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愛極生恨

    白劍被他笑得手足無措、更是愧悔地自責道:「我真該死,我原該想到,即使不是老前輩,也該是別的人啊,只要是人,我便不該魯莽出手,唉……」短叟武顯笑聲一斂道:「老弟,你不要自怨自艾了,你就是當時一棍打在老夫頭上,把老夫的腦袋打開花,一命嗚呼,老夫也不會對你有半句怨言。」白劍怔了一怔道:「老前輩……」

    短叟武顯一揮手道:「老弟不要說了,老夫跑了一輩子江湖,大風大浪也不知經過了多少,卻沒想到一世英名會葬在這小小的荊門山下,自作自受,怨得誰來。」白劍一念好奇,不加思索地道:「老前輩,你是怎樣中了別人的暗算的?」短叟武顯雙眼一翻,怒道:「你不是沒有見到,這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你可是誠心要聽老夫的笑話。」琥要中人鮮有不爭名好勝,這種乖謬的事,叫短叟武顯怎樣說得出口,難怪他要不高興。那白劍想想,自己也真是,怎會這樣不知做人,他本已咎於心,這時一張臉,漲得比初升的朝陽還要紅三倍,堆了比哭還難看的苦笑。

    短叟武顯忽發覺口氣大重,又怕白劍受不了,話題一轉道:「老夫醒來,只覺口齒留香。而那香味……你可是把那粒『小還丹』給老夫服了!唉!你這又何必哩!」白劍道:

    「老前輩,你不知道,你當進的傷很重。」短叟武顯又恢復了笑容道:「你以為那一棍能打得死老夫麼?那老夫這數十年的功夫,豈不等於白練了。」白劍陪笑道:「那時晚輩哪想得到這麼多。」短臾武顯點頭道:「這也難怪你,你原不是那種只顧自己的人,當然習力而為了,來,來,來,老夫不能白受你的『小還丹』……」話聲中,一隻手已向懷中摸去,看來他也什麼名貴丹藥,要報白劍一粒,哪知他手入懷中,話聲斷了,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便那隻手卻出來得特別快,而且,手中多了一張折成三角形的紙片。只見他三把兩把地打開那紙片,看了一眼,隨又哈哈狂笑了起來……

    那張紙片也從他手中滑了下來,白劍這時可不管能不能看那紙片,伸手一撈,把那紙片拿到手中,急急望去。只見那紙處一上寫著一行字:「警告你,你若再管閒事,下次就沒有這樣便宜了。」字不多,但叫誰看了誰也受不了。白劍滿肚子窩火,他卻不敢在短叟武顯面前火上加油,長長吸了一口氣,耐住自己的火氣,把那紙片向江中一甩,淡淡一笑,道:

    「放屁!」短叟武顯一拍大腿道:「對!他們真是放屁!」接著話聲一沉,道:「老夫偏不信邪,非管到底不可!」一回頭,神色莊嚴地向白劍道:「老弟,你怕不怕!」白劍朗朗一笑道:「怕?天地間還有『怕』字麼?莫說他們只是一批好徒,便是一批惡鬼,晚輩也敢追到十八層地獄向他們索取公道!」短叟武顯一拍白劍肩頭道:「小伙子要得,白英奇沒有看錯你,老夫也沒有看錯你,快轉舵,劃到對岸去,以老夫帶去見一個人。」白劍一面依言轉舵把船向對岸駛去,一面忍不住問道:「老前輩要帶晚輩去見什麼人?」短叟武顯道:「那人麼?……如能見到他,你自然知道,現在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白劍開始想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乾坤大俠譽滿天下,平生不知多少知交好友,為什麼遭此奇變之後,白英奇寧可獨自奮鬥,也不願找世交長輩救助,其中道理,定必不是史姥姥所說「不相信老朋友」這理由所能概括。由史姥姥這句話,至少說明他們曾上過老朋友的當,也就是說曾找別人幫忙過。朋友之中,誰也不能說沒有勢利小人,但更不能說沒有血性朋友,有朋友出賣他們,也一定有朋友幫過他們的忙……短叟武顯就是一個血性的熱心朋友,但他這時卻遭到了恐嚇與威脅。對於過去幫忙白英奇的人,一定遭到了同一的命運,甚至得到了令人驚心膽悸的慘報,所以嚇得白英奇不敢連累朋友了。白劍轉念又想:但他為什麼要拉上我呢?難道無視於我的生死麼?他真是豈有此理!不,他不是那種人,或許他認為我默默無聞,不會引起對方的注意,才找上了我……

