,倒要看看你的本事有多高,竟能三兩招打敗我的阿風。」

    空空和尚道:「石前輩,別提了,咱們不是一家人了嗎?咱們這是去救人的呀!」

    呵呵一笑,石不悔道:「和尚,我老人家覺得你我有緣分,你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

    空空和尚苦笑道:「朋友之間也是緣吧。」

    這批花子三十多人,每個人的嘴巴都在動,因為每個人的口中塞了塊窩窩頭。

    繞過一個小土坡,忽然間空空和尚大吃一驚。

    石不悔也猛一停:「你聽,這是喊殺聲!」

    空空和尚指著前面偏東方向道:「快,就在那個方向,好像殺得很慘烈呀!」

    跟在二人後面的西門風、東方雷也聽到了,那西門風叫道:「兄弟們,大伙照上面用竹杖往敵人要害方招呼,千萬別手軟呀!」

    他話說完,有幾聲「咚咚」傳來,幾個花子想是在樹林邊有很多人在拚命。

    雖然打呃,跑得可不慢,沒多久,便看到一片樹林邊有很多人在拚命。

    空空和尚拔身展開輕功躍過去,還有半里,他幾個空心觔斗連著翻,當他落下地,回頭看,便是一怔,因為那「九節公」石不悔就在他的身後三尺遠處。

    空空和尚忍不住對石不悔道:「好輕功!」

    石不悔一笑道:「你和尚也不差。」

    二人側頭看過去,只見前面山賊把席、李兩家人圍在正中間,另外也有八九十人,把席家父子與李家父子幾人圍在另一片荒草地上。這時候雙方似乎殺紅了眼,地上則坐著十幾個帶傷的人,還有幾個娃兒尖聲叫,這光景可把空空和尚看傻眼了。

