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破雲箭

    兩人似覺氣色不好,也不敢多問,金遺龍坐下來便悶著喝酒,半晌才答道:「你倆有發現嗎?」

    林傳福搶先道:「三花幫絕情娘子在此城現身了,跟玉面飛戟一道,昨天一同騎馬向城西馳騁而去。」

    金遺龍一怔,疾問道:「昨天什麼時候?」

    「昨日上午巳時,此刻怕早已離城了。」

    「還有什麼發現嗎?」

    羅文仁道:「培英教教主王陰尊者老魔與他手下八大弟子也經過此城,向西方行去,還有太真教主乾坤叟也出現了,隻身一人前往西方——」

    「嘿,這些魔頭為什麼都向西方集合?」

    「小的不知。」

    「西方有何大城?也許發生了什麼大事,快說來聽聽!」

    「最大的城是一百里外的晉州城,至於發生了什麼事,小的不得而知,總之,這些魔頭集合一道前往西方,必有他的道理。」

    林傳福道:「據說晉州附近有一個古潭,名日龍王潭,出現了一條上古的蛟龍,蛟龍頭上一隻怪角,紅光燦然,幾可透視,聽說這是無價之寶,尤其是練武中人得到了它,能………能……」

    他知道得似乎並不太多,說了一陣,便接不下去了。

    「你從哪裡聽到的?」金遺龍對此頗為重視。

    「這都是酒店內路過晉州的酒客閒談中吐露的,小的並非是看到或路過,是以不敢相信是真的。」

    「晉州附近真有個龍王潭嗎?」

    「有的。」

    「龍王潭附近有居民吧?」

    「也許有的。」

    金遺龍不快地道:「有就有,沒有就沒有,怎可說也許呢?」

    林傳福忙答道:「聽路過晉州的酒客說,年前曾有人住,現在卻沒有了,小的委實不敢斷定。」

    金遺龍又問道:「龍王潭距離晉州多遠?」

    林傳福尚未回答,羅文仁已搶先說道:「大約五十里。」

    「很好。」金遺龍斷然決定道,「咱們上龍王潭去。」

    林傳福,羅文仁兩人吃了一驚,滿面畏懼地道:「幫主,那潭中有上古遺留的蛟龍呀,您怎可去冒險…………」

    金遺龍臉色一沉,喝道:「你們怕死就別去,本幫主就不信那虛傳的蛟龍有登天的本領!」

    林傳福愁眉苦臉地道:「幫主,並非小的貪生怕死……實是……」

    金遺龍劍眉一挑,短短說道:「這是命令。」

    林傳福,羅文仁對望一眼,苦著臉答道:「小的遵命。」

    金遺龍哼道:「又不是叫你倆去送死,瞧你們嚇得那個樣子。」

    兩人默然不敢作聲,任他斥責。

    金遺龍神光湛湛的眸子閃著堅定的光采,心想:「要想恢復原來功力,也許只有從這方面著手了。」

    快馬加鞭,來到了龍王潭。

    四周的景物突然淒涼起來,褪了色的青石子路旁,長長的雜草,蓋住了半邊路面,天邊的顏色也彷彿蒼白了不少。

    羅文仁、林傳福兩人臉上泛起了一片陰霾,隱約地,膝蓋抖擻,格格細響。

    三人漸漸深入龍王潭腹地,道上行走的路人由多變少,由少而完全沒有了。

    這時,道路忽然崎嶇起來,交叉口的地方,分成四條碎石小徑,直向四周崇山峻嶺蔓延,其中一徑聳立一塊石碑,上面寫著龍王潭三個大字,但年代長久,字跡已模糊不好認了,三人才算正式地抵達了龍王潭。

    龍王潭,只是一灣天然形成的小湖,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但近年來,江湖上的蟄語傳謠,卻使它大大地出了名。

