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子虛蹈隙

    鐵膽金鉤聞一凡離開彩虹女許萍母子所住的別院後,立即吩咐莊中理事之人,移去青衫

    劍客張文波屍體,另設靈堂,準備依禮辦理善後喪事。這才會前廳會「梵淨山莊」傳書之

    人。

    當他再臨彩虹女許萍母子所居別院時,不僅手中多了一張泥金大紅請帖,而且,把他的

    夫人干手飛星蘇玉鳳和獨子聞非之帶來與彩虹女許萍母子相見。

    一時,別院小廳之內歡聲盈耳:「烈嫂!」

    「鳳姊姊!」

    「之兄。」

    「宮弟!」

    洋溢著一片融洽友愛之情。

    鐵膽金鉤聞一凡靜靜地瞧著內眷們寒暄問候,回想起生死之交的南刀史烈大哥的昔日雄

    風,心胸之間,不由起了一種不堪回首的悲慼之感,深沉地歎了一口氣。

    彩虹女許萍「哦!」了一聲,道:「鳳姊,聞叔叔有話要說了,大家請坐!請坐!」

    頓時,小花廳之內空氣為之一變,愉快的笑容,霎時在他們臉上消失不見,代之而起

    的,是沉重的肅穆。

    鐵膽金鉤聞一凡跨步將手中大紅泥金請帖,送到彩虹女許萍手中道:「烈嫂,你看程中

    和敢情是瞎了眼了!」。

    彩虹女許萍接過那大紅泥金請帖,展目望去,只見請帖上這樣寫著:「九月十七日為義

    弟史大俠史夫人許萍女俠四十華誕謹定是日在『梵淨山莊』設筵宴客誌慶恭請光臨弟程中和

    胡大招王明謹訂」

    李仲元鍾競年,萬松青具名的人,都是南刀史烈生前的知交好友。

    彩虹女許萍看罷啞然失笑道:「這一來可好了,以假當真,鐵案如山,我們母子永無翻

    身之日了!」接著又慘然笑了兩聲,陡的柳眉一揚,雙目稜稜地恨聲道:「程中和你好毒辣

    的手段,可是你也太把我母子看輕了!」

    彩虹女許萍一陣惱怒過後,又漸漸平息下來,長聲一歎,問道:「聞叔叔,來人是否走

    了?」

    鐵膽金鉤聞一凡道:「來人快馬加鞭,趕到別處下帖去了,嫂夫人可是有話要問他?小

    弟可以傳出信號,截他回來。」

    彩虹女許萍搖頭道:「不用了,來人另外說了什麼別的話沒有?」

    鐵膽金鉤問一凡道:「來人說:程中和這次大宴天下的主要目的,是為……」話到邊,

    眉頭一皺,覺得照事直說下去,稱呼上有諸多不要,於是猶豫了一下,略為改變了一下語

    句,才繼續遭:「是為那名叫史威的孩子引見各路江湖好漢,以為他將來行道之時鋪路,凡

    是程史兩家的至交好友,務必到場,而盡扶掖之義。」

    彩虹女許萍道:「聞叔叔你答應了什麼?」

    鐵膽金鉤聞一凡道:「小弟原想與烈嫂商酌後再決定的。

    被西令羅驥那老鬼擅自作主答應了。「

    彩虹女許萍道:「依你現在的主張呢?」

    鐵膽金鉤聞一凡道:「小弟豈會怕那程中和,正好借此機會去鬧他一個臉上無光,不歡

    而散,也讓嫂子先吐一口怒氣。」

    彩虹女許萍蹩眉一歎,道:「鬧,不能解決問題!」話題轉,道:「西令羅驥想必也走

    了?」

    鐵膽金鉤聞一凡道:「他不走,好意思再留在我這聞莊麼?

