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屠龍山莊

    雞籠山在江蘇江寧縣北,山勢佔地雖不太廣,但也頗為險峻,且頗有名,因宋文帝曾使雷宗次開館授徒於此。

    日薄崦嵫,倦鳥投林,雨後新晴,遠山一抹傷心碧色,逐漸罩上一層薄霧,夜已將來臨。

    此刻,雞籠山下來了三個人,這正是昨日發現客店中留柬的梅雪樓、成筠和「辣手無鹽」。

    此刻,三人距離那座正峰,最少尚有一二十里之遙。

    成筠突然向梅雪樓問道:「雪哥哥,你能告訴我『金蓮毒宵』這個綽號的來歷嗎?」

    梅雪樓:「所謂金蓮,當然是小腳之意,方絢作了一部奇書,名為『香蓮品藻』,這是一部專門研究女人小腳的書。香蓮(小腳),有五式:即蓮瓣、新月、和弓、竹萌、菱角。由此五式,又引伸出十八種樣子,為:四照蓮、釵頭蓮、並頭蓮、倒垂蓮……」

    成筠微哂道:「這方絢真是缺德,什麼書不好寫,端寫這種怪書。」

    梅雪樓說道:「至於『毒笠』,南唐李後主有個宮女叫蔓娘,善舞。李後主做成一朵六尺高的金蓮花,讓豆娘以帛將兩足纏成新月之狀,在蓮瓣中跳舞。這麼看起來,令人有凌雲羽化之感,據說,那便是纏足的起源。大概,自唐末五代時,纏足便開始了。起初是優娼和宮廷婦女,富貴人家競相效仿,逐漸推廣,『笠』字來源由此,顧名思義,『金蓮毒豆』乃是一雙小腳。」

    成筠道:「我不要聽了,都是一些侮辱女人的話,你們男人哪!哼!可沒有一個靠得住的。」

    「辣手無鹽」突然扯著嗓子,插口道:「姑娘可別一概而論,俺那口子可就例外,其實咧,有時也怨不得男人,就拿小腳來講,女人要是不纏足,看他方絢又寫些什麼?」

    她吞了一口唾沫,續道:「俺柳媽生得醜,自己也知道,所以那老化子罵俺『面板腰,蒲扇腳』,又說俺糟蹋月亮,這也難怪,就俺這雙腳來講,如果金蓮下面還有銀蓮和鐵蓮的話,俺恐怕要列為鐵蓮了,就是橫量,恐也不止三寸呢!」

    成筠有好氣沒好氣地道:「你呀!恐怕是橫量腳指頭吧!」

    說到此處,三人一陣轟笑,梅雪樓連嚷道:「罪過,罪過!」

    自昨晨三人出發後,成筠鬧情緒,當然她自己清楚,是為劉雪之故,然而身為俠義中人,又怎能見危不救,尤其此女又救了自己和心上人一命,正因為如此,她心中十分矛盾和不安。女人之所以為女人,由此可見,心裡總是有一股子彆扭勁兒。

    她知道心上人此刻心情不大好,因為他除了擔心劉雪和「天台醉丐」的安危外,還常常思念母親。

    因此,她又不得不強打精神,裝得若無其事,向梅雪樓問道:「難道『金蓮毒宵』沒有名字嗎?」

    梅雪樓道:「只要是人,當然都有個名字,不過,僅知『金蓮毒宵』可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名。據說,她年輕時,本為大內一個宮女,後為一位武林奇人攜出宮廷,並傳她絕技。至於這位武林奇人,除了『金蓮毒育』之外,無人見過她的廬山真面目,要說有的話,那恐怕是昔年武林第一人『天邊一朵雲』歐老前輩了,這位奇人的綽號是『無語問蒼天』。」