    白劍腦中思潮起伏想到這裡,不由暗歎一聲,忖道:「可是,我還是一樣被他們查出來了,唉……」短叟武顯見白劍半天沒答話,又見他臉色時晴時雨,只道他怪自己未告訴他去見誰,心中不愉快,不免輕輕一歎道:「老夫不是不願說,實在是不能說啊!」白劍正想著自己的心事,根本沒聽清楚短叟武顯說些什麼話,但思潮卻因之被打斷了。沒有聽清楚短叟武顯的話,委實有點不好意思,白劍訕訕的笑道:「老前輩,你說什麼呀?」短叟武顯在微微一整,道:「你在想什麼?」白劍沉訕了一下,道:「老前輩,晚輩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說?」短叟武顯道:「沒關係,你說來聽聽看。」白劍道:「晚輩覺得我們這進不宜去看任何朋友,人家生活過得好好的,何必替人家引鬼上門?」短叟武顯哈哈笑道:「若要是找他老人家的麻煩,那才真叫做壽星公上吊了!」白劍劍眉一皺道:「老前輩,話不能這樣說,他功力高,是他的事,晚輩總以為……」短叟武顯搖手道:「你的想法,老夫知道,但這位老人家與眾不同,只要他看中了你,就是天塌了下來,他也擔當得起。」白劍「啊!」了一聲,恍然道:「你老人家可是準備介紹晚輩去學武藝?」短叟武顯微微一笑道:「如果他老人家看得上你,那麼你替白英奇了願的事,就有希望了。」白劍搖頭道:「老前輩,這個……晚輩……老前輩,晚輩已經史姥姥代乾坤大俠將乾坤道統傳給晚輩了。」短叟武顯道:「老夫聽你說過一次。」白劍躡嚅道:「晚輩已蒙史姥姥賜了一本武功秘籍,只要假以時日,晚輩想也就差不多了。」短叟武顯呵呵一笑道:「你認為你把那麼武功秘籍練成了,就夠了麼?」白劍又把短叟武顯的話在腦中又問了自己了遍,道:「晚輩質庸劣,貪多嚼不爛,但能參澈那本武功秘籍,也就心滿意足了。」短叟武顯一笑道:「乾坤大俠那本秘籍最多把你造就到他那等身手而已。」白劍道:「乾坤大俠一身功力,號稱天下無敵,能達到人那種境地,還不夠麼?」短叟武顯道:「不夠!不夠!當然不夠!老弟,你不要過於相信江湖上對他的稱譽,他有他值得別人尊敬的地方,但絕不只是武功,如說武功方面的成就,他不見得比老夫高明,棄其量,只能說比我們這些所謂一流高手,高出一籌而已,離那頂兒尖的境界,不知還有多大一段距離呢!」白劍一愕道:「武林之中,真還有比你們武功更高的麼?」

    短叟武顯哈哈一笑道:「你這叫做『孤陋寡聞』了,我們這占微未之技處得了什麼,老夫現在要帶你去見的那位老人家,那才真是身具神通的奇人呢!」白劍沉思了一下,搖頭道:「不,晚輩已經隨了乾坤門的道統,不能見異思遷,老前輩的美意,晚輩心領了。」短望武顯一愣,怨聲道:「什麼!老夫說了半天,你竟如此冥頑不靈,只知小處執著,罔顧大義,你也不想想,你要沒有足夠的武拭,你憑什麼完成白英奇的心願,你受人之托,誤人之事,你對得起人麼?」