    彩虹女許萍道:「他有沒有再說什麼?」

    鐵膽金鉤聞一凡道:「此人變得陰陽怪氣,臨走之時,還特別囑咐小弟見了程中和之

    後,不可表明已與嫂嫂相認之事,只說已好好款待嫂嫂在聞莊就夠了。」

    話畢,一臉迷惑之色。

    彩虹女許萍掠目回顧,收回目光,落到鐵膽金鉤聞一凡臉上,精光閃閃地道:「聞叔

    叔,你不懷疑愚嫂對程中和的態度?」

    鐵膽金鉤聞一凡瞪目直視,敞聲道:「史大哥在世之時,私下裡對嫂嫂讚譽倍至,小弟

    相信嫂嫂不會無緣無故地和程中和過不去。」話聲一頓,雙目佈滿了怒火,道:「不談別

    的,就以程中和委屈嫂嫂替他當了十四年僕役之事,這種粗心疏忽之罪,小弟便放不過

    他。」

    言來怒氣沖沖,恨不得馬上把程中和抓來,向彩虹女許萍O頭謝罪,方洩心頭之惱恨。

    彩虹女許萍感動得滾下一串晶瑩珠淚,顫聲道:「聞叔叔,你這份為友義氣,你史大哥

    如果泉下有知,他不知要多麼的感激」

    鐵膽金鉤聞一凡聲音一啞,悲聲說道:「小弟未能早日照顧嫂嫂,教導莒侄,愧對良

    深,哪有面目與史大哥泉下相見。」

    彩虹女許萍秀目合威道:「將來無面目與你史大哥相見的,只有程中和一人。」

    鐵膽金鉤問一凡道:「是,程中和他不該胡亂把霓露仙子當作嫂嫂接到『梵淨山莊』

    去,使史大哥泉下蒙羞。」

    彩虹女許萍道:「聞叔叔,程中和為人的陰狠,豈僅止此。」

    鐵膽金鉤聞一凡一震道:「程中和還做了一些什麼更對不起史大哥的事?」

    彩虹女許萍黯然流淚道:「愚嫂猜想你史大哥是死在程中和手中。」

    鐵膽金鉤聞一凡全身猛顫,雙目一呆,倏然之間,熱淚滾滾而下,半天半天,一跺腳,

    吼聲道:「好賊子,老夫非和你拚了,替史大哥報仇不可。」

    虎的起身,形同瘋狂,向屋外撲去。

    聞夫人與聞公子齊聲驚呼道:「一凡,你又沉不住氣了!」

    「爸!你去不得呵!」

    呼聲中,同時向鐵膽金鉤聞一凡截去。

    可是,他們身形剛動,鐵膽金鉤聞一凡高大的身子,已忽然從門口倒退了回來,正好退

    到他們母子二人之間。

    他們母子二人,一人抓住鐵膽金鉤聞一凡一條手臂,舉目向門口瞧去。

    但見史莒當門而立,敢情是他把鐵膽金鉤聞一凡擋回來的。

    聞氏母子兩人,微微一怔,暗忖道:「好快的身法和功力,真是烈大伯有後了。」念動

    失神之際,只聽彩虹女許萍的話聲,又在耳邊響起:「鳳姊,把扶聞叔叔坐下,他急得失去

    心智了。」

    聞氏母子慌忙把鐵膽金鉤聞一凡扶到椅子上靠好,彩虹女許萍又吩咐史莒道:「莒兒,

    快用內力助你聞叔叔調氣。」

    史莒一晃身,手掌已貼在鐵膽金鉤聞一凡「丹田穴」上。

    彩虹女許萍的臨事鎮靜,史莒的反應快速,在聞氏母子眼中,更有了改觀的看法,不僅

    是走投無路的投靠之人了。

    史莒一股內力透入鐵膽金鉤聞一凡體內,導氣歸源,引經入脈,片刻之間,鐵膽金鉤問

    一凡臉色使漸歸平靜,閉上了雙目。

    史莒也就收回了手掌。

    又過了片刻,鐵膽金鉤聞一凡緩緩睜開眼來,訕訕一笑道:「多謝嫂夫人與莒侄。」

    彩虹女許萍微微一笑道:「聞叔叔,你的脾氣和當年差不了多少,這使愚嫂不敢暢所欲

    言。」

    鐵膽金鉤聞一凡沉默了半天,眼中還流動著熱淚,道:「小弟懂得抑制的重要了,嫂嫂

    有話盡可直言相告,我不再魯莽就是。」

    彩虹女許萍點頭歉然道:「聞叔叔,難為你了。」

    於是,話說從頭,把她最初的懷疑,與幫傭「梵淨山莊」十四年來的所見所聞,以及最

    近連續發生的事情,甚至暗中傳授史莒武功,得回「銀鱗奪魄刀」和準備找回原刀鞘之事,

    都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人親一層,理強三分」,以鐵膽金鉤聞一凡與史烈的交情莫說彩虹女許萍的推想說得

