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霧裡看花

    秦玉雄等三人一路上談談說說,話題總離不開紫星紅梅。到了溧陽縣府,卻打聽不到紫星紅梅馬車的行蹤,不禁十分奇怪,莫非連夜走了麼?晚上,秦玉雄還未入睡,心裡老想著紫星紅梅那千嬌百媚的麗容,恨不得及時與她交往,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忽然,他聽見房頭上有衣袂飄飄聲,似有夜行人經過,便翻身坐起。伏梁二人也聽到了動靜,坐了起來。

    秦玉雄迅速穿上衣服,取了腰刀,道:「兩位睡吧,小弟出去瞧瞧便回。」

    他手一抬,窗戶無風自開,雙肩一晃,室內已沒了他的影兒。

    梁公柏驚道:「看不出來,這位秦老弟一副好身手。走,我們也看看去。」

    伏正霆邊穿邊答:「風火刀王的傳人豈是弱手?快走,遲了追不上啦!」

    二人從後窗躍出,上了屋脊,只見西南方有兩條黑影一閃不見,便趕緊追蹤過去。兩人雖使盡全力,依然看不見那黑影,直追到城外,方見有人站在丈外。

    「是伏兄梁兄麼?小弟在此。」是秦玉雄的聲音,「夜行人朝野墳地去了。」

    梁公柏問:「有多少人?什麼路數?」

    「兄弟只見到三人,不知是幹什麼的,不如到前面去瞧瞧再說。」

    伏正霆道:「瞧瞧可以,但不要聲張,江湖人最忌別人管閒事。」

    三人轉向道旁野地,片刻就到了亂葬崗子,只見墳塋壘壘,荒草萋萋,恐怖淒涼。七八丈外有五六條黑影立著,正在說話,三人遂隱在草叢裡靜聽。

    一人道:「你們一再相逼,未免欺人太甚,真當大爺怕了你們不成!」

    又一人道:「姓邱的,何必做人鷹犬,只要把贓官的財物交出來,爺們便放你一馬。要是執迷不悟,嘿嘿嘿,這亂葬崗子只怕又要添座新墳!你小子願做這孤魂夜鬼麼?」

    姓邱的道:「大爺一再表明,身上並未帶有財物,你們卻蠻不講理,硬是誣指我有財寶,你們臉上不長招子麼?」

    「你小子才是眼睛瞎了的!知道爺們是誰麼?把招子放亮些,休要看走了眼!」

    「大爺瞧你們不過一窩狐鼠,知道何益?」

    「嘿嘿嘿,好膽量,爺爺偏要把名號報給你聽,免得死了還不知對手是誰,冤不冤?小子你聽好了,莫把膽嚇破,大爺應天華,人稱魔手秀士,你小子大概不至於耳生吧?」

    伏正霆等大吃一驚,無巧不巧,大旭山的主兒,居然在這裡碰上了。

    「這位人稱勾魂夜叉,閔慶功閔大爺,這兩位人稱黔北雙煞,董坤董雷兩位董爺,這位叫姜斌,人稱爬山蛟,姓邱的,你自問今夜逃得出爺們的手掌心麼?若你識相些,乖乖兒交出珍寶,爺們放你一條生路,要是自不量力,大爺們就活剝了你的皮!你且掂量掂量。」

    姓邱的聲音變了樣,大概是嚇慘了,只聽他道:「足下果真……果真是魔手秀士?」

    「這還有假?怎麼樣,把夜明珠交出來吧!」

    「夜明珠真的不在我身上,各位高抬貴手,放在下一馬……」

    「咦,你還想狡賴?你當真想死!」

    「真的呀,夜明珠放在……」

    「放在何處,快說!」

    「在天上!」姓邱的突然發難,一刀朝應天華當頭劈下,一個身子欲往外闖。

    應天華大怒,喝道:「哪裡走!」鐵臂一掄,「噹」一聲把刀架開,另一臂朝他胸前抓去,這一下快如閃電,難以躲閃。

    但姓邱的這一刀並未用得太實,見對方以臂擋刀,便連忙抽身退後,饒是如此,還是慢了一慢,胸前衣襟被撕下一片,嚇得他魂魄皆亡,慌不迭向右側衝去,但被黔北雙煞中的董雷截住,九環刀嗆啷啷一響,劈他左肩。

    這邊廂伏正霆小聲道:「五個都是兇徒,我看還是走吧,以免惹禍。」

    秦玉雄一心想試身手,躍躍欲試道:「姓邱的是好人,我們該助一臂之力!」

    梁公柏道:「姓邱的來路不明,咱們不能糊里糊塗去架樑子。」

    秦玉雄道:「二位先別動,由小弟一探虛實,再不出手,姓邱的要糟!」

    不等兩人說話,他一提真氣,嗖一聲躍了出去,嘴裡喝道:「住手,大爺有話說!」

    伏正霆急道:「糟糕,秦兄弟太冒失!」

    梁公柏道:「我們且不動,他若危急,再出手相救,我們四人合力,大約闖得出去。」

    那邊動手的沒料又有人來了,便收手各跳一邊。姓邱的剛處於危急,正好喘口氣。

    應天華打量著來人,道:「什麼人,意欲何為?莫非你要架樑子麼?」

    秦玉雄道:「你說對了,大爺伸手架樑!」

    追魂夜叉喝道:「你什麼人,通名!」

    「大爺秦玉雄;承繼師傅外號風火刀王,就憑這個綽號,伸手架樑!」

    應天華道:「風火刀王?你小子學了幾天功夫,敢來爺們面前叫字號,你知大爺的尊姓大名,又是何等人物麼?讓大爺告訴你……」

    「應天華,別以為在江湖上闖下個萬兒就目中無人,實話告訴你,別人怕你三分,我風火刀王卻沒把你放在心上!」

    這口氣太大,大得嚇人,伏在不遠處的伏、梁二人聽了,也不禁直搖頭。

    伏正霆道:「魔手秀士武功已臻一流,愚兄只怕不是對手,秦老弟要是不敵,我二人又怎生救得了他,梁老弟,你說怎麼辦?」

    梁公柏道:「秦老弟確是過於托大,現已無法可想,只有叫他快跑。」

    「跑?只怕連我二人也逃不出人家手心去!」

    此時,董雷氣得大罵:「我把你這王八羔子活劈兩半!」九環刀嗆啷啷直響,攻向秦玉雄,兩人便大打起來。

    秦玉雄初次對敵就遇上了高手,心中又振奮又有些擔心,是以一上來就使開了風火刀法,功力也提到了七成,交手兩個回合就把對方逼入下風。那董雷九環刀又重又沉,見對方刀勢凌厲快捷,便想把對方腰刀震飛,是以硬砸硬磕,只聽噹啷連聲,火星四射,非但沒能把人家那又細又薄的腰刀震飛,自己的虎口反而被震得又麻又痛,不禁大吃一驚,知道這樣下去要糟,正待改招換式,左手臂已吃對方刀鋒掃過,血一下流了出來,痛得哼了一聲。

    應天華、董坤大驚,連忙出招攻敵,董雷方才退下來敷金創藥裹傷。

    伏梁二人在星光下瞧得明白,感到十分驚詫,待見秦玉雄力敵二人毫無敗象,不由大是佩服,風火刀王的名頭由他承繼,當之無愧。

    秦玉雄吃兩人夾攻,心中有些緊張,頓時起了施展「狂風烈焰一招,一來及時傷敵,二來試試到底有多大威力。正好追魂夜叉閔慶功加入了戰團,以一柄護手短叉向他進招。面對三個高手合力施為,他又無實踐經驗,立刻走了下風,顯得手忙腳亂。

    伏正霆道:「糟,你我二人快出手……」

    言未了,突聽秦玉雄一聲大喝,刀勢頓盛,只見道道白光盤旋飛舞,並夾雜著噹噹噹的兵刃撞擊聲,緊接著應天華、董坤、閔慶功先後發出痛呼,紛紛跳出圈外,白光也隨之頓斂。

    又聽應天華大叫:「扯乎!」

    眨眼間,五個兇徒沒入暗夜沒了蹤影。

    這一切變化來得極快,把伏正霆、梁公柏驚得目瞪口呆,怔在當場。

    姓邱的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敬若神人,趕緊向他深施一禮:「少俠技藝驚人,今子榮歎為觀止,大開眼界,這救命之恩,容後圖報!」

    秦玉雄耗力太甚,站著調息,聞言更是喜上加喜,暗忖這狂風烈焰一招果然厲害,居然連傷三人,這三人可都是江湖上的名角兒,可見自己武功蓋世,足以稱雄一方。

    伏正霆、梁公柏也跑了過來,激動不已。

    伏正霆道:「魔手秀士應天華、勾魂夜叉閔慶功、黔北雙煞董坤董雷都是黑道上的名角,秦老弟先傷董雷,後又一招傷其三人,刀法之妙,愚兄從未見識過,真叫人佩服之至!」

    梁公柏道:「風火刀法乃江湖一絕,今日見到,果然名不虛傳,秦老弟有如此高的身手,他日前途無量!」

    秦玉雄滿心歡喜道:「承蒙各位謬讚,小弟微末之技,不過防身而已。」

    邱子榮道:「少俠一身絕技驚人,普天下又有幾人及得?風火刀王之名,將再次盛傳江湖!」

    秦玉雄又客氣了一番,邱子榮又問三人為何知曉他被應天華等人追趕,秦玉雄遂把經過說了,邱子榮又道謝一番。

    秦玉雄道:「邱兄真的懷揣夜明珠麼?」

    邱子榮道:「既是恩人垂詢,子榮無話不答。不瞞各位,子榮確實受人之托,將一粒稀世珍寶夜明珠送往京師,也不知這魔手秀土應天華從哪兒探知消息,一路追趕子榮。今晚剛在店中住下,就被他們逼了出來,要不是……」

    秦玉雄道:「道謝的話邱兄不必再說,這粒珠子邱兄要送到何處?」

    邱子榮道:「珠子欲送往京師,聽說要送到丞相府,這就不是子榮的事了。茲事體太大,子榮想懇請恩人等三位與子榮同行,以保珠子平安到達,不知恩人可肯允准?」

    秦玉雄慨然道:「我等三人正是前往京師,大家不妨同行,珠子的安全包在我身上!」

    邱子榮又是作揖又是打躬,感謝不已。

    梁公柏與伏正霆對看了一眼:兩人一般心思,不願為夜明珠擔干係,但秦玉雄已大包大攬,也不好再說什麼。須知懷璧其罪的道理,應天華等人若是不甘心,搬來些大魔頭又該怎麼對付?秦玉雄根本不諳江湖事,要是珠寶在路上有失,那丞相豈肯罷休,追究下來不是惹一身麻煩嗎?這檔子事,真不該管呀!

    當下,邱子榮跟三人回旅舍,天明後才去自己投宿的旅舍結帳,然後四人同行。

    一路上,秦玉雄與邱子榮談得頗為投機,兩人時時並轡而行,把梁伏二人冷落在後。

    到達京師總算一路平安,那輛紫星紅梅馬車也未見到,彷彿消失了一般。

    臨別,邱子榮道:「秦兄,愚兄在羽林衛當差,路上不便亮出身份,請秦兄原宥則個。

    以秦兄的絕世武功,如能到羽林衛當差,前途無可限量,不知秦兄意下如何?」

    秦玉雄心想,去羽林衛不是大材小用麼?要入官場有大舅照應,還愁弄不到個好差使?

    況且自己一心行俠江湖,闖蕩一番,去羽林衛幹什麼?便道:「小弟無意當官差,只想在江湖上歷練歷練,邱兄好意心領。」

    「好說好說,秦兄對子榮有救命大恩,子榮定當報答,有用得著處儘管吩咐!」

    「好、好,這就別過。」

    「秦兄現欲何往?」

    「先去探望親舅,在京師盤桓些日子。」

    「好極好極,兩日後中午,子榮請三位到大功坊那兒的『潔香樓』吃飯,務請光臨是幸!」

    秦玉雄欣然答應,邱子榮興沖沖走了。

    伏梁二人也與他道別,相約兩日後在怡養齋見面,於是各自東西。

    秦玉雄一直末端出大舅身份炫耀,他要等見到大舅後再請伏梁邱等人來作客,保準讓他們大吃一驚。尤其是邱子榮,他竟以為進羽林衛當差是多麼榮耀哩,其實又怎在秦少爺眼中?

