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陰司四煞

    朱允炆待公冶勳等走後,獨坐亭中沉思。

    諸王之中,他最擔心的就是燕王。然而皇上對燕王的偏愛,你就是抓到燕王的把柄又能怎麼樣呢?

    記得涼國公藍玉私下裡曾對他說:「殿下,當今諸王之中,聖上最鍾愛的是哪一位不知殿下已覺察出來了嗎?」

    他當時回答說:「那自然是燕王了。」

    藍玉道:「臣聞燕王在封地頗得民心,不少人誇燕王有人君之度,更有些算卦術士造謠惑眾,說燕地有天子之氣,這不明指燕王而言嗎?以臣之見,殿下對燕王不可不防,他日生野心謀反的只會是他!」

    藍玉是統兵之將,權勢極重,他既這麼說,今後自己倒可仰仗於他,只可惜他又被皇上處死,株連了太多太多的人。

    如今皇上龍體漸衰,繼位之日臨近,對燕王的顧慮也日勝一日。派遣公冶勳去暗查能查出個結果來嗎?他知道什麼結果也不會有,這樣做,不過是得些確實消息罷了,能奈其何?

    正思忖間,聽見有人說話,回頭看去,見隨身太監史靖正攔住三個太監,其中兩人是張泰、康鶴,另一個是老太監盛經子。此人經常侍奉於皇上左右,是皇上的心腹太監,便連忙道:「史靖,讓他們過來!」

    三個太監近前行了禮,盛經子道:「殿下,奴婢聽說殿下駕前新來了一位武功高手,這位能人為何不見了?奴婢極盼見上一面。」

    朱允炆詫道:「什麼武功高手?」

    「就是那位叫公冶勳的公子。」

    「啊,你說他呀,已經走了,有什麼事?」

    盛經子冷笑一聲:「奴婢這兩個不爭氣的徒弟,在殿下面前丟人現眼,好生叫奴婢不安,奴婢特來見識見識這位公冶公子的武功。」

    「原來如此,他已走了。」

    「請殿下將其招來與奴婢一見如何?」

    這是什麼話,哪有皇太孫替太監召人之理?這老東西太過放肆,皇太孫心中十分不悅。

    但老傢伙據傳是宮中數一數二的高手,皇上讓他做了隨身護衛,夜間寢宮的安全,也交由他負全責,不可得罪了他。

    因道:「盛公公要見公冶勳,有事嗎?」

    「有啊!他自恃學了點武功,竟敢到皇宮內院放肆,折辱張泰、康鶴,這明擺著是瞧不起奴婢們了。這個面子奴婢可丟不起,要是讓皇上知道了,還以為奴婢們是酒囊飯袋,又如何能保護宮闈禁地?還不如把錦衣衛的人弄幾個來了。是以奴婢定要瞧瞧這公冶勳究竟是一個怎樣了不起的人物,不信大內高手會被他比了下去!故請殿下將他招來,奴婢也好討教討教!」

    朱允炆這才明白他的用心,心想這下糟了,原只想看看公冶勳的武功,以便酌情任用,沒想到他勝了康鶴、張泰會和盛公公結怨。

    當下便道:「這事不能怪公冶勳,今後他也在宮中當差,大家不可傷了和氣。」

    「殿下放心,奴婢豈敢得罪公冶公子,不過是向他討教討教而已!」說完冷笑幾聲,向皇太孫行個禮告退,氣呼呼走了。

    朱允炆目注三人遠去,對史靖道:「奇怪,盛經子為何知曉公冶公子在此?」

    史靖道:「回殿下,盛公公只要隨便找個人問一下,宮裡的侍衛、太監就會如實稟報。」

    「聽說盛經子是大內第一高手,這話確實嗎?他比起你師傅俞觀來如何?」

    史靖道:「奴婢的師父俞公公雖然身手不凡,但不能與盛公公相比。聽說與盛公公武功在伯仲之間的,整個宮中只是少數人,老太監吳乾仁公公是其中之一,另一人是錦衣衛指揮使。有的則說還有不少人,只不過深藏不露而已。那吳公公從未授徒,也未顯示過武功,因此他是不是武功高手,奴婢們也說不準。」

    「這吳乾仁可是在御花園裡管園丁的那個老太監?看他步履蹣跚、老態龍鍾的模樣,能是武功高手嗎?莫非傳言有誤。」

    「回殿下,奴婢的師父相信傳言是真。」

    「唔,有根據嗎?」

    「有,但奴婢不知詳情。殿下,盛公公在宮內無人不畏懼三分,公冶公子那日比武勝了張泰、康鶴的事,早已傳遍宮中,這無疑開罪了盛公公,掃了他的面子,不找公冶公子挽回顏面,只怕不會甘休。」

    朱允炆道:「這是我下的旨意,令他們比武,豈能怪罪到公冶勳頭上?」

    「殿下不知,盛公公器量窄小,宮內無人敢開罪於他,是以奴婢甚為公冶公子擔憂。」

    「有什麼好擔憂的?公冶勳是我東宮衛士,他能怎麼樣?只怕沒這個膽量吧?」

    「殿下,明著來他自然是不敢,但如暗中派人下手,來個不明不白地死去,那也奈何?」

    「好可惡的東西!」朱允炆罵道。

    「殿下,盛公公深得皇上寵幸,武功又深不可測,因此皇宮衛隊裡的頭兒,大都對盛公公畢恭畢敬,他吩咐下的事,人人照辦。加之宮中會武功的太監,不少是他的徒子徒孫,因此誰要是得罪了他,就會死得不明不白。」

    「咦,照你這麼說來,他豈不成了宮中的霸王,皇上豈會容得他在宮中橫行不法?」

    「萬歲爺對諸般情形一概不知,又有誰能接近萬歲爺時可以避開了他呢?」

    朱允炆心想,這話不錯,連自己這個皇太孫去見皇上時,盛經子都站立在一旁陪著皇上,莫說其他的人去見皇上了。

    「那麼,你和你師父是不是盛公公門下?」

    「奴婢師徒與盛公公並無師門淵源。」

    「我那衛隊指揮使何騏,與盛經子有無來往?你知不知情?」

    「據奴婢所知,何指揮使和其他衛的幾位指揮使與盛公公均無往來,他們的武功不弱,不受盛公公的擺佈,和盛公公手下太監時有衝突。」

    「這麼說來,忠信衛的頭兒都是靠得住的?」

    「據奴婢所知,他們都忠於殿下。」

    「看不出,你居然知道這麼多事,既然如此,為何平日不稟告?」

    「殿下不問,奴婢不敢多嘴。奴婢知曉的事,宮中人人知道。」

    「王三如何,是不是盛經子門下的人。」

    「是的,他師父陸榮生是盛公公的徒弟。」

    「呀,我的兩個親隨太監中,一人竟是……」

    「殿下放心,王三自跟了殿下,對殿下忠心耿耿,決無二心!」

    「你怎知他心中所想?」

    「奴婢們天天在一起,無話不談。」

    朱允炆「唔」了一聲,不再說話。心中暗忖,過去從未想過宮中太監、護衛的事,原來也這般複雜,以後要多個心眼才成。想到此心中一動,問道:「宮中衛士、太監,可有與諸藩王有往來的?」

    「有!」史靖回答得很乾脆。

    朱允炆道:「你說說看。」

    「諸藩王都曾在宮中長大,侍候他們的太監就不少,至於衛士,負守護之責,自然相識。」

    「你說的是一般情形,我問的是:現在宮中衛士頭目,可有與諸藩王往來密切的?」一頓,又道:「這樣說也不妥,應該說他們暗中與諸王有無聯絡。諸王在外地,自不能與他們見面。」

