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惡人伏誅

    從「倒馬關」至五台山只不過三十里深山荒林路,一夜大雪封了山道,如果走路實在危險。

    於風與蘇東二騎著馬走過近午才過了一座山頭,當蘇東二把笛子吹得更響亮的時候,前面的於風已示意蘇東二別吹了。蘇東二不理會於風,他吹的是《戰刀曲》。

    蘇東二為什麼快到五台山的時候吹起《戰刀曲》?他早已發覺五台山口的敵蹤了。

    於風道:「蘇兄弟,有敵人。」

    蘇東二道:「是的,我早已看到了。」

    於風道:「你這麼一吹,敵人早發覺到了。」

    蘇東二的笛子收起來了。

    蘇東二突然躍下馬來,他示意於風也下馬,兩個人往白皚皚的叢林中走過去,他兩人把馬放在山林中,立刻便往附近一道橫峰上攀過去。

    於風先找了一個地方掩護身子,那蘇東二極目望向山口處,他微微笑了。

    原來蘇東二發覺五台山道口的那塊羅漢石頭上,正坐了一個大和尚在吃酒。

    這光景令蘇東二放心不少,因為只要和尚在,五台山就平安。只不過當蘇東二再往一道山谷走去時,他才吃了一驚,因為山谷中駐紮了一隊官兵,十座帳篷支在一處平坦谷底,若非有人自篷帳中走出來,還真不易被發現,只因為篷帳已是白色了。

    於風對蘇東二道:「怎麼官兵也來了,這旗號會是誰的隊伍?」

    蘇東二道:「別管他何人旗號,這隊官兵是來對付五台山絕錯不了。」

    於風道:「蘇兄弟,你有何打算?」

    蘇東二道:「咱們不騎馬,先到五台山山道口去,聽聽醉大師怎麼說。」

    於風道:「我想知道霍先生如今在不在五台山,如果不在,三王爺一家三口也不會在了。」

    蘇東二道:「且去看了醉大師再說。」

    兩個人邊商量著邊下了橫嶺,還未走近山道口,忽從另一邊的山溝中奔來一彪人馬。這彪人馬守北口,另一邊的山谷中那麼多的官兵守南口,這就把五台山前後山口全堵住了。

    蘇東二與於風兩人從斜坡大雪堆滑下去,兩個人不去攔住奔來的人馬,卻直往兩里外的山口狂奔。於風他個子小,跑起路來蘇東二也追不上。

    於風有「神行太保」之稱,跑路那是他的絕活,也可以說這是他吃飯的本事。

    先是於風到了山口處,打橫有個大和尚攔住他了,這人手中還提著大酒袋,那麼冷的天他額頭還在冒汗,熱氣直往頭上冒。

    於風知道這和尚就是醉大師萬愚,他開門見山地道:「萬愚大師,我們來了。」

    醉和尚不認識於風,他打橫一攔,沉聲道:「告訴過你們,雪停了才許你們上山,山路很難行,出了人命誰負責?」

    「我負責。」

    這一聲不是於風說的,這一聲乃是附近石後一人說的,和尚側臉看,他哈哈笑了:「是你呀蘇施主。」

    不錯,蘇東二跟上來了,他對醉和尚道:「大師,有一批人來了!」

    「那是一批東廠番子。」

    「東廠番子?」

    「不錯,他們來了兩天了,頭一天我阻他們上山,我告訴他們等兩天,因為廟中在打掃,快過年了,這是規矩。卻不料昨日過午這批番子中還有官兵十多個,他們要搜山。也算天公相助,下雪了。」

    他猛喝一口酒,又道:「今天他們見雪停了,他們當然又來了。」

    蘇東二指向南面山口:「大師,那面山谷中至少有幾十個官兵駐紮,他們……」

    醉和尚道:「胡震山率兵來了。」

    蘇東二一聽,看向於風,道:「太原守備胡震山?」

    醉和尚摸出個諜文對蘇東二道:「胡震山下達箋牒,限三天把藏在廟中的叛逆朱英交出,今天乃最後一天,嗨,我正打算是不是同他們一拼呢。」

    於風急問:「霍先生在什麼地方?」

    醉和尚道:「霍天行守在三王爺朱英一家那裡,那朱全很用功,他學了和尚的『大羅漢步』,令我十分高興。」

    三人正說著,蘇東二還來不及對醉和尚說出京中已發生的事情,斜刺裡一彪人馬殺奔過來了。

    蘇東二看後一瞪眼,心想,娘的,該來的全到了。

    只見為首的乃是東廠大當頭關青石,二當頭尹水天,魏公公身邊的大紅人齊大掌事,及隨著齊大掌事一同去開封刺殺文昌洞文大人的三個黑衣人中兩個——三個黑衣人除了齊大掌事之外,便是王子丹與王子壯兩人。那夜他兄弟兩人被司馬如龍殺傷之後,齊大掌事也流著鼻血一起逃出開封城。想不到他們三人都來了。