    白劍被短叟武顯搶白了幾句,暗中一想,覺得他的話也不無道理,對方的厲害,已是不爭的事實,真的,自己就是把一身功力練得和乾坤大俠一樣,還不是同樣無補幹事,想到此,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叫了一聲:「老前輩!」正想有所說明……

    誰知,短叟武顯罵得正起勁,一擺手,接著又道:「不要說你未正方拜師列入乾赴門戶,就算你原就是乾坤門下,你在發現自己武功還非對方敵手時,也應力爭上游,再訪名師以進修武技,以求重振『乾坤一門』,才是為人處世的正途。」一口氣說到這裡,因為說得很激動,未夠緩了口氣。白劍好不容易抓住這個機會,忙道:「老前輩,晚輩知錯了。」短叟武顯得理不饒人,反問一句道:「你錯在哪裡?」白劍的認錯,乃是迫於不得不然,其實他腦中的規念,還是深以為咎的,這時要他說理由,他哪說得出,只見他張口張舌:

    「這……這……」這了半天,並未這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短叟武顯人也真怪得很,竟是一點不放鬆,搖頭一歎道:「你說不出理由來,表示你心裡上還不健全,將來還經不起考驗,有違老夫本意。」白劍陪笑道:「晚輩自幼在紅柳莊長大,還是第一次出外,見識自是幼稚得很,老前輩多開導晚輩一下吧!」短叟武顯見白劍一臉誠懇之色,點頭道:「你確也需要吸收新觀念,否則,真對不起上天賦給你這副本錢。」

    白懷明見他說到自己身上,不好搭話,僅笑了一笑,短叟武顯長歎一聲,感慨不已地道:「數行百年,我們武林之中就被一種極不政黨的觀念支配著,因此,不知浪費了多少智慧之士的心血結晶,結果,許多秘技失傳了,武技方面的成就,已是一天不如一天,一代不如一代了。」白劍從來沒有聽人說過這種話,迷茫地道:「那是什麼觀念呢?」短叟武顯話志一沉道:「『門戶之見』」白劍搖頭一笑道:「晚輩認為『尊師重道』乃是……」短叟武顯搖手糾正他道:「你把『門戶之見』與『尊師重道』都混為一談就大錯特錯了,你可知道,『尊師重道』的至意,是要你尊敬師長,發揚師道,要不是『抱殘守缺』和『故步自封』甚至『秘技自珍』,把師長一片血都白白糟蹋了,而門戶之卻正與『尊師重道』背道而馳,一旦後繼無人,前人心血結晶,因你而斷,你還講什麼『尊師重道』簡直就是師門的罪人。」白劍一點就透,驚然而語,道:「多謝老前輩捧喝,晚輩今後絕不再存門戶之見。」

    短叟武顯一笑道:「好容易現在把你說明白過來了,等下有什麼事再發生,你可不能猶豫不決,因而誤人誤己。」白劍心中一動,含笑道:「老前輩,你要晚輩誤事,最好能讓晚輩心理上有個準備,要不……」短叟武顯哈哈大笑道:「你可以乘機逼迫老夫?」便他還是說出了心底的話。中聽他輕輕的道:「老夫帶你去見的那位老人家,正有著『秘技自珍』的毛病,到時候少不得要用點心機,才能希望他老人家收下你……」白劍搖搖頭道:「這樣不妥當吧!」短叟武顯一瞪目道:「你又來了,你可知道,那老前輩的技藝將因你而流傳不朽,對他來說,乃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在必要時略使心機有何不可?」白劍知道在這種情形之下,無法與短叟武顯辯論,只好心中打定主意,隨機應變。短叟武顯神色一緩,但卻鄭重地道:「不過,你得到他老人家傳授絕技之後,可不能走錯一步,否則,老夫第一個與你勢不兩立。」白劍肅然道:「老前輩放心,晚輩得蒙那位老人家收尋傳授絕技之後,如果不知自愛,胡作亂為,天必厭之。」短叟武顯一點頭道:「你記著今天的話就是了!」一抬頭,船已到了岸邊。