    史靖道:「回殿下,非但各衛指揮使與諸藩王有聯絡,就是宮中太監也如此。但沒有人明來明去,因此無法知曉他們與哪位王爺聯絡。這事在宮中,人人心照不宣。」

    朱允炆暗暗吃驚,照這麼說來,宮中的一切情形都有人外傳,自己的一舉一動也瞞不過諸藩王,這事千萬不能疏忽了,等自己榮登龍位時,一定要妥善處置,不能為人所乘。

    俄頃,朱允炆又問:「忠信衛的頭目,有和藩王暗中聯絡的嗎?你要具實稟報。」

    「回殿下,奴婢不知。」

    「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怎麼又不知了。」

    「殿下,宮中衛士、太監與藩王聯絡都在暗中進行,誰也不知誰的底兒,大家都守口如瓶,無人將此事掛在嘴邊議論,怕遭橫禍。」

    朱允炆想了想,道:「你師父在哪一處當差,把他要到東宮如何?」

    史靖大喜,道:「師父余公公現在御馬監當差。師父一向敬服殿下,說殿下仁善,以文安邦,囑奴婢忠心侍奉殿下。若師父能到東宮侍衛殿下,那是再好不過。」

    朱允炆道:「那好,就這麼決定。」

    史靖又道:「殿下,師父有兩個知己太監,一名米孝義,一名趙崇,兩位公公武藝高強,一向對盛公公的霸道不服,若將他二人調到東宮,既能守護殿下,又能為殿下監察宮中侍衛、太監的動靜,並充當耳目。」

    朱允炆道:「好,依你所言,今日就由你去各監傳我令諭,著他們三人到東宮當差!」

    史靖大喜過望,立即跪謝皇太孫隆恩。

    此時,忠信衛指揮使何騏和指揮同知方宏匆匆而來,朱允炆詫道:「二卿有事嗎?」

    何、方二人連忙行禮。何騏道:「稟殿下,臣等聞盛公公來御花園找公冶公子較技,特趕來照應,以防公冶公子吃虧。」

    朱允炆道:「這話怎麼說?」

    何騏方面大耳,一臉正氣,年歲四十上下。方宏年歲輕些,三十五六歲,魁偉健壯。朱允炆邊說話邊打量他們,不由把他們與公冶勳作個比較。按理說,他二人忠心耿耿,執行差務盡心盡力,沒什麼讓他看不順眼地方,可他與他們卻無話可說。而對公冶勳卻是不同,他與公冶勳十分投契,與公冶勳說話毫無顧忌,這不僅僅是他們年歲相仿,更主要的是情投意合,或者說這是緣份。思忖間只聽何騏道:「殿下,盛公公一向驕橫,睚眥必報,公冶公子比武勝了張泰、康鶴,盛公公豈肯罷休。」

    「他敢把公冶公子怎樣?」

    「殿下,盛公公與公冶公子比武時下毒手,讓公冶公子帶上內傷,一兩日後身亡。既是比武,難免傷亡,殿下也不好怪罪於他。」

    「二卿畏懼盛公公嗎?」

    「殿下,盛公公武功極高,又深得皇上寵幸,臣等雖不懼怕,但也不去招惹他。」

    「公冶公子早已離去,二卿退下去吧。」

    何騏、方宏行禮走了,朱允炆慢慢從亭中走出,打算回宮。走著走著,忽見水池邊半臥著一個老太監,只見他一手支頭側臥,一手指指點點,指揮著幾個小太監在花叢中修枝剪葉,不禁心中一動,此人莫非就是吳乾仁?於是順著小徑繞向池塘。史靖遂吆喝道:「殿下駕到!」那些正專心修枝剪葉的小太監,一看是皇太孫來了,慌忙整衣跪下迎接,口呼千歲。而吳乾仁卻不慌不忙,慢條斯理晃悠悠站起來,由一個小太監手中接過一根木杖,這才跪下一條膝蓋,再跪另一條腿。朱允炆不等他叩下頭去,就道:「免禮,平身!」

    老太監聞言也就不行禮,慢慢站了起來。

    「你就是管花園的主管吳乾仁吳公公嗎?」

    「奴婢正是吳乾仁。」

    朱允炆打量著他那老太龍鍾的外貌,心想這能是一個武功高手嗎?只怕傳言有誤。

    又問道:「你每日都在花園中?」

    「是,奴婢每日都在園中。」

    盛經子雖已六十五六歲,但身體發福,雖說不上很胖,但面色紅潤光滑,十分富態。而吳乾仁年歲與他相仿,但看起來卻老了許多,個子矮小,又瘦又干,像個小老太婆,兩人差別太大。但也許如人所言,真人不露相。

    不管他會不會武功,這一把年紀了,不該再勞作。

    因道:「吳公公年歲已大,不必再在園中操勞,回頭讓史靖去打個招呼,免了差吧?」

    吳乾仁抬頭看了皇太孫一眼,道:「奴婢雖老不中用,卻不願成天閒著等死。」

    「噢,吳公公不願閒著,到東宮來當差如何?你可以自由自在,想幹什麼幹什麼。」

    吳乾仁又迅速看了皇太孫一眼,道:「奴婢喜種花,到東宮去卻派不上用場。」

    朱允炆微感驚訝,他居然拒絕自己的好意。照理說得到皇太孫的恩寵,無不額手稱慶、受寵若驚的,可他卻無動於衷。

    「那麼說,公公精以愛花木培植了?」

    一個小太監插言道:「稟殿下,吳公公酷愛名花異草,無所不知,若為殿下薦引……」

    吳乾仁道:「又來多嘴,殿下對花草並無興趣……」

    朱允炆道:「不,我亦喜愛花木,只是不懂罷了,吳公公若肯解說,我極願聽。」

    吳乾仁目中閃過一絲喜色:「殿下若不嫌奴婢嘮叨,就請殿下隨奴婢去觀賞一二。」

    朱允炆道:「好,有勞公公。」

    吳乾仁像變了個人似的,陡然間精神抖擻,喜笑顏開,說了聲:「奴婢頭前帶路!」便向一條小徑走去。朱允炆微笑著跟在後面。

    ※※※※※※

    萬古雷把喬鶯、余三娘、伍彤安頓在園中東南角上待客的花錦樓,離他的竹梅居十來丈遠。公冶勳一行並未久留,只把喬鶯的經歷說了說,只因公冶勳等五日後要外出,只好把喬鶯主僕托付與他照顧。

    當晚,公冶勳兄妹、方天岳、蘇傑、黃錚及季國盛等相繼來到,喬鶯等不便袖手旁觀,帶著兵刃出來與大家相見。

    萬古雷道:「不敢勞動三位……」

    言未了,余三娘道:「公子切勿這般說,蒙公子收留,賤妾等感激不盡,公子既有事,賤妾等豈能不聞不問,願微盡薄力。」

    萬古雷欲待再說,公冶勳笑道:「萬老弟不必再說,有這許多老少英雄相聚,還怕對付不了陰司四煞嗎?余大嫂一番好意,卻之不恭,多一人多一份力……」

    方天岳接嘴道:「古雷兄放心,陰司四煞來時,由小弟出頭打第一陣刺探虛實,各位旁觀應可想出應敵之法,不讓四煞傷人。」

    這意思說得婉轉,叫古雷不必擔心喬鶯等人受傷,盡可讓她們參與其事。

    因時辰還早,眾俠三三兩兩分開,有的在客室閒卿,有的在花園小石凳上談天。

    季國盛父女約了方天岳,在花叢旁的石凳上坐下。王兆康、劉繼賢一旁相陪,胡琴先生則被萬古雷請到客室奉茶。公冶勳兄妹及蘇傑黃錚在座。幾位管家和年青子弟則在園中巡邏。梁雅梅被遣去照料喬鶯主僕。

    季國盛是當著眾人面邀請方天岳的,他道:「方公子,在下有事請教,可否到那邊小石桌前一敘,外間較涼快,方公子以為如何?」

    這樣說,其他人不便再跟去湊熱鬧。

    方天岳見季蘭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注視著他,哪有不答應之理,連忙道:「是是,晚輩極願與各位前輩一敘,在石凳上坐最好。」

    那小石桌離竹梅居不過七八丈,廳中人可以看得見他們,彼此隨時可打招呼。

    坐定後,季國盛道:「方家在武林聲名顯赫,在下等雖在北方,但亦十分崇敬,早想結識貴府之人,只可惜無此機緣,不料卻在萬公子家與公子相遇,彼此可算有緣!」

    方天岳道:「前輩過獎,方家蒙江湖朋友抬愛,對家祖家父極給臉面,凡是方家派人送出的書信,武林朋友都不會相拒。晚輩在江湖行走,亦受到朋友們的照顧,交了不少朋友。燕京三傑晚輩早已聽說,遲至近日才與三位遇見,晚輩大有相見恨晚的感慨!」

    他的話前後不連貫,但季國盛等並不計較,以方家在江湖上的威名,他那自詡之言並不過份。須知實情如此,有誰願意得罪方家?