    空空和尚炸雷似的一聲吼道:「住手!」

    雙方搏殺的人齊回頭,那個山大王石太沖可也開口罵起來了:「他奶奶的,你和尚哪去了?娘的皮,鬼使神差的又把你給引回來了!」

    空空和尚道:「姓石的山大王,你找我?」

    石太沖道:「找不到你我遺憾呀!」

    空空和尚道:「我不是回來了嗎?你有什麼不快,盡可衝著我來呀,殺人家逃難的算什麼英雄!」

    石太沖大怒,吼道:「去你娘的,你先誆去我的騾子,又把我的騾子殺了填他們肚皮。操!石大爺是幹什麼的,說出去豈不叫人笑掉滿嘴牙?」

    他看看在樹旁喘大氣的席本初,發覺他身上在流血,再看姓李的那一面,李家已經傷了七八人,這其中還有兩個女的。

    只不過石太沖這一邊也未佔到便宜,石堆上已有二十多個漢子在哎呀叫。

    空空和尚道:「姓石的,別仗人多勢眾欺侮人,這年頭都為活命走他鄉,你若不服輸,這麼辦,和尚再同你過幾招,何必定要死傷人呀!」

    就在這時候,有兩個大鬍子粗漢靠近石太沖身邊,其中那個手持板斧的粗聲道:「大哥,就是這個惡和尚嗎?我看他經不起我丁太白的三斧頭砍。」

    另一粗漢接道:「大哥,這和尚交我來發落,你端坐一邊看熱鬧吧!」

    石太沖聽得直點頭,卻不料石不悔開口了。

    石不悔還對石太沖打招呼:「喂,一家子呀,你可千萬別忘了還有我老人家的存在呀!」

    石太沖猛瞪眼,叱道:「操,哪裡來的糟老頭,敢情是嫌命長了。」

    石不悔手持九節竹杖笑笑道:「嗯,我看你這不成材的一家子,怎會不知我『九節公』呀?」

    石太沖當然不會認識石不悔,聞得石不悔的話,他又罵道:「去你的九節公十節公,老子今天殺死你們。」

    「九節公」石不悔一個旋步到了石太沖面前,轉頭對空空和尚道:「他是我的了。」

    空空和尚一看這光景,絕不會單打獨鬥講規矩,早晚免不了一場大混戰。

    他這裡仰頭高聲道:「席老爺子,李家施主,你們快把力量集中千萬別分散,這裡由我頂住了。」

    席本初大聲回應道:「和尚,咱們發覺你悄悄走了,大伙還在想你,如今你再出現,真是上天有眼呀!」

    不料丁太白猛掄板斧回頭罵:「娘的,上天有個屁眼,若是上天有眼,也不會饑荒連三年了!」

    他舉著板斧又吼道:「奶奶的,你的刀法辛辣,敢在丁大爺身上留刀疤,記住,丁大爺不會饒過你的!」

    原來他剛才與席本初殺得頗狠,那席本初乃有「快刀」之外號,姓丁的當然吃了虧。

    空空和尚看向姓丁的,這時發覺姓丁的兩肘在流血。

    突然,石太沖一聲厲吼道:「弟兄們,狠宰啊!」

    「殺!」

    「狠宰啊!」

    叫聲發自這批山賊之口,還真的嚇死人。「九節公」掄起九節青竹杖,只一上手,三十六招打狗棒法便立刻施展出來。

    只聽那石太沖怒罵一聲:「砍了你這老鬼!」

    他七刀落了空,頭上已挨了一杖,打得他雙目冒金星,他忍不住「噢」的一聲大叫。

    石不悔哈哈一笑道:「我親愛的一家子呀,你這刀法蠻嚇人的嘛!可惜遇上老夫,你認了吧!」

    石太沖也發現這老頭子了不得,再看四周,雙方又混戰起來了。

    附近,丁太白掄起大板斧便與空空和尚幹起來。

    空空和尚見這姓丁的出招凶殘,自是不敢大意,他抖擻精神展開「伏虎拳」法便與丁太白對打起來。

    只不過幾個照面,便傳來石不悔的話:「和尚呀,你的本事不怎麼樣吧!」

    原來石不悔邊打邊看空空和尚,他發覺空空和尚攻少守多,令他心中懷疑,他懷疑西門風怎會三兩招敗在這和尚手下。

    不料空空和尚也是年輕氣盛,他聽了石不悔的話,不由得一聲低吼道:「石幫主,你看仔細了!」

    他話音剛落,突然舞起一片掌影打橫穿進斧刃中,於是立即傳出幾聲「劈里啪啦」響。

    「去!」這是空空和尚的聲音。

    丁太白也聽話,一個蹌跟往前衝,三步未到已爬在地上,他的姿勢是狗吃屎。

    「噹!」板斧被他砍在石頭上,進出一溜火花來。

    未等丁太白爬起來,空空和尚跟上去,暴抬左腳正踢中丁太白的右肘上,直把板斧踢在草窩裡。

    石不悔可沒叫好,因為他忙得不可開交。

    他老人家為何忙?那是因為石太沖與他的近衛兩人,已把石不悔圍上了。

    石不悔以三十六路打狗棒法對付石太沖與另外兩個大漢,他仍然小有收穫,因為不時的傳來梆梆聲響,便知道是對方中了竹杖。

    林子邊的爭鬥也很凶殘,大別山下來的二當家正與花子幫的西門風與東方雷兩人玩命似的廝殺著。

    大別山二當家,乃是「飛天虎」商發。姓商的當年也曾吃糧當差做過官,怪只怪年頭不順心,再加上清人進了關,火大之後便上山落草為寇了。

    商發的刀法可不是亂來的,提起燕州商家刀法,武林中大半都知道,也都會豎起大拇指。

    此刻,商發一人對付花子幫兩大弟子,他的臉上充滿了不屑的冷笑,就好像他隨聲旋動,人影兒騰躍中宛似穿花蝴蝶般妙。

    西門風與東方雷本來武功也不弱,但他兩人遇上的是飛天虎,一時間好像只夠自保的。

    這時候,席、李兩家的男女老幼又攏合在一起了。

    初時石不悔這批人還沒來,大別山這批山賊自然佔了上風,穩穩地圍緊了李席兩家的人,他們慢慢地打「消耗戰」。

