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閻王峰頂 碧鷹喪命

    話聲一落,煞氣的目光遍射「紅燈教主」,配合著駭人冷酷之面容,一步步向前欺去。

    「紅燈教主」雖平日猖狂跋扈,此刻胸有成竹,但一見宋岳這副表情,心中也不禁微微一抖,腳步卻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一步……二步……三步……

    但是,宋岳卻沒有注意到,自己卻因此深入對方展開的包圍圈中。

    氣氛緊張,壓人欲窒,場中所有目光皆怔怔注視著。

    驀地,宋岳發出一聲怒笑,冷峭地道:「惡魔,你現在也怕了,哈哈……」

    笑聲倏然一斂,長劍已如閃電般,疾速推出,左掌橫揮,劃空生嘯的劍氣及一股剛猛無儔的罡氣,已隨著刺耳的銳嘯聲,向「紅燈教主」襲擊。

    這一劍一掌,挾著宋岳六年的仇恨,聲勢真如江河倒瀉,驚天動地,「芥子神功」所逼出的罡勁如排山倒海一般,凌厲地向前漫卷而去。

    「紅燈教主」見狀大駭,他覺得宋岳此刻的功力,好像比上二次還要深厚。

    尤其這招掌法的飄忽威猛,正是「三才居士」絕學,這魔頭不敢硬接,雙掌怪異一掄,一招「地獄十絕式」的「陰燦三蹈」,逼出一股陰柔勁氣,人影卻疾速一縱,龐大的身子如一粒彈丸,向上疾射出去。

    宋岳雙目煞氣驟盛,一聲厲叱,人已猝然跟蹤而起,虛空中,長劍倏然一揮,一道寒森森的徹骨劍虹,已挾著風雲變幻的威勢嘯湧而出。

    「紅燈教主」身在空中,猛感一股逼人寒芒,電射奔來,雙掌立刻劈出一股陰柔綿綿的掌風一擋,身形一翻,飛快瀉地。

    於是,這兩個當今武林中一正一邪的頂尖高手,忘命地搏戰著,而場中俠道群雄皆緊張地注視著。

    這場可以左右武林歷史的激烈之戰,使各人心中忘了自己,忘了時間,而紅燈教的十五個教徒,也目眩神迷地望著。

    但是,在峰頂樹林的右邊,卻突然出現一條黑影,在悄悄地蠕動著,他盡量挨近戰場,緊張地注視著場中激戰,又不時掉首望著林中五個埋伏的「紅燈教徒」,口中喃喃道:「以一對一,這魔頭的死亡,只是時間問題,但是,他帶來二十個賊子賊孫,為什麼只帶出去十五個呢?……

    「留五個埋伏在林中,又有什麼作用呢……他一定有陰謀……但是陰謀在何處呢?

    「如說準備截劫宋岳,以埋伏這批人的身手,宋岳豈會放在心上,這惡魔絕不會這麼傻,其中一定另有作用,嘿嘿,我『笑方朔』冒險候在此地半月,倒非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看看這批賊孫子們有什麼把戲要耍……」

    他這陣語聲,低得只有他自己聽到,這時,他不時地觀察林子附近的動靜,間而怔思著。

    他正是瘋狂出走,宋岳追之不著的「笑方朔」谷雲飛,為了「哭道長」,他一度誓置自己生死於不顧,想找「紅燈教主」一拼,同時知道宋岳會往這條路上追,繞了幾個圈子,避開正道到閻王峰。

    宋岳的推測並沒有錯,他所以趕不上,卻錯在不明白「笑方朔」也會想到有人追他而避開。

    「笑方朔」滿以為魔頭既在此擺下生死約會,依常情推斷,一定在此早有佈置,但他一到此地,卻大失所望,看到的只是荒山空嶺,魔頭竟然絲毫沒有蹤影。

    這情形雖出於他意料之外,但是卻清醒了他的頭腦,細想自己此舉只是送命,於是更改主意,索性留下來,看看「紅燈教主」到底有什麼花樣?

    現在,他見雙方激戰已起,腦中卻在苦思其中奧妙,正在此際,驀地……

    他發覺在林子的那一端,暗中竟也有一條黑影,掩掩遮遮地在蠕動。

    「笑方朔」心中一驚,暗暗自問道:「是誰?」

    他發覺另外竟還有一個人伏在暗中,不由心中萬分納罕……

    這時「笑方朔」心中加上了一分警惕,因為樹林掩蔽及距離關係,他無法看清那人裝扮及容貌,但是在他的直覺中,他判斷那人不外二種身份,不是「孔雀令主」手下人物,即是「紅燈教主」埋伏的羽黨。

    如是「孔雀令主」方面的人,那還沒有什麼關係,但假如是魔頭埋伏的教徒,難道一切陰謀都在那人身上?