    王兆康笑道:「咱們三人徒有虛名而已,方公子劍術精湛,不愧為後起之秀?」

    劉繼賢道:「以方公子的武功,要在江湖稱雄不難,只是如今情勢不同,只做個行俠的劍客,未免糟蹋了一身傑出的武功!」

    方天岳詫道:「前輩此言晚輩不甚明白。」

    季蘭道:「方公子行走江湖,難道未聽說過,如今黑白兩道的英雄,都爭相投到各個藩王府去了嗎?把一身不俗的武功,用於建功立業,不再為武林中的恩怨糾纏不休打打殺殺!」

    方天岳道:「這事在下聽說過的……」

    季蘭接著道:「那公子作何想?」

    方天岳道:「在下以為,大丈夫在世,自當有所作為,若能效忠國家,建大功立大業,那是求之不得的事。但若無此機緣,仗劍行俠江湖,管人間不平事,也不負一身所學。」

    季蘭道:「兩者相比,孰輕孰重?」

    方天岳道:「自是建功立業為重!」

    季蘭十分歡喜,道:「好,英雄所見略同!但公子既有報國之心,卻為何依然飄蕩江湖。」

    方天岳歎口氣道:「報國無門耳!」

    季國盛等故意不插言,讓季蘭對他說。

    季蘭道:「咦,這就奇了,時下諸藩王都在招納賢才,方公子為何不擇明主投之?」

    方天岳道:「不瞞姑娘,有幾位武林朋友也曾要將在下引薦給一位藩王,但在下素聞這位藩王喜怒無常,若是投奔了去,在府中充個侍衛,豈不羞辱了家聲?」

    季國盛看話已入港,便插言道:「方公子之言極是。大丈夫當投明主,明主則渴求人才,以方公子的武功及家世,怎能委屈去王爺府中做個侍衛,這不僅屈才,也誤了前程。」

    方天岳覺得這話很對心思,道:「前輩說得是,這幾位朋友邀晚輩去,說是在衛所先任百戶,待有軍功時方能升賞!請前輩們想想看,我方某人就只配做個軍中的百戶嗎?」

    季蘭見他憤憤然的模樣,笑道:「你又何必生氣?不正好告訴你,這位王爺不識人嘛,那你一口回絕了就是,理他們作甚?」

    方天岳依然氣難平,道:「姑娘不知,那王爺周圍已有了許多武林人,那幾位朋友引薦在下去王府,見的不是王爺,是府中的侍衛頭兒,由他們給你派差安頓你,王爺根本不知!」

    劉繼賢笑道:「這些武林人妒賢嫉能,害怕將公子引薦給王爺後奪了他們的位。」

    方天岳道:「不錯,正是如此。我那幾位朋友在侍衛中,就只是個百戶的身份,輪不到他們去見王爺,只有聽候差遣的份!」

    季蘭道:「你那幾個朋友未免沒有骨氣,既然在人家手下受氣,何不抬腳就走!」

    方天岳道:「在下也是對他們這樣說的,但他們卻說,武功不如那些頭目,若不經允許離開王府,當視作叛逆加以治罪,他們雖然後悔,卻已經是無法可想,只能呆在王府。」

    季蘭杏眼一瞪:「真沒出息,怕什麼?」

    方天岳道:「在下也是這麼說的,只要他們跟隨在下走,看看有誰敢來撒野!但他們說不願拖累在下,王爺若發緝捕令至各地,各地捕快都得遵命照辦,這日子也不好過。」

    季蘭生氣道:「別提他們了,這麼窩囊,哪像個大丈夫!」一頓,道:「說你吧!」

    「說我?說我什嗎?」

    「咦,你這人真是,說你的打算呀!」

    「哦,原來如此。在下此次來京,一來游耍,二來瞧瞧可有機遇。哪知這一趟我卻是來對了,機遇就在眼前,得來卻是不費吹灰之力!」

    季蘭等迅速對了個眼色,季蘭道:「方公子是說,已有了機遇,因為你與公冶公子交上了朋友,公冶公子自會薦你,對嗎?」

    方天岳點頭:「不錯。無塵公子既蒙皇太孫垂青,入朝為官只是遲早的事,只要他……」

    季蘭嘴快,道:「公冶公子已薦引了你?」

    「沒有,此事在下還未與公冶兄商談!」

    季蘭似是鬆了口氣,又迅速與父親對了個眼色,道:「公冶公子自己都不知在何處當差,又怎能將你相薦給皇太孫?」

    季國盛道:「方公子決心投效朝廷了?」

    方天岳道:「是的,在下以為,與其投入藩王府效勞,還不如直接投效朝廷。」

    季蘭冷冷道:「那可不見得,這不過是你的一孔之見而已……」

    方天岳見美人忽然變了臉,由熱變冷,不禁摸不著頭腦,心想我難道說錯了話不成?她怎麼以這樣的口氣對我說話,真是怪事。

    此時已近二更,僕役來請去用夜點。

    季國盛道:「今日言不盡意,改日再談。」

    方天岳道:「願向前輩請教。」

    眾人吃了夜點,埋伏於園中,靜等陰司四煞前來。哪知快到四更,卻是不見蹤影,於是遂告辭而去。

    第二天日快當頭,萬古雷才起了床。僕役送上洗臉水時也送上了一份書信。拆開一看,是春桃姑娘寫的。大意說,有要事相告,請於午後至大功坊聚寶門前的「蘭香」茶室會面。

    此刻離吃飯還有兩刻時光,正打算去見喬鶯、余三娘,問可有什麼需要。他雖請梁雅梅陪客人在花錦樓同宿,但作為主人也該探問。

    剛出門,就見一個小廝慌慌張張跑來稟告,剛剛吃過午飯的僕役,竟有十二人中了毒,梁護院已經知曉,派人去請了郎中。

    萬古雷大吃一驚,慌忙趕到廚房,只見梁建勳鐵青著臉站在伙房隔壁僕役用膳的餐室內,那些中毒的男女僕役,已經一命嗚乎,直挺挺東倒西歪睡了一地,聞訊趕來的親眷,一個個放聲大哭,其餘僕役也紛紛落淚。

    萬古雷見中毒死去的有五名女僕七名男僕,他們一個個面呈黑色,臉相怕人。

    梁建勳見他來了,把經過情形略說一遍。

    原來,按萬府的規矩,不當差的僕役先行用膳,膳後再去替換當差的來吃飯。是以只有十二人中毒,要是所有人、包括主人一起用膳那後果就不得了,豈不死個乾乾淨淨?

    然而這毒是什麼時候下的,下在什麼菜餚裡,是誰下的,現在還一無所知。

    正說著,馬車把一位老大夫載來了,經他仔細檢查,發現飯中有毒,判斷毒放在水裡,用毒水煮飯,以至害人。他查出水缸裡的水有毒,水井裡的水都是乾乾淨淨的。但他卻不知是什麼毒,竟然無色無味,而且也無能解毒。

    送走郎中,萬古雷滿腔哀傷回了竹梅居。

    他心中明白,定是五毒先生仇靈子做的手腳。不是他親來下藥,就是有人潛入萬府。這些人未免太過份,毒殺這些下人有何用,為何要傷及無辜?對這班凶殘的惡人,決不能再留情。

    他也知道,此舉意在警告萬家,震懾全府,逼人就範。但不過是徒勞,他決不屈服?