    關青石與尹水天也受過傷,真快,他們盡挑東廠精英趕來了。

    最令蘇東二與於風兩人意外的,乃是那十幾個官兵,可不正是劉明山率領的人。

    原來劉明山比蘇東二早走一晚,他們先到了山口外,本是去太原的,不料天降大雪,在山溝中遇上東廠番子們在躲雪。

    劉明山見了這些人之後,便把蘇東二說的一切都向齊掌事他們說了一遍,不料兩個大當頭就先笑了。

    關青石拍拍劉明山,他指著山對面道:「劉兄,你們的胡將軍就在那邊,正準備進攻五台山,你卻聽信王八蛋們的瞎話,你呀,上他的當丁。」

    劉明山一聽,再想想胡將軍也到來,不由大罵蘇東二不是東西。

    他以為這個當上大了,如果不聽姓蘇的嚷嚷,這麼大的風雪,他必在平安客房中吃老酒烤炭火呢。

    尹水天笑對劉明山道:「你們就別走了,咱們這裡住一晚,明日選個黃道時辰殺進五台山,誰出手攔,咱們就說他造反,立刻殺活人。」

    劉明山一想,也對,明日立了功,大將軍面前先記一功再說。

    他立刻叫人找地方,大伙圍起來升火取暖,準備次日幹一番了。

    劉明山再也想不到蘇東二與於風兩人全來了。

    劉明山是不是會忘了他對於風說的話,那是他說的,只要再碰上面,先忘了過去的那一段,各為其主拚江山。現在,雪地裡他看得直瞪眼。

    於風跳到大石頭上,他的雙腳已埋在雪裡了,他戟指劉明山叱道:「姓劉的,你他娘的真可惡,你同番子們也攪和在一塊呀。」

    劉明山冷冷道:「咱們大將軍也來了,媽的,你在古北口騙得爺們好苦呀。」

    蘇東二卻笑了,道:「怎麼,你不相信我的話?」

    劉明山叱道:「狗屁,你那些狗屁話呀,媽的,我此刻一聽就不是味。」

    蘇東二道:「不是什麼味?」

    劉明山指著山對面,道:「大將軍也來了,什麼京中全完了,全是嚇唬人。」

    關青石嘿嘿一笑,道:「咱們來的時候,早由公公把刺殺文昌洞那狗官的任務交由另外幾位高人去執行了,爺們來時天下太平,會發生什麼事?」

    蘇東二一想也是,他們離京必然早了——兩天,這也難怪,官兵們圍上前門大街東廠番子們的老窩時,就未遇到什麼抵抗,原來關青石几人都來了。

    關青石不但率人來,而且還有太原胡將軍的配合,他們以為五台山再是不買帳,三王爺朱英一家也完了。

    一邊的醉大師雙目一亮,道:「蘇施主,你說文昌洞文大人進京成功了?」

    「絕對錯不了。」

    於風也加上一句,道:「要不然蘇兄弟也不會那麼快地回來了。」

    醉和尚大笑道:「太好了,天變了也,阿彌陀佛。」

    關青石看看齊大掌事,就聽齊大掌事厲聲叱道:「他媽的,文昌洞什麼東西,人絕對進不了京的,你二人呢,你們在說雙簧了,爺們是不會上當的。」

    於風怒視劉明山:「你這傢伙,我是念在兩年交情上對你說的,你敢不信呀。」

    劉明山拔刀在手,叱道:「劉大爺對你說過,咱們再見面的時候,你是你,我是我,忘了咱們曾相識,姓于的,你還不出刀?」

    於風咬牙切齒道:「娘的,真乃是『人心難測,鴨肫難剝』,今天叫你知道於大爺的厲害。」

    醉和尚笑的聲音更高亢了,忽地,山上傳來大聲回應,道:「大師,我來也。」

    眾人抬頭看去,那朱全幾乎自山崖上飄飛而下,他踩地的雪印也不過一寸深。

    蘇東二看得真,他點頭笑了。

    朱全落下石邊,立刻對蘇東二道:「叔叔,你們也來了,太好了。」

    關青石怒叱:「老子們是來殺人的,不是看你們敘舊,兄弟們,殺呀!」

    「殺!」

    果然,於風已奔向劉明山殺過去,大雪地上不方便,可也殺得慘,只見——

    醉和尚喝了一大口烈酒,他高大的身軀堵在山道入口處,官兵番子二三十,就是沒有人能闖過他的那一關。

    有幾個向大師出刀的番子被醉大師摔在雪坑中,半天也難爬上來。

    另一面,關青石與尹水天二人合擊蘇東二,三個人幾乎在走馬燈似的狂砍怒劈。

    朱全來得正是時候,因為他與醉大師似乎有約定,事情到了非殺不可的時候,醉大師就會發出暗號來。醉大師的暗號乃是洪聲大笑。

    此刻,朱全與齊大掌事外加王子丹、王子壯兄弟二人干在一起了。

    於是,雙方就在這山道口上千起來,一聲聲喊殺,一聲聲淒叫,均劃破當空,傳來嚇人的回音。

    先是,於風與劉明山二人對殺對砍地往林子裡移動著,這二人前不久還是哥倆好得碰杯喝著二鍋頭,拍肩勾臂地稱兄道弟,此刻二人反了臉,誰也不讓誰。

    於風出刀盡朝敵人的頭上砍,他還咒罵著劉明山。

    「操你老表舅子的,你在老子的手上騙吃騙喝不出錢,哪一回叫你出過銀子?你卻狼心狗肺呀。」

    劉明山也不示弱,他回罵。

    「媽的,吃你喝你那是老子看得起你,別人請老子,老子還不甩呢。」

    於風的臉色也變了,忍無可忍地突然撞人劉明山的懷抱裡去了。

    劉明山就是看不出於風這一招怎麼來的,他有些揮之不去地大叫:「殺!」

    「殺。」

    劉明山一刀滑過矮小的於風肩頭,而於風的刀已送進劉明山的肚子裡了。

    「哎……唷……」當於風一掌推開劉明山那高大的身軀的時候,劉明山的肚子上發出「吱」地一聲冒出鮮血來。

    劉明山的雙手就不知往什麼地方捂了,他打著旋轉「轟」地一聲趴在雪地上了。

    於風摸摸肩頭,有些疼,但並不嚴重,他大叫一聲:「殺!」

    便往幾個兵士撲殺過去了。

    蘇東二並未立刻對關青石與尹水天出刀,他只是稍稍移動幾步,便站定在一片雪地上不動了。關青石不動,尹水天也不動,二人都曾被蘇東二殺傷過,他二人似乎已設想出如何對付蘇東二的招式了,所以二人只是左右地移動著。

    地上的雪已可以看出來,被他二人踩出兩條半圓的足印,而蘇東二仍然未稍動。

    劉明山挨刀死的嗥叫並未引起他三人注意,因生死就在這一戰,誰還去多看?

    就在一陣僵持中,忽地那尹水天貼地大叫:「上!」

    「殺!」這聲音帶些沙啞,卻也沉重得好像重鉛入耳一般難聽。

    難聽就是嚇人的聲音。

    那麼快地兩團人影,中途推著兩團極光便往蘇東二的上下兩段殺去。

    「哎!」

    「死吧!」

    這一連串的動作幾乎是同時間響起,而且幾乎令人目不暇視地吃一驚。

    只見蘇東二的右足猛一起,一片雪花他當暗器,「嘩」地罩向尹水天的頭面。

    別以為蘇東二隻是踢起一蓬雪花,在他的氣功催動之下,那就是一把鐵砂子。

    鐵砂子上了臉,尹水天立刻吃不消也看不見了,他用力地胡亂出刀狂殺,而蘇東二已自他身邊歪身閃向關青石的左邊。他的刀只一現間,關青石那一聲叫,好像山中野狼出動了,叫得人心慌。

    蘇東二的刀一現見血,關青石趴在一塊滿是雪的石頭上不動了。

    蘇東二的動作狂野,當尹水天正在回刀轉身時,他卻一個跟斗自尹水天的頭頂飛過,他的頭幾乎碰上尹水天的頭。

    當蘇東二落下地的時候,尹水天的脖子在冒血,尹水天臨死一聲罵:「他……媽……的……」

    蘇東二並不去支援朱全,他相信朱全必能殺了齊大掌事,因為那王氏兄弟已有一個不見了。此刻,蘇東二發現於風身上儘是血。

    是的,於風沖人幾個番子中間,他想不到前來的番子是經過關青石精選的,武功都是相當之厲害。

    於風想吃掉這七八個番子,他還是稍差一些,所以他身上至少挨了三刀在流血。

    蘇東二不出聲,他忽地撲了過去,立刻便有三個被他打倒,也解了於風的危。

    到了這時候,才聽得蘇東二一聲大吼:「統通死吧,你們這批小妖。」

    「啊……」

    這是幾個軍士發出來的聲音,他們被醉和尚摔得個個頭破血流,那光景想往山道上衝,又談何容易?

    蘇東二宛如一頭發了狂的野豹,他穿梭狂殺在幾個番子中間,出刀如電。

    忽地一個番子張開雙臂去抱蘇東二,這番子來個大敞門,光景任蘇東二挑肥揀瘦對他下刀,而他,只圖抱住蘇東二就滿足了。

    「轟。」

    他果然抱住了蘇東二,他的肚子挨一刀,他還哈哈笑著大叫:「快殺了他。」

    三把刀朝蘇東二狂砍,豈料蘇東二還真的有一套,他又閃又躲,叫抱他的人替他挨刀。蘇東二眼明手快地拖著那番子閃得妙,三把刀全由那抱他的番子身上接下了。

    蘇東二隻一個大車輪,早把抱他的那個番子摔在三丈外的雪地上,那番子早已斷氣多時了。蘇東二貼地一個大掃堂,無數雪花飛濺中,他的人已隨著雪花穿過五個番子的身側,立刻聽到幾聲悶哼響起,蘇東二的刀幾乎只一現便不見了,於是又見九個番子往雪地石堆上倒下去了。

    蘇東二開始追殺未死而往林中逃去的三個番子,他這一回下了決心,他的決心便是不放走任何一個敵人。

    就在這時候,附近石崖邊傳來一聲尖亢的嗥叫,蘇東二回頭看看,只見朱全正自齊大管事的胸口上拔出他那把自東洋浪人那裡奪得的短刀來。

    齊大管事的那一聲狂嗥震得四山回鳴不絕,而朱全已往王子壯撞過去。

    王子丹在一側大吼:「兄弟快閃。」

    王子壯還是未閃過朱全的一刀切,好大一片血肉自王子壯的面皮一直切到肩頭上,那鮮血立刻染紅了王子壯的半邊絲棉襖。

    「啊……」

    王子壯大叫著往外閃,王子丹雙手抱刀便當頭砍向回殺的朱全,他心中大罵:「砍死你這小狗操的。」

    「叮……當……」

    「唷……」刀聲與相擊聲響起,隨之又見鮮血飛灑,王子丹的一臂生生被朱全切掉了,痛得他直噎大氣。

    朱全也不齊全。他的左手未撥中敵人的刀背,他撥在敵人的刀刃末端,左手幾乎被切斷,他反應快也回收得快,卻也流出了不少鮮血來。

    朱全受了傷他不吭一聲,他去追殺王子壯。

    王子壯跑得不對路,正迎著蘇東二剛殺了逃走的三個番子折回來。

    王子丹也逃過來了,朱全大叫:「叔叔,殺了他們。」

    根本不用叫,蘇東二隻右手稍抬,極光一現間,王子壯便瞪著雙目倒下去了。

    王子丹一看再回頭,不巧迎上朱全也追來,王子丹幾乎與朱全撞個滿懷,而朱全的刀也送人王子丹的肚皮中了。他拔刀一腳踢,王氏兄弟二人死一雙。

    蘇東二過來了。他抓住朱全吃驚地道:「你的手。」

    朱全淡淡一笑,指著地上,道:「我殺了姓齊的,再加上他二人,我還有得賺。」

    蘇東二忙取出那個瓷瓶,很快地為朱全敷上藥,再用絲巾匆匆地扎纏起來。

    朱全大大喘了一口氣,蘇東二卻冷冷道:「怎會傷及這手掌?」

    朱全道:「我去撥他的刀,才會……」

    蘇東二道:「肉碰鐵呀,我好像沒有這一招。」

    朱全道:「叔叔,應該說我多此一舉了」

    蘇東二再看山道口,於風與醉和尚已把五個軍士打得往南面山谷中狂逃而去。

    醉和尚大聲把於風叫回來,他已對蘇東二笑了。

    「蘇施主,你好刀法。」

    蘇東二道:「大師的大羅漢步也好!」

    醉和尚道:「你來得可真妙,哈……」

    忽見蘇東二躍上一塊大石,他把笛子取了出來。

    蘇東二面對著那麼多死的敵人,吹起了他的《血魂曲》,那真的是悲壯又淒慘的笛聲。醉和尚木然的臉上一片哀淒,而朱全也站在於風身邊不動彈,只有空中,空中是一片充滿血腥而又悲痛的笛聲直入雲霄。