    谷雲飛思念到此,心中一震,他決心繞過去看看再說!心念一動,正想退入林中,場中倏然響起一陣暴叱,目光一瞬見宋岳及魔頭之戰,已至生死關頭,腳步微微一頓,凝神注視。

    這時雙方已戰至第八招,宋岳劍掌展開「三才居士」絕學,瘋狂猛撲,他在激戰中,發覺「紅燈教主」避多於攻,心中暗忖道:「難道這魔頭想消耗我的功力?後面還有什麼厲害人物不成?」

    宋岳心中雖然疑慮,但長劍卻仍凌厲地攻出,嘴角掛著一絲殘酷的冷笑。

    這時「紅燈教主」來回閃避著,口中卻陰喝道:「宋岳,你死的時辰快到了!」

    喝聲中,雙掌平伸,一陣顫抖,兩股足可翻江倒海的浩浩凌厲陰風,狠辣無比地捲向宋岳。

    宋岳因對方一味閃躲,八招無功,怒火已經更熾,如今一見對方居然反擊,臉色一陣冰寒,口中卻哈哈狂笑,道:「惡魔就看看誰死誰手!」

    長劍舞起萬朵銀星,光旋電瀉,向「紅燈教主」迎去。

    他存心在這一招下把這魔頭立斃創下,所以施的正是「雲漢九式」最後絕招「墜雲飛雨」。

    劍勢中已蓄足他全身的「芥子神功」,氣勢端的驚人,兇猛絕倫。

    豈知「紅燈教主」碧目中倏然閃過一絲詭譎光芒,拍出的雙掌陡然一收,身形卻向上疾射而起,竟越過十五個圍成半圓的教徒,向林中掠去。

    在這剎那,他心中雖感驚奇,但豈肯放過這魔頭,一聲暴叱:「惡魔,拿命來!」

    身形隨即電射而出,幾乎同時,那始終如木偶一般,圍成半圓形的十五個紅燈教徒有動作了,只見十五人的雙臂驟然平伸,每條臂膀的方向,都指向宋岳。

    群雄一見這種情形,心中一怔,不知這些教徒玩什麼把戲,這時,「紅燈教主」及宋岳都身懸半空。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崑崙的一陽道長及商亞男,目光瞥處,心中大駭,口中同時發出驚呼!

    雙雙長劍一領,就欲縱去……

    也在同時,林中陡然響起一陣暴叱:

    「好惡毒的狗賊,竟敢施出『五雲捧日絕魂釘』,打!」

    挾著怒喝,一道黑影,揮著二道凌厲的掌風,一股掃向「紅燈教主」,一股竟向場中就近的教徒,環劈而出。

    從「紅燈教主」的發出暗號,起身誘敵,到宋岳的追擊,教徒伸臂,及一陽道長等發覺,林中人黑影突現,這一連串變化,都在瞬眼剎那,幾乎同時發生……

    半途突然有人出現攔截,使「紅燈教主」心中一驚,左袖一捲擋開橫截的掌風,左袖突然向後甩出,口中冷冷狂笑道:「宋岳,你現在就在絕魂釘下絕魂吧!」

    機簧輕響,五粒劇毒的絕魂釘,就向後面追擊的宋岳打去。

    「五雲捧日絕魂釘」江湖公禁,霸道無倫,宋岳再是技高如神,耳聞黑影出聲喝破,眼見來勢,心中大駭!

    這時,他才知道這魔頭自知不是敵手而仍擺下生死約會,靠的是什麼陰謀?

    在這剎那,他一聲長嘯,身形陡然上飄四丈,避過五粒烏光閃閃的暗器,大喝道:「惡魔,往哪裡逃!」

    同時之間,場中彭彭一陣巨響,那黑影的掌力,竟掃中二名「紅燈教徒」,身形一橫,就向「紅燈教主』,撲去,口中厲叱道:「惡狗,還哭道長命來!」

    宋岳一見是「笑方朔」,心中一喜,旋即大驚,長劍加速撩出,口中喝道:「谷大俠,請閃開!」

    他知道他不是人家對手,輕觸敵鋒,豈不喪命,喝聲未落,彭的一聲大響,谷雲飛被「紅燈教主」袍袖一揮,震飛三丈,「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在這剎那,場中一陣機簧輕響,宋岳耳中一聞,神魂俱悸,知道要糟,在幾十筒「五雲捧日絕魂釘」的集中施放下,自己怎會有命,在這剎那,真氣陡洩,飛快瀉地,而「紅燈教主」不逃反轉身仰天狂笑,道:「宋岳授首……」