    兩人棄舟登岸,短叟武顯帶著白劍直向虎牙山內走去。他們在虎牙山內轉了一圈,突然取道宜昌,向巫山奔去。牙山內那一轉,似乎毫無意思,因短叟武顯不說,白劍也就沒有多問,這天,兩人已經進入了巫山。兩人在山中轉過一峰又一峰,忽見長江形如錦帶地出現在腳下。這時,短叟武顯居高臨下指著百數十丈一叢突出的翠竹林道:「我們要找的那位老前輩,就住在翠竹林裡,今日天色已經近晚,不便前往拜謁,我們且在此處暫歇一宿,明天再看我們的運氣吧!」白劍無可無不可,短叟武顯怎樣說,他都沒有意見,兩人找了平可避風雨的山洞住了下來。時過午夜,白劍睡意正濃之際,忽被短叟武顯輕輕搖醒,道:「老弟,我們得離開這裡了。」白劍翻身坐了起來,一楞道:「為什麼?」短叟武顯道:「我們被人跟上了,只好現在就去求他老人家了。」白劍瞥目間,只見短叟武顯說話之際,眉宇間不但毫無緊張之色,嘴巴間還隱隱含著笑紋,心中不由一動,笑道:「他們倒是來得真巧……」

    短叟武顯笑道:「誰說不是,他們竟似特來幫我們忙的,給我們製造進入翠竹林的借口,快,我們先到洞外等著他們,記著,來人一現身,你就向下面往竹林之內跑去,以後該怎樣做怎樣說,我想不必再要老夫教你了吧!」白劍不免替他擔心道:「你老人家呢?」短叟武顯道:「我的事,你不要管,你只管盡你之能說動他老人家收錄你就行了。」白劍腦中忽然興起一種不祥的念頭,逼視著短叟武顯道:「老前輩,你老實告訴我,我準備做什麼?」

    「嘿!嘿!我還想逃得了麼?」活聲未落,洞口已堵住了三個白中蒙面人。短叟武顯猛然一震,倒抽了一口冷氣,暗自悔恨道:「該死,明知他們要來,為什麼不早一步到洞外去等他們,現在可好……

    要知這些蒙面人實是短叟武顯故意引來的,以製造一種被迫害的處境,以打動那位奇人的仁心,使白劍順利得到進身之階。

    這種計劃,他當然沒有明白地告訴白劍,要是白劍已是有些覺察了。現在可好,弄巧成拙,被人家堵在石洞之內,成了甕中之鱉。短叟武顯歉愧地向白劍投了一瞥,接著匆促地傳音道:「千言萬語一句話,我可想盡一切辦法留下命來,達到拜那老前輩為師的目的。」