    那真是聽得人也忍不住地欲垂淚了。

    蘇東二吹著笛子,他吹得滿面通紅,額頭冒出霧氣,他吹得附近傳來野狼嗥。

    他吹得一個飛影宛如大鵬一般地往這面山口飛撲過來,那是個人在飛騰。

    人能飛嗎?當然不能,但來人的動作像飛,只見他振起雙臂,上衣鼓脹,每落下來立刻又彈升而起,每起必是五丈高下,看上去像是飛。

    山口的醉大師撫掌笑起來了:「哈……想你霍大俠也應該來了,哈……」

    是的,飛奔下山的人正是太行神醫霍天行。

    霍天行是聽到了蘇東二的笛聲才下山來的。

    於風立刻迎上去,道:「先生,對不起。」

    於風為什麼說這話?當然是有原因的,如果他不在劉明山面前提及朱三王爺之事,霍天行至今仍然住在平定鎮郊的紫竹林,霍天行的一家也不會被霍天行分散各地了。

    蘇東二也迎過去了。

    霍天行不問別的,他只問蘇東二道:「你同司馬如龍二人辦的事如何了?」

    蘇東二道:「開始就有刺客去開封行刺,所幸咱們及時發覺。」

    他收起笛子,又道:「一路之上東廠番子設下各種陰謀,還好,咱們還是保護了文大人到了北京。」

    霍天行雙眼一亮,道:「文大人進京了?」

    蘇東二道:「當夜文大人長跪午朝門外石碑下,東廠弄來幾個黑道梟霸對文大人出手。」

    霍天行急問:「誰?」

    蘇東二道:「有猴仙呂太白。」

    霍天行吃驚道:「可惡,姓呂的下山來了。」

    蘇東二道:「河澗閻羅屠天雲與老超度葛紅也到了。」

    霍天行忽地仰天大笑。

    「哈……想不到當年原是有一場搏鬥的,這些人都弄毒,坑死九個高手,他們原來暗中與東廠勾搭呀。」

    蘇東二道:「所幸他們並末得逞,我與司馬兄配合得巧,他們還是逃了。」

    霍天行道:「他們既出現,他們就不會逃走,看吧,早晚有一場決定性的搏鬥為時不遠了。」他頓了一下又道:「京中情況如何?」

    蘇東二道:「成功了,文大人冒死上朝,半天工夫,京中御林軍大舉出動,已經抄了前門東廠,想那魏老奸必已被朝廷拿下入獄。」

    霍天行立刻往雪地跪下對天叩謝:「上天開眼了。」他叩了三拜才站起來。

    醉和尚哈哈一笑,道:「霍大俠憂天下之憂,果然一代俠客也。」

    霍天行道:「大師不也是世人不醉我獨醉,世人不解我已知的高人嗎?」

    「哈……」

    「哈……」

    蘇東二道:「先生,山那面還有胡震山,姓胡的還不知道京中已變天了,咱們如何叫他知道?」

    霍天行道:「我原是與三王爺守在一起,聽了你的笛聲便知你回來了,有你趕到,咱們就有能力守住山道,胡震山不來便罷,他若前來,咱們阻他在此。」

    蘇東二道:「如果搏殺……」

    霍天行道:「殺!」

    蘇東二道:「他乃朝廷邊防大員呀。」

    霍天行道:「卻與魏奸勾結,如今魏奸已除,咱們為朝廷除此魏奸同黨。」

    蘇東二道:「先生,咱們就在此等他們。」

    醉和尚道:「我很習慣在這兒,你們不必,可去近處落馬崖洞中稍待,有消息我會叫你們,又何必大伙都在這兒喝西北風。」

    霍天行點點頭,道:「客隨主便,咱們這就走了。」

    霍天行當先往山道上走去,他再看看於風,道:「你這傷……」

    於風道:「已不痛了。」

    霍先生又對朱全道:「你也受了傷?這隻手……」

    朱全道:「老先生,敷了蘇叔叔的藥已好多了。」

    霍先生問蘇東二道:「司馬如龍怎麼不同你一起折回?難道還想報酬呀。」

    蘇東二道:「司馬兄要送文大人回開封,同時他與文大人的外甥女有了感情。」

    「有什麼感情?」

    「文大人當面要柳姑娘在他不得已時跟司馬兄,他們也都點頭了。」

    霍天行道:「所幸大奸已除,只不過未來還得有一場搏鬥,他必須要回來。」

    蘇東二道:「只要先生召喚,司馬兄必兼程趕回來的,不知如今情況如何。」

    霍天行對於風道:「盤纏還有嗎?」

    於風聽得心中一熱,知道先生要他去辦事了,他立刻笑笑道:「先生,銀子花不完的。」

    霍天行道:「你此刻就走,今夜住倒馬關,過夜之後快進京,打聽文大人疊事之後,快把司馬如龍找回來,叫他兼程來此。」

    於風轉身便走,他的身上還有傷。

    霍天行又取了一包藥,叫住於風,道:「帶在身上,這藥很靈的。」

    於風接過霍天行送他的藥,找來馬匹便走了。

    霍天行帶著蘇東二與朱全找到一個石洞,果然洞口刻著「落馬崖」三字。

    霍天行三人走進去,這洞中還有石凳,地上鋪著草,由於背向西北方,這洞便也溫暖多了。

    霍天行三人坐在石凳上,霍天行對朱全道:「如果事情順利,過不了多久,你與三王爺便可以回京了。」

    朱全道:「要看我爹的意思了,他已出家。」

    霍天行笑笑,道:「那也只是權宜之計,並非真的出家當方外之人。」

    霍天行看看洞外,又道:「生長帝王家,有許多無奈,一開始便與權利扯上關係,是幸也是不幸。」

    朱全當然聽不懂這些,而霍天行卻向蘇東二道:「幾個當年決一生死的魔崽子,他們又出山了……」他的面色也變得灰冷,又道:「都是哪幾個?」

    蘇東二道:「關外原只有『老超度』葛紅、『河澗閻羅』屠天雲與一個『花蝴蝶』東方水兒,不料這三人暗中又回到中原了。」

    霍天行道:「當你在關外發現他們後,他們必然會回來的,這些惡人是不會永遠寂寞下去的。」

    蘇東二道:「這一回又遇上了『猴仙』呂太白與『湘西殭屍』桂大雷。」

    霍天行雙目一厲,道:「難道那個王嘯天也來了?」

    蘇東二道:「倒未見過王嘯天,不過他的兒子王子丹與王子壯已被殺在山口。」

    朱全接道:「是叔叔幫我殺的。」

    霍天行道:「這麼說來,王嘯天大約已不在人世了,否則他不會只叫他的兩個兒子出馬。」

    三個人只在山中稍避寒風,就聽得一聲「阿彌陀佛」傳來,立刻就見朱英與他的娘子一齊走來了。

    朱英只一進洞,霍天行立刻站迎。

    朱英忙把手一擺,道:「霍施主,你坐。」

    大家落座,朱英伸手拉住蘇東二,道:「聽了你的笛子聲,我夫妻無心經課,下山來見蘇義士了。」

    蘇東二道:「蘇東二不敢擔待。」

    霍天行道:「三王爺就要大喜了。」

    朱英道:「大喜?我不敢多想呀。」

    霍天行道:「京中東廠番子已滅,文昌洞文大人冒死進京力諫,聖上十分震怒,三王爺,大概不久你們就可以回京了。」

    不料朱英搖搖頭,道:「爭權招天怒,奪利惹民怨,高山流清水,人間變混濁,我已決心在此出家了。」

    霍天行低頭不語了。

    蘇東二道:「大丈夫壯志凌雲,應以浩然之氣作氣壯山河之舉,三王爺只要精誠所至,則金石必為之開,又何苦把一生埋沒深山與鐘鼓為伍,有負天意呢?」

    蘇東二也會說出這番話來,也許是常吹《戰刀曲》吧。

    只不過朱英卻又道:「壯士說得不差,但經過這次死裡逃生,確實叫人心寒。」

    蘇東二道:「三王爺,若有機會,你還是應該站出來,以黎民為重。」

    朱英的臉上有了異樣的變化,他轉頭看看妻子,只見妻子還在查看兒子的左手。

    朱全的手傷已不流血,左掌已無大礙了。

    蘇東二再把文昌洞如何自開封進京,一路上受盡危難,對朱英說了一遍。

    朱英—聽,他神色凝重地沉默有頃。

    大家都在注視他,忽然朱英抬頭道:「別人都能冒生命之危而為大明社稷拚搏,我朱英又怎能獨善其身,我怎麼對得起那麼多為我拋頭顱灑熱血之士呢?」

    他對王妃又道:「咱們不能再躲避了,該是咱們進京的時候了。」