    成筠道:「怎的這些奇人的綽號如此之怪?」

    梅雪樓道:「當然有其來歷,據說,這『無語問蒼天』極端傾慕『天邊一朵雲』歐老前輩,而歐老前輩卻嫌他行為稍失檢點,如他自大內攜出一個宮女就是一例。」

    「因此,歐老前輩總是迴避他,其實,此人雖然擄出『金蓮毒育』,可不是想入非非,而是『金蓮毒育』自願,歐老前輩當然不知此中真象。」

    「這『無語問蒼天』此心不死,死纏不捨,某年,兩人終於在華山落雁峰仰天池畔邂逅,那時他們都是三十許人了。」

    「歐老前輩見他纏擾不休,當面予以指責,那『無語問蒼天』本是倨傲之人,受辱之下,惱羞成怒,乃要求決鬥。」

    「歐前輩婉辭不成,勉為其難,但約定印證千招,不管有無勝負,到了千招,立應收手。」

    「歐前輩此意,無非是念他一身奇學成名不易,況早年對他的印象,亦頗不惡之故。」

    「她暗暗準備打到千招,故意扯平;勝敗不分,落個兩全其美,也就算了。」

    「哪知,到了千招,那『無語問蒼天』已打得性起,非但無意收手,且辣招盡出,顯然已翻臉成仇。」

    「歐前輩見事已至此,也不敢大意,因為兩人的武功,僅差一成不到,歐前輩設若不全力應付,勝敗還真不可預測呢!」

    「兩人由拳、掌、內功以及兵刃,全部比過,四天四夜下來,不下萬餘招,到了最後,兩人每牛盞茶的時間,才發一招,因為他們必須苦思新招應付。」

    「直到第四天傍晚,歐前輩仍善意提議和解,反正平手之間,誰也沒有佔到半點便宜。」

    「哪知『無語問蒼天』仍然峻拒,似已失理性。歐前輩浩歎之下,乃施出她的三絕招之二,將『無語問蒼天』一拳挫敗。」

    「『無語問蒼天』從此失去蹤跡,且『無語問蒼天』之綽號也由此而來,這無非是他仍然懷恨,也可以說是懷念歐前輩之意。」

    「但歐前輩自此以後,更是心如止水,一心向道,再也未現身江湖。」

    成筠道:「雪哥哥知道太多了,小妹真不知道這些奇人之間,還有這些秘辛呢!不過,你說了半天,還沒說出『金蓮毒育』的『毒』字有何根據呢?」

    梅雪樓:「此人之毒,與你這『毒玫瑰』可就不可同日而語了。據說那位『無語問蒼天』昔年將她救出宮廷之後,並傳她一身絕技。」

    「但『金蓮毒育』心猶末足,因她發現『無語問蒼天』有一部秘笈,乃起覬覦之念,據說她曾對那『無語問蒼天』三次下毒,但因『無語問蒼天』已有準備,未被所害。」

    「『無語問蒼天』因為在她技成之時,對她已有愛意,若不是她心懷毒念,『無語問蒼天』真有意和她比翼雙飛呢!」

    「正因為如此,當『無語問蒼天』發現她的陰謀後,乃悄然離去,竟未取她的性命。」

    「『金蓮毒育』以此種手段對付有恩於自己的人,總還配得上這個『毒』字吧?」

    驀地——

    梅雪樓將手一攔,沉聲道:「四周的十餘位朋友,若對梅某有所見教,何不現身一見?」

    突然,「刷刷刷……」十五六條人影,自四周樹上及草叢中,包抄而上。

    其中一個年約四旬,身著青衫,背插沉重板斧的老者,哈哈笑道:「傳說你小子神乎其技,所向無敵,要赴『屠龍山莊』之約,必須先闖過老夫『八臂吳剛』麻壽這第一關。」

    「八臂吳剛」麻壽突然目注成筠,道:「這位可是成姑娘?你怎地和這小子泡在一起了?」

    成筠輕哂一聲,道:「這是姑娘的私事,你管得著麼?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八臂吳剛」略一猶豫,道:「沒什麼,你待會兒就知道了。」

    梅雪樓微微一震,心道:「這『屠龍山莊』端的氣派不小,像『八臂吳剛』這等成名已久的人物,也僅為它守護第一道關卡,看來今夜要進入『屠龍山莊』,還要大費周折呢!」

    因為,這「八臂吳剛」已成名二十餘年之久,「三十六絕斧」早已聞名於世,較之當今六大門派掌門人,亦僅略遜半籌而已。

    梅雪樓立即問道:「要進入『屠龍山莊』,不知還有幾道關卡?」

    「八臂吳剛」道:「內五道,外五道,一共十道。而且愈是往裡,守關的人身手愈高,你小子自問能否闖過十關,況且,即使能闖過十關,還有『屠龍三剪』三位莊主,以逸待勞,你小子可要酌量點。」

    提起「屠龍三剪」老大龍志騰,老二龍志起,老三龍志拔,當真是赫赫有名。

    要是三個連手,就是六絕之一也不敢輕接,況他們那「屠龍剪」奇門兵刃,譎詭絕倫,可分子母,必要時,母剪上一小型「屠龍剪」,可以內力震出當暗器使用,令人防不勝防。

    梅雪樓不知此三人為何與「海裡怪」打起交道,竟與自己作對起來。

    因為梅雪樓以為在客店中留字者,定是「海裡怪」無疑,他相信「天台醉丐」和劉雪兩人,定是陷在「海裡怪」手裡。

    但他又感到奇怪的是,該字條上並未說明,「天台醉丐」是否也失陷在他的手中。

    此刻,他已不暇細想,正自準備速戰速決,以便早些進入「屠龍山莊」。

    驀地——

    「辣手無鹽」柳遇春一聲虎吼,掄起鑌鐵板凳,向「八臂吳剛」麻壽摟頭砸下,並粗聲道:「俺老娘倒想先闖你這第一關。」

    「八臂吳剛」早已將五十斤重的板斧取在手中,聞聲立即以「叩門托缽」之式,迎將將上去。

    只聞「噹」的一聲巨響,「辣手無鹽」蒜瓣牙一齜,面不改色,而「八臂吳剛」卻被震退兩步。

    此人素日自負膂力驚人,今夜竟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醜婦震退兩步,不由老臉泛紫,大喝一聲,展開「三十六絕斧」,橫斫直劈,霍霍生風,端的驚心動魄。