    他邊走邊想,一路東張西望。

    京師果然不同凡響,新建城牆高大雄偉,城門開十三座,街道縱橫交錯,房屋鱗次櫛比,氣象萬千,非地方府縣所能比擬。

    他沿途打聽正陽門方位,到正陽門後又經過洪武門,再往東走尋找吏部衙門。大舅任吏部侍郎,是吏部尚書的副手。吏部為六部之首,專司任免選考官員,因而權勢極重。

    他大搖大擺走到吏部衙門前,向站門的公差打聽大舅的府第。站門的四個門丁相互瞧瞧,臉上現出詫異神色。

    一個門丁問他:「你是何人?找他何事?」

    秦玉雄聽他口氣如此簡慢,不禁來了氣,心想待見到大舅後再整治你這般奴才,嘴裡答道:「大人乃在下舅父,望各位指路。」

    另一門丁道:「你是來投奔他的麼?想找侍郎部大人謀個好前程,對不對啊?」

    話一完,和另外三個門丁嘻嘻笑起來。

    秦玉雄大惱,這些門丁對大舅如此不敬,真該拿下治罪,便板起面孔道:「有什麼好笑的?大人官邸在何處,快快說來!」

    門丁道:「咦,好威風啊,吏部侍郎的外甥,官親官戚,是位公子爺呢!」

    又一人道:「對啊,爺們可招惹不起呢,公子爺要是找侍郎大人一告狀,哎喲喲,我等可吃不消。老天,我害怕得很哩!」

    四人又吃吃笑起來,十分開心。

    秦玉雄大怒,壓著氣道:「大膽!竟敢慢待侮辱公子爺,等見了大人,有你們好看!」

    一個門丁裝出害怕的樣兒,道:「真的麼?哎喲喲,了不得啦,這回招惹了公子爺,吃不了兜著走哇,糟糕糟糕,大禍臨頭啦!」

    另一門丁笑道:「快把官邸方位指給公子爺看,你們光笑不動口,活膩了麼?」

    第三個門丁裝模作樣道:「是是是,小的趕緊指路。折進前面那條小胡同,第二家就是侍郎大人的官邸,裡面熱鬧得很哩!」

    四人又哈哈大笑起來,秦玉雄氣得轉身就走,心想不把這幾個蠢東西治罪,難消此恨。

    拐進小巷,找到第二家,正欲上前敲門,卻見大門上貼著封條,不由一驚,轉念一想,這決不是大舅府第,是那幾個門丁故意捉弄自己。正好巷內有個老家人走過來,便攔住叩問。

    老家人面帶驚異之色,將他上下打量一陣,道:「公子,吏部侍郎府第就是那一家,公子爺難道一點不知情麼?』

    「知什麼情?」

    「公子從何處來?哪天到的京師?」

    「杭州府,今日剛到。」

    「怪不得呢,公子爺原來不知情。吏部侍郎不知犯了什麼罪,早在一個月之前被朝廷革了職,聽說回老家閒居去了。」

    這真是晴空響霹靂,秦玉雄目瞪口呆。

    回到旅舍,悶悶不樂,門丁譏笑的聲音在耳邊迴響,幸好沒向伏梁等人提過大舅,否則豈不丟人?這人世間的冷暖,當真惱人。

    第二天,他上街遊逛。

    京師應天府最繁華的地方在秦淮河兩岸,自江東門、三山門、聚寶門、三山街一帶,可謂店舖林立,人山人海。內橋東南處的承恩寺一帶,遊藝雜耍、百貨紛陳,是個最最熱鬧的去處。凡到京師來的,少不得前往一遊。

    他倒背雙手,往人群中走去,不時停下來東瞧西瞧,真是處處新鮮、事事有趣,早把一腔煩惱拋諸腦後。

    愜意地閒逛了足足一個時辰,尚有許多稀奇沒看夠,不覺腹中已空空,抬頭見一家酒樓生意興隆,想來味道必佳,便逕自走了進去,只見座無虛席,便又上樓,情形同樣如此,正打算離去另尋一家,卻聽有人喚他:「秦老弟,秦老弟,往這邊來……」

    循聲看去,靠窗處伏正霆正向他招手,便走了過去,與伏正霆同桌一人也起立笑迎,這是個五旬壯漢,而坐著不動的是個弱冠少年,玉貌朱唇,十分俊秀。

    伏正霆替秦玉雄引薦:「這位虎威鏢局副總鏢頭白遠昌前輩,這位是……」

    少年接話道:「在下白……」

    白遠昌笑著接話道:「小女白艷紅,她穿了男裝,是個冒牌貨。」

    白艷紅大惱,嬌嗔道:「爹就是嘴多,人家不要你管,你偏來拆台……」

    白遠昌笑道:「女扮男妝,不過是換了衣服,其實只要一說話就會露餡,瞞不了人的。」

    秦玉雄不禁好笑,怪不得這般娟秀,卻原來是個雌兒,便抱拳道:「久仰久仰!」

    白遠昌道:「少俠能把魔手秀士等人逐走,這份功力足以驚世駭俗,老夫十分欽佩,請坐下與我等共飲一杯如何?」

    秦玉雄滿心高興,受人恭敬,聽來悅耳,便謙讓兩句,在下方空處坐下,正好與白艷紅相對。伏正霆命小二添來碗盞,加酒加菜。

    白遠昌又道:「少俠大名,已在鏢局傳開,張總鏢頭一再探問少俠住宿處,誠心邀少俠來鏢局做客,想不到今日有幸遇到少俠,今日便請少俠光臨鏢局,以遂大家心願。」

    伏正霆道:「我與老弟約好兩日後見,怎奈姑父一再催促,正想飯後去見老弟呢。」

    秦玉雄見他們如此禮待,心中高興,道:「承蒙前輩謬讚,晚輩不才……」

    白艷紅嗔道:「好啦好啦,你們只顧說應酬話,這酒喝還是不喝?」

    白遠昌笑道:「不說了不說了,來,老夫敬秦少俠一杯!」

    秦伏二人笑著舉起了杯,大家一飲而盡。

    白艷紅只把杯子在櫻唇上沾了沾便放下。

    酒過三巡,彼此打開話匣子。

    伏正霆道:「老弟,親戚找到了麼?」

    秦玉雄歎口氣道:「找是找到,但已人去樓空,聽鄰居說早在半年前回了家鄉。」

    「老弟今後何往?」

    「上京師玩上幾天,返鳳陽探望父母。」

    白遠昌道:「以少俠的絕技,當在江湖上揚名立萬闖蕩一番,虎威鏢局正缺似少俠這般的高手,不知少俠可肯屈就?」

    伏正霆道:「走鏢生涯可增加閱歷,老弟若不嫌棄,我們一道入鏢局當差如何?」

    秦玉雄暗忖,回家也沒什麼事,在京師謀個職自然是好,但做個鏢師地位太低,受人調遣支派,還不如落個自在之身快活,因道:「多謝前輩和伏兄盛情,但在下欲省親後再作定奪,還望二位原宥則個。」

    白艷紅嘴一翹,道:「在鏢局做個鏢師,豈不太委屈了秦大俠?爹爹和表兄也真是的!」

    秦玉雄被她戳破心事,不禁臉一紅,忙掩飾道:「並非如此,姑娘誤會了,實因離家太久,雙親牽掛,是以……」

    白遠昌忙道:「少俠好孝心,亟盼少俠省親歸來,能到鏢局屈就,實乃鏢局之幸!」

    秦玉雄偷偷打量過白艷紅,發現此女貌美如花,雖然身著男裝,仍掩不住她的千嬌百媚,不禁把她來與紫星紅梅比較,發現二人似牡丹芍葯,各擅其美。紫星紅梅有一副雍容華貴的氣派,白艷紅爽朗大方,有江湖兒女的豪爽。他與她四目交接時,她並不迴避,大大方方瞧著他,嘴邊泛出一縷微笑,又似親切又似譏誚,讓他分不清。若是無緣高攀紫星紅梅,只要得到白艷紅也不枉到世上來走一遭。想著想著不禁走了神,直盯著姑娘瞧,瞧得姑娘生了氣,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側轉了頭,他方才清醒過來,臉上一陣燥熱,忙舉杯祝酒掩飾。

    一頓飯匆匆吃完,伏正霆會了帳,四人一同前往鏢局,片刻即到。

    虎威鏢局就開設在三山門附近,此處繁華鬧市。鏢局屋高門闊,十分氣派,不少人進進出出,顯得生氣勃勃,一片興旺之兆。

    白遠昌等人一進門,便不斷有鏢師鏢伙招呼,一些來談生意的客商富戶,也不停點頭致意,足見鏢局生意紅火。

    來到二院,白遠昌請秦玉雄在客室落座,自己去請張總鏢頭。不一會,張元順和張勁風、張勁竹一同來到,彼此寒暄,分賓主坐下。

    神拐張元順年約六旬,頭髮花白,兩個兒子相貌堂堂,英氣照人。

    張元順道:「當今武林,人才輩出,但似少俠這般出類拔萃的年青俊彥,實在是鳳毛麟角,這正所謂『名師出高徒』,老夫久聞風火刀王大名,只惜緣慳一面,但心儀已久,此次有幸見到少俠,足慰平生仰慕之情。老夫不揣冒昧,欲請少俠在敝局任副總鏢頭,不知少俠可肯俯就?望少俠斟酌斟酌。」

    初出茅廬,就被京師一家著名的大鏢局聘為副總鏢頭,這不但使秦玉雄感到意外,就連白遠昌、伏正霆也頗為吃驚。

    白遠昌一愣之後高興地笑道:「秦少俠當之無愧!張兄高見,求賢若渴。」

    張氏兄弟互瞧一眼,十分驚異。

    白艷紅抿嘴一笑:「秦少俠,張鏢主一片誠意,這回卻之不恭了吧。」

    秦玉雄念頭急轉,虎威鏢局名揚四海,局裡人才濟濟,當上副總鏢頭倒也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這就叫借雞下蛋,總比一個人孤零零闖蕩江湖好得多,便藉著白艷紅的話道:「白姑娘說得是,不過在下年青識淺,只怕難以當此重任,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這話十分明顯,他已接受聘任。

    伏正霆道:「恭喜老弟榮任副總鏢頭,愚兄也願留在鏢局追隨馬前鞍後。」

    張元順道:「秦少俠人中騏驥,任副總鏢頭也還是屈才,老夫於心有愧。」

    秦玉雄忙道:「不敢不敢,蒙前輩抬愛,玉雄當盡薄力,以效犬馬之勞!」

    張元順大喜,命二子立即召集鏢局人眾到後院,及時向大伙引薦副總鏢頭。

    見爹爹如此性急,張勁風、張勁竹不以為然,但父命難違,連忙起身去了。殊不知張元順有意如此,怕秦玉雄變卦。

    不多時張元順引秦玉雄等進了第三院,這裡是張家住房,有一間大室充議事之用。

    秦玉雄被引到主位席上,面對眾多鏢師鏢伙,粗略計算不下百餘人。

    張元順先為他引薦鏢師,最得力的台柱有婁剛、高泰、胡康禾、駱大忠,這四位武功高強,獨擋一面。餘下鏢師三十八名,趟子手鏢伙六十名,人人幹練驃悍;使秦玉雄十分激動,統率這般弟兄,臉上也有光彩。

    在以後的幾天裡,張總鏢頭在三山街最大的酒樓「梅妍酒樓」宴請與自己有往來的武林人士、鏢局同行、富商巨賈、達官貴人,使風火刀王秦玉雄的大名傳遍京城,成了人們茶餘酒後的話題。一些人羨慕他一出道就任了虎威鏢局副總鏢頭,一些人則懷疑他能逐走魔手秀士等人。這種種議論,隨著離開京師的人帶向各地。風火刀王趙鶴就是江湖名人,秦玉雄承繼他的外號他的衣缽,自是受人注目,秦玉雄的大名便在江湖流傳。