    大家看不到什麼,不遠之處隆起的山嶽,擋住了視線,林傳福皺著眉說道:「咳,幫主,這山恁地雄壯,光爬便須不少時間,尚……」

    金遺龍道:「這正是考驗吃苦耐勞的時候,你若不願去,現在還可以回去。」

    林傳福臉孔一紅,低頭道:「幫主誤會了,小的並不是那個意思……」

    經過一條人工挖掘的隧道,便覓著了山路,三人攀緣而上,天色至此忽然一暗,削林勁風沙沙作響,一片荒涼淒清的氣氛,籠罩了每一方寸的土地。

    不多時,三人已達山腰,金遺龍俯視鳥瞰,情物歷歷人目,他舒暢地笑了一聲,繼續再爬。

    驀然,一種奇怪的聲音傳來,金遺龍側耳傾聽,霎時,臉色微微一變。

    它不像山泉,不像海洋,更不像小溪,這種奇怪的聲響,好似從地裡面激噴出來的水,灑落在林木間一樣,偶然一聽,好似在不遠之處,正下著大雨。

    天色雖然陰暗,還不至下雨,金遺龍暗自忖度,始終弄不清楚,不禁十分地納悶起來。

    到達山頂,狂風突起,吹得三人睜不開眼睛。金遺龍默運內功,星眸倏然一張,一見巨形清潭,映於眼簾,宛如浩瀚江洋,千頃萬畝,但見水波粼粼,波光瀲灩,竟是風景絕佳之地。

    此山海拔數百丈,山頂勁風刺面,林傳福、羅文仁始終睜不開眼皮,各用手臂勾住樹木,以防不慎跌落山崖,粉身碎骨,萬劫不復了。

    金遺龍暗暗心想:「這——大概就是龍王潭了,瞧它碧然生光,一望無際,若非蛟龍盤踞,倒是中原風景佳地……」

    突然靜靜的水波起了一陣極大的漩渦,一條水柱倏然沖天而起,霎時,碧浪翻湧,跟踵互擊,轟然有聲,如千軍萬馬馳赴戰場,四周均為遮住天光的崇山峻嶺圍繞著,雖在白晝,彷彿是朦朧的黎明,暗黑的黃昏。

    俯視之下,浪濤險惡,像熱鍋中煮熟的沸水,激起無數巨大浮沫,清碧的池水,漸漸混濁,過了一會,竟同陰溝裡的污水一般。

    金遺龍暗暗一歎,自語道:「妖孽又作怪了,可惜呀——」

    山勢奇險,石壁尖削,遠年的古木,從層層的山峰,展開可怖的枝葉,如張牙舞爪的惡魔吃人,那些岩石蒼黑中略帶紫褐色,類似古墓裡掘出來的棺木。

    羅文仁突然失聲叫道:「幫主,回幫吧——」暮色四合的黃昏,天邊亂雲如墨,籠罩著環崎的奇峰怪石,像黑煞神一般,果然觸目驚心。

    金遺龍赫然大笑道:「回幫幹嗎?我的興趣已經來了,你別打擾。」

    羅文仁、林傳福,心中似有默契,聞言後,忽地都退後五丈,不敢直視。

    一股腥惡之氣從西方疾飄而來,金遺龍嗅進肺裡,忽感到一陣眩迷,心頭大震,趕緊運功逼避,暴退五丈。

    林傳福眸中閃動淚光,低頭說道:「幫主,我……我中毒了,支持不了……」

    話沒說完,兩人噗通栽倒於地,一片狂風吹嘯而過,金遺龍心中一陣酸痛:「糊里糊塗,毫無準備,才在身冒大險,自家太無智不夠驚覺了……」

    一時,憂急如焚,手慌足亂,眼見兩位手下呼吸漸弱……

    他默運內功,並無大礙,只犧牲了兩名精明幹練的手下,心下不忍,虎目之中,淚水潸潸而出。

    目光一轉,樹葉草心根上彷彿滲著淡淡蒼黃的顏色,心知久染氣物所致,但一片雜草間,卻有三兩小撮嫩草欣欣向榮,色澤油綠,生命蔥籠。腦中靈光一現,不由大喜過望,三手兩把,連根拔起,逕往兩人口裡送去,自家也分開一枝,含在口中。

    ——但覺一股清香流人,滿心俱爽,不但悶氣全消,精神也倍增爽朗。

    天生萬物相剋,毒極之處,必有靈方,兩人悠悠驚醒,面面相對,都有隔世之感。

    金遺龍心中放下一塊重石,多採了幾枝不知名的靈草,藏在懷中,向原來立身之處走去。

    波浪平息了,池水由混變濁,又由濁轉碧,由碧生清,一霎那間,波光瀲灩,彷彿根本就沒有發生過變化,暗地不禁大叫奇怪。

    他錯愕了好一會,不知那陣風浪因何而起。

    聰明的他,此刻倒有點糊塗了,就算蛟龍鬧浪,至少不會那麼快收場,他怎連影子也沒瞧見?如果是天然的,方才似乎並無狂風暴雨,如果是人為,那更加不可思議了,天下誰有鬧浪的本領,千古以來,還未有傳說。

    他聯想到,適前爬山的時候,那一種奇怪的聲音,似山泉非山泉,似流水非流水,正是這噴浪的聲音,心中更覺奇怪:「難道龍王潭裡的蛟龍呆得不耐煩了?一會兒工夫便鬧了兩次浪?」

    蛟龍是上古蠻荒時期龍蛇的遺種,幾千年卵化生蛟,蛟性懶惰,除非有所驚動,輕易決不白費力氣,興風作浪。

    ——如果說,此潭之中妖孽並非蛟龍,也許有此可能,否則,前人遺留的學識經驗,在此便告推翻了。

    暮色四合,天色漸晚。

    三人圍坐蒼松樹下,但覺寒流陣陣襲來,苦不堪言。金遺龍內功深厚,猶能忍耐,林傳福、羅文仁卻全身發抖,語不成聲:「幫主!生,生火取暖可以麼,小的快……快凍僵了………」

    金遺龍道:「可以。」

    林傳福大喜,牙齒打戰,勉強說了句「謝謝」,伸出早巳凍僵了的手去摸火熠子,待他好不容易找到火熠子,正欲生火,金遺龍已改變心意,沉聲道:「慢來,你倆是知道的,此刻一生火,絕對將給三情娘子、玉面飛戟、玉陰尊者、乾坤叟等魔頭引來,這些人都與我們太湖幫有仇有恨,此刻人單力薄,不宜相拼,還是快快收起來。」