    「辣手無鹽」一板凳震退對手,不由心中大悅,勇氣陡增,施出「二十四板凳」,「嘿亢」有聲,「呼轟」作響,立還顏色。

    這兩人都以膂力見長,雖然「八臂吳剛」略遜一籌,但他在招術上又略勝「辣手無鹽」一籌,正好打成平手。

    「辣手無鹽」的「二十四板凳」,乃是由「金不換」成繼祖的「迴環八打」演化而來,著重硬打硬接,也正是將就她這塊材料。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兩人已打了七八十招。「當當」之聲,震人耳鼓,敢情兩人都以驚人的內力硬砸。

    此時,梅雪樓卻看得清楚,心想:「這樣打法,要想連闖十關,恐怕要到天亮了。」

    況他已經看出「辣手無鹽」雖然膂力略勝對方,但對方招術卻比她精奇得多,看來絕對熬不過兩百招。

    梅雪樓近月來暗中觀察這位柳媽,人雖是粗枝大葉,渾渾噩噩,但卻是肝膽照人,忠心耿耿,早已生出敬仰之心。

    這時成筠道:「雪哥哥,我看柳媽絕不是這『八臂吳剛』的對手,而你又要應付『屠龍三剪』三個厲害人物,還是讓小妹把她換下來吧!」

    梅雪樓搖搖頭道:「此人成名多年,自有其過人之處,筠妹切莫輕敵。」

    成筠點點頭,又立即對「辣手無鹽」叫道:「柳媽且退下來,讓我來對付他。」

    「辣手無鹽」雖然正打得火起,但她不敢違抗,暗集十二成真力,一式「力捶天鼓」,鑌鐵板凳「呼」的一聲,向「八臂吳剛」當頭砸下。

    只聞「噹」的一聲震天巨響,「辣手無鹽」借勢躍回,而「八臂吳剛」卻「蹬蹬蹬」連退三步。

    成筠知道柳媽這一手也大有用意,分明是想再消耗對方一兩成真力,為自己節省氣力。

    「八臂吳剛」面色微變,一見成筠又將出手,乃道:「小妞,老夫與你父……你還是下去吧!老夫不願與你動手。」

    成筠故作未聞,喝聲「接招」,手中短劍挽起數個劍花,向對方胸前灑落。

    「金不換」成繼祖的「迴環八打」,所以有不俗之處,乃是能在動手時,隨時調息,只要對方不是極高身手,便可永保充沛的內力,「迴環八打」也就是因此得名。

    成筠本已是智珠在握,況心上人在旁,可無後顧之憂,同時,心上人又是第一次目睹自己與人動手,自是全力以赴,一上手,就絕招盡出了。

    兩人又打了七八十招,成筠以自己之所長,根本不與對方兵刃相接,急削猛戳,「八臂吳剛」還真被她打得有些招架不住。

    要知短劍與板斧過手,除非持劍者內力高過持斧者一倍以上,才敢以內力貫注劍上硬接,不然的話,非出手不可。

    一百五十招過去,成筠愈戰愈勇,「八臂吳剛」則節節敗退。

    驀地——

    成筠嬌叱一聲,「躺下!」只聞「刷」的一聲,「八臂吳剛」肩頭衣衫,已被成筠的短劍戳破七八寸長的口子,鮮血汩汩流出。

    而此刻成筠也有點吁吁嬌喘,顯然是勝來不易。

    梅雪樓讚賞地對她微微頷首,表示她適才拿捏得恰到好處,小妮子芳心可可,不禁對他露齒一笑。

    四周嘍噦一見首領負傷,正自作勢欲撲,「八臂吳剛」立即搖手阻止道:「老夫已盡了最大努力,任務已達,讓他們過去吧!」

    說著,連擊三掌,三丈外草叢之中,立即「叭」的一聲,射出一支青磷火箭,直上霄漢,顯然是與第二關卡聯絡。

    梅雪樓對這「八臂吳剛」立生好感,因黑道武林人物能有此磊落胸襟,實不多見。

    「八臂吳剛」略略猶豫了一下,吶吶又止,似乎有話要說,又怕手下之人聽去,乃又打住。

    梅雪樓立即抱拳道:「梅某承讓了!」說畢,喝聲「走」,三人立即向山上躍去。

    約一里之遙,驀地,自一塊大石之後躍出五人,為首這人年約四旬,手持—二根長約八尺,粗逾鴨卵的巨槍,道:「『鎖魂槍』尚志在此,你等要想入莊,須再闖我這第二關。」

    梅雪樓一看天色,將近二更,似這等打法,不知何時才能人莊,他立即一躍而上,道:「梅雪樓願領教高招。」

    「鎖魂槍」一報出名來,梅雪樓就知道此人不好惹。

    因此人乃是六合派分支之後,槍法乃由六合槍演化精研而來,不可輕敵。六合派雖然已在數大門派中除名,但六合槍也是武林中奇學之一,自是不能輕視。

    況此番入莊,自己固然不懼那「屠龍三剪」,但己方三人之中,若有人負傷,則必須自己照應,那可就不易討好了。

    「鎖魂槍」尚志能使用如此沉重的長槍,膂力自是非凡,但當他一聽梅雪樓報出名來,也不由面色一變。

    這還是「屠龍山莊」已知梅雪樓應約而來,預有妥善準備,反之,這「鎖魂槍」尚志恐怕也要大吃一驚呢!