    在幾天的酬酢交往中,秦玉雄這才知道虎威鏢局在京師的名望以及當個副總鏢頭的身價。

    他從一個藉藉無名之輩,躋身於京師武林名流的行列中,與各界有身份的爺們平起平坐、稱兄道弟。和他一起赴宴的伏正霆以及其他鏢師,便未受到這般尊崇,他們不過是受到禮遇而已。宴席上,人們大多只和張總鏢頭、白副總鏢頭、張家兩個兒子及他攀交情敬酒。當然,這一切也因為他是風火刀王的弟子,武林同道都要提起十多年前師傅獨鬥斷魂手張淵、夜行魔慕容石的壯舉,而幫助師傅的如澄和尚,似已被人淡忘。他生平第一遭如此受人尊崇,深深體味到聲望、地位在人世間是多麼重要。

    這天晚上,伏正霆帶了個人來找他,竟是華山弟子梁公柏。他這才想起與梁和邱子榮曾有兩天後見面之約,這幾天忙於應酬,早把此事給忘了,忙問梁公柏何以會找到這兒。

    伏正霆道:「兩日之約,愚兄並未忘記,老弟你忙於酬酢,愚兄自去與梁老弟見面,相約今日晚再來鏢局與賢弟見面。」

    秦玉雄道:「梁兄,小弟失約,對不住、對不住,請梁兄原宥則個。」

    梁公柏笑道:「秦老弟一夜之間名滿京師,天天忙於酬酢往來,情有可原,不必客氣。」

    秦玉雄道:「邱子榮邱兄呢?」

    伏正霆道:「那日並未見他來赴約。」

    梁公柏道:「他在羽林衛當差,只怕身不由己,不過大家都在京師,遲早能碰到。」

    秦玉雄道:「梁兄今後如何打算?」

    梁公柏笑道:「也無甚打算,在京師住上個十天半月,耍夠了再定行止。」

    「梁兄何不到鏢局與我和伏兄一道,干幾年鏢行生涯,走走江湖,闖蕩闖蕩?」

    伏正霆道:「早兩天我就向梁老弟提過此事,梁兄弟說還要斟酌,不忙決定。」

    梁公柏道:「不瞞二位,小弟一心遨遊天下,入了鏢局便無這等逍遙自在,是以猶豫。」

    秦玉雄道:「梁兄,你我萍水相逢,甚為投契,可謂一見如故,不如同在一起干番事業。

    至於鏢局嘛,干膩了時便提腳走人,並不受人拘束,你我三人不妨共進退,兩位以為如何?

    三人行總比一人闖江湖好。」

    梁公柏道:「好,就此一言為定!」

    秦玉雄大喜,忙和二人去見張元順老鏢頭,老鏢頭自然高興,當晚設宴慶賀。

    秦玉雄沒見到白艷紅,幾天都不見她在鏢局出入,又不好向白遠昌探問,心中直納悶。

    自打見到紫星紅梅和白艷紅之後,使他念念不忘。紫星紅梅十分神秘,只怕再難碰上,即使碰上,人家也不理睬,難以接近。而白姑娘近在咫尺,近水樓台先得月,機會大好,憑自己才貌,定能受佳人青睞,是以他時時關注白艷紅,可是卻沒見面機會。

    席間,杯觥交錯,談笑風生,他卻有些心不在焉,只想著白艷紅。

    席散後,張老鏢頭請兩位副總鏢頭到自己書房,就說有事相商。

    坐定後,自有丫環奉上香茗。

    張元順道:「今日上午,鏢局接到一宗買賣,老夫舉棋不定,特請兩位相商。」

    白遠昌有些詫異,接不接鏢向由張元順決定,沒什麼好商量的,這還是頭一次聽他要與眾人商議,莫非有什麼古怪?

    張元順續道:「鏢局押送貨物銀兩,本是份內的事,但今日上午來的僱主,一不報姓名,二不說來歷,要鏢局替他護送三位客人到陝西潼關,為此願付酬金二千兩……」

    白遠昌岔話道:「真是個稀奇古怪,人要鏢局護送,從未聽說過這種事!」

    張元順道:「還有,護送人員不得超過五人,說人多了惹眼,越少越好。而且護送途中,不能與客人交談,也不能跟在身後,只能暗中護送。只要將人安全護送到潼關,再付一千兩銀子酬謝。全部條件就是這些。」

    張勁風道:「二千兩銀子保三個人上路,出手也夠闊的,貨主必是個大富商。」

    張元順道:「不錯,酬金十分誘人,但人家也說了,若是被護送的人出了意外,有個三長兩短,鏢局就要付出極重的代價。」

    張勁竹道:「他要賠多少銀子?」

    「分文不要,只要我張家父子項上人頭!」

    眾人聽了一驚,十分意外。

    張勁風道:「爹,此人恐怕來者不善。」

    張元順道:「何以見得?人家說了,鏢局把貨丟了要賠銀子,那麼保人則賠人命,這是天公地道的事,也不算是苛求。」

    眾人一聽,這話也不無道理。

    張勁竹道:「這事總覺有些古怪,可又說不清在哪裡,大家以為如何?」

    張元順道:「那位客人還說,虎威鏢局在京師名頭最響,所以他才找上門來,若虎威鏢局不敢保人,那就是徒有虛名,令人失望,他只好另請高明。」

    白遠昌道:「鏢局不接客貨也是常有的事,與鏢局聲譽無關,但他如此激將,顯然是別有用心。勁竹賢侄說得不錯,這事透著幾分古怪,可又說不准古怪在何處。」

    張元順道:「本來鏢局送貨不送人,但人家要求送人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怕只怕送的是江湖人,遇上仇家追殺就會引來無數麻煩。」

    張勁風道:「爹爹瞧那僱主是武林人麼?」

    張元順道:「來人三十五六歲,富商打扮,但掩不住他那驃悍神色,無疑是個會家子。」

    白遠昌道:「既是武林人,難免有仇家糾纏,這趟鏢不接為好。」

    秦玉雄道:「護送幾個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若不接下豈不有損鏢局威名?」

    白遠昌道:「不然,人不像貨物銀兩,任由鏢伙停放,他要是不聽招呼,出了事還得鏢局兜著,到時反而不好交代。」

    張元順道:「老夫也是這麼想的,便婉言拒絕,推說鏢局人手不夠,生意照顧不過來。

    哪知對方冷笑一聲道:『早知你們畏難推脫,且請看過這封密柬,這趟鏢走是不走,請張老鏢頭再行決定。』說完從懷中摸出一封書信。老夫接過拆開一看,真個是進退兩難。」說著,從懷中摸出那封書信,遞與白遠昌,又道:「請白老弟把信給大家唸唸。」

    白遠昌湊近燈火,展開書信念道:「虎威鏢局張老鏢主:請應來人之托,護送三位客人至潼關,箇中情形不必多問,並煩秦副總鏢頭親自出馬,免生意外。紫星紅梅敬啟。」

    這一來,眾人無不驚訝。尤其是秦玉雄,更為激動不已。這神秘的紫星紅梅,竟然知道他在虎威鏢局,而且關注著他並對他十分信賴,指名要他護鏢,這真是天大的喜訊呀!

    張勁風道:「原來是恩人紫星紅梅的托付,這還有什麼說的,只有將鏢接下。」

    張勁竹道:「自大旭山別後,一直不曾見到紫星紅梅,焉知此信就是她的手跡?」

    張勁風道:「麻煩就在這裡,你又豈知此信是偽造?只有寧可當其真,不能當其假,否則怎對得起張家的大恩人?」

    張元順道:「確實如此,此信真假無法辨別,又不知紫星紅梅在何處……」

    秦玉雄道:「她一定在京師,我們來時,她就走在我們前頭。」

    張元順道:「即使她在京師,我們也不知她下榻何處,無法證實信的真偽。」

    白遠昌道:「不能證實信的真假就不能接鏢,以後見到紫星紅梅不妨實說。」

    張元順道:「兩年前在大旭山曾蒙紫星紅梅搭救,此情不報愧對恩主,是以老夫接下了這樁買賣,雖有許多疑問,也是顧不得了。」

    秦玉雄早已不耐煩,接話道:「鏢主所言極是,拒絕了這樁買賣,要真是人家紫星紅梅親筆所寫,以後怎生見人?這趟鏢就由晚輩接下,鏢主不必擔心!」

    張元順道:「看來人氣派不小,又有紫星紅梅的囑托,加之路途遙遠,送鏢人又不得超過五人,老夫只好請白老弟親自走一趟,另外再選三個高手,以保鏢貨無虞。」

    白遠昌道:「可以可以,就讓老夫帶紅兒走一趟,她那身功夫也還過得去!」

    張元順道:「賢侄女剛從外地回來,怎好勞累了她,不如另選他人去吧。」

    「張兄不必多慮,這丫頭藝成歸來,正想走江湖歷練歷練,哪會安分守己在家?」

    秦玉雄大喜,有她路途作伴,真是再好不過,忙道:「有白前輩白姑娘去最好,另兩人就選梁兄伏兄吧,鏢主以為如何?」

    張勁風聽說白姑娘要去,忙道:「由孩兒去吧,梁兄伏兄初來……」

    張元順打斷他的話:「你兩兄弟自該去一個,但人數已滿五,為父自有安排。」

    事情定下,各自回房。

    秦玉雄把護鏢之事對伏梁二人說了,兩人也感到驚詫,答應一同前往。談說一陣,早早安歇。

    第二天下午,事主到了鏢局,張元順立即著人把白遠昌、秦玉雄請來見面。

    來人三十五六歲,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一雙眼睛透著幾分陰鷙。

    張元順道:「敝局盛感紫星紅梅大德,破例接下人鏢。

    為慎重起見,特請白副總鏢頭、秦副總鏢頭帶三位男女鏢師前往,不知客人何時動身,請予示下。」

    客人道:「如此甚好,在下這就交下一千兩銀票,請護鏢人員明日早上辰時在北門太平門外二里處等候,屆時將有一輛馬車經過,車伕會向各位點頭致意,那就是各位要護守的車輛。各位只要尾隨於後,差個半里距離就可。此後馬車行止由車中人自定,各位只要及時跟隨就成。到達潼關後,在下再交一千兩銀票。」

    白遠昌道:「若不把車上客人向我等引見,又怎知車上坐的什麼人?」

    「見一面無妨,這就說定,明早在下前往太平門恭候各位大駕。」

    中年漢子點數銀票遞給張元順,然後請張付收據,並在收據上註明,以張氏父子三人項上人頭作保。張元順對此已有過斟酌,當下毫不猶豫寫上,把字據給了客人。

    客人似很高興,微笑道:「張老鏢頭果然爽快,令人敬佩,祝各位順風!」

    張元順道:「慢,尊駕大名須登錄上帳本,另請寫下被護人員姓名年齡,以作根據。」

    中年漢子道:「應該應該,在下華隆興,被護人是三位姑娘,年歲二十上下,依次為喬玉珠、尚紅梅、霍鳳嬌,我這裡給鏢局寫下。」

    一應事畢,秦玉雄忍不住問道:「尊駕與紫星紅梅相熟,敢問小姐住在何處?」

    華隆興道:「小姐行蹤飄忽,居處並無定所,是以礙難奉告。」

    「尊駕所獲小姐親筆信,是哪一天……」

    言未了,華隆興面色一沉:「小姐行蹤,一向不讓人知曉,恕在下不便奉告。」說著站起身來,告辭而去。

    秦玉雄十分失望,她既信託自己護鏢,怎又吝惜一面,這樣處事未免不近人情,架子也未免太大。但她身份高貴,是以居高臨下視人,有朝一日等自己闖下響亮名頭,看她還敢不敢對自己端身架、隱行蹤……」

    這時張元順道:「立下字據,便是以老夫一家性命擔保,因此兩位等人作一路跟隨鏢貨,犬子勁風勁竹率四位鏢師作第二路接應,以保無虞,兩位以為如何?」

    秦玉雄昂然道:「鏢主儘管放心,鏢貨包在玉雄身上,決不會有半點閃失!」

    張元順道:「路上全仗二位辛勞,拜託!」

    第二天天不亮,秦玉雄就起身作了準備,伏正霆、梁公柏不久也起了床。吃完早飯,秦玉雄、伏正霆、梁公柏搶先出門,張家兄弟和四位鏢師稍後跟隨。出了太平門,只見白遠昌父女牽馬等候。昨夜白遠昌回了私宅,說好今早在此相會。白艷紅一身男裝,渾如一個翩翩公子,見了秦玉雄等人只微微一笑,嫵媚動人。