    他念頭幾轉,覺得敵暗我明,再這樣鬥下去,只有挨打吃虧的份。若是查到對方巢穴,便可上門攪他個天翻地覆。那春桃既不是普通樂伎,也許知曉一些情形,她既約我相見,不妨就去問問她。主意打定,匆匆出門。

    來到街上,找了家飯館用膳,心頭總拂不去僕役慘死的陰影,不禁越想越怒,索性叫了壺酒,慢慢的飲,並苦思對敵之法。待約會時刻快到,方才付賬下樓,匆匆走去。

    此刻行人眾多,人如潮湧,他避讓著迎面相對而來的人,心裡卻想著對敵之策。

    突然,有人擋住去路,便向橫裡邁開一步好繞過去,然而那人也橫邁了一步,又擋住了他。不假思索,當即又往左閃,偏巧那人也一閃,擋在前頭。他本來就充滿了怒火,忍不住抬起頭瞪了一眼,是什麼人這般不知趣。

    只見一個年紀幼小的書生,不過十四五歲光景,生得目清眉秀、唇紅齒白,這樣的半大兒郎,怎好生人家的氣。於是,頭一低,又往旁邊讓,哪知對方身一橫,把他擋住。

    「不會走路嗎,怎麼擋了人家的道!」那書生說話不知為何壓低著嗓子,怪聲怪氣。

    萬古雷不由火起,明明是你擋道,反來指責別人,頭一抬,怒聲道:「你講不講理,明明是你擋了在下的道,怎麼反咬一口!」

    「你才不講理呢,明明是你擋了小爺的道,非但不賠禮,反而出語粗俗,不知羞嗎?」

    萬古雷正想大發脾氣,轉念一想,與這樣的少年人計較個什麼,還是去赴約會要緊。把頭一低,朝橫裡大步跨出,不再理睬對方。

    「咦,想走嗎?沒那麼便宜的事,你得給小爺說清楚了才行,究竟誰擋了誰的道!」

    萬古雷發現少年書生挪動身子又擋了道。

    這是怎麼回事,這小子何許人,如此霸道?便抬頭瞪著對方,總算把人看了個仔細。

    這小子生得好俊,面容極熟,不禁一怔。

    「咦,你瞪著人家幹什麼,不認識了?」

    這回他沒有壓著嗓門說話,清脆動聽,不禁恍然大悟,一腔怒氣消去,笑道:「原來是公冶小姐,怎麼著了男裝,倒叫人認不出。」

    公冶嬌道:「誰叫你低著頭不看人,就是抬起頭也視而不見、目中無人。」

    「啊喲,不敢不敢,在下真的沒有認出……」

    「不對吧,明明是認出了裝不認識……」

    「冤枉、冤枉,在下豈敢這般對待小姐。」

    「你匆匆忙忙往哪兒去?」

    「在下應邀去拜訪一位朋友。」

    「人家正要前往你府上,可你卻不在家。」

    「小姐要到寒舍,有事嗎?」

    「怎麼,沒事就不准去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在下只是隨口問問。」

    「那怎麼辦?我上你家,你卻去訪友。」

    「這個……實在對不住小姐,在下應一位朋友之約,說有要事相告,小姐明日……」

    「叫我明日再來?真叫人掃興!」

    「實在對不住了,請小姐原宥則個。」

    公冶嬌略一沉吟,笑道:「有了,我和你一道去吧,人家本就是來找你玩的。」

    萬古雷一愣,心想不妥,公冶嬌去了,春桃還願不願說真話?於是道:「這不大方便,要不請小姐先到寒舍,讓雅梅陪小姐……」

    「這麼說,你是不帶我去了?」公冶嬌不高興了,小嘴呶著,眼瞪臉板。

    「對不住小姐,今日之約有要事,不能……」

    公冶嬌不等他說完,賭氣轉身走了。

    萬古雷慌了,忙道:「小姐……」

    公冶嬌立即轉過身來,一臉笑意:「怎麼,你願意帶我一同去了是不是?」

    萬古雷一愣:「不是啊,小姐聽我說……」

    公冶嬌氣得一扭身,頭也不回走了。

    萬古雷搖搖頭,心想糟了,她還是個小孩兒,若向她哥哥告狀,豈不引起誤會?可今日實在是不方便帶她去,只有今晚向公冶勳告罪了。這樣一想,鬆了一口氣,趕緊朝前走。

    來到聚寶門附近,找到了蘭香茶室,一掀門簾跨了進去,只見室內佈置雅致,樓下客人已上滿了五成,正聚精會神聽人說書。滿場掃視,不見春桃,便往樓上去。

    樓上佈置更為典雅,客人較樓下少些,各自低聲交談,並不喧嘩。正打量間,角落上有人向他招手,正是春桃,她著了男裝,一個人坐在那裡,附近幾張茶桌都空著,說話方便,就向她走去。哪知她卻站了起來,微微一笑,轉身推開壁角上的一扇門走了進去。萬古雷走到門前,見門上掛有「客人止步」的字牌,想是店家用屋,便走了進去,春桃示意他關上門,插上木梢。只見站立的地方是一條走廊,春桃在前面引路,拐個彎進了一間精美客室。

    春桃滿面春風,笑盈盈道:「公子請坐。」

    萬古雷道:「多謝。想不到還有這樣一個好去處,姑娘和茶室主人一定相熟了。」

    「那是自然,若非主人允准,豈能進來?」

    「姑娘邀在下前來,說有要事相告……」

    「公子先別急嘛,先喝口茶再說不遲!」春桃說話間已沖好一杯茶,雙手端了過來。

    萬古雷無法,只好端起茶盅。

    春桃道:「這幾日府上有人侵擾嗎?」

    萬古雷也不瞞她,照實說了。

    春桃訝然道:「原來公子已經知道了!」

    「姑娘指何而言?」

    「陰司四煞。沒想到他們已經下了四煞令!我還當公子不知他們到京師來了呢!」

    「那麼說,姑娘約在下來,就為告知此事?」

    「當然不止。」一頓,又道:「史孟春原想讓錦衣衛對付府上,但公子卻與公冶公子交上了朋友,使他們有了顧忌。須知公冶公子是皇太孫駕前的常客,錦衣衛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萬古雷道:「豈有此理,萬家是規規矩矩的商家,並無違法之舉,他錦衣衛憑什麼來對付萬家,這不是毫無道理的事嗎?」

    春桃道:「錦衣衛行事,自不會不抓把柄。他們只要讓一兩個死囚咬定,萬家與謀反的某個罪臣暗中勾結,以銀兩助其謀反云云,不就構成了抓捕萬家的理由了嗎?總之一句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公子不見當朝文武大臣,不是有好些人都以謀反罪滅了門嗎?這些大臣忠心耿耿,到頭來又落個什麼下場!」

    萬古雷一想,這話確實對,錦衣衛要栽贓害人,易如反掌,這倒是不得不防。

    春桃續道:「公冶公子插手萬府,使錦衣衛有了顧忌,是以史孟春改換了手法,要以江湖手段對付萬家。最近又請來了五毒先生伍靈子,這個公子已知道。還有拘魂鉤閔泰,追風刀張兆,衡山三劍王昌玉、袁子安、高元超,再就是陰司四煞。這些人都是黑白兩道有名的高手,公子千萬不可等閒視之!」