    他那八尺巨槍一抖,挽起五六朵血紅槍花,「嗖」的一聲,猛戳梅雪樓的「丹田」穴。

    梅雪樓已打定速戰速決的主意,兩掌一搓,同時展開「海天一瞬」身法,「祝融離位」、「水焚三界」、「玄天烈火掌」第一、二式,同時出手。

    兩股排山倒海的熱浪,如潮湧出,在「鎖魂槍」尚志面色大變,斂身暴退的同時,梅雪樓已喝了聲「走」,三位立即又向山上奔去。

    只聞身後一聲悶哼,「砰」的一聲,似乎有人倒下,但三人此刻已在二十丈以外了。

    三人穿過一個夾道,又來到一座松林之旁。

    驀地——

    一聲暴喝,林中立即掠出四個青衣中年大漢,為首之人,身材瘦小,身上未帶兵刃。

    此人端量梅雪樓良久,突然仰天狂笑一陣道:「我道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原來是個黃口小兒,武林中人,把你形容成天神凶煞,技蓋八荒,但以我『青衫迷魂』貢布衣看來,實在是不敢苟同。」

    梅雪樓微微一哂,嘴上兩條弧線,不規則地抽動了幾下,道:「『青衫迷魂』貢當家的俠譽,遐邇知名,梅某一介書生,自是不足掛齒。然而……」

    「青衫迷魂」似為梅雪樓從容而鎮定的風度所懾,道:「然而怎麼樣?」

    梅雪樓淡然一笑道:「即梅某這等黃口小兒,亦不屑與你貢大俠動手。」

    說畢,豪情大發,朗笑一陣,兩手拉起成筠和「辣手無鹽」,喝聲「起」,身形悠悠上升九丈。

    四下一陣嘩然,敢情那位不敢苟同的貢布衣也未例外,接著,又射出一支紅磷箭,直衝霄漢。

    梅雪樓上升力盡,兩臂一抖,兩人立即脫手,向前平飛七丈,輕輕飄落地上。

    而梅雪樓卻又來了個「臥看牽牛」之式,面天背地,平掠十二三丈,然後以「滾龍鬧海」之式,疾翻而下,反而落在兩人之前約五六丈之地。

    「辣手無鹽」回頭一看四個呆立的大漢,粗聲道:「『青衫迷魂』大當家的,這一手夠迷魂的吧?哈哈哈哈……」

    成筠道:「雪哥哥,像你這等奇絕的武功,不要說從未見過,即使想也未曾想過,小妹常常感覺你的武功,好像深如大海無邊無際,隨心所欲,要多少就有多少。」

    梅雪樓道:「筠妹,快別這麼說了,武功一道,浩瀚無涯,以一個人畢生歲月和精力,絕對無法登峰造極,怎能說是隨心所欲呢?」

    此刻,三人又已來到一座懸崖之下,一看這座懸崖高可八九丈,佔地極廣,若是繞路的話,恐要耽誤半個時辰之久。

    而這時,崖上卻是靜悄悄的毫無動靜,其實梅雪樓心中清楚,越是這般死寂,越是不可大意。

    夜風拂動崖上蔓草,簌簌作響,大有「萬木無聲待雨來」之勢。

    梅雪樓略一打量,立即「六神沖關,紫功叩闕,中元歸府,氣凝下田」。奇妙的真氣,在這剎那間運行百骸一周。

    他立即又對成筠道:「此崖雖不甚高,但小兄以為上面絕對有極厲害的人物把守,我想還是讓小兄先上去看看。」

    成筠道:「雪哥哥要當心呀!說不定崖上之人趁你身懸半空之時,猝下毒手也不一定。」

    梅雪樓道:「這倒無妨,只是你們兩人在下面可要注意了。」

    他說畢,身形已貼著崖壁約五寸,直拔而起,待距崖頭不及一丈時,上身突然後仰,向崖外傾斜,再欺三丈,已超出懸崖兩丈多高。

    驀地——

    一聲厲喝,一個高大的灰影,倏然彈起五丈來高,雲裡翻身,頭下腳上,兩掌一錯,「呼」的一聲,向身懸崖外空中的梅雪樓,全力推出一掌。

    梅雪樓一觸及此人掌風,立感十分陰寒,不由悚然一驚。

    但他早已智珠在握,身形不變,卻「嗖」的一聲,直著身子向崖上橫掠十二丈,越過此人的腳下,落在地上。

    驀地——

    崖下傳來一聲暴吼和一聲嬌叱,但立即歸於沉寂。

    梅雪樓暗叫一聲「糟」,展開「海天一瞬」身法,掠至崖邊,向下一看,崖下空蕩蕩地,哪裡還有兩人的影子,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