    話聲一落,只聽短叟武顯忽然敞聲哈哈大笑了起來,道:「惡徒,你們以為武林天上道之士會屈服在你們淫威之下麼,地你們就完全想錯了,老夫頭可斷,血可流,但乾坤大俠滿門被殘殺之事,卻非管到底不可。」短叟武顯字字貫注真力,向洞外遙遙送了出去,希望能驚動山坡下竹林之內的奇人,萬一他心血為潮,趕來察看,不但死裡可以逃出,說不定列能不費力地達到了目的。那三個蒙面之人,目光的的地盯在短叟武顯身上,也不阻止他的呼叫,在他自己住口下來進,才見居中那蒙面人冷笑一聲,道:「武顯,我看你還是省點氣力吧!那竹林內的老色早就成了一塊焦炭,聽不到你的鬼叫了。」短叟武顯驟聞此言,不覺全身都涼了,臉上神色劇變,只向白劍說了一句:「白老弟,這莫非天命麼?」接著便怒目猛張,暴喝一聲道:「你們不要高興得太早了,老夫少不得拉你們一兩個人墊墊背。」踏步向前,舉手一掌,向中間的蒙面人劈了過去。短叟武顯這一掌含怒而發,注定了十二成真力,只見空氣一窒,一掌,「嘶!」的一聲,勁力已到那蒙面人胸口。那蒙面人原就沒有小看短叟武顯,見他這一掌竟使出了全力,凜然一驚,不敢強硬猛接,施了個大鵬展翅,閃電般飄讓他這一掌。同時,另外兩個蒙面人大喝一聲,驚虹乍展,兩隻寶劍一已齊向短叟武顯刺到。短叟武顯牙一咬,顧不得追趕那為首的蒙面人,獨掌掄起如輪地閃地身形,接住了那兩隻游龍般的寶劍。白劍哪能袖手旁觀,也大喝一聲,勇身而上。短叟武顯被那兩柄福劍纏住,白劍身形一動,那為首的蒙面人已是一聲冷笑,道:「你也想動手,還差得遠呢!替老夫站到一邊去歇著!」只見他後一招,穿入白劍掌影之中,五指一落,扣住白劍右手腕脈,一抖一甩,把白劍拋到一邊洞角,白劍徒自瞪著一雙大眼,卻是一動也不動了。敢情,那蒙面人一招手一間,已順勢制住了他。白劍雖知道自己功力差得大遠,但做夢也沒有想到竟差勁到這種程度,連人家一招都接不下。他身子被制,神智卻是一點也不迷糊,因其不迷糊,內心中的難過,那就不用說了。短叟武顯與那商個執劍蒙面人搏鬥中,瞥見白劍已失手被擒,一片心血,轉眼成空,更是怒不可抑,暴喝一聲,揮動單掌,以強勁無倫的掌風,硬將那兩劍震退。

    短叟武顯一震退兩劍,便轉向白劍撲來。那為首的蒙面人一橫身擋住了短叟武顯,接著,那二人劍一合,又把短叟武顯圍在當中,這是一場慘烈異常的搏鬥,交戰之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短叟武顯憑一股怒氣,以奮不顧身的打法,敵住三個武功相當的對手,只見掌影如輪,劍風閃閃,攻拒之間,生死一發,每持到化險為夷之處,白劍都為短叟武顯暗捏一把冷汗,如是短叟武顯俱,以他這種捨死忘生的打法,要脫身逃命,並不是沒有機會。

    可是這時的他,心中根本就沒有逃生的念頭,他只是滿腔怒火,如何與對方半一敘利亞死存亡,盡自己最後一分力量。片刻之間,雙方已力鬥了七八十回合。短叟武顯到底獨力難支,已是攻少守多,毫無取勝的可能了,短叟武顯逐漸感到自己掌力已是越來越弱,心中一橫,然提聚最後一點真力,準備作地臨死前的孤注一擲。忽地,只聽那為首的蒙面老人暴喝一聲:「住手!」兩支寶劍一收,退到洞口,守住了出路。那為首蒙面人也身退了五步。短叟武顯也身形一晃,退到白劍身邊,一掌拍開了白劍的穴道,同時傳音道:「老夫無所謂,你可必須忍辱活下去。」白劍還沒有傳音之能,只有慘笑了一聲,暗中點了一下頭,表示完全領悟了短叟武顯的意思。短叟武顯目光一閃,落在為首的蒙面人臉上道:「別看老夫人有了一條手臂,只要老夫有一口氣在,你們便別想稱心如意。」那為首的蒙面人語氣忽然變得非常和緩地道:「你的氣,我早就知道了,但我想,我們不是絕對沒有商量的餘地,比如,我們任由這位白少俠調動……」話意未了,他去夏然而止,沒了下文。短叟武顯被他一語擊中要害,要想發橫,也發不出了。暗暗付道:「我剛才還在勸白劍忍辱圖生,我自己豈能任性過甚,但得白劍脫身而去,我也只有忍氣吞聲了。」短叟武顯忽然長歎了一聲,道:「只要你們答應任由白少俠離去,老夫就和你們談談吧!」那為首的蒙面人淡淡一笑道:「其實你武大俠只要肯和我們合作,我們並無意與你來難。」短叟武顯蒼眉掀動,「嘿!嘿!」冷笑了兩聲,道:「好說!只是老夫高攀不上。」話聲一頓,又「哼」了一聲,道:「廢話少說,你們要什麼條件,才能讓白少俠離去。」那蒙面人陰陰一笑道:「條件很簡單,老夫只要你們據實答覆我們向句話,白少俠便可以立即離去。」短叟武顯微微一愣,暗忖道:「這樣簡單的條件,其中莫非有詐?」一念及此,雙目一凝,冷笑一聲,道:「聽你這條件,便知你們沒安著誠心。」那蒙面人語聲一沉道:「你可是不相信老夫的?」短叟武顯哈哈笑道:「相信,相信,老夫哪能不相信你們的話,只是,如果你們問來問去,問了半天話之後,突然一來『所言不實』,我們豈不當了半天傻瓜,哼!老夫看你們還是少來這一套。」