    王妃點點頭,道:「是的,王爺,把圓正這個法名也帶走好了。」

    朱英落發之後,法名圓正。

    霍天行對朱全道:「多在武功上下功夫,將來你必是你父王身邊最好的武土。」

    朱全道:「是的,霍爺爺,我會的。」

    蘇東二道:「你要修刀的德性,刀是不輕易露出來的,出刀就要殺人出血……」

    蘇東二刀出必見血,他也要朱全同他一樣。朱全在點頭,忽聽遠處傳來吼聲。

    山前谷口進山處傳來大吼聲,吼聲乃是醉大師發酒瘋。當然萬愚和尚是不會發酒瘋的,但他裝瘋,因為他這吼聲乃是對石洞中霍天行幾人傳遞信息。

    霍天行幾個人齊站起,他對朱全道:「保護你父母,千萬別出去。」

    朱全道:「如果動上手……」

    霍天行道:「也不必出去,我想京中有反應,如果快的話,應該也快到了。」

    朱英驚訝地道:「京中知道我在五台山出家?」

    霍天行道:「即使過去不知道,文昌洞在他的奏本上必會寫得清楚。」

    朱英露出感激之色,他雙手握住王妃好激動。

    於是,霍天行對蘇東二道:「走,我們去瞧瞧,也許胡震山率人馬過來了。」

    蘇東二道:「先生,雪停了,胡震山不會在深山中待得久,他限期三日。」

    霍天行道:「是的,今天就是第三日。」

    兩個人走出「落馬崖」石洞,便直奔向山道口。

    這時候只見附近右面山道上,近兩百名官兵往這面奔過來了,還有吼叫聲。

    山道口上,醉和尚一個橫臥,大酒袋他仰起脖子喝起來,那光景還真像醉酒了。;霍天行與蘇東二奔過來了。

    蘇東二躍在一塊上面一層雪的石頭上,他吹起笛子來了,蘇東二吹的是《戰刀曲》。每一次搏殺,蘇東二都會吹這一激昂的《戰刀曲》。

    《戰刀曲》中有一段曲詞,蘇東二有時也會唱出來,那詞曲還真夠悲壯的,可與《滿江紅》比美——「干戈欲起刀出鞘,立馬殺場驅虎狼。漢家兒郎當自強,頭可拋,血可灑,不讓子孫受災殃!殺!殺!殺……」

    蘇東二把《戰刀曲》吹得十分嘹亮,可也令聽的人怒髮衝冠而雙目直視。

    霍先生與醉和尚二人就直視著騎馬過來的一隊官兵們。

    漸漸地,走近了,只見那粗壯的胡震山挺著胸膛在馬上,他的左右跟著近衛十多人,再後面,從太原來的官兵迤邐有半里長。

    雙方接近,胡震山把右手高舉,立刻就在山口附近的平地上把人馬集中起來了。

    蘇東二滿面紅光地走到霍天行身後面站定。

    只見那胡震山手一指,對身邊的一個衛士道:「去,叫那和尚過來。」

    這衛士握刀走到醉和尚面前,道:「隨我過來。」

    醉和尚立刻舉步走了過去,「阿彌陀佛。」

    胡震山道:「和尚,三天已到,你怎麼說?」

    醉和尚道:「將軍,三王爺非造反之人,三王爺已出家,他的法號圓正。」

    胡震山叱道:「這話你已對本大將軍說了幾遍了。」

    醉和尚道:「將軍,回頭是岸呢!」

    胡震山不懂醉和尚的意思,冷然道:「朱英已回頭無岸可上了,他應隨同他的秦中二兄與淮陽四弟一同死。」

    醉和尚道:「將軍,回頭是岸呀!」

    胡震山一瞪眼,道:「又是酒言酒語。」

    醉和尚急了,再喝一口酒,道:「將軍,有件事情你尚不知吧?」

    「什麼事情?」

    「京中有變呢。」

    「變?變什麼?」

    「魏公公完蛋了,東廠完蛋了,魏黨也完蛋了,同東廠有勾結的人完蛋了,這麼多的完蛋你還不知呀?」

    胡震山大怒,叱道:「就是你這幾句罵,就應該割舌頭,挖你的眼珠子。」

    有個副將對胡震山道:「殺上山去,活捉朱英。」

    胡震山道:「五台乃名山,本將軍才限期三日,如今三日已過,休怪胡某無禮了。」他就欲發號施令了。

    醉和尚大叫:「等等!」

    胡震山又把高舉的手放下來,道:「和尚,想通了?」

    醉和尚道:「和尚這兒有位剛自京城來的人,將軍問了他便知和尚所言不虛。」

    胡震山一瞪虎目,道:「什麼人?」

    醉和尚向蘇東二招手,叫道:「蘇施主請過來。」

    蘇東二一搖三擺地走到醉和尚身側,道:「大師呀,你叫我?」

    醉和尚道:「蘇施主,你把京中發生的一切,向胡大將軍報告。」

    蘇東二抬頭看看坐在馬上的胡震山,他發覺這位將軍果然一表相貌,也夠威武的,只不過那張嘴巴嫌小了些,這張嘴巴生在女人臉上才合適。

    蘇東二雙手抱拳衝著胡震山一禮,道:「將軍,我叫蘇東二,剛由京中來。」

    胡震山道:「快往下說。」

    蘇凍二道:「京中的事情是這樣的,駐守開封府的太守文昌洞大人真夠英雄剛烈,是個百姓擁戴的好官,忠心之臣呢。」

    胡震山叱道:「少向本將軍吐這些廢話,本大將軍只問京中出了何事。」

    蘇凍二道:「將軍,事由根處起,水從遠處流,我不能說話沒頭尾,惹將軍生氣呀。」這可不是蘇東二平日的作風。他很少說話,他只出刀。

    胡震山叱道:「真噦嗦!」

    蘇東二卻是一笑,又道:「那文昌洞大人奏諫了魏黨許多罪狀,親自帶進京中,文大人一路之上被魏黨派人攔殺多次,幸而有不怕死的義士從旁保護,才安然到了北京城。當即文大人長跪午朝門外,嘿……文大人從天黑跪到次日五更早朝,直到正午大隊御林軍出動。」

    胡震山道:「怎樣?」

    蘇東二道:「還能怎樣?魏黨全完了。」

    胡震山二愣,忽聽他身邊——個侍衛對胡震山道:「將軍,休聽他一派胡言,這明明是在搪塞,目的是叫將軍快撤兵馬,給朱英逃走的機會。」

    另一侍衛道:「說不定朱英一家已逃了。」

    胡震山嘿嘿冷笑了。

    蘇東二忿怒得想出刀,將軍身邊有了這種人物,他不入歧途才叫怪。

    忽聽胡震山舉手吼叱:「殺上山去!」

    他這麼大手一揮,身邊的十幾個軍官模樣的大漢,立刻下馬往山道上撲去。

    山道上站著霍天行,他高聲呼叫:「東二,殺!」

    蘇東二冷笑一聲,立刻往上撲去,有三把大刀向他砍過去,但蘇東二隻那麼甩肩擰腰已越過三刀殺,陡地就聽得淒厲的狂嗥。

    胡震山馬上看得清,他的人只照上面便倒下四個人。

    胡震山大吼:「可惡啊,這是造反啊,衝呀!」

    「殺!」

    官兵們立刻擁著往山道處殺來,可也因受地形限制,也只能三人並肩沖,這也給了蘇東二與醉和尚從容地應付了。

    空間有限,官兵再是多也擠不上去,擠上去的早被蘇東二出刀攔殺,有的被醉大師摔了回去,一時間就聽淒嗥之聲此起彼落地傳來。

    有幾個衝過去的侍衛,卻無法過得霍天行的那一關,早被殺死在山道上了。

    忽然間,五台山近百和尚手持戒刀下山來了。

    五台山的刀,崑崙的劍,少林的棍,武當的劍,江湖上何人不知。如今和尚也殺過來了,胡震山大怒,吼叫道:「可惡啊,五台山的和尚們造反了。」

    這話令醉和尚聽見了,回叱:「五台山出家人不會造反,今日出刀也是被你大將軍逼的。」再看蘇東二,死在他刀下的官兵已有十多人了。

    這些官兵們平日只是仗勢唬唬人,真正動上傢伙,才知道他們不夠瞧。

    他們與蘇東二更是難以較量,誰碰上便只有挨刀。

    蘇東二幾乎殺進官兵隊伍中去了,卻被醉和尚叫住。

    醉和尚道:「蘇施主,守住山道就成了,何必多殺生,那不是咱們應有的。」

    蘇東二果然又退守在山道口處了。

    山上衝下來的和尚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他們只一到山道處,醉大師便高聲吩咐:「你們聽著,不能放一個官兵上山,可也不許衝下山濫殺人啊!」