    因為成筠和「辣手無鹽」的身手,在武林中已有相當的地位,來人即使是兩個人,要想在三兩招之中將他們制服,已經不大容易,況且,又是在這一刻工夫將兩人劫走。

    驀地——

    一股無儔陰寒掌力,自背後山湧而來,他自不敢大意,身形向崖外一縱,劃了半個圓弧,又掠回懸崖。

    他此刻因成筠和柳媽被人劫走,已是十分震怒,況此人兩次偷襲,手段卑劣,立即大喝一聲,「祝融離位」、「火焚三界」、「玄天烈火掌」前兩式,又自連綿施出。

    而這一次已用了十成真力,力道之威猛,簡直無法形容,地上沒膝的蔓草,冒起一股濃煙和焦灼之氣味,向那灰衣人一丈方圓之地湧到。

    灰衣人端的了得,雖然面色大變,抽身暴退一丈,且衣角被烈焰燒去約牛尺之大,但他顯然毫髮未傷。

    這一來,吃驚的可是梅雪樓了,他記得:自「平地焦雷」郝伯伯傳這「玄天烈火掌」之後,每次出手,對方不死也必燒得焦頭爛額。

    然而,此人卻能在自己十成真力施為兩式之下,毫髮未傷,僅燒去一塊衣角,此人當真是不可輕視了。

    梅雪樓冷竣地道:「你能接下梅某兩招,足見不是泛泛之輩,怎地如此無恥,連番暗施毒手?你且報上名來。」

    灰衣人陰沉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悸之色,兩隻電目緊盯著梅雪樓的一張俊臉有頃,才喋喋怪笑道:「你小子再孤陋寡聞,也該聽說過『百步殘月』許叔同之名!」

    梅雪樓不由一震,忖道:「這『屠龍山莊』當真不可輕視了,像『百步殘月』這等高手,竟才是第四道關卡的主持人,由此看來,那內道關卡守關之人,更是厲害非凡了。」

    他暗納一口真氣,兩掌猛搓,作捧物狀向外送,「玄天烈火掌」第三式「爍金千里」,又自猛湧而出。

    一股熱浪狂飆「轟」然暴響,青煙瀰漫方圓三丈之地,地上蔓草立成灰燼,且連根拔起,漫天飛舞。

    只聞一聲驚呼,「百步殘月」踉蹌退出三丈,胸前一片焦黑,身形搖搖欲倒。

    梅雪樓不為已甚,長身一掠,就是十二三丈,不到二十個起落,已來到山頂之上。

    只見這個主峰之巔,面積僅十餘丈方圓,怪石嵯峨,犬牙交錯,有如凶神惡鬼,作勢欲撲,幾乎沒有一寸平坦之地。

    而且最高的石荀,竟達二丈多高,粗逾一圍,皆是一色灰黑之石,置此境地,令人頓生恐怖之感。

    驀地——

    一聲裂帛似的陰笑,一根巨大石荀之後,鬼魅地飄出一條綠影,以極怪異的身法,站在梅雪樓面前一丈之地,道:「你就是梅雪樓?」

    此人—身綠衫、綠巾、綠裙、綠須,即背後斜插著的一柄奇大的摺扇,也是一樣的綠色,而且此人說話聲音不高,但卻陰冷得令人發毛。

    梅雪樓何等功力,焉能被此人懾住,立即朗聲道:「在下正是梅雪樓,你是何人?這般陰陽怪氣,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為何裝妖作怪?」

    此人嘿嘿陰笑一陣,道:「鬼王扇。」

    此人突然變得陰中帶剛,顯然已是盛怒,答得乾脆了當,且目泛綠芒。

    梅雪樓又是一震,敢情武林中一些極厲害的邪魔歪道,都被「屠龍山莊」網羅了。

    原來這「鬼王扇」陰翎數十年前即震懾武林,「鬼王七十二扇」很少有能接下一半的,尤其他那「氤氳鬼氣」內功,更是陰毒無比。

    梅雪樓若非仗著師門至高無上的內功心法,即在「百步殘月」那一擊之下,恐怕早已受傷。

    「鬼王扇」一看梅雪樓臉上肅然之色,以為已被他氣勢名頭所懾,乃道:「只要你能接下我陰翎一招,此關就算通過,亮劍吧!小子。」

    梅雪樓微微一哂道:「在未見到『屠龍三剪』之前,梅某敢說一句狂話,絕不亮劍!」

    「你就那麼篤定?」

    「除了篤定這理由之外,還有一點附帶的理由。」

    「什麼附帶的理由?你的名堂可不少。」

    「對付你們這些貨色,如果亮出劍來,『鬼神十三式』將不是武林絕學。」

    「你想死得更慘一點?」

    「這要問問你自己,因為『鬼神十三式』之下,尚無一人全身而退過,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那人突然得了絞腸痧或者其他急症,梅某不能……」

    「鬼王扇」陰翎突然鬼嗥似的暴笑一陣,道:「絕!能在臨死之前口頭上佔點便宜,也是划算之事,你準備接招吧!」

    「鬼王扇」大刺刺地取下一柄長約三尺,粗約碗口大的巨大摺扇,「嘩」的一聲,開合之間,幅度不下半丈,大如車輪。

    而且,那扇柄、扇骨完全精鋼打造,扇面則是北極萬年冰層下一種冰蠶絲所織,即寶刀寶劍亦難動它分毫。

    「鬼王扇」陰翎巨大摺扇「嘩」的一聲張開,橫掃過來,陰勁之猛,簡直無與倫比。

    梅雪樓不敢怠慢,兩掌交互猛搓,以十二成真力,反掌平推而出。

    兩股冷熱不同的奇大力道一接,「轟」的一聲震天巨響,陰水暗勁立即消失於無形,但在奇大熱浪狂濤之中,「鬼王扇」身不由己地疾欺一丈五六,才堪堪讓過,但他那綠鬢仍被烈焰燒去一綹。