    林傳福托著鼻涕,顫巍巍收起了火折子,嘴唇,眼皮已經呈現紫黑之色。

    金遺龍過意不去,震臂一抖,運起內功,兩掌發出一片熱浪,導人兩人體內,頓飯時光過去,兩人才靈活了許多。

    突然,那邊峰頭林木間青光一閃,隨即收斂,金遺龍眼力充足,早巳看出那匹練似的青光,是揮劍造成的,心中微微一動,只聽一種嬌脆嫩柔的女子口音道:「神鷹幫當家的,你一身武功,果然不愧武林尖頂人物,幾下子便將那妖孽觸怒了……」

    「娘子別取笑了……」是男子低沉有力的嗓子說道,「誰不知道三花娘子,三絕劍獨步武林,無堅不毀,光憑方纔那一起手式,滿林生光,已令在下心悅臣服,甘拜下風了…………」

    「哎喲,我的當家的,你幹嗎老捧我啊………」那娘子武功十分到家,語聲充滿了迷人的風韻道:「你現在是中原第一把交椅,姑娘應該向你討教才是。」

    「哎,娘子,別斤斤計較了,咱們已同心合力……」語聲倏然一頓,但聞一陣男女訕笑之聲,四周便重歸寂然——

    金遺龍道:「我說的對麼,這談話的人,正是玉面飛戟與絕情娘子,如果打亮火折子的話,咱們的行跡,勢必被敵人據入眼簾。」

    一輪新月,緩緩上升,灑出一片銀光照耀大地,在人的心中深處,彷彿也升起了一份暖意。

    突然,龍王潭裡的潭水又起了變化,三人伸長了脖子驚視著,只見一道水線直衝山腰,潭面上咕咕噥噥起了許多泡沫,林傳福喃喃道:「毒香又來了,毒香又來了……」

    金遺龍也有感覺,迅速分給各人一枝香草默默注視潭心。

    赫然,潭面上一道金光,直衝雲霄,映得滿潭火紅,跟著那邊已有人疾語道:「娘子,快把劍收起來,別讓這妖孽發現咱們藏身之地。」

    「知道了,看你那副緊張樣子……」

    說話間,潭面上金光更熾,彷彿太陽落在潭中,那咕咕噥噥像煮沸了的水的怪音更清晰地飄進眾人耳裡。林傳福臉色發白,喃喃道:「蛟龍出潭了,蛟龍出潭了,幫主,你且要小心……」

    金遺龍一步步走進懸巖,倏然一陣狂風吹嘯而過,幾乎將他吹落潭中,趕忙收神後退了兩步。

    由上視下,數百丈下的潭水火紅一片,俱是那道光作祟,金光之下,可能就是蛟龍了。

    他一再打量金光,體積雖小,染光的輻面可不小,良久——蛟龍並未出現,借此時機,金遺龍放足目力環視一周,只見東邊山巒上筆直站立著一群武林人物,遠遠望去,人身有如木偶般大小,非內功深湛者,視察不出,金遺龍暗地一數,竟有九人。

    於是,他知道了這九人便是培英教教主玉陰尊者偕門下八大弟子了。

    西面,一塊巨石上亦挺立著一人。此人長鬚飄然,與月亮同色,山風勁疾,他卻搖也未搖,灼灼注視潭心,金遺龍料定他是太真教教主乾坤叟。

    北方是玉面飛戟、絕情娘子的人馬,他自己與林、羅兩人隱於南方。

    ——但北方,西方相交的中間,都有無數人影蠕蠕而動,月光下,人影拉得又大又長,這批人馬,顯然已是懷著同一目的的江湖成名人物。

    四面山巒,相距數百丈遠,他能分毫不差地分辨同來之人,光憑這份能耐,已是大多數武林人物所望塵莫及的了。

    長嘯入雲,在這夜深入靜的荒山,回應不絕,但回應之聲,尚未完全息滅,他流星般的影子,已抵達半山腰上一塊巨石上。

    金遺龍心中一動,疾想著:「乾坤叟老匹夫莫非想獨霸奇寶……」

    一忖未了,北方已傳來絕情娘子的語音:「神鷹幫當家的,你還猶豫什麼?妖孽已出,正是動手時候,你不走,難道眼巴巴見奇寶落入那老兒之手不成?」

    「娘子,」玉面飛戟道:「現在還不是時候,時機未成熟之前,驚動了它反而不妙。」

    「看你……真是……」絕情娘子嬌嗔道:「就算時機尚未成熟,先準備也是好的,那老兒急火火的,看了心裡真不好過……」

    「好,好,我依你就是。」

    兩條黑影閃電般往懸巖下落去,半空中,一提真氣,平平穩穩地落在一棵松樹上,跟著,又展鳥翼般向山腰撲去。

    東邊,人影翻飛,六條疾影首先動身,撲向山腰,二人都留在原處,監視別人。

    「弟兄們,大家有份。」淡淡星月下,那西、北相交地方一群江湖人物忍耐不住,紛紛展開輕功提縱之術,飛身而下。

    金遺龍怦然心動,正想動身,忽聽遠處一種鏘然的喝聲喝道:「統統上來,都是死路……」句句強似鳴金,字字如珠落玉盤,夜半當中,萬籟俱寂,更漩著一種柔綿的音波,圈圈擴大,十分清晰地落人眾人耳中。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且又威嚴無限的喝聲震住了,僅僅愕了一下,便相繼奔上山頂。