    那當然是因為席、李兩家的人中武功高的只有幾個,但石太沖這面人數多,慢慢地耗下去,早晚會把李、席兩家的人收拾掉。

    不料突然來了石不悔的花子幫,再加上一個空空和尚,形勢上好像是逆轉了。

    不是嗎?且看那李家堡的「連環腿」李士良、李士雄兄弟兩人不時的衝前追殺敵人,口中還吼叱著:「別跑!」

    還有那「快刀」席本初,正同他的兒子並肩攔住幾個土匪幹得凶,空中如果有鮮血進,那準是席本初得手了。

    別看李、席兩家女人幾乎占一半,可是這些大腳片子女人一個個手上也有刀叉在舞動,這光景還真夠厲害的。

    其實這就是大伙認清的一個事實,想活命就得拚命,怕死必死便是這道理。

    「九節公」石不悔也許是餓過了頭,如今再對付三個人,一時間他冒冷汗了。

    人餓極了會出冷汗,再下來便會頭暈眼花沒力氣。

    石不悔當然知道這道理,他心中可有些急了。

    別看他使的是竹杖,內力全在手腕上,如果內力不繼,打出的竹杖便輕飄飄的沒力量。

    就在石不悔感到力不從心的時候,遠處傳來大叫聲,那叫聲還真大,在場的人全聽到了。

    遠遠一看,二十幾個花子奔來了。

    那二十幾個花子來得快也來得巧,正看到三個怒漢殺他們當家一個人,其中一人厲聲吼道:「不要臉是不是?三個打一個呀!」

    石不悔開口了:「阿雪、阿雨嗎?可找到什麼吃的回來了?」

    這時候他還要吃的,也算餓糊塗了。

    來人正是石不悔的四大弟子之二,一個叫司馬雪,另一個叫申屠雨。

    那司馬雪聽了師父的話,立刻懷中摸出一隻烤熟了的老鼠,道:「師父,烤老鼠!」

    「噗噗嚕嚕」衣袂飄,石不悔拔身躍出圈子,他落在司馬雪的面前,真快,接過烤老鼠道:「去,替為師的收拾他們!」

    另一邊申屠雨已同石太沖幹上了。

    司馬雪舉杖便迎向追來的兩個怒漢,青竹杖擺得「咻咻」響,逼得兩邊敵人躲閃不迭。

    石不悔提著烤老鼠道:「還有老鼠呀!你們在什麼地方找來的?」

    那司馬雪邊打邊回答道:「師父,赤地千里沒吃的,野狼上山鳥無蹤,也算咱們走運氣,發現一窩老鼠在遷徙,想是老鼠餓極了,換個地方找吃的!」

    石不悔張口咬一口,他邊吃邊又問道:「一共捉了幾隻老鼠呀?」

    司馬雪道:「不多,大大小小17只,徒兒留個特大的送給師父你吃。」

    石不悔有些不高興地叱道:「餘下的你們分吃了?」

    司馬雪忙回道:「不,師父,咱們只分吃一半,另一半帶回來大伙吃!」

    石不悔道:「這還差不多,須知兄弟在一起,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要把私心收起來。」

    他老人家吃了一半便不吃了。

    「九節公」石不悔提著竹杖拔身起,他來到空空和尚與「地龍」丁太白兩人附近。

    原來此刻形勢變了,空空和尚踢落丁太白板斧以後,姓丁的發了獸性,他好像學過蒙古人的摔跤術,立刻去抱住空空和尚。

    空空和尚來自少林寺,提到摔跤術他也在行,兩個人正在摟腰不相讓,半天誰也沒把對方摔倒。

    便在這時候,「九節公」石不悔過來了,他邊跑邊嚷道:「和尚呀,快過來,我這裡給你補給些營養,再摔跤就會有力量!」

    石不悔話聲剛落,只見空空和尚突然抽回左臂,他並起食中二指點上丁太白的一目。

    「呀!」

    丁太白左目被點中,鬆開手便往後躍,還大聲罵道:「好個不要臉的陰毒和尚,摔跤摔我不過用陰的呀!操你娘……哎唷……」

    空空和尚不回罵,他迎上「九節公」石不悔。

    石不悔道:「快,張開你的口,東西不多,但還算可口!」

    空空和尚大概餓極了,真聽話,他果然張開口,而且張得挺大,宛如打呵欠。

    於是,一團黑影拋進空空和尚的口中,石不悔還大聲笑道:「快吃!快吃!」

    空空和尚咬幾下,不由得一皺眉道:「什麼東西?」

    「九節公」石不悔道:「快吃,這小子是我的了!」

    丁太白朝空空和尚再撲,他正在流眼淚,眼睛傷得還真不輕。

    丁太白只走了一半,迎面發出「咻」的一聲,他忍不住一聲叫:「呀!」

    原來石不悔突然出杖,打在丁太白的膝蓋上,打得丁太白哇哇叫著往後閃,也算他幸運,他閃到了草窩裡,也拾起了板斧。

    丁太白手中有了斧頭,他的凶性更大了,只不過他遇上石不悔,沒幾招已被打得哇哇怪叫。

    林子那面已成混戰了。

    席本初與李士良各自率領家人,他們切斷土匪的包圍圈,便開始追殺起來。

    他們一旦追殺,立刻一片混戰。

    空空和尚見這光景,也不管送入口中的是什麼,猛力嚥下肚,頓時有著熱呼呼的感覺。

    空空和尚只片刻功夫,立刻奔向石太沖。

    石太沖正與兩個頭目,三人合力對付花子幫的司馬雪與申屠雨兩人,忽見空空和尚奔過來,立刻明白這一仗吃虧的必是自己這一方。

    石太沖對空空和尚有些忌怕,可也不能在嘴巴上示弱,邊殺邊罵道:「臭和尚,你想撿便宜吧?那就來吧,看石大爺是怕了你不成?」

    說不怕的人,其實才真的怕,如果真不怕,又何必說出口來?