    萬古雷暗暗吃驚,春桃說得一點不誇張,這些人只要隨便來一個就夠對付的,何況聚集在一起。這史孟春到底何許人,能這般呼風喚雨,把這些有名的武林人收納於麾下。

    念頭轉了轉,他道:「姑娘說陰司四煞真的來了嗎?不是病駝那幾個冒牌貨?」

    春桃道:「據我所知,四煞昨日才到。」

    「姑娘何以知之?」

    「靠的是眼線,決不會錯。」

    「姑娘到底是什麼身份?」

    「這個,恕我不能奉告,除非……」

    「姑娘信不過在下嗎?」

    「若信不過公子,又何必把消息告訴公子呢?難道公子不明白,我們是在幫公子你呀?」

    「在下怎會不明白,正因為感謝姑娘,便欲知曉姑娘底細,倘若互不交底,能深交嗎?」

    春桃道:「公子想與妾身深交嗎?」說時兩隻大眼盯著萬古雷,十分急切聽他回答。

    萬古雷心裡一跳,覺出她眼神中有些異樣,不敢與她對視,慌忙移開視線,道:「姑娘幫助在下,彼此就該成為朋友。」

    春桃聽他這平淡的回答,未免失望,歎口氣道:「要成為朋友不難,只要公子投效一位王爺,與我們在一起,那就成一家了。」

    「姑娘效忠的是哪一位王爺?」

    「公子在投效前最好不要知道,一旦知道了,公子就非投效不可了,若再拒絕,定有橫禍加身,是以公子不必忙於知曉。」略一頓,又道:「公子究竟願不願意如我所願呢?」

    萬古雷道:「在下無意去王府當差。」

    「公子可是要效忠朝廷?」

    「在下出身商家,子承父業,順理成章。」

    「公冶公子乃皇太孫寵幸之人,已被皇太孫任為東宮忠信衛指揮同知,只要公冶公子向皇太孫引薦,萬公子前程遠大。」

    「咦,你說什麼公冶兄任了官職,我怎未聽他說起,姑娘只怕誤聽傳言了吧?」

    「這事千真萬確!不過請公子切勿在公冶公子面前洩露賤妾身份,千萬別說賤妾告訴你的事,不知公子願作承諾否?」

    「放心,我決不對人洩露就是。」

    「公子,我有一言相勸,願聽否?」

    「姑娘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當今皇上已近古稀之年,近來時有病痛纏身,毋庸諱言,皇太孫繼位在即。這本是順理成章的事。然而皇上的十多位皇子,受封於藩,劃地為王,又各自擁有甲兵,權勢極重。其中不乏雄才大略之士,而皇太孫仁柔文弱,豈能駕馭得住諸王叔?屆時天下大亂,群雄並起,焉知今後何人得坐龍椅?是以有識之士,理應審時度勢,選擇明主投效,將來封王封侯,封妻蔭子,成開國之元勳。以公子才智,不難成為人上人,又何必眷戀家中雌伏,不願展翅雲霄呢?賤妾此言,出自肺腑,望公子明鑒?」

    萬古雷道:「姑娘目光遠大,不讓鬚眉,但在下無意謀取功名,皆因有自知之明,在下文不通經略,武功又平平……」

    春桃接話道:「但公子家中富有,這就足以成為進身之階,況公子文武雙全……」

    「慢、慢,姑娘說家中富有是進身之階?」

    「不錯。俗話說,大軍未動,糧草先行。沒錢怎能養兵?沒錢怎能置辦器械?以公子之富有,哪個王爺不願收納公子,以得財力之助?」

    萬古雷恍然大悟,春桃他們之所以看上他,原來是為了萬家的錢財,怪不得要籠絡他了。因道:「在下明白了,但還是無意投效。」

    春桃道:「公子面臨強敵,那史孟春對碼頭勢在必得,不惜派出武林殺手作案,以公子現有之力,怎能抗拒?因此公子只有投效賤妾等的主人,賤妾等才能助公子退敵!」

    「就憑著魏大俠、盧大俠兩位嗎?」

    「當然不止,我方高手在京師的有十好幾位,足可助公子退敵,望公子三思!」

    「姑娘是否能告訴在下,史孟春究竟何人?」萬古雷有意避開答覆,岔開話題。

    「史孟春的來歷我們還未查清,但已知曉錦衣衛千戶柴忠、指揮僉事富志安與其過從甚密,此外還有些身份不明的江湖人物在其府上出出進進。我們曾派人夜探史宅,去的人一進去就被發現,差點不能全身而退,可見其宅防守之嚴。公子試想,與這種神神秘秘的人對陣,能有幾分勝算?不如聽從妾身的勸告,投效王府。否則,情勢危急,難逃此劫!」

    春桃滿臉憂急之色,一片誠摯,使萬古雷十分感動,便道:「多謝姑娘關懷之情,容後圖報。但在下自信能對付史孟春這個惡徒,請姑娘不必擔憂。至於投效王府一事,在下自有苦衷,只能辜負姑娘盛情了,請姑娘勿怪。」

    春桃大失所望,幽幽道:「公子為何就聽不進妾身的隻言片語呢,莫非嫌我是個流落風塵的下賤女子,因而……」

    「姑娘千萬別這麼說,姑娘不過是托身畫舫,遮掩本來面目而已,以姑娘的談吐,豈能是一個風塵女子?在下決無輕視之意!」

    「公子既然不願投效王府,何以拒敵?」

    「在下就憑現有之力與敵一搏。」

    「追魂劍方天岳武功高強,但也不過一人而已,公子究竟有何仗恃,能否告知賤妾?」

    「並無仗恃,只憑府中幾位弟兄。」

    「公子不諳江湖事.恕賤妾直言,只憑府中現有之力,怎能抗拒陰司四煞這樣的殺手,公子難道一點也不著急嗎?賤妾真為公子焦心!」

    「姑娘但請放心,在下……」

    「唉,公子說來說去都是這幾句話,並無退敵良策,賤妾本該在此危難關頭助一臂之力,但上命難違,只好愧對公子!」

    「姑娘至誠之心,在下決不會忘。」

    「公子執意不允,賤妾無法可想,請公子回去後三思為解燃眉之急,只有投效王爺,公子若是回心轉意,請立即知會賤妾。」

    萬古雷起身一揖:「在下告辭!」

    春桃無奈,幽幽道:「但願今後能相見!」

    萬古雷道:「在下定會探訪姑娘。」

    「公子之言可真?」

    「出自肺腑,決無虛言!」

    「唉,只怕世事多變,各自東西……」

    萬古雷心想,的確如此,有誰能知道今後會怎麼樣呢?便道:「世事難料,人生聚散無常,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春桃輕歎一聲,不再說話。

    萬古雷仍由走廊出茶室,剛走幾步,一張茶桌上有人叫他:「萬兄,不理人嗎?」

    萬古雷扭頭一瞧,忙停下腳步笑道:「原來是公冶小……」旋又改口:「是公冶小弟。」

    公冶嬌不知為何板著臉:「坐下說話。」

    萬古雷過來坐下,道:「小……小弟為何一人來此喝茶?沒有回府上去嗎?」

    「你到那裡面做什麼?」公冶嬌不答反問。

    「會一位朋友。」

    「是嗎?貴友是幹什麼的,怎會躲在客人止步的房間裡會客,鬼鬼祟祟的!」

    「這兒人多,不方便說話。」

    「你見的是男客還是女客?」

    萬古雷不防有此一問,搪塞道:「自然是男客了。小弟不是要到寒舍嗎,現在去如何?」

    「誰還有興致去你家?你行為不端,人家從此再不理你,還要把今日所見告訴哥哥!」

    萬古雷一愣:「在下行為不端?此話從何說起?」他感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剛才和春桃姑娘進了那道門,半天才出來……」

    公冶嬌紅著臉,一臉惱意:「可你還哄人家說去見男客,哼!卻原來不正經!」

    萬古雷目瞪口呆,心裡叫苦,後悔不該對她說假話,這下讓她有了誤會,得趕快釋清為好,否則自己在她眼中豈不成了花花公子?