    金遺龍也在將欲動身之時,被這突如其來的沉喝,震動了耳膜,立刻打消立刻動手的念頭沉著應變。

    短短一喝,竟似有無窮的威力,強迫當今諸多一流好手上山。這發出喝聲之人,可是大有來頭的奇士。

    眾人回到原處後,紛紛後悔自己露了行藏,唯有金遺龍警急收勢,沒被看出破綻,是以未被發覺。

    其餘,山巒遠隔,林木陰暗,更無法知曉同來之人的勢力與散佈範圍。

    那人鏘然的喝聲息滅之後,久久不見動靜,饒是金遺龍位於最高山頭,一覽無餘,也無法看破那人的蹤跡。

    眾人之間的騷動已平息下來,誰都知道,這荒山上出現了一位難惹的人物。

    其人動機如何,委實關係寶物重大,如果這人也是懷著奪寶心思而來的,那麼,誰想占寶為已有,實必大費一番心血不可。

    金遺龍也感棘手,暗中皺眉想道:「這人語聲鏘然,顯然內功已臻顛峰,自家若然功力全復,也許有點希望,但………唉!日前情況下前途更黯淡了……」

    龍王潭上金光漸隱,潭水的泡沫也時現時隱,但此奇跡過後,卻又來一奇跡。

    山風過處,一股奇異的清香撲鼻而入,香氣愈來愈濃,由花香變人蓮香,再由蓮香變為深沉的檀香,金遺龍越嗅越不對,冥冥之中,似有睡魔催促,眼皮一沉,不禁打了個盹,昏昏欲睡。

    星眸半睜,掃過林、羅兩人,見他兩早已抱頭大睡,睡態甚是香甜,連他自家也被香氣感受到直想蹲在樹下好好睡上一覺。

    他內功深厚,腦中疾快打了一個轉,突然吃了一驚,暗暗叫道:「不好,這也是一種毒……否則自家練武之人,內功深湛,怎會極力還想睡……」

    一想不對,趕緊懸崖勒馬默運內功,調習真元,半刻後睡意消失,星眸一張,兩道電火直射而出。

    倏然,適才鏘然喝聲又劃破長空:「阿彌陀佛,檀樾們嘗到利害了麼?」

    金遺龍炯目四掃,久久找覓不到發音的來源,陡然吃了一驚,疾忖道:「嘿,此人竟能用氣功將喝聲逼入空中,怪不得自己找覓不到。」

    能夠運用氣功,將語音迫入氣流之中,而不讓人發現行跡,這門上乘心法,百年以來,首次經人運用,於是,荒山上奪寶的江湖高手,都騷動起來。

    太真教主乾坤叟吃驚之佘,忍耐不住,揚聲呼道:「高僧留名……」

    半晌沒有人回答,他再度呼道:「高僧哪來此地,也是為著蛟龍身上之寶否?」

    說完話,當金遺龍朝他注視的時候,那塊青石上人影已杳,不知隱於何地了。

    久久,天空中似有人輕語:「檀樾錯會老僧了……」僅此一句,太真教主乾坤叟似有了安慰,不再揚聲尋問。

    不獨是他,荒山所有之人,連同金遺龍在內,也都為這話慶幸著。

    玉面飛戟高聲呼道:「我猜老僧來自北祁連山……」

    金遺龍聰明絕頂,當下悟出他問此言的目的,暗下冷笑一聲,自語道:「你始終以為自己是中原第一高手,見了武功更好之人,就生出激憤的心理,你別認為這樣講就可以挽回你的面子,哼……」

    那僧人沒有回答,絕情娘子卻嬌笑接口道:「老僧一定是北祁連山藍燕一系的黃衣古佛!黃衣古佛您老人家是來中原賞游的嗎?」

    金遺龍暗道:「呸,絕情娘子無恥,一見老僧厲害,就厚著臉皮拍人家馬屁。」

    林傳福突然詫道:「幫主您說什麼?」

    金遺龍一怔,道:「你何時醒來的?」

    林傳福道:「這……小的不知,小的只覺耳畔有人大吼一聲,便給吵醒了。」

    金遺龍恍然大悟,暗想:「老僧那一句喝聲,原來是有作用的,嘿!由此可見,此僧已臻練氣成丹,金剛不壞的地步了。」

    他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意念,道:「你倆且在此休息,非到萬不得已之時,別出一點聲音,我去去就來。」