    空空和尚冷冷的一哂,道:「我知道你膽大,你不膽子大也不會上山當山賊了!」

    「噗」的一聲,空空和尚向石太沖打過去,石太沖剛閃過司馬雪的一杖打,幾乎同空空和尚撞了個滿懷。

    空空和尚雙手疾抓,生生抓牢石太沖的厚背砍刀,他來一個「亢龍擺尾」,下腰展臂猛一頂,就聽得「咚」的一聲,石太沖被他摔出三丈遠。

    石太沖忍著痛,再看看對方又加入二十幾個生力軍,自己這一方傷的人又多,再幹下去不得了。

    石太沖發一聲喊道:「扯呼,扯呼啦!」

    緊接著他又撮唇打口哨,忽然拔腿往林子裡逃去。

    石太衝下了撤退令,山賊們哪一個不從,又有誰還敢留下來拼老命?

    山賊們蝗蟲似的往林子裡奔,花子幫不少人就要追上去揍人,卻被那席本初叫住了。

    席本初對大伙道:「追什麼,別追了。其實嘛,他們也是可憐人,如果年頭好,大家都吃得飽,誰願意上山去落草為強盜?大別山上缺糧草,終不能叫他們餓死吧,說來說去朝廷忙著在打仗,可苦了咱們老百姓。」

    石不悔走過來了。

    空空和尚突然拉住石不悔道:「石幫主,我問你,剛才你送我吃的什麼東西?」

    石不悔哈哈一笑道:「好吃的東西。」

    「什麼?」

    「花銀子也買不到的東西。」

    石不悔聲笑道:「你和尚先告訴我,你覺得味道如何?」

    空空和尚道:「味道還不錯,那是什麼?」

    石不悔道:「烤老鼠呀,我吃一半,一半你吃。」

    空空和尚頓足道:「出家不吃葷呀!石幫主,你要害我面壁一年了!」

    石不悔道:「你可以不面壁一年呀。」

    空空和尚道:「和尚領教!」

    石不悔道:「你可以脫了你這件灰鼠皮袈裟,跟我花子幫走四方,多逍遙自在呀!」

    空空和尚道:「我出家當花子,我瘋了?花子能比出家人?」

    石不悔哈哈笑道:「不入我行,不知我行其中之味,老實說,當花子可樂極了!」

    他這裡說到花子樂,圍上來的花子幫的弟子,還接聲唱起小調來了:

    「花子樂呀花子樂,花子不愁肚子餓。

    天南地北任我游,皇帝老子也搖頭。

    花子樂呀花子樂,花子不怕賊和寇。

    上山下海我高興,閻王也會皺眉頭。」

    「哈……」花子幫的人唱完便是一陣哈哈笑起來。

    石不悔對空空和尚道:「怎麼樣,當花子的這一行還不賴吧?」

    空空和尚道:「可是我遇上你老人家的時候,還是吃了我的窩窩頭才活過來的。」

    石不悔一怔道:「嗨,怎麼哪一壺不開你提哪壺,我告訴你,什麼人也會有一時的難處,和尚,你聽我勸,別當和尚了。」

    空空和尚道:「我和尚沒打算還俗,這裡……」

    他向下看,只見人們正忙著為傷者包紮,死了的二十幾個山賊,也正被人拖著進林子裡去了。

    便在這時候,席本初走過來了。

    席本初見「九節公」石不悔手上的青竹杖,立刻抱拳有禮道:「原來是花子幫幫主親自駕到,也解了咱們席、李兩家的危難,中牟席本初謝謝了!」

    哈哈一聲笑,石不悔道:「快刀席本初,想不到咱們會在這情景下碰了面。」

    席本初指著遠處的李士良道:「看,李士良李兄弟也同他的家族在那裡。」

    石不悔道:「難怪土匪難得逞,原來遇上了中原武林名家在此呀!」

    席本初一聲「慚愧」,遂自袋中取出一塊騾肉,送到空空和尚面道:「和尚,你兩次幫助了咱們,這年頭沒什麼謝你的,一塊騾肉表心意了!」

    空空和尚道:「我……是和尚,不吃葷呀!」

    一邊的石不悔道:「你已吃了老鼠肉,再吃一些又怎樣!」

    「你……」空空和尚雙目黯然的樣子。

    席本初道:「吃吧,這是災難年呀!哪有糧食給咱們吃?」

    石不悔又接過那塊騾肉,他撕了一半自己吃,另一半狠狠地塞在空空和尚的手上。

    空空和尚只得接過來,還冒出一聲「阿彌陀佛」。

    於是,大伙都笑了。

    這時候花子幫的四大弟子走過來。

    石不悔指著他的四大弟子道:「來,大伙認識一下,他們都是我徒弟,他叫西門風,黑臉的叫東方雷,他兩個叫司馬雪和申屠雨!」

    空空和尚衝著四人一笑,便見李士良走過來了。

    「連環腿」李士良走到空空和尚面前,他臉帶微笑道:「和尚,我們借一步說話。」

    空空和尚道:「李堡主,你有指教?」

    李士良笑笑道:「不錯!」

    空空和尚跟隨李士良來到林子一邊,只見李士良取過一件藍長衫,對空空和尚道:「和尚,你先把你這破了的僧衣換下來。」

    空空和尚一怔,道:「我的僧衣……」

    李士良道;「你這僧衣後面破了一大塊,不換下來多難看呀。」

    空空和尚想到剛才與山寇丁太白摟腰摔跤的時候,那丁太白兩手緊抓他的後腰部,聽到衣破聲,當時未注意,此刻李士良說了才知道。

    空空和尚扭轉頭用手摸,果然裂開一大片,不由皺眉頭道:「怎麼辦?」

    李士良道:「把衣服換下來,和尚,你也別客氣,這件衣衫是我帶出來的,咱倆的身材差不多。」

    空空和尚道:「我是出家人呀!」

    李士良道:「年頭不對了,別那麼死心眼,等你換穿我的藍大衫以後,我還有話對你說。」

    空空和尚摸摸頭,頭上的頭髮三寸長,算一算日子他已有許久未剃頭了。

    少林寺有專門為人剃頭的師父,可是鬧餓荒,大伙只得雲遊四方,誰還替人剃頭呢?

    空空和尚歎口氣,不得不脫了灰袈裟,等他穿上李士良送他的長衫以後,立刻就變了樣,李士良就忍不住叫了一聲「好」。

    為什麼叫好?要知空空和尚只20剛出頭,人又長得白淨,五官更十分端正,論身高也有六尺整,穿了僧衣缺生氣,還真埋沒了他這號人。

    此刻換上李士良的藍長衫,一根緞練帶扎腰間,瞬間,他變成倜儻風流人物了。

    這光景李士良自然叫起好來了。

    李士良手摸空空和尚的肩頭,笑道:「果然吶,人要衣裝佛要金裝,你這模樣當和尚實在糟蹋你了。」

    空空和尚道:「我心不自在呀!」

    李士良道:「我以為你和尚這一行也當了,趁著荒年正好還俗。你跟我們一起,他日一同回李家堡,你放20個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空空和尚木然地道:「李堡主,咱們還不知眼下日子如何過,提將來幹什麼?」

    二人正在說著話,席本初走過來了。

    「快刀」席本初一看空空和尚變了樣,雙目一亮,道:「真有你的,換上藍衫你成了美男子了。」

    苦澀地一笑,空空和尚道:「僧衣破了,我這是暫時換借李施主的藍衫。」

    席本初道:「想不到李堡主已為你找來藍衫,我還命我的女兒大紅在包袱裡找你合身可穿的衣衫,她……」

    果然,席大紅拿著一件短衫,見空空和尚那麼英氣如虹地站在那裡,她的心立刻「撲撲通通」一陣跳。

    席大紅忘神地用一雙眼睛盯著空空和尚看,誰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麼。

    要知道空空和尚原來穿的灰袈裟衣不但老舊,且已被洗得泛白,便是褲子也一樣,出家人引不起人們的注意,尤其是姑娘們。但此刻空空和尚換穿一件新藍長衫,想也知道那是李堡主自己穿的,李堡主逃難帶在身上,他當然盡挑好的帶。於是,空空和尚體面了。