    五人遂沿官道直走,約二里許,那托鏢的華隆興已等在路旁。

    他點點頭,道:「好極,各位按時來到,請在此等候片刻,馬車經過時,車窗打開,車中所坐之人均可看清,一切拜託,祝順風!」

    不等答話,他翻身上馬,疾駛而去。

    白遠昌道:「此人行事不近人情,就交代這麼兩句話,含含糊糊……」

    未及把話說完,鸞鈴響處,一輛豪華馬車從城裡方向疾駛而來,眨眼間已到跟前。只見車窗開著,車裡的人面罩輕紗,竟是三個年青女子。坐在車轅上的馭手,是個壯實漢子,經過一行人面前時,向他們點了點頭,算是打個招呼,車廂上的窗戶也在剎那間關上,叫秦玉雄等人來不及多看。

    白遠昌騰身上馬,喝道:「快追!」

    秦玉雄立即緊跟,伏梁白三人稍後尾隨。

    張勁風等候停了停,才從容上馬而去。

    馬車行駛時緩時急,接連跑了兩個時辰不停息,直到正午過後才停在一個小鎮上。

    秦玉雄等也停下來,準備找飯店午膳。剛走進一家小酒店,卻見馬車已經起程。

    白遠昌道:「咦,車上人難道不吃飯就走?真是稀奇古怪,我們也只好不吃飯了。」

    白艷紅道:「爹,留下個人買點乾糧吧。」

    伏正霆道:「我買我買,各位先上路。」

    白遠昌道:「勁風他們來了知會一聲,讓他們也帶乾糧吧!」

    吩咐完,四人立即上馬去追馬車。

    馬車跑得並不快,不一會就追上,相距不過七八丈。忽然,馬車慢了下來,又跑了一段路便停下了。幾人感到奇怪,便勒住了馬。

    不到片刻,馬車又動了起來。可是,並未朝前走,卻改了道朝旁邊的野地駛去。

    眾人十分詫異,互相瞧瞧,忽然發現馭手座上並無車伕,馬兒自作主張地在地上啃起草來,這個發現嚇壞了眾人,連忙縱馬趕去,來到車旁掀起車簾一看,哪裡有人?

    四人大駭,四處瞧瞧,周圍並無人跡。

    怪哉!人到哪兒去了?

    白遠昌道:「快回小鎮,人在鎮上!」

    眾人又慌忙往回跑,剛進鎮就碰上了伏正霆、張勁風等人,白遠昌把情形說了,驚得張勁風等人瞠目結舌。白遠昌說查馬車剛才停留的地方,眾人便走了過去。

    照方纔所見,馬車停在一家名叫「昌隆」的飯館門前,八成是在店裡用膳。

    眾人進了小店,小二見來了這麼多位客人,慇勤地迎了上來,要大家分兩桌坐。

    白遠昌道:「且慢,我們是來找人的……」

    他把要找的人說了,並注意觀察小二神色。小二回答並未有三女一男來店用膳。

    此刻店裡客人不少,張勁風等人分散到各桌向人打聽,都說沒見這樣的客人。

    眾人不死心,又到附近兩家飯館問詢,依然打聽不出半點消息。

    張勁風道:「不如再到馬車停下的地方看看,也許車裡留下點什麼痕跡。」

    白遠昌道:「賢侄所說不差,快走!」

    當他們來到那片野地時,馬車沒了影兒。

    白遠昌道:「馬兒無人馭使,只怕又走到了其他地方,但決不會走遠,大家搜一搜!」

    離此地不遠是一片樹林,官道另一側是丘陵地,白遠昌命張勁竹率兩名鏢師沿大道追出五里地,若不見馬車便迅速趕回。其餘八人則下馬到林子裡搜索。

    這一片林子又深又密,八人各自相距二丈餘並排入林,走著走著彼此間距離越拉越長,互相瞧不見身影。秦玉雄左面應是白遠昌,右面則是梁公柏。白遠昌的右邊是白艷紅,白艷紅的左側是張勁風,這一點他記得清楚,於是忍不住先喊右邊的梁公柏,叫了兩聲後,梁公柏答應了,聽聲相距不下七八丈。他又喊左邊的白遠昌:「白前輩、白前輩!」

    沒有人應聲,他便放開了喉嚨:「白前輩!白老鏢頭!白前輩!白姑娘!白姑娘……」

    父女倆都不答應,在白艷紅左邊的張勁風卻答應了:「秦兄,發現什麼了嗎?」聲音至少在二十多丈外,雖遠卻聽得清楚。

    秦玉雄十分詫異,覺得不妙,便索性運功喊道:「各位,都往我這邊靠,有話要說!」

    遂聽見一陣嘁嘁喳喳的腳步聲,人們很快集中到他的立身處來。果然,除了白遠昌父女,其餘人都到齊。

    伏正霆驚道:「快找快找,先找人要緊!」

    六人立即搜索秦玉雄左側,邊走邊叫,出了林子回到原先的出發地,又從出發地搜索進去,依然不見父女二人,彷彿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驚得一個個惶恐不安。

    張勁風道:「糟糕,莫非白老鏢頭和白姑娘遭了暗算?可是我就走在白姑娘一側,為何聽不見一點響動呢?」

    秦玉雄也困惑不解:「我的左側是白老鏢頭,要是他與人動手,我豈能不知?」

    張勁風又道:「白老鏢頭武功高強,白姑娘師從青城山如靜師太,也非泛泛之輩,豈能被人不聲不響就暗算了?只怕是發現了敵蹤,不想打草驚蛇,悄悄追出林子去了,我們不妨朝這個方向追下去看看。」

    眾人覺得有理,便繼續往前查找。

    頓飯功夫走出了林子,依然找不到人。

    這時,張勁竹和兩名鏢師返回來了,他們沿官道追出六七里地,哪有馬車的影子?聽說白氏父女不見了,他們驚得目瞪口呆。

    失了鏢貨,又失了白氏父女,回去要怎麼交代?於是眾人又到林子搜索,邊走邊叫喚白老鏢頭父女,如此兩遍,依然不見蹤跡。

    大家只得回鏢局報訊。

    傍晚,一個個心憂如焚,垂頭喪氣地回到了鏢局。張元順聽說在安平鎮就出了事,驚得半晌沒有出聲,思索了一陣之後道:「這事實在是蹊蹺萬分,車中人顯然是自己走掉的,並未遭人劫殺,這分明是個騙局,誘我鏢局上當!可是紫星紅梅雖然神秘莫測,但現身江湖兩年間,從未聽說做過一件有悖義理的缺德事。虎威鏢局蒙她救助才免了一次滅頂之災。她豈能以保人為扣子,讓虎威鏢局上當,取我父子項上人頭?這未免太不合情理。因此老夫敢說,那信定是假的,偽托紫星紅梅之名,誘使我們中計。但是,是什麼人要我父子的命呢?莫非又是黑衣女妖彭桂蘭那一班人不成。難道他們又接到了什麼金龍令,可令主是誰至今無人知曉,又怎會與我張家有不解之仇呢?不管怎麼說,這一回算是栽定了,後悔已來不及……」

    張勁風憤憤道:「爹,事到如今,後悔也沒用。受保的人自行溜走,與我等無干,那姓華的若敢上門來找麻煩,我們並不虧理,非但要他說出真象,還要他交回白老鏢頭父女!」

    張勁竹道:「大哥,托保人來這一手,自是經過一番周密安排,爹爹又寫下了字據,他們只要有這憑證,就佔了個『理』字,而我們卻無憑無據說他設下圈套。」

    張元順點頭道:「此話不錯,當初我們答應把人送到潼關,如今人既失蹤,不好交代!」

    言罷,長長歎了口氣,面上愁眉不展。

    伏正霆道:「張鏢主不必發愁,此事鏢局並未輸理,托鏢人設下圈套,分明是向鏢局尋釁,那姓華的來了,大家據理力爭,要他還鏢局一個公道。若是他蠻不講理索要張鏢主性命,那就不妨動武,所以我們也該準備準備。」

    梁公柏道:「伏兄說得好,彼等既然存心圖謀鏢局,用心不善,我們又何必與他講什麼理?從今日起,就應作好應變準備。」

    秦玉雄怒火燃胸,他頭一遭走鏢就栽了跟頭,這不僅損及了他的自尊,也大大損折了他的名頭。就在他眼皮底下,受保人失蹤,白遠昌父女失蹤,叫他怎麼向眾人交代?究竟是什麼人如此膽大妄為、奸詐狠毒?只要能找到正主兒,他一定毫不留情揮刀斬下他的頭顱。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明日只要那姓華的來鏢局,在下就立即把他拿下,逼他說出陰謀陷害鏢局的根由,他若只是受人驅遣,就交代出幕後主子。在下就不信鬥不過這班雞鳴狗盜之徒,也不信他們能要老鏢主一家性命。江湖上從來都以武功定勝負,武功高的有理;張鏢主雖然寫了字據給他,他若武功不濟,又能奈張鏢主何?要是張鏢主未寫下字據,他要存心陷害張鏢主一家,武功又高得無人能敵,那還不是隨心所欲?因此,在下未把什麼『理』字放在心上,也勸張鏢主不受字據拘束。總之,一句話,以武功定輸贏,其他說了無益!」

    這番話使大家吃了一驚,說他講的不是正理也還有理,說他完全有理似乎又沒理,江湖上雖說以武功定勝負,但卻不能說以武功定有理還是沒理。他說的只是霸道。但處於現在的情勢下,他的話卻使人感到安慰。因為有他這樣一個身懷絕技的人在,鏢局就多了幾分勝算,多了幾分安全。

    張勁風道:「秦兄說得好!事情已出,愁也無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看那姓華的到底要幹什麼,咱們奉陪到底!」

    這話也很有豪氣,使勁竹、伏正霆、梁公柏和幾位鏢師振作起精神,紛紛說要與姓華的鬥到底,追出白老鏢頭父女的下落。

    張元順見眾人情緒激昂,尤其是秦玉雄,眼中噴火,怒容滿面,心中頗感慰藉,只要大家同心協力不畏縮,難關就能渡過,便撫慰道:「各位不必生氣,托鏢人設下的圈套我們已經入彀,必然步步緊逼,我們且忍耐一時,看他們還有什麼伎倆,到時少不得要借重大家,以保鏢局平安。尤其是秦少俠,仰仗相助處還多,老夫這裡先謝過……」說著抱拳行禮。

    秦玉雄慨然道:「請鏢主放心,此事一天不了結,在下一天不離開鏢局!」

    張元順道:「有少俠這句話,老夫自然放心。但老夫隱隱覺得,那姓華的恐怕來頭不小,他這樣做也不像江湖尋仇,因此摸不清他的意圖,也就更為可怕,大家千萬不要掉以輕心,自今日起,嚴加戒備,以防不測。現在時候不早,大家請去安歇吧!」

    秦玉雄聽他把話說得這般沉重憂慮,心下好生不悅,有風火刀王在此,何懼之有?正要說話,忽聽天井裡有了動靜,便回頭喝道:「什麼人,敢來偷聽!」話聲中人已躥到門外。

    屋中人並未聽到什麼響動,他這一喝驚得大家趕忙騰躍出門,果見天井裡站著三個人,其中一個就是托鏢的華隆興,另兩個蒙著面,看不見形貌,十分詭譎。

    華隆興沉聲道:「張老鏢頭,借個地方說話,只限張老鏢頭一人。」

    秦玉雄見到他,早就怒火填膺,聞言罵道:「姓華的,你設下圈套,誘使鏢局上當,還敢將白老鏢頭父女擄去,你若不作出交代,秦大爺今日讓你橫屍當場!」

    華隆興大怒道:「放肆!你們將托保的人丟失,反誣我們擄了什麼白鏢頭,真是豈有此理!我如今懷揣張老鏢頭字據找張老鏢頭說話,哪有你置喙的餘地,還不快滾一邊去……」

    言未完,刀光一閃,秦玉雄已出手。

    兩個蒙面人一左一右扯出直背刀,一人遮擋一人出招攻擊。秦玉雄一腔怒火找到了發洩處,立即展開風火刀法,向兩人猛攻,逼得兩人只有招架的份,處了下風。

    張元順等頭一次見秦玉雄施展武功,只見他出手迅猛,招式奇詭,以兩個蒙面人不俗的身手,居然抵擋不住他的攻勢,一身武功果然驚人,不禁十分佩服,伏梁二人所言不差,一點也未誇大,鏢局有了他,實是萬幸。