    身形一展,宛如海燕掠波,踏松而去。

    星月下,仗著一雙夜眼,往來林木之間,不時東張西望,極力找覓著。

    松濤生響,夜華如水,不遠之地,突然人影一閃,金遺龍大喜過望,疾步追去。

    雙方相隔十丈,金遺龍惟恐追失此人,便飛身上樹,就藉著樹梢上一點彈力,飛也似地趕去。

    那人影輕功不弱,但在金遺龍眼裡,這點功夫就微不足道了。

    他很失望,幾欲折返。

    驀地,又是一條人影,一晃而逝,凝目注視時,兩條人影已會合一塊,停了下來。

    一個身材較高的低沉說道:「二弟,搜查遍了,此地確實無人,咱們走吧。」

    那較短較胖的人說:「大哥你急什麼,咱們何不趁此機會遊逛一下。」

    「嘿!」那大哥叫了一聲道:「二弟你真不知死活,這裡江湖一流高手紛杳而來,不亞龍潭虎穴,你竟還有遊興!」

    「大哥,你腦筋怎不轉一下呢?待會蛟龍出現了,當家的絕對調咱們打頭陣,說實在的,那妖孽已成氣候,不是玩的,你不怕,我可含糊了。」

    「放心,當家的帶著法寶來的。」

    「哼,那幾根穿雲箭有什麼用,妖孽成長千年,刀槍不入,怎會怕這幾根破箭?」

    「好吧,慢點去就是了。」

    「呀!」那老二突然驚叫起來:「快看,那是什麼?」

    金遺龍也順著他手指望去,只見潭底邊緣來了一大群野獸,月光下有狐、有豹、有鹿、有熊、有麝,也有體軀壯大的山豬,更有成群的野馬,雜交一塊,似在食著什麼。奇怪,這些平常視為仇敵的獸類,此刻竟一反常態,不吼不鬥,各理各的,低頭疾食——

    金遺龍覺得很奇怪,那地方既非有山珍海味,也無豐肉甜羹,只有一層霜白的液體,有何好食的?

    獸群愈來愈多,擠擠攘攘,川流不息,沒有一隻是抬著頭的,金遺龍暗感納悶,也算開了眼界。

    再見兩人,亦與自己一樣,怔怔出神,連叫奇怪。

    金遺龍是聰明的人,立刻便聯想到那層薄薄的霜白液體,它似乎是一種有香味,能從老遠引來動物,而是種極為可口的食料。

    倏地,潭面上響起「呵」、「呵」兩聲,像老人打哈欠,卻又比打哈欠響亮百倍的怪聲,此聲才起,潭心之處又有一道金光直衝雲霄。

    於是,潭面上輝映著大紅的色彩,那咕噥咕噥的泡沫聲如原先一般響個不絕。

    星月下,一道巨大的水柱噴出水面,潭水急促地洶湧著,僅是那麼一會兒工夫,潭水便漲高了一倍。

    霎那間,水面上群獸嘶吼,慘叫之聲打成一片,荒山四周開始煩囂了,到處都是奇鳴怪聲。

    那二弟似恍然大捂,叫道:「好傢伙,原來是這傢伙作怪。」

    動物臨被溺斃之前,發出淒烈的吼聲,動人心魄,百獸齊吼,驚天動地。

    那息滅了許久的老僧吼聲,此至又在黑夜裡的蒼穹遊走著:「阿彌陀佛,妖孽殺生巨重矣!」

    此聲一出,那邊玉面飛戟便槍口道:「老僧人身為佛門中人,不至見死不救吧!」

    「……」

    老僧人沒有再見說話,金遺龍聽出玉面飛戟言語中滿含著挑撥的意思,心中冷笑一聲道:「有本事的,自己何不動手呢?」

    潭上吼聲漸弱,滾滾巨浪,將百獸捲入潭底,他知道潭底正有一張血盆大口,迎張著呢!

    那道金光,猶未隱去,驀地一種尖銳破空之聲響了起來,西、北交隔的地上,射出一道碧綠的光芒,閃電般奔向金光。

    那二弟眸子一張,疾語道:「當家的下手了,哎……」

    只見碧綠芒圈,一隱而逝,被那金光閃耀的東西彈了回來,落入潭裡。

    「破雲箭失效了。」老大歎道。

    又是一道紫光,從林木裡射出,仍然奔向那金光閃耀的東西。

    金遺龍頓時明白了那道紫光便是破雲箭,瞧它光華熾烈,去勢極強,如果對方是人,不死也得重傷,射箭的人,十分準確,又分毫不差地擊中那金光。

    ——但,仍與上次一樣,無聲無息地跌落潭底,毫無反應。

    「哎呀,這是浪費啊!」老大頓時叫道。

    「我已說過,沒有法子這妖孽已成氣候。」

    第三枝破雲箭,尚未射出,玉面飛戟已揚聲說道:「應老英雄,別虧損浪費破雲箭,留幾支待它出潭時用吧!」

    絕情娘子嬌笑道:「應老頭子,出手便栽了個觔斗,這次定要給氣死了。」不知有心,或無意,故意將話聲提得很高,一字不露地傳進西、北方林木深處,接著恨恨地響起一聲冷哼之聲。