    這時候花子幫的人全都過來了,「九節公」石不悔拉住空空和尚笑道:「好小子,你不當和尚了。」

    空空和尚道:「我……」

    石不悔立刻大笑道:「好!好!你真的覺悟了,人生幾十春,當了和尚成廢人,哈……」

    空空和尚道:「不對,有道高人入空門。」

    石不悔不笑了,他一瞪眼道:「胡說!世上有道之人都出家,四大皆空阿彌陀佛,天下豈不更亂?」

    空空和尚道:「遁入空門與世無爭,至少明哲保身。」

    石不悔「呸」的一聲道:「小子呀!我老人家最明白,這世上出世便當和尚的太少了,一大半受不了七情六慾的利誘,或是自認無法擺脫名利的慾望,便失望之餘才狠心入空門躲起來,你小子屬於哪一類?」

    空空和尚一怔,道:「什麼哪一類?」

    石不悔道:「我老人家說了半天你還不懂呀!」

    他看看席本初,再看看李士良,又道:「兩位,當今天下正亂,清人入關必不會再回老家,國難當頭怎麼辦?正需要有本事的人走出來,你們說對不對?」

    席本初直點頭。

    石不悔拉住空空和尚道:「你們看這年輕人,一身的本事他不使出來,披著和尚皮變成個二愣子似的多可惜!」

    空空和尚道:「我是二愣子?」

    石不悔道:「不當和尚你就不是二愣子了。」

    空空和尚道:「不當和尚幹什麼?」

    「哈哈哈,」石不悔笑道,「咱們大伙把力量扭成股,同那些盜匪山賊們干一仗。」

    李士良道:「旗人入關來橫行,咱們一樣不放過。」

    席本初道:「說得也是,平日裡學得一身本事,此刻正可以大幹一場,成則英雄,不成也落個美名萬古流傳!」

    一邊的大紅道:「爹,咱們還有老弱幼子呢!」

    不料,石不悔接口了:「那簡單,咱們把你們兩家的家小集中在近南方的大城鎮,有本事的再回家,咱們這就痛痛快快地幹一場,也不枉在世上走一趟。」

    他說得大伙熱血沸騰直點頭,空空和尚沒點頭,他摸著新穿的藍長衫半天不開口。

    席大紅大方地走到空空和尚面前來說道:「別再出家了,那些出家的人終是看不慣世俗才灰心遁入空門,說好聽的他們四大皆空看開了;說不好聽,他們個個是窩囊種,不敢面對他們的人生,你說是不是?」

    空空和尚愣然,石不悔撫掌大笑。

    席本初卻對兒女叱道:「你在家讀了幾天書,也敢在和尚面前讀經文?」

    席大紅立刻對他爹道:「不要叫他和尚了,以後咱們叫他……」

    她又回過來問空空和尚,道:「你叫什麼名字?」

    空空和尚道:「我是問我俗家名字叫什麼?」

    空空和尚道:「我六歲到少林,早忘了我是誰。」

    席大紅怔怔地道:「連個名字也沒有,不如叫我爹給你選個好名字。」

    她果然看向席本初。

    席本初道:「他還未答應還俗呀!」

    李士良道:「先別管他還不還俗,先給他起個名字,大伙以後好稱呼。」

    空空和尚道:「看樣子我不還俗你們是不會放我走了,是不是?」

    石不悔笑道:「你這才明白呀!」

    席本初猛拍自己腦袋,他低聲的自語道:「起個什麼名字才好呢?起個……」

    他忽然問空空和尚道:「你……連自己姓氏也不知道嗎?」

    「我叫空空和尚!」

    石不悔忽然搖手道:「好了,好了,我以為什麼名字也不如我給他起的名字好呢!」

    大伙都看向石不悔,等著他說出來。

    石不悔道:「我為他起個名字叫『快樂』,咱們以後就叫他『快樂』吧,哈……」

    他笑著拍拍空空和尚的肩頭,又道:「這年頭呀,每個人都是愁眉苦臉的,大家都需要快樂,你們說我為他起的名字好不好?」

    一時間大伙怔怔地不開口,空空和尚也瞪眼,哪有人的名字叫「快樂」的。

    猛孤丁,大伙不約而同地一聲叫:「好!」

    花子幫的人叫的聲音也最大,「九節公」石不悔捧腹哈哈笑起來。

    空空和尚無奈何,他只有默認了。

    只見席大紅對空空和尚道:「喂,『快樂』,你以後不是和尚了,你同咱們一起過生活!」

    空空和尚道:「席姑娘,我好像只有聽你們的了,也罷,這以後你們就叫我『快樂』吧!」

《快樂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