    「是,醉師父。」

    這些和尚們握刀守住幾處山崖邊,為的是怕有官兵自別處山坡衝進山中去。

    雙方這是一半僵持一半衝殺,醉和尚與蘇東二兩人緊守在山道人口處不稍離,正所謂一人把關萬夫莫敵之勢,氣得胡震山厲吼道:「閃開!」

    胡震山不下馬,他的功夫在馬上,只見他雙手托定大砍刀,厲吼一聲,道:「跟我殺上山去。」他拍馬便往醉和尚與蘇東二衝去,手中大砍刀潑風潑雨也似的撒出一片光幕,端的威風有餘。

    鐵蹄已衝到山口了,卻見蘇東二一聲大吼:「殺!」

    真快,當他越過那砍頭一刀而閃過胡震山坐騎,好一股鮮血噴出來,那不是自胡震山身上流來的血,當那匹馬往地上倒下去的時候,人們這才發現馬肚子上有一個血洞。血洞不大,但足以致命。

    這手段原是蘇東二不願使出來的,但他無法阻止胡震山往山道過來。

    胡震山隨馬而倒,他滾地立刻又起來,雙手托刀便又殺過來了。

    於是,一場廝殺便在五台山的山道口處展開來。

    什麼叫天昏地暗?殺得六親也不認,殺得人性盡失才稱得是天昏地暗。

    五台山山口處已斗至天昏地暗了。

    天下事還真有那麼妙,也算是巧合了,因為就在雙方廝殺中,山道對面的東北方,那麼快地過來六騎人馬,這六人那個扭呀擺的,沒得扭傷一身骨頭。

    如果仔細看過去,喲,全是京裡來的人馬。

    六個人全都配著刀,到得山前便有個御林軍官吼聲如雷,道:「住手!不許殺了!」這一聲宛如早天打雷,立刻震住雙方停下手,再看地上,雪窩裡有人在哀嚎,死了二十多人夠悲慘的了。

    胡震山心中吃了一驚,他只一瞧便知道這是京中御林軍,他心想:「難道魏公公已罩不住真的完了?」

    忽聽六人中有人沉聲問:「你們是哪一防線的人馬?」

    胡震山過去了,他對六人道:「京中來的?」

    那人點點頭,道:「你是太原胡將軍?」

    胡震山道:「不錯。」

    「幹什麼在此打仗?」

    「奉命來抓朱英,朱三王……」

    「你好大的膽子,你不在太原辦正事,防邊防,卻跑來五台山殺和尚呀。」

    胡震山吃一驚,就聽那馬上的軍官又道:「咱們奉命前來接三王爺回京面聖,現有聖旨在此。」

    他把手上的聖旨舉高,嚇得胡震山立刻跪下大叫:「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所有太原來的官兵全跪下了;六個御林軍面色寒寒地也不多說,直往山道上拍馬過去,醉和尚與蘇東二分讓兩邊,看著這六人往山上去,直到落馬洞附近,忽自一邊閃出一男一女,那是個和尚。

    就見六人中拿聖旨的人面皮一緊,道:「三王爺。」

    朱英道:「難為你還認得我……哈……」

    姓白的舉著聖旨,道:「三王爺接旨啦。」

    —應手續先公後私。只不過當朱英一家三口下山回京的時候,胡震山與他的人馬已抱頭鼠竄地奔回太原去—了。

    胡震山只在太原耽了半月便被押回京去了。那是一次大獄,下獄的有近千人之多。

    霍天行與蘇東二比胡震山的人馬走得還快一個時辰,當朱英要找霍天行的時候,連醉和尚也雲遊去了。朱英心中明白,江湖奇俠就是這樣的作風。

    朱英一家當天便往京中去了。

    司馬如龍當新郎了,他與柳青青拜花堂的時候是在京中的驃騎將軍府辦的。

    文昌洞不必回開封當太守了,他被留在京中做大將軍。他原是想回開封的,但他走不了啦。於是,他當即為司馬如龍與柳青青兩人先完成這樁來之不易的婚禮。

    只不過可苦了於風。

    於風是奉命到開封去找司馬如龍的,不料他卻撲了個空,打聽之下才知道司馬如龍未來開封,而文大人也留在京裡未再回來。於是,於風立刻拍馬再進京。

    於風過了黃河,這夜他來到了彰德府,只見這兒還真熱鬧,大街上有一家大酒樓,看上去是三層雕花門窗,很氣派,也傳來女子嬉笑聲。

    於風把馬匹留在街頭的「祥和客棧」,便獨自一人登上這家「中原大酒樓」。

    這兒的市集雖已收,客商們便更見活躍,不少人是買賣山藥、皮貨商,也有山藥大客商,在這兒辦完事便住上個幾天找樂子的。於風上了酒樓,他臨窗看街景,兩碟小菜一壺酒,十個包子一碗羊肉湯,冬天連吃帶祛寒,全有了。

    於風如今心情好,想想朝中魏黨已除,天下太平,人們的臉上也有了笑容。

    於風就快把一壺酒吃完了,就在這時候,忽見自樓下一溜地上來六個男女。

    於風只一看,立刻把頭看窗外,因為他認識這六個人,這六個人他一個也惹不起。他們乃是:「泰山狐仙」成青玉、「湘西殭屍」桂大雷、「河澗閻羅」屠天雲、「老超度」葛紅、「花蝴蝶」東方水兒、「猴仙」呂太白。

    這六個魔頭這麼快地就聚在一起,實在令於風大吃一驚,他立刻明白,霍先生果然有遠見。他心中在想,必須盡快地找到司馬如龍,晚了後果不堪設想。

    於風側面偷瞧,這六個魔頭被夥計帶進一間雅間裡,門簾掀起,雅間中有一張大圓桌子。那夥計在房中念著菜名,已聽屠天雲吼叱道:「誰耐煩你們多少大萊,盡快把你們最好的酒菜送上一席來,少在這兒聒噪。」

    那夥計忙回應:「是,是。」

    夥計退出雅間,心中撲通撲通地跳,他摸著心口自言自語道:「好傢伙,像陰間走出來的。」說歸說,辦事可不能慢下來,這六人身邊帶著傢伙外,每人的臉上也煞白。

    「中原大酒樓」的夥計一共六個守在雅間門外侍候,那「泰山狐仙」成青玉喝酒之外,她又叫起來了:「夥計,夥計,快來。」

    有個十分精明的夥計立刻帶著笑聲走進去:「爺,還有何吩咐?」

    那「泰山狐仙」成青玉是呂太白的姘頭,這個女子也真奇怪,她卻對夥計道:「為何不叫來兩個姑娘呀?」

    夥計一聽吃一驚,夥計看看東方水兒,再瞧瞧葛紅,他囁嚅地道:「你們……這兒都有了女人呢。」

    成青玉冷叱道:「女客人就不能叫姑娘來侍候呀,這是他娘的誰規定的?」

    當然誰也沒規定,江湖上不許女人叫女人斟酒的。

    江湖上還有不少男人叫男人來侍候的,當然,如何侍候,那得看人的高興。

    「泰山狐仙」成青玉這女人就有這毛病,她侍候「猴仙」呂太白,也喜歡姑娘侍候她。至於在座的還有葛紅老超度,她乃過來人,她只把持住屠天雲就滿足了。

    還有個東方水兒,她沒有這個怪毛病,當然東方水兒也看不上一邊在座的「湘西殭屍」桂大雷,桂大雷那一張死人臉她就不喜歡,加上桂大雷十根指甲尖又利,不小心就會中他的毒,東方水兒躲還來不及呢。

    夥計總是盡量滿足客人的,目的還不就是看中了客人的錢包。

    有個夥計很快把兩個姑娘叫進門,上了樓又掀了雅間的門簾。

    鶯燕之聲似鴉叫,實在不好聽,但兩人長得滿清秀,其中一個姑娘嘻嘻哈哈地走到圓桌邊,笑得一口白牙露出一半來。

    這個姑娘似有名堂,她站在成青玉身邊微微笑。她為什麼不站到東方水兒身邊笑?