    語聲剛出一半,突然嚥住,臉上現出一陣驚愕,神色竟為之一呆,這時二道劍光已飛舞而至,外圈群雄已身形齊動,立刻圍成一個圈子,包圍得水洩不通,二陣慘嚎響起,「紅燈五煞」僅餘的老大老二,首先了賬,接著其餘黨羽雙臂一垂,叮噹一陣落地響處,身形立刻飄落「紅燈教主」身後,滿臉驚恐之色!

    這種變化,不但「紅燈教主」感到意外,就是宋岳,他目光一瞥地上十餘隻黃晶晶的機筒,心中也不覺—怔,暗想:「這是怎麼回事,幾十筒絕魂釘,竟打不出來?」

    就在雙方怔愕之際,林中倏然飛出五道黑影,直向「紅燈教主」撞去。

    「紅燈教主」煞氣陡盛,雙臂斜錯,逼出一陣罡風,竟把五條黑影,劈得橫飛一丈,彭彭接連響聲中,目光一瞥差點氣得吐血,原來竟是埋伏林中的五個黨羽,而手彎處,衣袖破爛,右左曲肘之間,都綁著一隻「五雲捧日絕魂釘」機筒。

    宋岳看得臉色更加怒厲,星眸中暴射出以往未有過的恨毒光芒,充滿了怨毒之色,厲叱道:「惡魔,想不到你心機這般毒,今天讓你再逃出手掌,宋岳誓不為人!」

    他恨對方太過陰險,語聲中,長劍一揮,就向「紅燈教主」刺去。

    劍勢方出,半空中陡然響起一聲大喝:「宋岳,暫時住手,這惡魔逃不了!」

    挾著喝聲,一條黑影,倏然飄落,站立於樹林梢頭,迎風衣衫獵獵飛舞,身形輕靈之極。

    宋岳聞聲一怔,硬生生撤回長劍,目光一瞥,嘿!竟是在墳地,以真元助自己恢復功力的神秘人物,一身破爛的衣衫,頭上罩著一條黑色蒙巾,只有一雙神光湛然的眼珠,尚可依稀辨出在轉動,只見他倏然仰天一陣狂笑,道:「紅燈教主,你狡計陰謀,果然毒辣無比,設想周密,利用江湖公禁之暗器『五雲捧日絕魂釘』想重振聲威……但是,你以為真的人不知,鬼不覺嗎?」

    「紅燈教主」碧目向上一望,知道自己功敗垂成,一定全是這蒙面人所破壞,不由慘厲地陰喝道:「你是誰?怎麼在本教主身旁弄的手腳?」

    蒙面人發出一陣嘿嘿冷笑,道:「我是誰?你真的要看嗎?」

    說話之間,突然伸手揭去蒙面黑巾,又狂笑道:「你認識我了吧!」

    「紅燈教主」見狀一驚,暗暗驚呼道:「怎麼是他?」

    而宋岳一見這人蓬首垢面,白鬚亂糟糟的一堆,不由大喜,脫口呼道:「公孫前輩!」

    不錯,這人正是音訊杳然,生死未卜,被「紅燈教主」廢去一身功力,孤獨尋藥復功的「酒叟」。

    「酒叟」揭下蒙面黑巾,旋即矮身從樹梢叢中一探手,赫然是只大酒葫蘆,對「紅燈教主」嘻嘻一笑,道:「教主,你一定在想,老夫弄了什麼手腳,其實也一樣簡單之至,你這批賊子賊孫機筒中的那撈什子『絕魂釘』都被我老頭子收集起業,放在葫蘆中啦!」