    公冶嬌又道:「你瞪著人家干什嗎?我跟在你身後來到茶館,那春桃雖是著了男裝,卻被我一眼認了出來,你說是不是她!」

    萬古雷無奈,只好承認:「姑娘說得不錯,那人確是春桃,但她邀在下來此是因為……」

    「不必多說,誰想聽你的秘密,我只對你說,哥哥將你當成人中龍鳳與你相交,哪知你卻不知自愛,竟跑到茶室裡來找……」臉一紅,嚥回了幾個字,續道:「一個人須學好,要上進,莫學那紈挎子弟,只知吃喝玩樂,虛擲光陰,到老來一事無成,徒歎奈何,你該……」

    萬古雷見她板著臉,一本正經教訓自己,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插言道:「承教承教,不過小姐不知真相,是以有了誤會。」

    「誤會?我親自看見的!」

    「小姐看見什麼?不就是進了那道門嗎?進了門,門外的人自然不知道裡邊的情形。其實,春桃姑娘有事告訴在下,她說陰司四煞已到京師,要在下小心提防,並告知在下,史孟春與錦衣衛僉事富志安也有勾搭云云。」

    公冶嬌狐疑地看著他,道:「你哄我,春桃是『艷芳』號畫舫上的歌伎,不知江湖事。」

    「錯了,小姐,她的身份神秘,我雖問不出她的來歷,但猜想她決不是一般歌伎。」

    「咦,當真?」公冶嬌臉上有了喜色。

    「在下若有一字不實,定叫雷打……」

    「噓——誰要你立誓的,人家相信你就是了!」公冶嬌半嗔半喜,十分嬌憨。

    萬古雷總算鬆了一口氣,道:「春桃姑娘托身畫舫,迎迓四方遊客,因此消息得來容易。陰司四煞既已現身,今夜必來侵擾……」

    公冶嬌道:「怕什麼,有我兄妹在,決不讓陰司四煞傷你一根毫髮!」

    「多謝多謝!有姑娘和令兄以及方少俠、蘇黃二位相助,在下心中一點也不怕。」

    公冶嬌忽然「哎呀」一聲,臉又紅起來,道:「我忘了哥哥的話,他說你武功決不弱於他,那不是比我還要高嗎,何消我關照你。」

    「令兄誇獎在下,其實在下怎能和令兄比。」

    「這話也對,不然你在京師早該有名。」

    萬古雷見她幼稚,毫無心計,暗暗好笑。

    公冶嬌又問:「你說方天岳這人如何?」

    「武功高強,豪俠仗義,令人敬佩。」

    「是嗎?可我覺得他愛誇口,成天對著我誇誇其談,炫耀方家在武林中的聲望。」

    「方家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在武林中地位極高,並不弱於各名門正派,方兄所說並無誇張之處,小姐不熟諳江湖情形,有所誤會。」

    「哼!你以為人家沒走過江湖,就什麼也不懂嗎?一個人本領再高,也用不著掛在嘴上說。他沒事總愛找人家說話,一張口就說他在江湖上的豐功偉跡,而且說些……說些……」公冶嬌忽然說不下去了,臉也紅了起來。

    萬古雷奇道:「說些什麼?怎麼不說了。」

    「也沒說什麼,只是些奉承話。」

    萬古雷不禁好笑:「小姐外慧內聰,文武雙全,方兄自不免仰慕,這也無可指責。」

    「那我怎未聽你對我說這些話?」

    萬古雷一愣,十分尷尬,支吾道:「小姐之才,在下也是佩服的,只是和小姐見面少,所以……所以沒有機會……」

    「現在只有我和你,你怎麼不說?」

    萬古雷一怔,念頭幾轉,道:「小姐一坐下就說春桃的事,其間並無空閒,在下沒法說。」

    「現在不是有了空閒嗎?說吧!」

    「說什麼呢?小姐貌比天仙,文武雙全……」

    「就這麼兩句,沒有了嗎?」

    「暫時沒有了……」萬古雷窘得臉紅。

    「方天岳不像你,他說得可多了,你以為我愛聽奉承話嗎?那就大錯特錯了。」

    「他對姑娘說些什麼?」萬古雷動了好奇心。

    「他說我國色天香,絕代佳人,又說什麼他對我無比仰慕,願充我裙下不二之臣……」

    萬古雷一聽,忽覺心中有了酸溜溜的味道,那方天岳莫不是動了她的念頭?幸虧她年歲尚小,不解風情,竟把他的私話也拿來對自己說,否則,方天岳豈不是要捷足先登?

    抬頭看去,公冶嬌臉紅紅的,似乎十分害羞,心頭不禁一震,她莫非已懂事了,知道這些話的含意,不知她為何要說與我聽?

    「我說我不要人來充臣僕,這些話對別人說去吧!」公冶嬌匆匆結束了敘述。

    萬古雷不知該說什麼,一時無語。

    公冶嬌換了話題,道:「哥哥已被皇太孫授了忠信衛指揮同知官職,告訴你了嗎?」

    「沒有,昨夜令兄並未提及。」一頓,又道:「在下該向令兄道賀,這可是大喜事。」

    「你願進宮當差嗎?」

    「在下不曾想過,再說我也無能充任官佐。」

    公冶嬌歎了口氣,道:「家兄做了官,人人都說好,其實不然。俗話說,伴君如伴虎。若是皇上寵幸之時,你自然風光之極,權柄在握,威風八面,倘若一旦失寵,丟官丟命不說,還要累及九族,到時只怕悔之不及!」

    萬古雷想不到她小小年紀,竟然說出如此有見地的話來,不禁對她刮目相看。心想她年歲雖輕,但已不是小孩子了。

    因道:「小姐不必憂心,皇太孫仁厚,對公冶兄寵幸有加,前途無可限量。」

    「你和我哥稱兄道弟,怎麼對我卻稱小姐?」

    「這個……好,愚兄即時改過口來。」

    「大哥一早去了柳姐姐家,那方天岳也不知上哪兒去了,我背著娘溜出來,此刻快到用午膳的時候,娘不見我又要說我了。」

    萬古雷付了茶資,兩人出了茶室。兩人住所在相反方向,萬古雷送她一程。

    ※※※※※※

    柳錦霞對公冶勳任東宮衛隊忠信衛指揮同知一事十分高興,還將他引去見老夫人,受到老夫人的稱讚,命丫鬟傳話廚房多備幾個菜,要留公冶勳用午膳。之後兩人又到花園閒坐。

    柳錦霞容光煥發,麗如天人,看得公冶勳心醉。柳錦霞說什麼,他都微笑著聽。他欣賞她說話時的一顰一笑,喜歡聽她那悅耳的語聲。此刻無論說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她在一起。四天後他要離開京師,要好長時間才能見到她,是以要珍惜這寶貴的光陰。

    忽然,他心血來潮,面對如此佳麗,何不潑灑丹青,為她畫一幅繡像?

    他興致勃勃地說道:「霞妹,愚兄……」

    話未完,他忽然一甩右手,打出一股罡風,同時跳了起來。人剛站立,陽光下白光一閃,破空之聲響起,柳錦霞臉色一變,長袖一甩,將疾射而來的三點寒星擊落。

    公冶勳雙肩一晃,向五丈外的花壇撲了過去,柳錦霞蓮足一點,朝斜刺裡躍出,與公冶勳成犄角之勢。兩人還未落地,只見六點寒星從花壇後飛出,三點直奔公冶勳,三點射向柳錦霞。兩人連忙甩出長袖,把暗器擊落,但緊接著又有三顆寒星射到,兩入只好吸氣下墜落地,再發罡風擊飛暗器。就在兩人落地之時,一個蒙面青衣人從花壇後躍出,直逼公冶勳,一掌向他胸前擊到。公冶勳倉促應敵,雙足剛沾地就被迫出掌,雙掌相擊,一聲大震,兩人同時後退,蒙面青衣人退了兩步,公冶勳多了一步。兩人當即調息,內心都感到十分震動。