    這正是「玄天烈火掌」第四式「火天大有」。

    梅雪樓向後山一看,敢情是個山谷,只見谷中樹木蔭鬱,霧氣繚繞,隱隱看出巍峨的一片莊院,但那莊院至少也在七八里外,卻是燈火通明。

    梅雪樓一掠入谷,進入一片松林之中。

    這是一片原始森林,每棵松樹都有數圍之粗,盤枝虯干,頗為雄偉。

    由於下弦月色灑落林間地上,淡淡銀輝如一層薄紗似的,的確是優美已極。

    但梅雪樓此刻已無心情欣賞月色,暗運神功戒備,往下疾掠。

    驀地——

    一聲大喝,四谷暴響回應,樹上松葉競被震落少許。

    梅雪樓一看天色,將近三更,不由大為焦急,覷定自樹後飄出的身影,又全力推出一記「玄天烈火掌」「火天大有」。

    同時,他身形自松隙間直拔而上,升至十一二丈,疾掠八九丈,然後下落,踏著林梢疾馳。

    敢情這樣倒也省事,不然的話,又要耗去很多時間。至於那大喝之人是否受傷,卻無法知道。

    他疾馳數里,竟無一人攔截,心想:「這辦法倒是乾脆了當。」

    然而,松林已到盡頭,下面是一片平坦之地,方圓不下數百丈,平地前約半里之遙,即是一座佔地不下千畝的巨大莊院。

    紅牆綠瓦,氣勢雄偉,四周圍牆,不下五丈多高。

    他躍下樹梢,正待向莊門走去,倏又頓住,敢情樹下不知何時已站著一人,似乎預知他要在此落下似的。

    此人年約六旬,頭顱奇大,扁臉無須,臉上眉目口鼻緊擠在一起,乍看起來,好像一個大南瓜生有蟲蛀似的。

    梅雪樓不由一震,心道:「這不正是那秦淮河中,現身說法的『海裡怪』嗎?」

    他此刻因成筠和柳媽失蹤,早已怒火填膺,恚聲道:「劉雪在哪裡?今夜同梅某來此的姑娘和她的乳母又在哪裡?那客店中的紙條可是你留的?」

    他此刻已是焦急萬分,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

    「海裡怪」詭譎地一笑,道:「急什麼?小子,既然來到『屠龍山莊』,可就由不得你了,告訴你吧!除了『天台醉丐』那老不死的已在秦淮河上以龜息之法,瞞過老夫溜走之外,其餘兩女和一個醜婦統統在此。」

    此刻,那「屠龍山莊」之中,燈火通明,如同白晝,且傳來音樂之聲。

    梅雪樓恨極這「海裡怪」為人刁詐卑劣,怒聲道:「你可是『天行教』之人?」

    「海裡怪」怪笑一陣道:「敢情是『搖了半天船還未曾解纜』,告訴你吧!此地乃『天行教』一個分壇,除了已歸附本教的此地主人『屠龍三剪』之外,其餘各路高手不下數百人之多。而且……哈哈……天機不可洩露,待會兒你自會知道。」

    梅雪樓大吃一驚,心道:「這下可是凶多吉少了,此谷四周關卡重重,高手如雲,而且聽『海裡怪』的口氣,好像還有一個極厲害的人物在此似的,無怪那『八臂吳剛』欲言又止了。莫非是那『天行教』教主在此?」

    其實梅雪樓哪裡知道,這個魔頭比「天行教」教主還要厲害呢!