    那蒙面人冷冷地道:「武老頭,你不要自以為了不起。哼!憑你們兩人,還值不得我們提什麼重大條件,只要你們白言屬蠶,老夫再說一句,白劍立可離去。」她說得斬釘截鐵,倒不由人不相信,短叟武顯一頓腳,點頭道:「了,老夫就看待你們這批東西,能不能說一次人話。」那蒙面人陰側惻地一笑道:「我們就籌會看吧!」那蒙面人轉面向白劍道:「白少俠,老夫和你談談可好?」白劍方待啟齒答話,短叟武顯接口道:「不行,他看青識淺容易上當,有話該先問老夫。」

    那蒙面人凝目在短叟武顯臉上一停了一下,唔然道:「有些話只怕你答上不來呢?」短叟武顯道:「那時你再問白少俠還不遲。」那蒙面點頭道:「好,老夫就先問你,你這次橫插進來管這閒事,是受人之托呢?還是無心巧遇?」短叟武顯道:「老夫說『無心巧遇』,你相不相信?」蒙面人道:「老人相信!」短叟武顯一愕道:「你真相信?」那蒙面人道:

    「憑你武顯在武林中的虛名,你就說兩句假話,老夫也一樣相信。」當然,短叟武顯不是說假話的人,要他說假話,只怕比要他的命還要困難。短叟武顯仰天一陣長笑,那裡充滿了辛酸感慨的長笑,聽來簡直和哭聲差不多。那蒙面人沉穩地任由短叟武顯笑了個夠,然手才緩緩地道:「你這次可是想送白少俠到下面翠竹林中去投師學藝?」短叟武顯目跳精光,厲聲道:「是又怎的,你們可怕了?」蒙面人淡淡一笑道:「怕?哼!」一臉不屑之色,接著又道:「那人一定是武林中大有來頭的了,他是誰?」短叟武顯雙眉一皺,猶疑了一下道:

    「老夫不能說。」「為什麼不能說,你可是要逼老夫收回承諾?」「不能說,就不能說,你要怎辦怎辦吧!」短叟武顯突然什麼也不顧了。」那蒙面人怔了一怔,道:「你不說也沒什麼關係,如老夫說出他姓名後,你能不能表示是否?」短叟武顯怒聲道:「你倒會打算盤,武林之中只有那麼數位僅存的奇人,你一個一個猜來,碰也能碰上。」那蒙面人有點惱,微微一笑道:「老夫只提兩個名字如何?」真是夠將就的了。短叟武顯有點不相信他能猜得中了,點頭道:「好,你說吧!」「節杖先生是不是?」短叟武顯心頭一震,一張老臉頓時變得又青又白,顫聲道:「你們早知道了?」那蒙面人斜目而視,冷然道:「不錯,我們早就知道他隱居此地了?」剛才那蒙面人說「竹林這內的人早已在了焦炭」,短叟武顯還抱著萬一之想,這時見他們連「節杖先生」是何許人都知道了,那不正說明他們確已對節杖先生暗中下了毒手麼?怪不得他們大方地答應任由白劍離去。