    華隆興退開丈餘,有心讓兩個同夥教訓教訓姓秦的小子,在鏢局立個下馬威,方好說話。

    不料姓秦的武功竟這般高強,兩個同夥根本治不住他,這是萬萬沒想到的。

    他連忙道:「張老鏢頭,在下是來商議找回失鏢的,莫非要反臉成仇,結冤家麼?」

    張元順一聽,這話不錯,先聽他講明來意再打不遲,便道:「秦鏢頭住手,先禮後兵不遲,先聽華爺來意,請快些停手!」

    秦玉雄哪裡肯聽,只顧全力砍殺。兩個蒙面人武功高強,又能巧妙配合,已漸漸穩住了陣腳,正展開反擊。

    華隆興怒道:「張老鏢頭,華某來此有話要說,再不停手只怕後悔不及!」

    張元順喝道:「秦鏢頭,住手,且聽他一言,不可莽撞!」

    秦玉雄見對方二人收式跳出圈外,只好收手,但心裡老大不高興,人家要的是你張家父子的人頭,你姓張的還曲意奉迎,我又何必多管閒事,當下氣沖沖退了回來。

    華隆興道:「張鏢主,借個地方說話。」

    張元興道:「屋裡請。」

    華隆興又道:「只限張鏢主一人,其餘人請暫退,放心,華某不是來吵鬧的。」

    張元順對眾人道:「請各位到前院稍候。」

    秦玉雄大怒,也不說話,提腳就走。伏梁二人緊隨身後,回到下榻之地。

    梁公柏道:「那姓華的為人陰沉,把張老鏢頭害了怎麼辦?」

    秦玉雄冷笑道:「梁兄何必操這份閒心,張老鏢頭既然願意聽人家的吩咐,別人還能有什麼話說?就讓他們密談去吧。」

    伏梁二人聽他有氣,未再多說,遂各自告辭回屋。秦玉雄便解衣脫鞋,上床睡覺。片刻後聽見有腳步聲來到窗前,大概見燈火已熄,又轉身離去。秦玉雄心想,大概姓華的已走,來叫自己去議事,哼哼,大爺沒這個心思,不如睡覺,看他們明天有什麼話說。

    第二天一早,吃完點心,張老鏢頭請秦玉雄等到第三進院他的宿處議事。在座的除張家父子,還有四個最得力的鏢師婁剛、高泰、胡康禾、駱大忠,秦玉雄、伏正霆、梁公柏三人是最後來到的,大家相互寒暄。

    張元順道:「今日請各位來,為的就是昨夜的事。那姓華的與老夫談失鏢之事,他這樣說道:『張鏢主,這鏢究竟是怎麼失的,請向在下作個詳細交代,在下方好回復敝主人。』老夫一聽,他還不是正主兒,便道:『當家的,失鏢之事僅有敝局鏢師知曉,當家的並未隨鏢車上路,又怎知被保人失蹤?』華隆興道:『車伕連夜逃回,在下當即趕來,是以知曉敝主人的三位女親戚被人劫走。』老夫道:『那車伕呢?為何不與當家的一同前來,彼此當面對證。』他道:『車伕被一種極厲害的毒粉迷倒,醒來後勉力掙扎回到京師,只及說出受劫經過便斷了氣,是以無法前來。』老夫道:『請當家的說說經過情形。』他道:『馬車進安平鎮停在一家叫做昌隆的小飯館前,三位女眷與車伕進店用膳。小二見三位有身份的小姐,便請到後面的一間小屋。車伕一跨進門,就聞見一股異香,情知中人詭計,但已不及退出,當場暈倒。待他醒來,發現身在一片樹林裡,三位小姐已不知去向,驚得他摸索著出了林子,發覺已是黃昏,仗著他內功深厚,才得以回到京師,大致情形就是如此。』老夫道:『車伕的話,未免離奇,車上女眷,根本就未下車……』華隆興打斷話說:『那麼是在官道上被人劫走的?』老夫把經過情形說了,然後道:『當家的,昌隆飯店我局鏢師也查詢過,無論是店小二還是食客,異口同聲都說未有三女一男進店用膳……』華隆興道『張鏢主,貴鏢局護鏢失了人,為推卸責任,編造了一番謊言,還能騙得了人麼?光天化日之下,人既未下車,車上的四個大活人又到哪兒去了呢?張老鏢頭不以為太荒唐了麼?』老夫道:『當家的,敝局白副總鏢頭和秦副總鏢頭一直盯著馬車,確實未見人下車,為追尋被保人的行蹤,白副總鏢頭父女雙雙失蹤,若不是有人在林中設下圈套,他二人又到哪裡去了?』華隆興道:『張鏢主,這事十分清楚,白副總鏢頭.失了鏢,而為這趟鏢擔保的是張鏢主父子三人項上人頭,你叫他如何交代?又如何來見張鏢頭回話?因此自感難以承擔責任,無顏再見張鏢主,父女兩人藉機遁去……』老夫聽不下去,駁斥道:『白老鏢頭與張某共事四年,彼此相知甚深,決不會棄友而逃!』華隆興冷笑道:『那麼在下請問張鏢主,何以別人都安然無恙,唯獨就只不見了他父女?要說中人圈套被擒,何以別的人什麼也未聽到見到?照張鏢主所說,進林子搜索時白老鏢頭就在秦副鏢頭身側不遠,以秦副鏢頭的身手,竟然不知白老鏢頭著了道兒麼?是以華某敢斷言,白副總鏢頭畏罪潛逃……』老夫道:『此言差矣,白副總鏢頭何罪之有?分明是貴方設下的連環套,步步誘我鏢局上鉤……』言未了,華隆興把面一沉,道:

    『張鏢主,在下敬你守信守義,方才委以重托,請貴鏢局護送主人親眷,沒料到貴鏢局丟了人不覺有愧,反誣托保人算計貴鏢局,這可是我華某人做夢也未想過的事。張鏢主既然不講買賣道義,那在下請問張鏢主,你我之間過去有過節麼?』老夫道:『彼此未曾謀面,哪裡會有過節,這也是老夫想問的話,貴主人與張某有仇麼?』華隆興道:『敝主人根本就不認識張鏢主,何來仇怨?況且以敝主人的身份而論,若是與人結仇,普天下夠格的又能有幾人?

    換句話就是,這世上配與他老人家做對頭的,實在數不出幾人來。這話張鏢主聽來刺耳,但畢竟是實情,不是我華某說句狂妄的話,敝主人要想以鏢局為敵,那麼虎威鏢局只怕早在江湖上除名了……』老夫不等他說完就冷笑道:『當家的不必說大話唬人,虎威鏢局二十年來走南闖北,會過不知多少英雄好漢,光憑當家的一番言語,就能唬住……』華隆興怒道:

    『張鏢主,華某並無唬人之心,敝主人的能耐信不信全由張鏢主,華某並無強迫之意。如今被托人已被擄去,請張鏢頭找回人來就是了,三天後華某再來聽消息領人!』他說完就帶著兩個蒙面人走了。老夫一夜不眠,琢磨著古怪興許就出在安平鎮昌隆飯店內,今日我與大家再去探查一番,好對華隆興有個交代,至少可以堵他的嘴,各位以為如何?」

    秦玉雄慍道:「照這麼說,被托保之人是進了昌隆飯店,但我們根本就未見有人下車,這姓華的分明是胡說八道!」

    伏正霆道:「的確如此,車伕和三個女眷並未下車,當時我們的目光都盯著馬車,豈能有失誤?不過再到昌隆飯店去看看也好,店家可以作證,昨日未見這樣的幾個客人。」

    秦玉雄道:「那好,這就走吧!」

    眾人立刻上馬出發,快馬加鞭,一個時辰便到了安平鎮。此時已是午時初,鎮上店舖早就開門,眾人來到昌隆飯店,卻發現門還未開,不禁十分詫異,該是賣中午飯的時辰,哪有關著門的?鏢師婁剛下馬敲門,裡面沒有回應,眾人都覺得不妙,這店定有古怪。

    張勁風到旁邊一家雜貨鋪問詢,掌櫃的回答說,此飯館三天前易主,停業兩日,昨天才開門,但酉時初就關門,連晚飯都未賣,今天也不開門,不知何因。

    秦玉雄等聽張勁風一說,回想昨日經過此鎮回城時已是黃昏,並未注意到這店是開是關,當時人人心中焦灼,一心往城裡趕,誰顧得去注意這些瑣事?況且對飯店並未起疑,一心只想著托保人設下圈套,現在看來,這家飯館莫非當真是打劫受保人的黑店?

    四個鏢師又分散打聽,說法全都一樣。

    張元順道:「這店定有古怪,咱們先找家飯店用膳,看它今日開是不開。」

    眾人沿街走了一遭,找了家最大的酒樓,只見客人已上了六七成,十分熱鬧,遂找了張大圓桌坐下,小二忙過來張羅。

    片刻後,小二上了冷盤和四壺酒,眾人便吃喝起來。漸漸,客人越來越多,座無虛席。

    有四位商賈模樣的客人被小二領到他們旁邊一桌,只聽小二道:「四位爺,這裡三位客人已用完算帳,待小的收拾碗盞,一會就好。」

    秦玉雄瞟了一眼,只見有三個壯漢坐著,桌上杯盤狼藉,骨頭魚刺肉渣弄得一桌都是。

    小二正收碗盞,四個商人則等著。

    小二來回跑了幾趟,把桌子收拾乾淨,但三個壯漢卻沒有讓座的意思。.小二陪笑道:「三位爺,今日小店擁擠,三位爺用完膳,可否讓座與這四位客人,實在是對不住三位,得罪得罪!」

    一個壯漢牛眼一翻,罵道:「瞎了眼的東西!爺們吃完又怎的?要走爺們自會走,用得著你來多嘴!」

    店小二沉下了臉:「客官,小的與三位不過是打個商量,三位如果要坐,也用不著罵人,出門在外,與人方便……」

    另一壯漢喝道:「你好大膽子,還敢回嘴,大爺罵你混帳東西,還要教訓你!」說完出手就是一拳。

    小二連忙退了一步,並不驚慌,道:「客官,有理講理,幹麼動手打人!」

    四位吃飯的商人忙說算了算了,另找座兒去,可三個壯漢不依,全都站了起來,要打小二。秦玉雄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不禁火冒。

    他倏地站了起來:「你們三人不讓座也就罷了,為何動手打人?欺負店小二算哪門子的英雄?逞的哪門子的威風?」

    一個壯漢冷笑道:「怎麼,你不服氣?這小二是你乾爹還是……」

    秦玉雄大怒:「小子你找死!」說著離了座兒,要去教訓那漢子。

    忽然,一個嬌脆脆的聲音道:「王福,怎麼回事,是誰在店裡撒野?」

    王福道:「掌櫃,這三人用完酒飯,小的與他們打個商量讓讓座,他們開口就罵動手就要打,橫蠻不講理,這位爺打抱不平……」

    「原來如此,奴家瞧瞧是三塊什麼料,竟然如此欺負人。」

    眾人循聲看去,是一位二十四五的美貌少婦,只見她裊裊婷婷地走了過來。

    三個壯漢眼睛發直,瞧著她眨也不眨。

    秦玉雄按下火性,想瞧瞧她怎樣處理。

    少婦冷冷道:「三位,小店向來笑迎四方賓客,只要進來的都是爺,一律小心侍候,但誰要是借酒發瘋、無理取鬧,小店決不容忍!」

    出手打小二的壯漢冷笑道:「好大的口氣!大爺出手打人又怎的?今日裡若不當眾賠罪,惹得大爺火起,砸了你這店兒!」

    「喲,好威風,好怕人,這麼說你今日是存心找碴來了?你要賠罪,賠的什麼罪,你說得出個子丑寅卯來麼?你仗誰的勢欺人?叫大家評評理兒,京師治下,還怕沒王法麼?」

    秦玉雄心想,這婦人好利的嘴兒,只是遇上這班不講理的傢伙,只有吃虧的份。

    另一條大漢喝道:「賤婦,你好大膽,今日大爺就砸了你這鳥店!」

    婦人大怒,杏眼一瞪:「你敢!你算什麼東西,敢來姑奶奶面前撒野!」

    秦玉雄喝道:「你這廝欺負一個婦道人家,有種的跟大爺出店,讓大爺教訓你!」

    婦人朝他瞟了一眼:「這位客官,不干你事,自管坐下吃喝,這三個無賴是衝著小店來的,自有奴家對付。」

    秦玉雄沒料到她會這麼說,不禁一愣。

    滿座食客也感到驚詫,一個女流之輩竟然拒絕赳赳武夫的幫助,沒有葦葉又豈敢包粽子?