    柳錦霞擔心公冶勳吃虧,正待朝青衣人進擊,花壇後忽又躥出一個蒙面女子,身著勁裝,手持窄如劍身的腰刀,白光一晃,一刀夾著罡風劈到。柳錦霞在自己家中,自然不帶兵刃,身軀一閃,以食中兩指朝對方腰肋點去。蒙面女子一驚,朝後退開一步,一刀橫斬而出。柳錦霞見其變招迅速,連忙後退,刀鋒一過,立即伸玉手抓對方腕時。那蒙面女子並不閃避,左手一掌劈向對方酥胸,右手微微一抬,一刀當頭劈下。兩人均知對方武功不弱,不敢大意。瞬間交手五個回合,誰也未能搶到上風。這邊公冶勳早已猱身而上,雙掌輪番出擊,與蒙面人打在一起。從剛才的對掌中,公冶勳已測出對方的功力,知道遇上了勁敵,因此不敢怠慢,一上來就全力進擊。那蒙面人在防守中竭力搶攻,但對方掌勢雄渾飄浮,變化奇詭,是以三招後便落了下風,守多攻少。

    忽然,花壇後又跳出兩個人來,個子都不高,使的是短兵刃,帶護手的鐵筷子,而且筷頭十分尖銳。此種兵刃又稱點穴針,用這種兵刃的人都是打穴高手。兩人直奔公冶勳,以三打一。公冶勳被兩人一夾攻,頓時落了下風。這兩人手法奇詭,四隻點穴針,穿、點、扎、挑、撥、纏,專點他身上各部位的要穴,他手中無兵刃,不能硬擋硬架,也不能將對方從身邊逼退。加上這兩人身段靈活,配以雙腿出招,時而點穴用針,時而以腿出擊。兩條腿蹬、鏟、彈、踢,竟然是凶狠異常。公冶勳在三大強手攻擊下,被迫以守為主,穩住局面。倏忽間鬥了十個回合,他總算適應了點穴針的招數,便提起七成功力,竭力在對方破綻中反攻,漸漸扳回了劣勢。照這般打下去,五百招難以分出高下。在一邊相鬥的柳錦霞已佔了上風,眼見公冶勳被三個高手圍攻,擔心有失,便猛提功力以求速勝,她以觀音指連連向對方戳出,迫得蒙面女子東躲西閃。觀音指力到處,無堅不摧,一個大花盆被指風擊得粉粹。

    「住手!在下有話要說。」與公冶勳動手的蒙面人突然大喝,並率先跳出圈外。

    兩個使鐵筷子的蒙面人也各自跳開,落了下風的蒙面女子趕緊與他們會合一處。

    公冶勳氣定神閒,道:「有話就說吧。」

    蒙面人道:「無塵公子名不虛傳,果然高明。但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如果我等再增人手,公子只怕難以對付。是以在下有一言相勸,請公子退出萬家這場是非,以公子身份,本不該捲入江湖是非的,又何苦為萬古雷這小子與人結下仇怨。須知江湖仇怨一旦結下,從此就會糾纏不休,公子不得安寧,這實在不是好事。在下對無塵公子一向仰慕,故特來以武拜謁,純屬一片好心,不知公子以為然否?」

    公冶勳尚未答言,柳錦霞叱道:「大膽的東西,竟敢到都督府來撒野,還不給我跪下請罪,否則你們一個也走不掉!」

    青衣蒙面人並不動怒,心平氣和地說道:「柳小姐,我等私闖都督府確實不該,但為了請公冶公子退出萬家這場是非,只好冒犯了柳小姐,這情非得已,請小姐寬宥是幸!」

    柳錦霞見對方口氣已軟,心想他要公冶勳退出萬家是非的意圖正中我意,又何必為難他們,但這些江湖人不給點顏色也未免不知天高地厚,小覷了官家的威嚴。於是斥道:「縱然你們出於勸阻公冶公子的好心,但大白天私闖都督府第,顯然未將官家放在眼裡,你們也太過放肆,我且讓你們這班無知刁民長長見識!」話一落聲,舉手一揮,道:「家將護衛何在!」

    突然間,四面八方,花壇後、樹冠中,草叢裡,一下躍出了二十多個帶甲家將,將眾人團團圍住。這還不算,只見一排二十八個士卒,手持強機弩,從一排矮樹叢後走了出來,機弩對準了青衣蒙面人等四人。這種強機弩威力強大,能連發,縱是武功高手,也難擋二十支強機弩的攻擊。是以青衣蒙面人等為之一驚。

    柳錦霞又道:「先前我未招他們,是以各在隱身處不動,你們當真以為都督府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言猶未了,那使鐵筷子的一個蒙面人冷笑道:「縱有這些家丁家將,也困不住在下等人,柳小姐也未免小覷了江湖好漢!」

    柳錦霞大怒:「不長眼的東西,不給點教訓,看來你是不服的了!」一頓,喝道:「上!」

    蒙面青衣人連忙道:「柳小姐,請聽在下一言,我等並非有意冒犯都督府,請小姐高抬貴手,我等今後再也不會跨進都督府一步!」

    柳錦霞也不想大打出手,她要趁此機會勸公冶勳脫離萬古雷家的是非,便把手一揮:「退下!」家將家丁眨眼間退走不見。

    柳錦霞續道:「念你初犯,又為的是勸解公冶公子退出江湖是非,本小姐就寬宥一次!」

    公冶勳這下才有了說話的機會:「你們是何人,奉誰人之命來做說客?」

    蒙面青衣人道:「我等是誰無關緊要,不過是受朋友之托,請公子退出萬家是非。」

    「好好,你們的意思我懂了,去吧!」

    「公子答應退出是非了嗎?」

    「這個嘛,不勞動問,我自有主張!」

    「公子能否給在下一個確實的答覆?」

    「我已說了,你們去吧!」

    「公子務請三思,千萬不要引火燒身,在下可以奉告公子,以萬古雷家的那幾個管家護院,實在是不堪一擊。縱使有方天岳出手相助,也是眾寡不敵,請公子……」

    「不必多說,你們快走吧。但我也有一言相勸,下次再敢對我無禮,休怪我手辣!」

    「如此說來,公子是非插手萬家的事了?」

    「告訴你們的主子,你們勝不了萬古雷兄弟,不信就走著瞧!」公冶勳板起了面孔。

    青衣蒙面人一揮手,四人遂向花園西牆躥去,眨眼越牆而過,沒了蹤影。

    柳錦霞道:「你該明確答覆他們的。」

    公冶勳道:「他們豈能唬得住我!」

    「話不是這般說,他們雖無禮,但勸你不要介入江湖是非,這話卻沒有錯。」

    「萬兄弟與我情同手足,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況這並不是什麼江湖是非,是史孟春要強佔他家經營的碼頭,京師豈容他橫行霸道!」

    「這話雖有道理,但吾兄現在是皇宮衛隊頭領,怎好與這些江湖人爭爭鬥鬥。吾兄應為東宮皇太孫盡心竭力應差,豈能為這般小事勞神。」

    「賢妹,愚兄四天後離京師,這四天內不能袖手旁觀,就容愚兄對萬賢弟盡點心力吧!」

    柳錦霞見他語出誠摯,料想不能令他改變主意,另外被他出京師的話所驚,便按下心頭的不快,問道:「哥哥要到哪兒去?」

    「奉皇太孫差遣。」

    「有什麼事,不能說給妹妹嗎?」

    「去暗訪幾位藩王的行為,這事極為機密,不可與人道,妹妹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柳錦霞芳心大悅,道:「小妹又不傻,豈會說與外人?但哥哥此去危險,無人相助嗎?」

    「有,都是忠信衛的屬下。」

    「藩王在外,權勢極大,手下有不少武功高強的江湖客,哥哥此去小妹放心不下,不如女扮男裝,跟在哥哥身邊。」

    「此事萬萬不可,與愚兄同行的都是部屬,妹妹乃千金之體,路上極為不便,再說伯父伯母也不會允准。其實妹妹不必擔心,愚兄自信武功尚可自保,同時此去不過暗訪,不是去廝殺,妹妹自管在家中等待哥哥回來就是了。」

    「小妹也知身不由己,不能隨哥哥同行,只是不願意離開哥哥而已!」柳錦霞歎了口氣。

    「愚兄快去快回,至多三個月……」

    「什麼?要三個月?那還不夠長嗎?」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哥哥也不想離開妹妹,但公務在身,情非得已……」