    東方水兒沒毛病很冷淡,至於葛紅,正一手拉著屠天雲表明他們是一家人。

    另一姑娘卻走向桂大雷面前,笑道:「爺,我敬你。」

    她還真地不客氣,端起桂大雷的酒喝一口,餘下的便送到桂大雷的唇上了。

    桂大雷一口喝乾,道:「不過癮。」

    「再來呀。」

    「我說喝酒不過癮。」

    「你……爺喜歡喝什麼呀……」

    「血,人血,哈!人們叫我『湘西殭屍』,你這女子,你說我喝酒會過癮?」

    那姑娘聽了吃一驚,一雙大眼睜得更大,道:「爺,你別嚇死我。」

    桂大雷哈哈大笑起來。

    再看另一姑娘,已被成青玉拉人她的懷中了。

    「哈……」呂太白在笑,他見自己的姘頭這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個人可不笑,他在著急呢,這個人就是外間吃酒的於風。

    於風想聽聽他們在一起有什麼陰謀,不料卻進去兩個姑娘,他可就發急了。

    忽聽裡面傳來吼叱:「去,去,去,不叫別進來。」

    兩個夥計出來了,兩個姑娘留在裡面。

    這真叫人難以猜透裡面的人在搞什麼名堂……突然一聲嚶嚀,引得幾聲嘿嘿笑,又突然一聲嗲,嗲得於風也覺肉麻兮兮的不自在。

    酒樓上還有別的客人在,也只是斜目冷視而不開口說什麼。

    於風就知道,裡面男女六個魔頭誰敢惹,不要命了不是,便是蘇東二在此,他一個人只怕也難招架。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層樓上的酒客多已離去,才聽一聲呼叫:「算帳。」

    夥計們有個在附近侍候的,聞言立刻走進去,卻幾乎與兩個出來的姑娘撞個滿懷。只見姑娘變了樣,頭髮散,胭脂落,兩個的嘴唇有點破,褲子好像也有些破,來時整整齊齊的,去時亂七八糟,這是怎麼一回事?

    還以為這兩個姑娘打架互抓呢?。

    別看兩個姑娘狼狽,每人手上握了一錠銀子是真的,所以她兩人不但未尖叫,還走在外面大聲道:「爺們,嬸們,下次來玩啊。」

    這算什麼玩意兒呀,於風就看不懂。

    於風也沒聽六人有什麼商量的,當這六個魔頭走出「中原大酒樓」的時候,他也急急地跟出來了。他跟在六人身後面,事情就有那麼巧,因為這六個人一路走進「祥和客棧」去了。於風的馬匹也在祥和客棧,他很自然地便跟進去了。

    祥和客棧的正面與兩邊耳房是客房與帳房,院後才是個不大不小的馬廄,有幾個夥計在為馬匹上草料,回過頭來瞧一下,知是已住店的客人,只點個頭算是打個招呼了。於風見這六個人要了四間房,一晃之間全不見了。

    於風心中好納悶,怎麼這六個魔頭也不再說話了,想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麼。他有些急,因為他還要去找司馬如龍呢。

    只不過於風心中也明白,找回司馬如龍重要,但聽這些魔頭的陰謀更重要,他決定先聽聽他們的陰謀再走。

    於風關起房門不上床,他坐在床邊不稍動,大冷的天他把一盆炭火拉在面前烤他的腳。豈料這一夜他什麼也未聽到,而在四間房中的人卻是呼呼大睡。

    於風到四更天實在忍不住了才睡上床。

    人呢,心中有事睡不著,才只不過兩個時辰,於風又醒了,他是被那種尖笑聲吵醒的。他側耳聽,附近房中傳來尖而沉的聲音,道:「一個騷狐狸,哥哥以你之道還治你之身,哈……你把人家姑娘折騰得死去活來。」

    「哈……」又是女子尖笑聲,傳來幾句騷語聲:「來吧,睡足了你有精神呀,誰怕誰……哈……哈……」

    房中傳來「轟轟」聲,惹來另一房中怪吼聲:「猴兒精,娘的!你們還不如上戲台去唱戲吧,吵得桂大爺冒火呀。」

    於是,成青玉開口了:「現成的你不要嘛,怪誰?」

    忽聽東方水兒大叫:「喂,你們是狗屁倒灶,別把姑娘扯上呀,不是東西。」

    「哈……」附近有人也笑起來了。

    都起來了,快午時了,能不吃飯嗎?從房門走出一個人,那是屠天雲。

    屠天雲大聲吼:「夥計,娘的,都死啦。」

    「來了,來了,爺,你們起來啦?」

    屠天雲對夥計道:「今天有個白面老者要來,時辰不准,爺們去中原酒樓吃酒,叫他等也好,找去也行。」

    夥計忙點頭,道:「放心,爺們交代的事一定留意。」

    於風也聽到了,只因為屠天雲的聲音似打雷,於風心想,原來他們在等人呢。

    於是,他隔窗看著屠天雲六人裹緊了皮襖走出「祥和客棧」

    了。

    那當然是去「中原酒樓」的,這是白天,別被這些人把他認出來就慘了。

    於風自知這些人中他一個也打不過,於風更明白,他可是跑得過,要不江湖上的「神行太保」怎會輪到他?

    於風不再跟去「中原酒樓」了,他坐在客棧前屋要了一碗牛肉麵吃起來,原來想喝些燒酒的,但他免了,若要頭腦清醒那就少喝酒。他一邊吃一邊瞧,有個夥計還對他笑。

    於風也回以笑,就在這時候,忽見門外有個騎著一頭驢子的白面老人跳下驢背來,「夥計。」

    有個夥計奔出來,那老頭道:「有六位男女……」

    夥計立刻笑笑,道:「有,他們去酒樓吃酒去了,特別叫我在這兒等你老呢。」

    不料這老者在瞪眼。於風也在瞧著,他還慢慢地站起來。

    那老者忽地冷笑,冷笑得連夥計也覺不舒服。

    於風更不舒服,他站定了,也全神貫注著這白面老者,那模樣還真讓人吃驚。於風是個不怕死的人,但他卻忘不了為霍先生辦事,他還未找到司馬如龍呢。

    所以他不能死。

    於風認識這白面老者,為霍天行辦事的人,江湖上很多認識他們,而於風更是被幾個黑道魔頭見過……那當然是於風個頭小腿跑得快。

    這好像上天很公道,個子大的人腿盤動得就比個子小的慢多了。

    那白面老者堵住門口不進店,他嘿嘿衝著於風冷笑,道:「他娘的老皮,你不就是為霍郎中專門跑腿辦事的那個叫什麼來著?」

    「神行太保。」於風承認了。

    這時候何不大方地加以承認,否認是沒用的。

    「對,就是什麼神行太保的。」

    這白面老者嘿嘿笑,於風也開口道:「你老不是『黃河老怪』於不邪嘛?」

    「哈……真難為你了,還知道我於老怪的名號呀,哈……太妙了。」

    於風道:「妙是不太妙,因為此刻就我一個人。」

    於不邪道:「你時常是一個人的,對不對?這一回又為霍郎中向誰傳遞消息呀?」

    於風道:「向你們幾位呀,老怪。」

    於不邪還真的一瞪眼,半信半疑地道:「是真的?」

    於風道:「不是假的,老怪,京中魏公公被文大人扳倒之後,東廠番子們完了,你們這暗中扇風點火的魔頭,也該歸天了吧?」

    於不邪咬咬牙,他忽然戟指於風叱道:「去你娘的那條烏鴉腿,是你為霍郎中傳遞消息呀,狗日的,霍郎中不是神,他怎知爺們在此地?我看你這小子,八成九你是屁股溝夾掃把——冒竹(謅)不是。」