    入情入理,就是她滿口胡說八直,鐵膽金鉤聞一凡也會相信於她,現在,自然是毫無保留地

    深信南刀史烈乃是死於北劍程中和手中了。

    甚至,有些彩虹女許萍自己都認為不能確定的猜想,鐵膽金鉤聞一凡還替她想出許多理

    由,強調其可靠性。

    鐵眼金鉤聞一凡走南闖北,威震一方,他的江湖閱歷,自然又勝過彩虹女許萍多多,彼

    此這一互相參詳,更認定北劍程中和不是好東西了。

    同時也更認為北劍程中和替霓霞仙子黃妙妙做壽的事,不過是一連串陰謀之中,欲圖造

    成既成事實,一手掩盡天下人耳目的卑鄙手法。

    事情的看法一致了,該研究當前對策了。

    霎時之間,這小花廳之內,又被落針可聞的沉寂籠罩了。

    大家都在各運智慧,凝思起來。

    忽然,鐵膽金鉤聞一凡虎目一閃,一掌拍在自己大腿上,道:「是了,我想起來了。」

    彩虹女許萍抬頭注目道:「聞叔叔,你想起什麼?」

    鐵膽金鉤聞一凡道:「小弟以為當前急務,確如嫂夫人之見,非找到大哥的刀鞘,取得

    『三才刀法』秘籍,成就莒兒不可,否則將來莒兒萬難與『黃山四皓』琢育出來的史威一爭

    長短。」

    彩虹女許萍玉容一黯,道:「海闊天空,這渺小之物,如非機緣巧遇,我們又到哪裡去

    找。」

    鐵膽金鉤聞一凡雙目精光灼灼地道:「梵淨山莊!」

    彩虹女許萍一震,道:「在梵淨山莊?」

    鐵膽金鉤聞一凡點頭道:「小弟想起大哥遭難之際,那刀鞘便為程中和所得,自然應該

    仍在『梵淨山莊』!」

    彩虹女許萍雙蛾一攢,道:「愚嫂以有心之人,隱伏『梵淨山莊』,暗察了十四年,何

    以沒有發現你大哥絲毫遺物?」

    史莒接口道:「媽,你怎的一下子就忘了那間密室了。」

    彩虹女許萍訕訕一笑,道:「真的,我心急有失,把那密室都給忘記了,我們離開『梵

    淨山莊』之時,不就曾試闖過一次麼!」微頓,幽幽長歎,道:「要是程中和把那刀鞘藏在

    密室之內,要取回它,那就比登天還難了。」

    鐵膽金鉤聞一凡道:「事在人為,未必無法可想。」

    彩虹女許萍星眸一亮道:「聞叔叔可是已經心有成算?」,鐵膽金鉤聞一凡道:「小弟

    想是想了一個辦法,不知否妥當?」

    彩虹女許萍道:「聞叔叔,不要客氣了,請快快說出來吧。」

    鐵膽金鉤聞一凡道:「嫂夫人不是說已得了大哥的『銀鱗奪魄刀』麼?」

    彩虹女許萍道:「那是上天可憐官兒,被我一位故人巧中得了回來。」

    鐵膽金鉤聞一凡道:「小弟意欲乘這次為妖女祝壽之便,把大哥的『銀鱗奪魄刀』帶去

    送給那假子史威……」

    一話未了,聞夫人已是插嘴輕叱道:「凡哥,你怎會想出這種笨法子來,敢情是瘋了,

    萬一把大哥的『銀鱗奪魄刀』也弄丟了,你對得起人麼!」

    彩虹女許萍柳眉一挑,笑道:「鳳姊,聞叔叔想的這法子不錯,值得一試。」

    聞夫人一愣道:「嫂子,你也贊成他這法子?」

    彩虹女許萍道:「程賊一向沽名釣譽,偽善欺人,久有找回『銀鱗奪魄刀』之心,如果

    聞叔叔把此刀送去,程賊少不得馬上就會轉交那假子史威用以裝點門面,自然,也會把藏在

    密室之內『的刀鞘取出來。」

    聞夫人道:「萬一那刀鞘不在程中和手中,豈不成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鐵膽金鉤聞一凡道:「夫人,你未免太多心了,據我的記憶,那刀鞘一定在『梵淨山

    莊』。」

    聞夫人道:「就算在『梵淨山莊』,你又有什麼法子把它弄回來?」

    鐵膽金鉤聞一凡道:「我準備把非兒也帶去,由他與那假子史威打交道,從那假子史威

    身上打主意。」

    聞夫人道:「萬一事敗了呢?」

    鐵膽金鉤聞一凡哈哈大笑道:「要沒有史大哥的提攜,哪會有今天的我們。飲水思源,

    其它的事何需多慮!」隱隱若若的話意,大有以死相報的決心。

    聞夫人一聲浩歎,低頭不語,這是男子漢大丈夫立身行事應有的義烈表現,她還能說什

    麼呢?

    彩虹女許萍秀目轉功,顰眉沉思了片刻,緩緩道:「聞叔叔,愚嫂很感激你這分心意,

    可是你這樣一來,卻把我們母子置身何地?我們豈不成了依人成事的自私之徒了?」

    鐵膽金鉤聞一凡惶驚地道:「小弟不敢!」

    彩虹女許萍道:「聞叔叔,你這計劃很好,愚嫂對它寄望至切,但,我希望聞叔叔不要

    忘了,這是我母子的事,我母子可以承朋友之情幫助,卻絕不能置身事外,以致將來宮兒在

    人前站不起來。」

    鐵膽金鉤聞一凡道:「嫂夫人之意是……」

    彩虹女許萍道:「依我之見,我不反對你高義以身涉險,但再拉上一位非侄,卻值得從

    長計議。」話聲一頓,又道:「除非讓它幾代替非侄前往,否則此議免談。」——

《烈日飛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