    「海裡隆」道:「你別以為連闖五關就不可一世了,須知這內五關的把關者,都是武林一流高手,任何一人都夠你調理的。本莊莊主因你已人掌握,不願耽誤時間,乃讓你長軀……」

    驀地——

    「屠龍山莊」之中燈火盡熄,梅雪樓一怔之間,「海裡怪」長身一掠,已向莊門撲去。

    梅雪樓早已恨透了「海裡怪」,全力一掠,何止十七八丈,反而落在「海裡怪」前面。

    他大喝一聲,兩掌猛錯,全力推出一掌。

    這正是「玄天烈火掌」第三式「爍金千里」。

    他出掌回身,只聞一聲慘呼,也不暇回頭察看,一掠人莊。

    只見這莊院之中,花木扶疏,亭台無數,千門萬戶,皆各就地勢,暗蘊無限玄機。

    梅雪樓幼承庭訓,文武全才,即五行八卦、奇門陣法,亦略窺堂奧。

    他略一打量,即看出此莊一切佈置,暗藏殺機,且一草一木,無不變幻無窮。

    乍看起來,似是孫子八陣,但再仔細一看,又好像吳子的八陣,然而,又略似諸葛武侯的八陣。

    所謂八陣,一般人都以為是諸葛武侯所創,殊不知早在孫子及吳子時即有八陣之法。

    有關這三種陣法的詳細分析,北宋曾公亮所纂修的《武經總要》一書中,可略知大概,此處不再贅述。

    其實,這三種陣法大同小異,梅雪樓頗有心得。然而眼前這個八陣,卻又不是上述三種陣法,而其玄妙,又不亞於上述三種陣法。

    只覺殺機重重,玄妙莫測,四下淡霧繚繞,氤氳縹緲,令人不敢率爾遽進。

    梅雪樓不敢大意,心知自己一旦失陷,非但劉雪和成筠等三人凶多吉少,今後整個武林必為「天行邪教」的天下。

    他默察良久,突然靈機一動,忖道:「此陣分明是揉合以上三種陣法為一爐,然後以反序佈置出來,若遇不擅此道之人,勢非陷入此陣不可。」

    他微微一哂,將真氣流布全身,長身一掠,進入中黃之陣。

    諸葛武侯的「中黃」,即孫子的「圓」陣,吳子的「車輪」,因位置居中,且土為黃色,故名「中黃」。

    此陣利守非攻,所以梅雪樓先進此陣之中。

    此處為「屠龍山莊」最前端中央地帶,是一片花圃且雜植著高可齊頂的萬年青。

    這時偌大一片莊院,死寂無聲,好像根本就無人住過,令人寒意陡生。

    他又小心翼翼地躍人「龍騰」陣,其間有不太瞭解之處,他自是不敢涉險,僅憑絕世輕功,一掠而過。

    此陣兩翼高張,卻能使被困者三面受敵。

    附近有三個八角小亭,成為三角之勢,相距五六丈,小亭中間有一條寬約一丈的小河,蜿蜒迴繞,迤邐而去。

    河中水平兩岸,深可齊肩,且呈深藍之色。

    驀地——

    一陣若有若無的琴聲,自小河水面傳來,聲雖不高,但琴韻卻極端淒楚,像天涯遊子,雛雁孤鴻。

    梅雪樓白幼身世蒼涼,此音入耳,登時泛出一股幽怨之氣,不可收拾。

    但他又立即「噫」了一聲,悚然愣住,只見這小河水面之上,氤氳薄霧之中,如夢似幻,隱隱約約出現四個高僅五寸的人影。

    忽隱忽現,形如鬼魅,令人頭皮發毛,毛骨悚然。

    他這一吃驚,反而沖淡了那淒楚的琴音,他蹲下身子,張大眼睛注視著時隱時現的小人影。

    他本是膽大心細之人,雖然乍見之下大為凜駭,但他立即否定了這種觀念,因為武林中人根本不承認有所謂鬼怪之說。

    忽然他又驚噫了一聲,目注四個小人影,喃喃地道:「那個不是筠妹嗎……咦,還有柳媽……那個懷抱琅琊琴的……啊!是劉姑娘,劉雪,劉姑娘家破人亡,身世飄零,無怪她能奏出這般令人斷腸之音了,啊!那,那是什麼……亮晶晶的,像一塊巨大的水晶,當中還有一個人……是一個老人……」

    他不禁愣住了,忖道:「難道他們當真已經被害了?幽靈不散,特地前來顯現,要我代她們報仇?」

    他一顆心猛地一沉,只覺得一向否認鬼怪之說的觀念,此刻已徹底瓦解。

    因為四周死寂一片,陰風陣陣,慘霧濛濛,下弦月灑落在樹木草葉之上,泛出慘白之色,令人有置身鬼域之感。

    梅雪樓雖是極端精明之人,但眼前幻象似真還假,似假還真,他不相信是此種邪陣的幻象,他更不相信是附近人影倒映小河之中。

    因為憑他的目力和聽力,五六十丈以內能辨毫髮,即落葉之聲也無異迅雷貫耳,焉能瞞得了他。何況這些人影僅有五寸多高,如果真是四周映射過來,怕不在兩里以外。

    一陣微風拂來,斷斷續續傳來淒涼的琴音……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琴音迴盪繚繞,極盡幽怨哀絕。