    想必自有手段對付這三個凶霸霸的惡客,便饒有興趣地等著瞧瞧,這場戲要如何演下去。

    婦人續對三個大漢道:「你們三人灌足了黃湯,用飽了米飯,小店有哪一點兒侍候不周?

    今日客人擁擠,與人行個方便,讓個座兒又有什麼打緊?憑什麼逞兇打人、橫行霸道,你們仗的是哪家的權勢,哪家……」

    那出手的大漢對同夥道:「卞兄、富兄,你們瞧這不長招子的娘們,膽敢在爺們面前發雌威,今日若不把這雞毛店砸了招牌,回京師豈不遭弟兄們恥笑?」

    姓卞的也氣勢洶洶道:「孫兄說得是,老虎不發威被人當貓兒看待,這就砸了她的店,看她敢把大爺們怎樣!」

    姓富的吼道:「臭娘們,你說爺們仗勢欺人,算你說得對了,大爺們在羽林衛左衛當差,你是不是要把爺們送五城兵馬司治罪呢?」

    當時還未建錦衣衛,羽林衛是皇上親軍。這羽林左衛掌皇城東西巡守之責,並兼巡視京師各城門,同時也兼皇上耳目,滿朝文武、黎民百姓,只要說你有謀反嫌疑,便鬧個滿門抄斬、株連九族,與後來的錦衣衛職司大同小異。是以百姓對羽林衛無不畏懼,就是王公大臣也要讓它三分。羽林左衛指揮使胡光祿,是當朝宰相的親戚,雖只是個正三品官兒,但在京師卻是大大有名,可說是無人不懼。據說他為人心狠手辣、倨傲蠻橫,犯在他手裡的人,就算是在閻王爺駕前應了卯,他在京師辦了幾台大案,有十多個大官兒被其定了謀反大罪,株連上下左右的官兒數百人,得到皇上的嘉獎,一時間權勢熏天,炙手可熱。品階比他高的官兒對他也百般奉承,更莫說三品以下的官兒了。

    羽林左衛的頭兒既然如此威風,手下的官佐自然也跟著稱王稱霸,飛揚跋扈。百姓為此替胡光祿取了個綽號,叫追魂太歲。

    當下店中食客一聽三人是羽林左衛的官差,一個個驚得面面相覷,情知今日大大不妙,這女掌櫃的闖下了滔天大禍,非鬧得家破人亡不可,不禁為女掌櫃惋惜萬分。

    秦玉雄、梁公柏初到京師不知羽林左衛的份量,但張家父子和鏢師們自然是知道的,張老鏢頭連忙一拉秦玉雄,使個眼色示意他離店,秦玉雄卻不願意,把個頭連搖,他要看這場戲怎麼收場,而且還打算助拳。

    當時女掌櫃聽對方報出來路,非但不像眾食客預料那樣嚇得軟了,反而粉頸一扭,朝那些膽小怕事開溜的食客嬌喝道:「各位慢走,付過帳的小店不留,沒付帳的,給了銀兩再走。

    沒吃完的,只顧吃你們的,別以為三個渾蟲是羽林左衛的校尉就嚇破了膽。天大的事兒有姑奶奶擔著,與各位無干,老實說,這三個渾蟲姑奶奶並不放在眼內,你們儘管放心吃喝!」

    喲嘿,這娘們好大口氣!

    那些往外溜的食客,一個個停下了腳步,均朝女店家愣愣瞧著,看她是不是犯了瘋病。

    那些沒有走的,更有興致看個結果。

    秦玉雄見這樣一位小嬌娘有這般膽量,不禁脫口讚道:「有骨氣,不讓鬚眉!」

    張勁風急了,怕他再攬這檔子事,連忙湊近他耳邊,說了羽林左衛在京中的權勢,要他不要再管,以免帶來無謂的麻煩。

    秦玉雄顧不得回答他,只注意場中情勢。

    只聽姓卞的罵道:「臭娘們,你不過是個開店的,竟敢蔑視羽林衛,你是想造反麼?」

    姓富的也吼道:「大膽潑婦,分明是舊朝叛逆,不給你點厲害嘗嘗,你是見了真佛還不燒香,大爺就把你拿下治罪!」

    所謂舊朝叛逆,指的是元朝亡後不歸順大明的臣民,誰只要被安上這個罪名,那就是株連九族的滅門大罪。

    秦玉雄大步從桌後繞出,往女店家身側一站,斥道:「你們要撒野麼,秦大爺可不容你們這班仗勢欺人的傢伙放肆!」

    姓富的臉色氣得發白,吼道:「你是什麼東西?敢來管大爺的閒事,你找死!」說著出手一拳,直搗秦玉雄鼻樑。

    秦玉雄不讓不避,抬手點他掌心勞宮穴,姓富的識得厲害,連忙收式換招。

    秦玉雄道:「有種的出來,大爺今日不教訓你們這三個粗坯,心中一口氣難平!」說完一個縱躍到了門口,大步走到街上。

    張勁風等攔阻不及,也只好跟了出去。

    女掌櫃的冷笑道:「外面寬敞,有膽量的就出去較量較量,看姑奶奶怎麼收拾你們!」

    言罷輕輕一躍,到了門口又叫道:「走!不敢出來的不是人!」

    姓孫的大吼道:「氣死孫爺爺了,今日不把你們狗男女斃在刀下,大爺就不是人!」

    三人惡狠狠出了店門,只見女掌櫃和那姓秦的小子站在街心上,彼此相距丈遠,四隻眼睛正盯著他們三人。

    店中客人也紛紛跟了出來,要看個結果。店裡夥計只跟出來三人,其餘留在店內,不驚不亂,似乎對這樣的事司空見慣。

    此刻秦玉雄見三人來了,便道:「店家閃開,待秦某教訓這班目中無人的傢伙!」

    少婦卻對他道:「客人不必插手架樑,好意賤妾心領,這幾個無賴,賤妾自會打發。」

    張老鏢頭趁機道:「女掌櫃自有對付方策,我們不必管人閒事,秦鏢頭走吧。」

    就在此時,人叢中擠出個年青漢子,一見女掌櫃便連忙叫道:「渾家,何事與人爭執?」

    女店家道:「這三個死囚仗著是羽林左衛的人,在店中無理取鬧,口口聲聲要砸我翠柳酒店的招牌,你說可惡不可惡!」

    漢子道:「言語間衝撞又算得了什麼,切不可意氣用事,你退開一邊,忍口氣吧!」稍頓對羽林左衛的三個校尉一抱拳道:「三位都是敝店客人,有何招待不周之處,請多包涵!」

    姓富的喝道:「你是酒店的掌櫃?幹麼縮頭裝蒜,這會兒才出來說話?」

    漢子道:「在下並不在店中,剛才出門歸來,拙荊有開罪之處,還望三位海涵!」

    姓卞的道:「你既是酒店主人,那算是找到正主兒了,今日的事就著落在你小子身上。

    你給大爺聽好了,馬上備來水酒,要這個賤人當眾叩頭賠罪,大爺就放你一馬,否則……」

    女店家大怒,嬌斥道:「呸!白日做夢,姑奶奶可不是好欺負的!」

    漢子連忙勸道:「瓊玉,些須小事,何苦鬧出風波,你就不要開口多說了吧!」

    瓊玉尖叫道:「我為什麼不說話,憑什麼要我讓他們欺負,今日裡姑奶奶就忍不下這口氣,看他們敢怎麼樣?」

    話聲剛落,又聽見一個嬌嫩的女子聲音叫道:「姐姐,誰敢欺負你,妹妹來了!」

    隨著話聲,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從人叢中走了出來。這姑娘生得唇紅齒白、嬌小玲瓏,渾身上下著紅,就連足上的繡花鞋也是紅的,模樣兒實在可愛,又嬌又媚。

    秦玉雄不禁看得呆了,心想她姐姐長得就夠美的,這小姑娘更比姐姐還要嬌艷,比起紫星紅梅、白艷紅來也並不遜色多少,這天下的美貌女子,怎麼都聚到京師來了?

    正癡想,那小姑娘已來到姐姐身邊,一指羽林左衛的三條漢子問姐姐:「是這三個死囚欺負姐姐麼?」

    姐姐還未答,姐夫卻急壞了,對她道:「妹妹,沒什麼事,你回店去吧,這裡有我……」

    小姑娘不理,問姐姐:「說呀,是……」

    言未了,姓富的冷笑道:「是大爺們要砸你家的破店,你又敢把大爺們吃了?」

    小姑娘嬌斥一聲,兩隻小粉拳一晃,小蓮足已向姓富的胸腹部踢去,姓富的不閃不避,一把向她蓮足抓去,口裡道:「來得好!」

    眾人十分納罕,這樣一個小巧玲瓏的瓷娃娃,竟敢打五大三粗的漢子,膽子也未免大得離了譜,這不是自找苦吃麼?

    這時小姑娘見他來抓自己的蓮足,分明是有意輕薄於她,直氣得她火冒三丈,嬌叱聲中拳頭像雨點般向姓富的攻去。

    眾人心想,你這小小的粉嫩拳頭,就是打在人身上也不會痛呀,只怕還會傷了你的手呢。

    一個女孩兒家,何苦拋頭露面逞能呀!

    姓富的確實也未把小妞兒放在心上,這樣一個漂亮的妞兒,花街柳巷裡還見不到呢。他有心佔小姑娘便宜,揮開兩隻大手,專去捏她小手兒,迫得她只好縮回小粉拳。

    兩人瞬間斥了七八招,小姑娘心中氣得要命,腦中靈光一閃,故意打出一拳讓他來抓,看上去閃避不開,還「哎喲」叫了一聲,麻痺那姓富的,等他大手堪堪要握住她的手腕時,猛地抽了回去,同時身子一側,小蓮足及時飛出,正踢在那丑傢伙的腿上。這一腳,她用了幾成力道。只聽姓富的「哎喲」一聲,偌大個身子朝後跌出兩丈外,摔了個背朝天。這一來,旁觀人眾不禁一愣,旋即忍不住喝起彩來。

    想想看吧,這樣一個嬌小姑娘,居然能將一條七尺之軀的壯漢踢得跌了出去,這不是太叫人吃驚了麼?

    姓卞的姓孫的都沒料到同伴會吃這麼大的虧,姓卞的連忙過去探視,姓孫的卻大喝一聲,向小姑娘撲去,施展開一路拳腳,不敢有輕視之心。

    這一交手,方知小姑娘功夫不弱,難怪姓富的同夥會吃如此大的虧,他不該輕敵才是。又打了十多個回合,就被小姑娘佔了上風,姓孫的不禁心中叫苦,若是再失手,這臉面往哪兒擱,不如動傢伙吧。他於是抽空跳出圈外,「嗖」一聲抽出雁翅刀。但小姑娘絲毫不懼,依然赤手空拳向他衝了過來。

    姓孫的舞起雁翅刀,兩人又打在一處。

    這時姓卞的把姓富的攙扶起來,姓富的痛得緊咬牙關,一瘸一拐地走回來。

    秦玉雄等人也十分驚詫,這小姑娘的武功實在驚人。

    姓富的姓孫的功夫都不弱,姓富的是吃了輕敵的虧,但姓孫的已動上了兵刃,從招勢上看,也不是泛泛之輩。但小姑娘赤手空拳卻處處佔了上風,她的拳掌不僅快捷無比,手上的勁力也非同小可,只要被她打上一拳,姓孫的非要皮青骨斷不可。她的招式十分古怪,常常在對手意想不到的地方出招攻出,使對手防不勝防,鬧得手忙腳亂。