    於風哈哈笑了。

    於不邪不笑,他冷冷地堵緊了客棧門,除了於風之外,別的客人進出他不管。

    夥計過來了。

    「爺,進門再說吧,想吃點喝點……」

    「少噦嗦,快去酒樓把他們六個找回來,快去。」

    那夥計道:「彰德府酒樓十幾家,不知他們在那一家,怎麼找?」

    於不邪道:「找最大的一家。」

    夥計道:「那是中原大酒樓了。」

    「王八蛋,快去呀。」

    夥計看看於風,道:「客爺,你同他們有仇?」

    於風道:「正邪不兩立,水火不能容,他想叫我死,我也想叫他活不成。」

    夥計一聽,知道都是江湖人物,他一個也不敢惹,他也對於風道:「我去叫他們的人了,你別恨我呀。」

    怪了,於風自袋中摸出一塊銀子拋向夥計,笑笑道:「我為什麼怪你?你們用勞力的人呢。」

    夥計一看,不知如何是好,於不邪叱道:「再不去老子拆了你。」

    那夥計立刻往門外就走。

    於風也走,急急往後院二門走,不料於不邪立刻追進二門,只見於風對於不邪道:「怎麼樣,有意思進我房中喝杯茶?」

    於不邪冷笑道:「你跑不掉的。」

    於風奔人房間中去了,他還把房門再掩上。

    於不邪聽到用力插門閂的聲音,他站在院中目不轉睛地直往於風房間瞧。

    突然,於風房間的後窗「轟」地一聲響,於不邪立刻去撞門,「彭彭」兩聲,未撞開,他拔身就上了房,他在房上瞧得清,於風後窗打開了。

    於不邪大怒,立刻撲向後院的圍牆上,他怔住了。

    「奶奶的,比個兔子還腿快。」他還不信邪地往牆外追去。

    於風幾乎笑出聲來了。

    於風才未自後窗逃,他弄了個詭計,他用力頂住門,果然於不邪未把房撞開。

    當於不邪追上圍牆的時候,於風十分從容地自客棧前面走出去了。

    於風走得很妙,他繞到了「中原大酒樓」,且找了個暗角又坐下來。

    當他喝著酒的時候,屠天雲已帶著於不邪走進這家「中原大酒樓」。

    於不邪仍然是罵不絕口:「操他先人的,我偌大年紀還會上這種大當,娘的老皮,再遇上我出手剝他的皮。」

    屠天雲淡淡地道:「什麼事?上去說吧!」

    於不邪與屠天雲腳步重重地上了二樓,踩得樓板「咚咚」

    響,就好像樓板是於風的身子一樣,恨呢。

    這一回可就沒有叫姑娘了。

    這一回來了於不邪,七個人關緊了隔間的門板在那裡面商量大事了。

    於風為什麼不走?為什麼再來冒這個險,那就是他想定了,這幾個魔頭定有什麼大陰謀,他如果放棄這機會,那會令他後悔一輩子。

    於風發覺有個夥計在套房門口低聲道:「爺們,菜上齊了,酒也開壇了,昨日的兩位姑娘對我說,要不要她兩人再來呀?」

    房中一聲沉吼,叱道:「去,去,今天爺們有事情,少來攪和。」

    那夥計猛地縮起脖子不敢再噦嗦,站在那兒看著附近桌上的一個人在乾笑。

    夥計看的不是別人,乃於風是也。於風就坐在這雅房附近,裡面的人是不會知道的……至少於不邪就想不到於風又回來了。

    於風邊吃邊聽,就聽「老超度」葛紅道:「釣魚的,口削門就等你一個了,你怎麼這時才來呀。」

    於不邪拍著巴掌道:「他娘的,別提了,馬尾巴拴豆腐,真他娘的別提了。」

    屠天雲道:「怎麼了?」

    於不邪道:「怎麼了呀,我到客棧找你們,你們猜我老人家遇上什麼人了?」

    「誰?」這幾乎是六個人齊出聲。

    於不邪看看每個人,冷冷道:「我認為你們六個呀,必被人家暗中盯上了。」

    東方水兒尖聲道:「彰德府會有什麼人盯上咱們?」

    呂太白道:「莫非京中有高人,知道咱們曾與東廠番子有來往,找來了?」

    於不邪道:「你們沒猜對,哼,王八蛋!」

    桂大雷怒叱道:「釣魚的,你快說呀,到底是什麼人盯上咱們了?他人呢?」

    於不邪道:「就是那個為霍天行跑腿的矮傢伙。」

    屠天雲道:「莫非江湖上的快腿『神行太保』?」

    於不邪道:「不錯,差一點我沒抓住他。」

    呂太白立刻道:「可惜,可惜。」

    成青玉嗲聲道:「怎麼可惜呀?」

    呂太白道:「如果咱們抓住這快腿小子,咱們砍斷他一條腿筋之後,叫他為咱們去傳話,約那霍天行在老地方大家一清新仇舊帳,也不必有什麼好商量的了。」

    桂大雷道:「怎麼會叫他跑了?」

    於不邪把堵住客棧門的事與他追出牆外未找到於風的事全部說了一遍。

    呂太白哈哈笑了。他邊笑邊慢慢地站起來,道:「來,大家乾一杯。」

    「干!」他其實並沒舉杯,這個老猴仙精明呢。

    「猴仙」呂太白就快走到門口了,成青玉道:「猴子,你幹什麼?」

    就這麼一句話,外面吃酒的於風已警覺了。

    就在他猛地一瞪眼間,哎,一團黑影自雅廂中貼地滾了出來,呂太白一雙淡黃眼珠的眼睛在幾張桌子上瞧,就快瞧到黑暗角處了。

    「轟。」

    於風拉開臨街大窗,頭也不回地便躍到街心上,他不回頭瞧,拔腿就跑。

    於風當然知道,這猴精的武功高,輕功更高,必會向他追來的。

    於風還真的猜對了,呂太白邊跑邊取傢伙,而於風心中明白,要跑就別回頭,回頭反而會誤了跑。他心中想,如果蘇東二在,或者是司馬如龍在,他才不會逃呢。

    奔出彰德府城外了,一條大路往北通,三里遠才有個彎,彎的左面是條河,右面一片老樹林。於風奔得快,一溜煙似的轉入林中不見了。

    那呂太白卻哈哈一笑,道:「神行太保呀,你他娘的兩條短腿真夠快,老猴子今天領教了。」

    忽聽林深處有聲音傳來。

    一聽就知道是於風的:「呂太白,我可不是有意盯你們的,巧嘛。」

    呂太白哈哈笑,認定聲音方向,立刻便撲過去。

    他撲個空,於是他又笑道:「神行太保呀,就麻煩你對霍郎中報告一聲吧。」

    於風又回答了,他的聲音在半里外的相反方向,這真叫呂太白吃一驚。

    「老猴子,報告什麼呀。」

    呂太白這一回慢慢地移動著,他的一雙宛似火眼金眼的眼睛閃著冷凜的光芒。

    「神行太保,去告訴霍郎中,叫他在年三十的正午回到當年的老地方,是成是敗,是生是死,大家在老地方一次解決,不去就是他娘的婊子養的。」

    他也就快移過三十丈遠了,忽的拔空平飛,直往一棵大樹下撞去,手中的刀也遞上去了。

    「咚。」

    呂太白一刀戳在一截朽木上,那是有人把這一截朽木斜靠在大樹上,夜間好像躲了個人。呂太白就以為是人,他一刀遞過,才知道上了當。

    呂太白火大了,他忍不住一聲罵:「操你先人的。」

    就聽遠處一陣狂笑,道:「老猴子,你的話於大爺記住了,年三十正午老地方,哈……你們這些狗日的,應是歸天的時候了,哈!」聲音越來越小,想是已在三五里遠了。

    於不邪氣得罵大街,一路罵回酒樓去了。

    這幾個魔頭中,如果老猴子也追不上於風,那麼,另外幾個人就免了。

    於風並未走,他暗中又回來了。他不能忘了他的坐騎,他的馬還在客棧裡,三二十里內可以雙腿賣快,長途當然還是馬兒好。

    於風是不會再去酒樓了,他明白那地方的幾個魔頭已提高警覺,絕不宜再冒險。

    他叫夥計把他的馬牽出來,套上攏口上了鞍,這就連夜北上了。

    他去找司馬如龍了。

    距離大年三十還有整整一個月,七個聚會在彰德府的黑道梟雄人物為了應付決鬥之事,這一天商議到晚三更才解決,那呂太白雖然未追上於風,但他總算是把決鬥的日期傳給了於風。

    消息既然傳出,就不必擔心霍天行黃牛,霍天行何許人也,他非去不可。

    解散了,各奔前程,等著大年三十那一天的到來了。

    七個魔頭就在次日一早就分開了。

    現在,「老超度」葛紅與「河澗閻羅」屠天雲出了彰德府往西南方走。

    他們倆是不會走北京的,他兩人原本有地盤,他們的地盤就是終南山的大王溝。

    葛紅就對屠天雲說過她要回大王溝多多提煉她的幾種毒物,免得到時不夠用。

    她說的到時候,那當然是與霍天行約鬥有關係。

    屠天雲當然聽葛紅的吩咐,小心地陪著葛紅往秦川方向奔去。

    他們這天繞過太行山南麓了。

    有一道不算小的河,這條河往南入黃河,河上的渡船已撐過來了,屠天雲忽地發現河對岸的山道邊上有點亮光,白天當然亮,但那光是白淨的,如明月一閃,再細看,是一頂兩人抬的軟轎。這原是不在意的一件小事,但當他與葛紅兩人過了河也走同樣的山道時,屠天雲的興致來了。