    原來是李清照的寄調,「醉花陰」最後三句,此刻聽來,令人斷腸。

    驀地——

    一條錦衣人影,如經天長虹,飛越一個八角小亭,向梅雪樓猛撲而來。

    這一掠之勢,少說也在八九丈以上。

    梅雪樓本是蹲在小河邊上,看那四個虛幻的人影,乍聞衣袂飄風之聲,心知來了勁敵,倏然站起,蓄勢以待。

    來人一身錦袍,粗眉大眼,面如淡金,身後背了一柄長約三尺的烏亮巨剪。

    梅雪樓暗暗吃驚,忖道:「就看此人的輕功身法,絕不在『天行教』兩大護法的『黑白二寡』之下,此人身背巨剪,定是『屠龍三剪』之一了。」

    錦袍之人嘿嘿冷笑一聲,道:「你小子還不束手就擒?」

    梅雪樓朗笑一陣,道:「邪魔歪道也敢口出狂言,我且問你,劉姑娘、成筠姑娘及柳媽,可在此莊之中?」

    錦袍之人道:「當然在此,不然哪個為你收拾骨頭?」

    梅雪樓冷哂一聲,道:「你是『屠龍三剪』的老幾?」

    「龍志拔。」

    「原來是倒數第一個。」

    「倒數第一,就足以拾掇你了!」

    「『屠龍三剪』已經投入『天行教』?」

    「哼!」

    「『海裡怪』劫走劉雪姑娘,是你的預謀抑是他適逢其會,故意送來討好於你的?」

    龍志拔嘿嘿冷笑一聲,道:「『屠龍三剪』即使不參加『天行教』,也不容你小子橫行天下。」

    說著,撤下背後的屠龍剪,五指一攏一鬆,「刈」的一聲巨響,且發出「嗡嗡」之聲。

    梅雪樓仔細一看,這屠龍剪端的霸道絕倫,兩片剪刀長約兩尺,剪身長約一尺,通體發出烏溜溜的光芒,一看就知道淬有劇毒。

    不僅如此,且在剪身巨軸之下,有三個長約四寸的小型屠龍剪,形狀和母剪一模一樣,顯然可以內力震出,當暗器使用。

    梅雪樓不敢托大,知道今夜只許勝不許敗,況龍志拔此刻現身,其餘二剪必在左右監視,伺機出手。

    他撤下長劍,卓然而立。

    龍志拔的屠龍巨剪又是「刈」的一聲,剪口大張,一式「天孫裁錦」夾著凌厲無儔勁風,猛戳梅雪樓左右「膺窗」兩大死穴。

    剪風銳嘯,「刈刈」之聲如魔鬼噬骨,入耳驚心,眨眼工夫,剪刀開合十餘次之多,有如兩條烏龍,引頸猛噬。

    梅雪樓大喝一聲,「鬼手羅魂」、「神界六通」、「九州幽幽」、「玄圃飛花」、「鬼神十三式」前四式,以撼山震岳,銳不可當之勢,連綿施出。

    只聞「當當」數聲巨響,屠龍剪立被震歪數尺,門戶大開,龍志拔立被震出五步之遠,不由面色大變。

    然而,「鬼神十三式」前四式終於被他接了下來,而且似未受傷。

    梅雪樓劍眉一挑,暗叫一聲:「果然名不虛傳。」

    要知梅雪樓出道以來,除了在邙山四狐聯手之下,身中「百毒狼煙」受挫,及在西湖岳王廟中被「大羅手」金羽震斷長劍,虎口出血外,以後每次出手都是估計對手功力,因人而施,可以說每戰必克,戰無不勝。

    況且,那時他尚有三四成真氣流散經脈之中,未能充分利用,且尚未獲「天邊一朵雲」的奇學。

    未想到今夜連出四式「鬼神十三式」絕學,僅將對方震退五步,且毫髮未傷,梅雪樓不由大為驚奇,心道:「『屠龍三剪』能有這大名氣,且有恁多高手為他驅使,的確是有其獨到之處。」

    驀地——

    又是兩聲陰笑,十丈以外小亭之後,又同時掠起兩條人影,身在半空已撤出兩柄同樣的屠龍巨剪,「刈刈」兩聲,凌空撲下,分取梅雪樓的「分水」、「章門」、「建裡」、「乳根」數大死穴。

    同時,適才被挫的「屠龍三剪」老三龍志拔也大喝一聲,「刈刈刈」猛戳梅雪樓丹田以下數大死穴。

    龍志拔一人尚能接下梅雪樓的「鬼神十三式」前四式,三剪聯手,勢道更是威猛無儔,三柄巨剪開合之間,有如六支利劍,四面八方罩落。

    這僅是梅雪樓前四式震退龍志拔的剎那間的事。

    梅雪樓大喝一聲,長劍換起兩個大逾車輪的劍花,「玉輦捍門」、「斜抱飛羅」、「萬煞朝笏」同時施出。

    接著,左掌在腰上一搓,「玄天烈火掌」第四式「火天大有」,再次推出。

    只見他那長劍倏然直立,半尺劍芒吞吐不已,倏然一抖,灑落半天寒星。

    同時,一股狂濤烈焰,「呼轟」作響,夾著懾人的焦臭氣味,向「屠龍三剪」身軀每一寸肌肉上灑落。

    剎那之間,劍上寒芒如殞星紛紛墮落,勁氣罡風,凝結了五丈方圓之空間。

    而且,氣罡圈內每一棵樹木花草皆都連根拔去,形成一個奇大的漩渦,然後帶著濃煙,向四面八方飄去。

    只聞三聲悶哼,「屠龍三剪」身如敗絮,帶著一身焦臭氣味,飛出一丈五六。

    同時,三張頭皮僅一絲相連,掛在「屠龍三剪」前額之上,迎風飄蕩。

    蓋世神技,驚心動魄,「屠龍三剪」可謂當今武林中一流人物,竟也未逃出「鬼神十三式」第七式「萬煞朝笏」。

    雖然梅雪樓為了慎重起見,仍輔以一式「玄天烈火掌」第四式「火天大有」,但即使無此輔助,「屠龍三剪」仍不免灰頭土臉。

    不過「鬼神十三式」固然是絕世奇學,所向無敵,但「玄天烈火掌」也堪稱當今一絕,昔年「平地焦雷」未歸隱之先,除了「鬼府」、「神宮」兩位奇人外,可以說未遇過敵手。況他隱居以來,再加苦修參研,威力不啻倍增。

    所以這兩種絕學,在梅雪樓雄渾無儔的內力施展之下,「屠龍三剪」不被挫敗,有誰能信?

《龍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