    金遺龍暗中滿意地一笑,忖道:「你只知在口頭上討些便宜,不想已被我知道你倆間的不睦,日後有你受的……」

    不一會,那尖銳破空之聲又響起,顯示應老頭子心有不甘,賭氣再試。

    一道淡黃光華,電閃而出,手勁加強了許多,恐是應老頭子親自動手之故。

    「鏘」的一響,藍光一閃,接踵射出,一黃一藍,一前一後,直奔金光爍閃之物。黃箭先至,藍光後到,破雲箭的威力,彷彿一支比一隻大,只見黃箭中的,仍是無音無息地隱去,藍箭中的卻發出「喀」的一聲異響,聲音清晰,誰都聞及。

    應老頭子在深林內呵呵笑道:「待我紅白兩箭一出,這妖孽氣數便盡了。」

    「不行!」玉面飛戟大聲道:「應老英雄,那東西是無價之寶,可不能將它毀了!」

    應老頭子笑道:「兄弟有意思要麼?」

    玉面飛戟支吾道:「這……很難說,大家同樣為此事而來,鹿死誰手,猶在未定之數。」

    應老頭子說道:「兄弟此言對極,此妖死於誰手寶物便歸那人,這是最公平的處理辦法,兄弟以為如何?」

    沉默了一下。

    玉面神戟知道他言下含意,但惟恐他繼續發箭,損壞奇寶,不得不沉聲說道:「應老英雄處理公平,令人敬服,但妖孽未死,切勿毀壞大眾的利益。」

    說話間,天色一暗,巨潭裡金光爍然的東西已隱入不見了。

    應老頭子乾笑兩聲,說道:「兄弟有理,老夫收箭不發了。」

    絕情娘子久未開口,此刻嬌笑連聲道:「應老兒,姑娘想瞧一瞧你破雲箭,紅白兩簇的威力,為何隱而不發,你不想要那寶物了嗎?」

    頓了一頓,繼續奚落道:「其實,紅白兩簇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充其量打落一隻鷹兒。應老兒,我猜你捨不得損失紅白兩箭,姑娘說的可是?」

    應老頭沒答話,卻在林木深處哼了一聲。

    淡淡光圈下,那大哥的眉毛一軒,低聲道:「賊女人可惡,屢次奚落咱當家的,二弟,咱倆將她宰了,也是奇功一件。」

    二弟頷首道:「大哥說的極是,小弟正有此意。」兩條黑影飛掠而起,黑夜裡不帶一絲風聲,疾向北面山巒縱去。

    金遺龍心頭微動,展開輕功,追躡其後,奔向北方。

    霜白的月色,一泓如水,映著層密遠岫,樹煙含翠,淡雲輕掃,如鶴羽,如輕綃,林木深處,樹丫橫漲,搖曳生姿,金遺龍停步打量,感到一陣陶陶然…………

    一聲輕細驚叫,驚醒了他的幻夢,腦海疾轉一周,飄至一塊橫擋於峭壁間的青石下,向下凝望。

    驚叫之聲僅僅一頓,四周便歸寂然,空蕩蕩,令人心懷空虛,不勝淒涼。

    不遠怪石堆中,似有動物蠕動,他星眸放光,疾撲而下,只見那蠕動之物眼色碧然,竟是一隻山貓,此刻見有人來,咪的一聲,飛速逃開,他不禁低笑一聲,暗覺自己過分緊張。

    突然,身後風聲嗖然,其疾如電,練武入耳目靈敏,金遺龍臉色一變,情知有人偷襲,來不及轉身,反手一掌推去。

    豈料,發出的掌風並未遇到阻力,他身形一仰,頓然立足不穩,翻落石後。

    身後果然一無人跡,他久經大敵,聽風便知動向,這時,不覺狐疑不已。

    待他愕愕扭過頭來時,目光瞬處,只見一條黑影靜靜停立前面,心中陡然一驚,不期然退後了一步。

    星月下,來人身材細長,卻又十分苗條,陣風吹去,衣袂飄飛,長髮搖擺,竟是一個女流。

    來人嘴角微牽,抿嘴一笑,但,一對酒渦卻深深地印在頰上,僅只一眼,便覺她丰神如玉,嬌美動人。

    金遺龍沉聲問道:「姑娘可是絕情娘子?」

    來人微微一笑,未曾置答,金遺龍又發現她一雙眼眸,出奇的明亮,宛如黑夜裡蒼穹閃耀的星辰,令人不敢正視。

    金遺龍並不是好色的人,雖覺她美絕人間,一代尤物,卻不動心,昂然說道:「姑娘不答話,無疑默認了,在下不才,久聞大名,此刻想以一雙肉掌,討教一番。」

    少女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露出編貝似的皓齒,說道:「年輕人脾氣真壞,見面便要動武,討厭死啦!」

    金遺龍道:「在下不恥三花幫所行所為,動武是免不了的,絕情娘子,你準備好了嗎?」

    絕情娘子笑道:「好了。」

    金遺龍搶步上前,一掌擊去,掌勢雄厚,呼呼生風,絕情娘子蓮步微旋,黑影一晃,突然失去了芳蹤。

    金遺龍暗叫一聲不妙,振臂一抖,跟蹤飛掠起來,但身形才起,身後便傳來絕情娘子的嬌笑道:「哎喲,年輕人緊張什麼,我在這兒呀!」

    金遺龍俊臉一紅,人才落下,便凝氣運功,蓄勢待敵,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絕情娘子身手出奇的奧妙,不得不小心翼翼。