    秦玉雄呆呆盯著小姑娘艷如桃花的小臉,對她的招式武功並不太注意,他癡迷地看著,心中轉著念頭,要設法與她相識,憑風火刀王的名頭,定能讓她開店的姐姐另眼相看。

    此時,那當姐夫的十分著急,早說了一大堆好話,要那做妹妹的及時住手。

    小姑娘大概聽得煩了,不得不回他一聲話。

    只聽她道:「我為何要住手,今日非打不可!你不瞧瞧這個死囚動了刀子麼?」

    「妹妹你先住了手,愚兄有話要說!」

    「你要說只管說,誰摀住你的嘴了?」

    「妹妹你住了手吧,休把事情鬧大了!」青年漢子稍一頓,對妻子道:「你就叫妹妹住手吧,萬一失手鬧出人命,豈不……哎呀!你……」

    此刻那個小姑娘突然一個後躍脫出圈外,同時手一揚,一個亮晃晃的小圓球,拖著條細繩兒,銀光閃閃地朝那姓孫的校尉打去。姓孫的揮刀一擊,欲將小銀球劈碎。可那姑娘纖手一抖,那小球兒突然轉了個彎,從姓孫的背後繞到前胸,姓孫的驚得叫了一聲:「不好!」

    但小球兒並未擊打他,而是由後往前又繞了一圈,繫著球兒的細索已把他捆了起來,當即運氣一掙,卻聽姑娘喝了聲:「起!」頓覺兩足懸空,一個身子已離開了地面,驚得他忙使個千斤墜,兩臂平伸,欲往下落,但突覺腰上有股大力一旋,人在半空像只陀螺,竟然飛快旋轉起來,真氣也同時一洩,頓時頭暈眼花,「叭噠」一聲重重摔在地上,直把他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渾身骨架像跌散了一般,哪裡還爬得起來,他趕忙再運真氣,發現氣相阻塞,也不知何時糊里糊塗就被人點了穴道,嚇得他魂飛天外。

    這一著,直看得旁觀人眾大聲喝起彩來,竟然忘了吃大虧摔在地上的並不是街頭混混,而是拘魂太歲胡光祿手下的牛頭馬面。

    秦玉雄等人也看得眼花繚亂,大聲叫好。

    這丫頭使的小圓球,不過核桃大小,也不知叫什麼玩意。小圓球就像個活物,帶著繩子把姓孫的繞了兩繞,姓孫的居然就變成了個木偶,任憑人家施為,真是妙極巧極,使人大開眼界,世上竟有這樣的兵刃。

    此刻,紅衣姑娘又向那姓卞的撲了過去,只見纖手一揚,小銀球閃電般飛出,玉手一抖,和先前那姓孫的一樣,被拋入半空,接著像只大陀螺旋轉著往下掉,摔得結結實實。

    「好!」眾人也未看清姓卞的是怎麼著了道兒的,一個個拚命喝彩。

    那做姐夫的失聲大叫:「好妹妹,千萬莫傷了他們性命!」邊說邊往三個校尉跟前跑去。

    少婦叱道:「三個惡賊死了活該,你著什麼急,這叫惡有惡報!」

    紅衣姑娘佔了便宜,喜笑顏開,誇姐姐道:「姐姐,你才是條好漢,姐夫一向膽小怕事,比姐姐不如,他倒像個娘們,婆婆媽媽的!」

    那姐夫蹲在地上查看姓卞的,然後依次再看姓孫的,歎了口氣,站起來道:「謝天謝地,總算沒有短命,妹妹,你嚇壞了愚兄!」

    姓卞的罵道:「你才短命!好小子,你們一家有種,敢暗算大爺,有種的解了穴道,真刀真槍較量,偷偷摸摸暗算人,稱什麼好漢!」

    紅衣姑娘身形一晃躍了過來,小蓮足朝他腰上一點,痛得他殺豬般大叫起來。

    「你這粗坯!小姑奶奶何時暗算你了?憑你們三個這點能耐,也敢到翠柳酒店撒野。你若是嘴裡再敢不乾不淨,惹火了小姑奶奶,就把你肋骨一根一根踢斷,再朝你琵琶骨上踩一腳,讓你成了個大廢人,看你還凶不凶?」

    姓卞的被她一腳點在志堂穴上,痛得半天緩不過氣來,哪裡還敢嘴硬,真要是被這丫頭廢了,這羽林軍的差事還幹得成麼?

    姐夫道:「好了好了,氣也出了,你就饒過他們這一遭了,行麼?」

    紅衣姑娘把腰一扭:「你問姐姐。」

    漢子把眼去望著少婦,少婦點點頭,道:「妹妹,我們走,讓你姐夫處置吧。」

    漢子立即替卞、孫兩人解了穴,兩人翻身站起探看,見兩個女煞神已走,膽子又大了起來。姓孫的惡狠狠道:「爺們這就回去稟告胡大人,看你小子得意到幾時!」姓卞的冷笑道:

    「好得很好得很,今天在場的一個也走不脫,大爺不踏平你這安平鎮,這口惡氣難除!」

    坐在一邊那姓富的校尉則吼道:「兩位,這就回京師叫了人來,不怕他們上天入地,今日這口氣不出,枉在世上稱雄!」

    漢子湊近前去,低聲說了些什麼,卞孫兩人似是非常驚駭,二話不說,連忙過去把馬牽來,把姓富的扶上馬,三人匆匆走了。

    這一幕使眾人又驚奇又納悶,三個凶霸霸的羽林軍校尉,不知聽那漢子說了些什麼,居然不聲不響走了。

    秦玉雄並不注意這些,心思完全在那紅衣姑娘身上,道:「飯未吃成,回店吧。」

    大家又回到桌前吃喝,滿店的食客都在興致勃勃地議論剛才發生的事。

    秦玉雄四處探看,已不見了兩姊妹的身影,連那年青漢子也不知哪兒去了。

    伏正霆議論道:「那小妮子的小圓球,居然有如此妙用,真叫人大開眼界,普天下無奇不有,武功之道,當真是博大精深。」

    張勁風道:「她那小球兒當真邪門,竟能治人穴位,這功夫叫人佩服。」

    梁公柏道:「那三個校尉武功不弱,居然被她輕輕鬆鬆就放倒,真是不可思議!」

    秦玉雄不以為然,道:「那小姑娘不過是出其不意得了便宜,要是那三個校尉再次與她交手,恐怕就不會怕她了。」

    張勁竹道:「秦兄說得是,這姑娘年紀不過十五六歲,哪會有太高的功夫?」

    鏢師婁剛道:「奇怪,我們久居京師,這安平鎮也是常走的道,怎麼就不曾聽說過有這兩姊妹?莫不是才來的?」

    胡康禾鏢師道:「安平鎮離京師三四十里,是條必經之道,這過往的人何止成千上萬,可鏢局竟沒有聽到一點風聲,當真有點奇怪。」

    張元順道:「這也並不奇怪,人家雖在此開店,平日不露真象,過往客人又怎知店主人身懷絕技?叫人不解的是,這樣的高手,為何要在鎮上開設飯館?只怕其中自有隱情。今日這般一鬧,他們只怕要遠走高飛了。」

    眾人均覺老鏢頭說得有理,談說中吃完了飯,離店前始終未見那姊妹倆的倩影。

    回到鏢局,有鏢伙呈遞給張老鏢頭一封書信,上寫由他親啟,便帶到書房拆閱,只見上面草草寫了兩行字,要他今晚二更到慈恩寺前,到時有人接引,然後到個隱密去處,只限他一人前往,張氏一脈的存亡,全在今夜決定,望他慎重斟酌云云。下面落款的是華隆興。

    張元順陷入了沉思。

    昨天失鏢的事,雙方說法不一。華隆興的話並非全無道理,走在前跟隨馬車的是白遠昌父女和秦、梁、伏三人,兩個兒子勁風勁竹並未親見馬車停在昌隆飯店門口的情形,焉知不是車上的人進了飯店,白遠昌等人並未發覺?因為誰也料不到會在鎮上出事,所以未必個個都把眼睛對著馬車瞧。當時正準備吃飯,五人全把注意力轉向了尋找飯館用膳,所以車上的人進昌隆飯店也不知曉。昌隆飯店易主三日,僅開半日就關了門,分明是衝著馬車上的人才買下飯店,一等得手捕獲了三個女眷就關門溜之大吉。如果這樣推論是合理的話,那麼劫鏢人也決不是一般盜匪,該是個厲害的幫派。

    但是,他們又何以知道三個眷屬要在幾天內起程呢?這一點叫人費解。

    白老鏢頭失了鏢,這鏢是由張家父子三條命擔保的,他回來又怎麼向自己交代?

    莫說與白遠昌共事四年,對其以前的生涯卻不大知曉,是京師一家綢莊的老闆引薦來的,並不知根知底,所以失鏢後無顏來見自己,因此臨時起意,帶姑娘來個不辭而別。

    如果情形如此,姓華的並未設圈套算計鏢局,是鏢局失鏢對不住人家。

    反過來要是秦玉雄等人的話可信,那麼這一切陰謀都是姓華的策劃的,就連昌隆飯店也是他買下的,白老鏢頭父女一定遭了毒手,或是捉了去當人質。那麼,姓華的就是極可怕的敵人,他必是一股強大勢力中的一員。也就是說,虎威鏢局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股勢力或是一個神秘的幫派。

    這個推論如果是合理的話,那麼有一點也仍然使人費解。

    那就是:姓華的及其主子,為何要處心積慮、大費周折來算計虎威鏢局呢?要是有仇,何不乾脆糾集上門殺人,這不是又痛快又便捷麼?因此,他們的意圖究竟何在呢?

    張元順想來想去沒有個結果,只好存疑心中,對雙方的話都半信半疑。他接著把兩個兒子叫了來,把信給他們看了,又說出自己的疑慮,兩個兒子對秦玉雄等人說的話也有了懷疑,事實上,昌隆飯店若不得手,哪會關門。

    張勁風道:「爹爹,如何打算?」

    「二更時分,為父赴約,看他們有何意圖。」

    「不妥不妥,對姓華的也不能太相信,爹爹只身前往,豈不太冒險?」

    張勁竹道:「爹爹赴約,我和哥哥相隨。」

    張元順道:「人家指定為父一人前往,你們去驚動了姓華的,豈不誤了大事?」

    兩個兒子直搖頭,一點不放心。

    張元順道:「你二人且聽為父細說,虎威鏢局創業以來,是從血風腥雨、刀光劍影中走過來的,神拐張這個名號是打出來的。到今日,鏢局在京師可說是上下通聯,左右逢源,無論官員士紳、武林幫派、黑白兩道,與鏢局都有來往,等閒人豈敢上門尋釁?可是這姓華的在京師名不見經傳,也不知何方神聖,就像從天上掉下來一樣,怎麼一來就瞅準我虎威鏢局下手呢?你們說奇怪不奇怪?況且,這人鏢究竟是失了還是未失,為父心中拿不準,若再不聽從對方的安排,又豈能探知真相?是以為父必須單獨前往,會見姓華的主子。要是他們設下陷阱,憑為父的修為,要脫身也並不難,你們盡可放心。此事不必告訴秦梁伏三位,一切等為父見了正主兒後再商議。」

    兩兄弟知道無法說動父親,只對個眼色便不再多說。從書房出來,兩兄弟又密商一陣,決定悄悄告訴秦玉雄等人,以便暗中接應。

    兩人於是約了秦、梁、伏三人到街上找了家茶館喝茶,商量辦法。

    秦玉雄道:「令尊既不願人跟隨,我們這樣做豈不是亂了章法?」

    伏正霆道:「那姓華的心機極深,老鏢頭去赴約實在太冒險,不該去的。」

    張勁風道:「姓華的是拿了紫星紅梅的信來鏢局才接鏢的,姓華的身後的正主兒是不是就是她?如果是她,江湖四傑、拘魂馭手就是勁敵,家父只身前往,實是危險萬分,故我兄弟倆只有請三位相助,暗中救應。」

    秦玉雄聽他提到紫星紅梅,心裡不由一動,若老鏢頭當真是去會見她,自己相隨於後,不就知道她的住址了麼?這樣一想,滿口答應。

    梁公柏道:「紫星紅梅名滿江湖,豈會做出這樣不光彩的事來,那定是冒名頂替。」

    張勁竹道:「這也難說,只有等家父去見了正主兒,真相自會大白。」

    伏正霆歎了口氣,道:「姑父與表妹生死難卜,但願張老鏢主今夜能得些消息。」

    秦玉雄道:「明日我與伏兄再到安平鎮一探,還可以到林子裡瞧瞧,有無發現。」

    伏正霆點點頭:「多謝秦兄。」

    張勁風道:「只等今夜事了,明日一起去吧。但若家父今夜探知白老鏢頭父女下落,明日也就不必再到安平鎮了。」

    秦玉雄心想,你們不去我定要去,找白家父女不過是個借口,去瞧瞧翠柳酒店那小丫頭才是本意,這事不必告訴你們的。

    喝了一會茶,秦玉雄說到慈恩寺那一帶看看,他不知那裡的情形。

    眾人遂沿大功坊往南走,不多時便到。

    慈恩寺始建於三國東吳,初名「建初寺」,南朝移名「長干寺」,宋代稱「天禧寺」,元朝時改名「慈恩旌忠寺」,大明立國不久,毀於一場大火,如今只剩下斷垣殘壁。但這一帶卻是熱鬧場所,除了形形色色的攤販,還有雜耍賣解、算命卜卦的各種玩意兒。是以從早到晚,人流不斷,嘈雜喧鬧。