    短叟武顯心中,這時真是其亂如麻,一時竟沒了主意,呆住了。那蒙面人「嘿!嘿!」

    一笑,轉向白劍道:「白少俠,現在該我談談了。」白劍望他一眼,並好氣地道:「我們有什麼好談的?」短叟武顯突然接口道:「老弟,人無信不立,咱們說話算數,不能叫他們看輕了我們的人格。」白劍低歎了一聲,道:「老前輩說得是,晚輩遵命。」頭一轉,方對那蒙面人道:「你有什麼話,快問吧!」那蒙面人乾咳了一聲,道:「聽說他已接受了白英奇遺托,準備替他們賣命了是不是?」白劍道:「在下是答應了他,要和你們周旋到底,你們要是害怕,就趁在下藝業未成之前把在下殺了。」那蒙面人只笑了笑,又問道:「史姥姥交給了你一些什麼東西?」白劍道:「一本武功秘籍,一把金戈,一塊銅牌,就這三樣東西。」「不錯,你沒有說假話!老二,我們把那兩件東西還給白少俠,多了他將來沒有面目和史姥姥相見。」那兩個執劍的蒙面人身材差不多,只是略微瘦一點,但見他伸手向劍拋出一個小布包。白劍接住那小布包,獨手一震,道:「這金戈和銅鏡怎麼到了你們手中?」那蒙面人乾笑一聲,道:「老夫們神目如電,什麼事情瞞得過我們?」自劍冷嗤一聲,道:

    「在下不過一個江湖未流,藝業有限,就是被你們暗中盯上,偷去身上東西,那是值不得你們如此誇口。」那蒙面人話聲一沉,道:「老夫只是告訴你,以後別妄動心機。」白劍口齒啟動,似欲頂撞他幾句,旋又心意一變,只冷笑了一聲。那蒙面人心中似是甚為氣惱,「哼!哼!」兩聲道:「你這次跑到遠塵山莊去,意欲何為?」白劍劍眉一挑道:「在下既受命接掌乾坤門,豈能盲目行動,自是一切要查個一清二白……」那蒙面人截口道:「你可是想找出乾坤大俠一家大小的遺骸?」「正是此意!」那蒙面人話題一轉,又問道:「你可知白英奇是怎樣死的?」「知道,他身中奇毒,不治而亡。」「你知不知道,史姥姥身上就有療毒解藥,為什麼她不給白英奇服用?」白劍一愣道:「此話當真?」那蒙面人道:「你不信,你可以去問史姥姥。」短叟武顯大叫一聲道:「白老弟,不要聽他胡言亂語,惡意挑撥。」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敢情、你們只不過是史姥姥手中的玩物,老夫倒是過於看重你們了,老夫也沒有什麼話問了,你們二人都給老夫滾吧!」

    就問這幾句話就算了,簡直是一種侮辱,白劍忍不住血脈噴張,怒發如狂,縱聲長笑起來……倒是短叟武顯難得的好涵養,長歎一聲,伸手扣住白劍命脈,頓足飛射出洞外。短叟武顯把白劍帶出數十丈遠,忽然從懷中掏了一枚制錢,塞到白劍手中道:「快離開這裡,到宜昌去找老大去,告訴他這裡的情形,他自會另外替你安排。」話聲一落,扭頭回身就走。

    白劍一見短叟武顯神色不對,心頭一震一把拉住他道:「老前輩,你要到哪裡去?」短叟武顯怒目為之一瞪道:「老夫活不下去了,得撈點本去。」剛才是短叟武顯怕白劍出事,忍氣吞聲,把他拉離險地,現在把過來就成白劍替短叟武顯著急了,死死地拉住短叟武顯道:

    「老前輩,你去不得。」短叟武顯瞪目道:「老夫將近六十歲了,來日無多,你難道要老夫把這口怒氣帶到棺村裡去不成?」白劍劍眉雙挑,道:「要回去,晚輩和你一起回去。」短叟武顯驀她出指,點了白劍穴道,沉聲一歎道:「我來日方長,怎可和老夫相比……」說罷身一晃,電閃雲飄,疾向剛才離去的山洞奔了回去。白劍穴道被制,望著短叟武顯漸去漸遠的背影,不覺一陣熱血上湧,流下了滿臉英雄之淚——

《霹靂金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