    他說著把葫蘆蓋一掀,一翻,只見一粒粒「絕魂釘」撒得林旁一地。

    這時「紅燈教主」臉上閃過一絲怨毒之色,驀地厲喝道:「酒鬼,本教主今天先斃了你!」

    喝聲剛起,紅影一晃,竟向三丈外樹梢上的「酒叟」撲去。

    在這剎那,宋岳豈肯讓他動手,一聲暴叱,長劍抖出千重寒芒,電射而起,向「紅燈教主」週身罩去,口中厲叱道:「惡魔,留下命來……」

    豈知「紅燈教主」陡然一聲獰笑,半空中身形微轉,右臂飛快向後一甩,道:「小子……本教主還有一筒絕魂釘要送給你。」

    宋岳瞥見「紅燈教主」衣袖中金光一閃,心中又是一駭。

    他絕想不到這魔頭還有一筒「絕魂釘」在身上,正在這剎那,猛聽得酒叟一陣厲叱:「惡賊臨死尚敢逞兇,老夫先送你上西天!」

    語聲之中,嘔嘔機簧響處,五粒烏光閃閃的「絕魂釘」竟搶先一步發出,向「紅燈教主」電射而去。

    「紅燈教主」聞聲一驚,又是嘔嘔一聲輕響,在驚魂之下,一筒絕魂釘竟然打偏……

    宋岳在這剎那,猛然身形拔起二丈,一聲厲嘯,長劍舞起千重寒芒,一招「墜雨飛雲」,向「紅燈教主」罩去。

    一聲哼悶,接著響起一聲淒厲無比的長嚎,「紅燈教主」龐大的身形,竟化成一片片血雨,散得一地血腥。

    這魔頭怎麼也想不到「酒叟」以自己之法還諸自己,以弄手腳得來的「絕魂釘」襲擊,於是在身上連中五釘後,全身真力陡散下,他怎能逃過宋岳凌厲的劍招,於是,一代梟雄,遂魂飛魄散於閻王峰。

    這魔頭昔年跺跺腳,就使整個武林變色,而如今竟落得屍體全無,化成一堆血泥!

    宋岳雖然殺了這萬惡的魔頭,替父親報了血海深仇,週身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五粒劇毒無倫的絕魂釘,只差毫釐之間擦身而過。

    不是因為「酒叟」洞燭奸謀,早已有備,先發制人,宋岳豈不落得同歸於盡。

    今天,離「神州四異」亡命之時,正好是六年,六年中的變化實在太多,而宋岳終於雪了沉冤,扭轉了武林劫運,除去了一個混世魔王。

    此刻,他蓄滿煞氣的星眸中,環視著十一個末死的「紅燈教徒」,倏然劍勢一領,滿天銀光疾舞而出。

    於是,又是一陣陣慘嚎響徹夜空。這批平日裡作威作福的惡徒,人頭四飛,終於嘗到了惡果,以其血洗清了自己一身罪孽。

    慘嚎平息了,地上橫七直八地躺著二十具無頭的屍體,及一些殘骸的殘酷景象,使一干群雄暗暗發出一陣歎息。

    「酒叟」飄然而降,緩緩地走近殺氣騰騰的宋岳,慈祥地道:「宋岳,你不嫌殺孽太重?」

    宋岳淒厲地道:「以血還血,前輩難道還責怪我?」

    「酒叟」目光一掃,緩緩搖頭,接著一陣歎息,宋岳倏然擁著「酒叟」,星目中流下二行清淚,顫聲道:「公孫前輩,三年來你好狠心,怎不給我一點信息,使我終日懸念……」

    宋岳哭了,在仇火平熄,怨郁盡吐後,他流露出真情。

    的確,「酒叟」對於他一生的命運,太有影響了,沒有這公道熱腸的老人,宋岳是否能順利找到「三才居士」的八字索隱呢?能否在這六年後的今天,手刃仇人呢?故而,宋岳抱著「酒叟」,像孩子見到父親那樣的欣喜,他的眼淚,表示著心聲。

    在藍關道上,他忍著強烈的感情,現在假如沒有這許多人,宋岳真想再好好擁抱這俠義至性的老人,大哭一場。

    「酒叟」抱著宋岳也不禁老淚縱橫,但他佈滿皺紋的臉上,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群雄為這種相逢的情形感動了,大家屏聲注視著,避免干擾這老少二人的真情流露。還是酒叟目光一瞥見這許多人等待著,覺得自己年紀這麼大,還陪著宋岳哭,實在太不好意思,忙拍拍宋岳,道:「老弟,我老頭子不是仍舊好好的嗎?哭個什麼勁,你看那麼多人在等你!」

    宋岳臉色一紅,這時,他也覺得有些羞澀,緩緩離開「酒叟」身軀,擦乾眼淚,向群雄歉然一笑,倏然仰天朗聲道:「爸,孩兒已替你報仇了,叔叔們,你們英靈長眠吧!」

    這淒涼的語聲,引得文芷鵑哇的一聲掩臉痛哭,一旁的商亞男忙勸慰著。

《江湖奇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