    秦玉雄等人在人堆裡巡遊,這裡瞧瞧,那裡瞧瞧,除了張家兄弟外,三人都覺有趣。

    忽然,不遠處傳來陣陣鑼聲喝彩聲,秦玉雄打頭尋了過去,卻見眾多的人圍了個水洩不通,裡外五六層,站在外邊的蹺足昂首,人人面帶笑容,似乎場中的物事十分有趣。

    秦玉雄聽場中一陣鑼響,眾人又是一陣轟笑,忍不住兩臂用力,擠了進去,伏、梁、張氏兄弟在後跟隨,到了最前邊。

    原來,場中正耍猴戲。兩個大漢和一個老者一個年青婦女坐在矮凳上,老漢敲鑼,指揮場中的四隻猴子和一隻狗。

    此時,一隻猴子騎在狗身上,其餘三隻猴子跟在後面。

    最妙的是騎狗的猴子身著士紳衣裝,另外三隻猴扮的是小廝長隨。那「士紳」大模大樣坐在狗背上,擠眉弄眼,煞是好笑。

    秦玉雄也看得高興,笑得合不攏嘴。

    喝彩聲中人們紛紛向場中擲銅鈸,幾隻猴子連忙到主人處拿了個小篾籮,把錢往籮裡扔。

    秦玉雄摸出一兩碎銀子扔了過去,那年青婦人一見,連忙走過來向他道謝。伏梁張等四人也各摸出碎銀與她,自是感謝不盡。

    那老人道:「承蒙幾位爺台和各位的厚賞,讓幾個孩子再給各位演一出……」

    話未了,突見側方人眾驚叫起來,紛紛往兩邊擠讓,只見六條大漢走了過來。為首的一人牛高馬大,面相兇惡,他往場中一站,惡狠狠盯住耍猴老人喝道:「老小子,你在此賣藝可曾向牛爺投帖拜山?」

    老人嚇得回答道:「啊喲,小老兒不知貴地規矩,今日是頭一遭上這兒賣藝……」

    「好大的膽子!不經牛爺准許,你敢到此賣藝,我問你肩膀上長了幾個腦袋!」

    年青婦人也連忙求情:「大爺,我等初到貴地,不知規矩,求大爺開恩,饒此一遭!」

    「好,你們先前不知,現在總該知道了吧,那就上納五十兩銀子,大爺放你一馬!」

    老人驚呼道:「五十兩!大爺開恩,小的們賣藝餬口,哪有這許多銀子……」

    「沒有銀子也不要緊,就讓這女子跟大爺走,十天後將賣藝所得獻上七成……」

    賣藝的兩個年青漢子大怒,一個忍不住道:「這慈恩寺空地又不是私家的,為何……」

    大漢大怒:「好小子,你還敢頂嘴,你們給我往死裡打!」

    他身後的五個大漢立即向耍猴人走去,驚得老人和婦人連忙跪在地上求情。

    這一切,把秦玉雄看得火冒,好好一場猴戲,竟被這幾個王八羔子攪了,也不知是什麼來路,不如出場教訓教訓他們,好在人眾中揚一揚風火刀王的大名。

    主意打定,大步走進場中。

    張勁風趕緊道:「秦兄請回來,小弟……」

    秦玉雄不願聽,大喝道:「哪裡來的混帳東西,竟敢擾了秦大爺的雅興,還敢仗勢欺人,你們都給大爺滾過來!」

    幾條大漢見有人架樑,便放過耍猴的,齊把目光來對著他。

    旁觀人眾本已散去不少,這會又圍了過來,好奇地注視著秦玉雄,不知他是什麼人,竟有膽量管這班潑皮的閒事。

    為首大漢把秦玉雄看了又看,摸不清門路,便沉聲問道:「你是何人,敢管大爺閒事!」

    秦玉雄存心滋事揚威揚名,也不答話,身形一晃到了大漢跟前,「啪」一聲賞他了一個耳光,把大漢打得口吐鮮血,牙齒掉落三枚。

    另五個大漢不知厲害,虎吼一聲撲了過來,被秦玉雄拳掌齊施,眨眼間就將他們放倒,一個個痛哼不已,爬也爬不起來。

    人眾中識得這幾個傢伙的人不少,雖然心中極為痛快,但也不敢喝彩出聲。

    秦玉雄指著這窩廢物罵道:「你們若不快滾,大爺就打折你們的腿腳!」

    為首大漢捂著腫起的臉叫道:「好、好,你打得好,有種的就在這裡等著!大爺馬上叫人來,不將你大卸八塊難以解恨!」

    秦玉雄道:「好哇,大爺等著。」

    大漢道:「有種的留下姓名!」

    秦玉雄就等他問這一句,道:「大爺風火刀王秦玉雄,你小子聽清了麼?」

    大漢道:「好,你等著!」

    幾個傢伙相互攙扶,狀極狼狽地走了。

    人眾中好心人叫道:「這位秦爺,你是外地人,不知厲害。這班人是我們聚寶門、長干橋一帶的潑皮,受牛二爺的庇護,橫行霸道慣了的,你大爺隻身一人,鬥不過他們!」

    又有人道:「牛二爺是應天府有名的惡霸,他的手面極寬,又結交官府,等閒人哪裡敢惹,奉勸秦爺速速離城遠去,好漢不吃眼前虧,強龍難壓地頭蛇……」

    秦玉雄道:「放心,我不管他是牛二爺還是馬三爺,只要敢來就讓他知道厲害!」

    張勁風等也進到場裡,梁公柏問張勁竹,這牛二爺他們認不認識,是何等人物。

    張勁風道:「這牛二爺是個大潑皮,專靠放印子錢、詐取外來商販過日子,還開設有賭場、妓院,手下有幾個得力武師,據說他身手也不錯,與京師裡的鏢局、武功門派以及官家都有往來,是聚寶門一霸。此人眼線極廣,交友駁雜,黑白兩道都有朋友,是個難纏的人物。

    虎威鏢局與他倒沒有往來,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秦兄不必為了幾個耍猴的與之結怨,反正一口氣已出,我看還是回去吧!」

    秦玉雄心想,這牛二越出名越好,無名小輩誰耐煩理睬他,今日正好借這牛二揚名立威,哪能就這麼溜走毀了名頭?

    於是道:「小弟已承諾在此等候,若走了豈不惹人恥笑?這牛二放縱手下欺負賣藝人,小弟今日就要為他們打抱不平!」

    梁公柏道:「這班下三濫當真無法無天,我輩行俠仗義,焉能不伸手管一管?」

    張勁竹道:「梁兄,這在京師是司空見慣的事,我們為失人鏢就夠忙的了,何必又樹敵?」

    秦玉雄不悅道:「這事是碰上的,不管不成,我要看看這牛二是何許人,竟敢在京師坐大,兩位若不便與牛二朝相,可先走一步。」

    張勁風道:「與牛二結冤家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失了人鏢事關重大,無暇分心旁騖,這一點秦兄不必誤會。」

    耍猴的藝人收好了物件,過來向秦玉雄等人辭別,千恩萬謝之後請求秦玉雄離開這是非地。秦玉雄又摸出二兩銀子給老漢,叫他們快走,不必擔心自己。

    耍猴人一家五口拜別而去,那些看熱鬧的卻不肯散了,等著看一場好戲。

    又過了一會,只見三十幾條大漢,跟在五個人背後蜂湧而來。人眾中有人驚叫,牛二爺與他的四太保來了,這位秦大爺凶多吉少。

    秦玉雄坦然瞧著對方,走在中間的是一條三十幾歲的黑大漢,在他兩側各有兩名精壯漢子,身上都帶得有兵刃,大概就是什麼四太保。

    一行人片刻就來到廣場停住,先前被他打了耳光的漢子從隊伍中跑出來,指著秦玉雄等人大叫:「二爺,就是那小子!」

    牛二爺頭一擺:「走!」二十多號人氣勢洶洶,帶刀持棒,向秦玉雄等立身處走來。

    秦玉雄雙手倒背,拿眼去看別處,根本不理睬他們,直等他們來到才慢慢轉過身。

    牛二瞪著他,厲聲道:「你小子就是秦玉雄?你敢打牛爺的手下?」

    秦玉雄揚聲道:「大爺非但要打你手下,而且連你牛二也要打!」

    牛二大怒:「好小子,你是什麼東西,敢到京師撒野,今日二爺要你的命!」

    他身後的嘍囉也跟著吼叫起來,因為這小子竟敢說要打他們的牛二爺!

    秦玉雄道:「你不過是京師的一個大混混,就憑你也敢叫字號,秦大爺今天要拆你的牆、砸你的招牌,看你還敢不敢欺壓百姓!」』

    牛二身側走出一條精壯漢子,衝著秦玉雄吼道:「好小子,等大爺來消遣你!」

    話聲一落,一拳直搗秦玉雄心窩。秦玉雄一掌切其腕骨,那傢伙不知厲害,手臂一揚,以拳頭去砸秦玉雄的巴掌。

    哪知還未碰到對方的手掌,忽覺臂腕被人扣住,不等他運功掙扎,就被對方一拉,踉踉蹌蹌衝出三四步跌個嘴啃泥,氣得他連忙跳了起來,瘋虎般衝了過去。

    秦玉雄本不想傷他,見他如此不識相,立即運起金剛掌,與他打來的拳頭相擊。只聽那小子哎喲一聲慘叫,手指骨節被震斷,痛得他左手捧住右手滾倒在地上。

    牛二又驚又怒,喝道:「併肩子上,給二爺活剮了他!」

    剩下的三個太保立即抽出雁翅刀,把秦玉雄圍住,大喝聲中三人一起出招。

    秦玉雄有心揚威,見三把刀從三個方位攻來,倏地抽出腰刀也使出一招,刀上貫注以真力,眾人見白光一閃即沒,三個太保的刀從手中跌下,握刀的右手手腕鮮血淋漓,一個個怔在當場,他們怎麼也不明白傷是怎麼受的。

    此時秦玉雄刀已入鞘,氣定神閒站在原地,直驚得圍觀人眾目瞪口呆。

    張勁風兄弟倆第二次見他顯示武功,這一刀又是怎麼出鞘怎麼傷人又怎麼還鞘的,他倆一點沒看清,不禁十分駭異。

    牛二爺看傻了眼,片刻後才喃喃道:「你小子使妖術,不是真本事……」

    秦玉雄冷笑道:「你不妨試試看,是妖術還是真功夫,來啊,亮兵刃!」

    牛二爺把手一抬,有人遞上了他的鬼頭刀,他握在手裡挽了個刀花,一刀向秦玉雄劈來,未等招式使老又連忙變招換式。秦玉雄哪將他看在眼裡,「嗖嗖嗖」攻出三招,後發先至,迫得牛二每式中途變招,無法還擊。第四刀便將牛二的刀擊飛,刀尖抵在牛二胸口上。

    秦玉雄冷笑道:「就你這點功夫,也敢在聚寶門稱王稱霸,今日秦大爺暫且饒了你的狗命,以後再敢欺壓賣藝人,大爺就找到你門上,割下你那顆頭來餵狗!」

    牛二爺又驚又怒,忍下一口氣不敢作聲,等秦玉雄收了刀子,轉過身拔腿就逃,手下的嘍囉也緊跟著跑了。

    旁觀人眾直喜得大聲歡呼,尤其是小販和賣藝人,視他如神明。

    秦玉雄心滿意足,抱拳向喝彩的人眾行禮,然後和梁公柏、伏正霆說說笑笑往回走,故意冷落張家兄弟。

    不到半個時辰,秦玉雄的大名就在販夫走卒、飯館茶樓內流傳。

《紫星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