    絕情娘子美眸瞬過他的俊臉,芳心微一震,疾忖:「當今世上,竟有如此俏俊人品,自家也經歷不少,始終以為玉面飛戟是……」

    女人心腸最細,暗底便將他與玉面飛戟比較一下,玉面飛戟的俊偉灑脫,大大地失色了,一霎那間,這善變的女人竟生起厭惡的意念。

    金遺龍右掌聚滿力道,沉聲說道:「絕情娘子,今晚咱們必須一決雌雄!」

    絕情娘子掩口直笑,道:「其實,雌雄早巳分出,何必再鬥……」

    金遺龍怔了一下,暗中一忖,不由恍然大悟,暗罵一聲「無恥」,紅著嫩臉說著:「我不與你鬥嘴,看掌吧!」右掌一圈,劃了一道孤線,左掌倏然穿掌而出,疾拍絕情娘子芳肩,娘子芳肩一卸斜邁橫踏半步,倏然推出一股大力。

    一股香風首先襲到,醉人心魄,金遺龍悶哼一聲,由終南派剪手掌法中「引天吸玉」第一招變為崆峒派飛虹十式中的「春蝶穿楊」第二式擊去。

    絕情娘子退了一下,嬌喝道:「好掌法。」纖腰一扭,玉臂一伸,春蔥般玉指堪堪將點上他上星、大辰兩穴。

    金遺龍一式崑崙鎮山飛紅八腿中的「橫掃太平」,避開要穴,又將絕情娘子迫退三步。

    絕情娘子芳心猛然一震,腦中一轉,順勢往石上一坐,嬌嬌地笑了一聲,慢條斯理地說道:「慢著,我有話要說。」金遺龍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決不做不光榮的事,當下撤回手掌,說道:「你說吧。」

    絕情娘子道:「方纔那兩個漢子是你什麼人?」

    金遺龍道:「我不認識他倆,你將他怎樣了?」

    絕情娘子笑道:「殺人者死!你想他倆會怎樣?」

    金遺龍冷笑道:「好伶俐的手腳,一會兒便將兩人殺死,哼!你也別高興,兩人是應老頭子的人,應老頭子知道之後,必不與你甘休。」

    絕情娘子嬌聲道:「哎喲,年輕人,幹嘛恐嚇我,應老頭子昏庸無恥,我豈會怕他,再說,這也是他的不對,誰叫他命人暗算於我………」

    金遺龍冷笑道:「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不管。」頓了一頓,接道:「我也想問你一句話,希望你也跟我回答你的一樣,使我滿意!」

    「你問吧!」

    「玉面飛戟是否與你同行?」

    「不錯。」

    「他與你的交情如何?」

    「……」

    絕情娘子美眸一睜,兩道迫人的光芒落在他臉上,金遺龍避過她的注視,緊迫地追問道:「你說呀!」

    絕情娘子目光忽然柔和起來,她似乎想到很遠的地方,嬌嗔道:「年輕人,你……真的……我會跟他怎樣?……」

    金遺龍冷笑道:「據說玉面飛戟時時想暗算一個名叫金遺龍的年輕人,派出大批高手,迫訪金姓少年下落,果真有此事?你聽他說過——嗎?」

    絕情娘子霍然站起身來,冷冷指著他道:「年輕人,你是姓金的什麼人?」

    金遺龍冷哼道:「金遺龍是在下義兄,此刻下落不明,絕情娘子,我不該問嗎?」

    絕情娘子目光一緩,口氣也一緩:「原來如此,年輕人,我提醒你,金遺龍是天下最壞的人,千萬別跟他一起混……」

    「胡說!」金遺龍紅著臉叱道:「你再侮辱我義兄,可別怪我心黑手辣。」

    「年輕人……唉!死心眼真是沒辦法……」絕情娘子歎息道:「冤家的,我告訴你吧,玉面飛戟確有此心,不過,你卻莫跟他結怨,你不是他的對手。」

    金遺龍怒哼一聲道:「你看錯人了,我並不怕他。」

    「這並非怕不怕的問題,犯不著為了……哎,別談這個了,年輕人,我還沒有請教你的大名。」

    「我是無名小卒,才出江湖。」

    星眸一轉,突見絕情娘子凝睇著自己,明亮的剪水雙瞳,蕩漾著一片柔情,忙扭頭他視,口中沉緩有力地說道:「好了,咱們的話都問完了,我想繼續鬥個上下!」

    絕情娘子芳唇一咬,恨恨道:「小冤家的,你心真狠呀!」

    「你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喂,你聽見我說話沒有,快快準備妥當……我要動手啦!」

    絕情娘子驀地從思想裡拉回到現實來,方纔她覺得這少年,委實是世上奇男子,全身適度,沒有一絲瑕疵,油然生出許多感想。

    見了他,冥冥之中,一種厭倦風塵,撒手江湖的意念油然而生。

    見著了他,頓感年華虛度,青春不長……

    好夢難延,一切名利、利益,似乎都是天際煙雲,女人需要歸宿,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但,離開了他的視線,雄心又起,志氣突長——