    屠天雲提腿走得快,葛紅在後面罵大街:「幹什麼,追你的魂不是?你失魂了?」

    屠天雲笑道:「老超度,你咒我死不是?咱兩人早經定過合約的,不能同時同日同月同年生,也要同年同月同日同時死,你不要活了?」

    葛紅道:「誰說我不想活呀,我恨不得活上兩百歲。」

    屠天雲一笑,道:「你也不嫌累呀。」

    葛紅道:「叫我走這麼快我才累呢。」

    一棵梧桐樹下,有一頂轎子在停著,那正是屠天雲在河面上發現的,這時候轎子停下來了。屠天雲卻奇怪地仔細看這轎子,那只是一頂普通的轎子,天藍色的轎幔,粉紅色的轎帶,並無奇特之處,但那銀光又自哪裡冒出來的?

    葛紅已走過去了,她發現屠天雲的好奇,忍不住叱道:「幹什麼?走啦。」

    轎邊有個老太太,這老太太手拄粗枴杖,微微笑著開口了。

    她口中只有五七顆牙,卻是閃閃發著光,那光也是銀光,看得屠天雲一怔。

    老太太對屠天雲道:「喂,老鄉呀,咱們打聽個地方,你知道嗎?」

    「什麼地方?」屠天雲相當熱心似的。

    老太太道:「有個紫竹林的,是在這太行山區,你……知道嗎?」

    屠天雲一聽哈哈笑了。

    他指著大山笑道:「老太太,太行山中出紫竹,竹林何止有百多個地方呀,你問的是什麼地方的紫竹林?」

    老太太道:「我問的是……」

    她好像忘記地名了,便走近轎門簾,道:「小珍珠呀,我們找的是……」。

    「呼」地一下子那轎簾由裡面掀開來,這姑娘長得美極了,她……

    她美得便是「老超度」葛紅也自遠在七丈外一個大步又跳回來了。

    屠天雲在瞪眼,葛紅已仰天哈哈笑起來了。

    葛紅笑著一掌打在屠天雲的肩頭上,道:「嘻嘻嘻,你個老不死的閻王呀,你怎麼忘了這位姑娘了?」

    屠天雲道:「忘?娘的,這麼美的姑娘我會忘?只不過我得……」

    他四下裡仔細瞧,左右看過看向天,葛紅叱道:「你看什麼?」

    屠天雲道:「當然是看那兩個臭小子呀,別說是吹笛子的蘇東二,便是蘇東二的那個小跟班,也叫老子吃不消,奶奶的,他們去哪裡了?」

    只見老太太問轎中姑娘,道:「壞人?」

    那姑娘,不錯,正是珍珠姑娘來了。

    珍珠姑娘歎口氣,道:「他們不是好人。」

    老太太聽得一瞪眼,珍珠姑娘又對屠天雲與葛紅兩人道:「真是不巧,被你們碰見了。」

    葛紅哈哈一笑,道:「碰見我們你走運呀!」

    珍珠姑娘道:「你們快離開我才是走運的人。」

    葛紅道:「你的那個蘇東二呢?怎不見他的人呀!」

    她這是先探口氣,因為她不想碰見蘇東二。

    珍珠無心機,她直言道:「我們進關來找他的,找到這裡還未找到他。」

    葛紅一聽更樂了,她拍起巴掌哈哈笑。

    「哈……姑娘呀!你別找他了,那個玩刀的短命傢伙呀,不定早被人弄死了,你還是快跟我去個清靜地方,你這一輩子好生活。」

    珍珠道:「你叫我跟你走?」

    「是呀,去享福呀。」

    「去什麼地方?」

    「終南山中有仙境呀,姑娘。」

    「可是我找我的丈夫蘇東二呀。」

    葛紅想把珍珠弄上手,她就得使點手段,這一點她心中十分明白。

    葛紅的手段就是毒,她暗中摸了一把毒物,漫不經心地往空撒,她撒了一大把。

    她指著葛紅對一邊的老太太道:「姥姥,她們用毒想害我們呀。」

    老太太一聽先是聳聳鼻子,然後一頓手中粗杖:「可惡的東西,找死呀。」

    葛紅就吃一驚,屠天雲更驚,兩人想著,原來這些人是不怕毒的呀。

    就在老太太頓杖逼過來趕他兩人走的時候,屠天雲冷吼一聲,道:「你這個老蚌啊,你想動粗。」

    他「呼」地一拳打過去,他這一拳足有百斤力道,只可惜他這一拳落了空。

    老太太舉杖就是橫掃千軍,幾乎掃中屠天雲。

    一邊的葛紅火大了:「怎麼?動上傢伙呀。」

    說著,就見她立刻拔出刀來,那動作比個猛虎撲羊還厲烈,「呼」地便往老太太殺過去。葛紅就是要把老太太殺死,再逼抬轎的把珍珠抬往終南山裡面。

    葛紅是個女人,她卻最喜歡漂亮的姑娘。

    老太太一拐逼退屠天雲,見葛紅舉刀殺來,錯步閃躍著斜打一招「趕羊入圈」。

    老太太的武功了得,屠天雲也識貨,見葛紅閃退不迭,他也拔刀而上。

    老太太桀桀怪笑,她似乎不在乎似的,把那根粗枴杖舞得宛似天上落下一片枴杖似的。忽地,一道極強的光芒似雷電,葛紅立刻大叫:「老屠老屠我的眼……」

    是的,那道強光照上她的眼,立刻令她無法再看東西,她暴退著大叫。

    屠天雲側身欲擺脫罩住他的漫天枴杖,卻不料一聲「砰……」

    「啊!」

    屠天雲的左小腿上挨了一記狠的,打得他單腿蹦到「老超度」葛紅身邊。

    「我看不見了。」

    「我跑不了啦。」

    葛紅大叫:「快,我背你……爬上我背。」

    葛紅背起屠天雲,就聽屠天雲大吼:「往前奔,往前奔三十大步。」

    這不正是瞎子背瘸子跑的伎倆在這兒用上了。

    就看這二人拚命地往山道上奔去,不時地還聽得屠天雲大叫:「往左,往左呀,老超度,左右也分不清了?」

    別管怎麼的,兩個人跑得還真快,兩個人兩條腿依然奔入山谷中,葛紅已是「香汗淋漓」不勝嬌喘了。

    珍珠幾乎忘了剛才發生的事,她對老太太道:「姥姥,咱們怎麼辦呀?」

    老太太道:「不急,咱們必會找到蘇東二的,那小子一進了關就把咱們忘了?」

    珍珠道:「蘇哥哥不會的,他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我相信他也在想我呀。」

    老太太道:「也好,咱們走大道,到人多地方去打聽,你看好不好?」

    珍珠道:「以後你記住,東二哥對我說過的地方叫平定鎮外的紫竹林,你只說紫竹林,誰又會知道呀。」

    老太太道:「好好,小公主你別生我的氣,我記住了,再也不會忘。」

    兩個抬轎的不開口,抬起轎就走。

    老太太拄枴杖走在轎後面,從轎中傳出珍珠的聲音,珍珠細聲細氣地道:「姥姥呀,久未聽東二哥吹笛子了,好想再聽他吹曲子,唉,不知東二哥會在何處。」

    老太太在轎後回應道:「小公主呀,只要找到那個叫平定鎮的地方,咱們就會找到蘇東二,你放心啦。」

    一連過了兩條河,前面的大道通北京,往反方向,便是去南方。

    老太太問轎中珍珠,道:「小公主,你拿個主意,咱們是去北方還是南方呀?」

    珍珠在轎中道:「我也不知道。」

    老太太道:「這麼辦,咱們先找一家客棧住一天,咱們仔細地再打聽,必定有人知道平定鎮在哪兒。」

    珍珠道:「好嘛,找一家乾淨客棧,,」

    這時候,有個拾糞老人走過來,老太太忙問他:「老鄉,前面是什麼地方呀?」

    那老人指著遠處道:「迷路了?告訴你吧,前面是個大地方呀,老太太。」

    老太太道:「你還未告訴我那地方是什麼名呀。」

    那老人一笑,道:「叫彰德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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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魂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