    柳錦霞脈脈含情,一雙媚眼凝視著他:「妹妹不誤哥哥公務,會在家等候哥哥回來,望哥哥早日完成差務,妹妹備水酒為兄接風。」

    公冶勳入迷地看著她,心中似有千言萬語要說,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只想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又礙著花園裡有值勤的衛士。正不知該說什麼好,柳銘恰在此時笑嘻嘻來了。

    「公冶兄,霞妹,該用午膳了!」柳銘邊走邊說,「公冶兄榮任忠信衛指揮同知,小弟向兄道賀,此事已在朝中傳遍……」

    公冶勳連忙道:「不敢不敢……」說著與柳錦霞一同起身,向通內宅的月洞門走去。

    柳銘笑道:「公冶兄前途無量,好叫小弟羨慕,願追隨公冶兄左右,共創功業!」

    公冶勳笑道:「賢弟若不怕委屈,愚兄當向皇太孫薦引柳兄到忠信衛如何?」

    柳銘大喜,道:「只要兄不嫌棄小弟……」

    柳錦霞道:「得了吧大哥,內外一向疏懶,進軍中謀個苦差,豈是你受得了的?」

    柳銘道:「與公冶兄在一起當差,情形就不同了,若再把張兄、郭兄也引薦了去,大家好朋友在一起,豈不快活?只可惜妹妹是女兒身,這份快樂是享不到的了,愚兄深表遺憾!」

    說完還故意重重歎口氣,有意氣氣她。

    柳錦霞嗔道:「誰稀罕與你們這些臭男人呆在一起?那才真是乏味得要命呢!」

    柳銘笑道:「不對吧,只除了公冶兄……」

    「你再多嘴,打你!」柳錦霞抬起了玉手。

    這時剛好進了小跨院,柳銘直起嗓子喊:「娘啊,妹妹要打人,欺負哥哥呢!」

    柳夫人正在餐室等他們來用膳,聞身走到門邊探視,嘴裡道:「吵個什麼,也不知羞,這麼大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兒般亂嚷嚷。」

    柳錦霞笑道:「活該,誰叫你告狀!」

    公冶勳搶步上前向夫人請安,大家笑嘻嘻入室用膳,說說笑笑,充滿天倫之樂。

    膳後老夫人回內室,柳銘知趣地避開,公冶勳與柳錦霞又到花園閒坐。兩人娓娓而談,情話綿綿,渾不知時光匆匆,轉眼間金烏西墜。公冶勳又在柳家用膳,天黑方才歸家。

    公冶嬌將白天見到萬古雷的事說了,最後道:「春桃說陰司四煞已到,要萬大哥當心,哥哥你究竟能不能對付得了四煞?」

    兩人在公冶勳的書房說話,卻聽窗外腳步聲響,隨即有人道:「公冶兄在嗎?」

    這是方天岳的聲音,便答道:「請進!」

    方天岳興沖沖進了客室,後面跟著蘇傑、黃錚。大家又相互見禮,然後坐下。

    方天岳道:「聽說公冶兄被皇太孫任用為東宮衛隊指揮同知,不知當真嗎?」

    公冶勳心想,這消息竟然傳得這般快,嘴裡答道:「確有此事,方兄在何處聽說?」

    方天岳避而不答,只道:「恭賀公冶兄榮受軍職,據說平日軍職晉陞不快,但公冶兄一上任就是從三品的職階,足見皇太孫拔擢人才。小弟與公冶兄甚為投契,有個不情之請,公冶兄能否在殿下駕前引薦小弟,小弟願與公冶兄同進退,效忠殿下,相互提攜。」

    公冶勳一怔,此事並未想過,一時不好回答,便道:「方兄願入忠信衛當差,小弟自當為方兄引薦,待面見殿下時上奏。」

    蘇傑怕公冶勳為難,便道:「方兄,大家都是自己人,小弟直話直說。皇太孫非比常人,公冶兄不能隨意引薦親朋,以免有籠絡親信、謀求私利之嫌。若是皇太孫下旨要公冶兄招納人才,公冶兄才好提出相薦。」

    方天岳見公冶勳不說話,似乎默認蘇傑之言,忙道:「蘇兄言之有理,公冶兄若有不便,此事也就作罷,公冶兄千萬別作難!」

    公冶勳道:「小弟見機行事就是了。」

    方天岳見他並不熱心,心中十分不悅,心想無塵公子難道嫉賢妒能不成?若彼此是好兄弟,在皇太孫駕前為何不能引薦?莫非他怕皇太孫寵幸於我,將他壓了下去?心裡轉著念頭,但不形諸於臉,道:「多謝公冶兄。」

    而公冶勳其實不像蘇傑所說那樣,在皇太孫駕前避嫌。只是因為引薦人並非小事。試想皇太孫不久將登龍位,一句話就能讓人做個一品大臣。若是萬古雷願意,他毅然將萬古雷引薦給皇太孫殿下,因為他對萬古雷的品德信任得過,這樣的人在皇太孫身邊守衛,哪會有不放心的。而方天岳彼此才見面,他對方天岳的為人還未弄清,怎敢隨意向於太孫引薦?

    此刻他隨便答了一句:「方兄不必客氣。」便將話題轉到今夜可能遇到陰司四煞上面。

    黃錚道:「若四煞真的到了京師,加上病駝等人,還有那未露面的惡頭陀沙空……」

    公冶勳道:「不止這些個人,我上午在柳兄家就遇上了四個高手……」當下把情況說了說,續道:「很顯然,這四人是跟蹤我到柳家去的,他們旨在使我退出這場是非,足見史孟春決心搶奪萬兄弟家碼頭,不達目的不罷休,今明兩晚,勢必派出大批高手一決生死,各位萬萬不可大意!」一頓,對公冶嬌道:「嬌嬌,你從今夜起不要到萬兄弟家去……」

    話未完,公冶嬌把身子一扭:「我要去!」

    「敵勢極強,你年歲太小,又無歷練……」

    「我若是永遠不與人動手,何來歷練?」

    「這話自然不錯,但對手非比一般高手,愚兄能全神對敵,無暇照顧妹妹……」

    「用不著照料,我自己能管自己!」

    「愚兄確信,家宅附近人家布了暗樁,你留在家,也可保護爹娘,若是有個好歹……」

    「我不信他們敢碰爹娘一根毫毛……」

    蘇傑勸道:「小姐千之體,犯不著與江湖兇徒去拼性命,不如在家為好。」

    公冶嬌不聽:「我說了要去就是要去!」

    公冶勳道:「咦,嬌嬌,你該聽話才是。」

    公冶嬌道:「不跟你們去也不要緊,我長著腳呢,那就各去各的吧!」

    公冶勳無奈,道:「好好好,我怕了你啦,你千萬別一個人亂躥,一同去吧!」

    公冶嬌一笑:「這才是好哥哥哩!」

    方天岳被她一笑笑迷了,呆看著她目不交睫,心想這樣的美人兒還到哪裡去找?便道:「公冶兄不必擔心,小弟當細心照料小姐。」

    公冶嬌嘴一撇:「我又不是小孩兒!」

    方天岳有些尷尬,忙說話轉移大家的注意。他道:「今夜必有一場狠鬥,小弟願打頭陣,稱量稱量陰司四煞到底有多少斤兩!」

    蘇傑道:「公冶兄,你今為朝廷命官,恐怕不便再與江湖人糾纏,不如由我與黃老弟去助萬公子,公冶兄就不必親自去了吧!」

    公冶勳一笑:「賢弟好意心領,但共赴危難彼此才是好弟兄,賢弟以為然否?」蘇傑肅然道:「願與兄赴湯蹈火!」

    公冶勳道:「我信得過賢弟。」一頓,又道:「時候不早,大家坐息一個時辰就走。」

    於是,各自散去。

《劍嘯鳳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