    「年輕人,對的,咱們倆似乎必須一較長短!」

    金遺龍冷冷一笑,展開萬柳飄風掌法,揉身上進,步踏天罡,一陣搶攻,猝然間,壓力萬鈞,連絕情娘子這等人也覺風雲變色,冷汗直冒。

    突然,遠處玉面飛戟揚聲道:「娘子,你在做什麼?」

    絕情娘子芳心莫名地慌了一慌,暴退一丈,壓低聲音道:「別動。」金遺龍聞言停止攻擊,她遂高聲說道:「當家的,你疑神疑鬼的幹嘛,姑娘正在收拾那兩個漢子的臭皮囊啊!」

    玉面飛戟笑道:「快一點好麼,那條蛟龍又將興風作浪了。」

    絕情娘子道:「好的,姑娘馬上就來。」

    金遺龍催促道:「快點,咱們速戰速決,免得夜長夢多……」他心中對此舉懷有許多見解:「如果勝了絕情娘子,三花幫便不足為懼了。」

    絕情娘子低喚一聲:「冤家!」柔嫩嗓子一變,微微顫抖,似乎情感起了激烈的變化。金遺龍怔了一怔,抬頭望去,突然對方眼眸閃耀著五色神彩,不覺狐疑不已,緊緊注視著她。

    一霎間,天地彷彿變了顏色,他的眼睛,除了她以外再見著不到別的東西。

    那迷人柔光的剪水雙瞳,流轉著許多人影……都是窈窕的身材,啊……她……她們都轉頭微笑,動人極了……咦!還有象牙溫床,紗帳翠簾,美酒菜羹……多溫馨的洞房……

    金遺龍怔怔出神,思潮起伏,情懷大開,再也收不回眼睛。

    絕情娘子步步向他走近,口中矯喊道:「冤家,你真害死人啦……」突然在他白晰的臉頰上吻了一下,繼而又反身奔掠而去。金遺龍如夢初醒,耳畔餘音娓娓,迴響著「你等—下,我去去就來」等叮嚀的悄語。

    他忽然恍然大悟,喃喃自語道:「該死,該死,自家中了她的勾魂邪術尚不自覺,如何能消滅三花幫!」

    惱恨起來,重重拍了腦門一下,轉身奔去,哪管她的叮嚀。

    林傳福一再提醒,不想他仍陷入迷惘,不能自克,一陣羞憤湧進胸懷,星眸之中,突然閃動一片淚光。

    不知奔馳了多遠,山野的夜風才將他心緒吹平定了下來。

    突見潭面上金光沖天,山巒上無數黑影似飛地掠下,金遺龍注視一眼,只見潭面上浮現一張大口,六隻獠牙,皆呈銀白之色,月色下,這一張口竟有一丈直徑,六根獠牙也有七八尺長短,心頭陡然一震。

    西、北方林木間,「錚」的一聲暴響,如金石交鳴,緊跟著一條熾烈的紅光,疾向潭面浮現的一張巨口奔去。

    一霎間,又是一聲怪響,紅光一閃而逝,那血盆大口仍依然故我,停留潭面不動。

    「穿雲箭白簇快出現了……」金遺龍暗暗料想道,——但,紅箭無功後,白箭已不再出現,敢情應老頭子徒勞無功,已然放棄動用穿雲箭殲妖了。

    半晌,那巨口忽地一合,跟著又是一張,呵呵發出噓氣怪聲。

    一團淡淡白氣,直往上冒,衝向雲霄,罩蓋了月光,過了一會,白氣又緩緩收了回來。

    東面山巒上有人振腔高叫:「嘿!妖孽竟在吸取日月精華!……」

    山腰上,人影翩飛,不下十人,紛紛往山角奔去,玉面飛戟也在其中,但他卻將自己隱藏於大石之後,緩緩抽出他的成名利器,一雙銀白色利戟。

    金光燦爛,映照得四周山石一覽無餘,金遺龍站在山頂,一眼便能看清眾人分佈概況。

    他冷笑著自語道:「大家捨命奪寶,一副窮凶極惡模樣,急死人了。哼!大家都別想得著它!」

    自語時,雙掌用力搖撼著一塊巨大的石頭,石頭慢慢地搖動了,他用手一舉,赫然平舉過頂——

    大喝一聲,奮力一送,巨石流星般向潭中落去,但聽碰的一聲,正巧擊在那張巨口上。

    巨口內一條紅舌閃電般伸了出來,接著「呵」、「呵」之聲大作,彷彿老人呵氣,但聲音響亮百倍,傳遍了每個山谷。

    巨口慢慢晃動著,左擺右搖,極力想浮著水面。

    金遺龍利用這段空隙,又拔起一棵大樹,正想擲去,太真教教主乾坤叟已在遙遠的地方喝道:「呔,爾是何方好漢,快停止擲石,否則老夫先將你斃了。」

    金遺龍冷笑一聲,毫不加理會,嘿地吐氣開聲,將那重逾百斤的大樹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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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膽紅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