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苦中之苦

    史莒一聽來人話聲,不由頭皮發麻,一陣慌亂。

    敢情,竟是百齡老人朱如松親自前來促駕,別的不說,就這一份天大的面子,史莒能說

    半個「不」字麼?

    史莒發了一陣愣,忽然一咬鋼牙,鑽回床上不言不動。

    百齡老人朱如松發話後仍不見史宮現身相迎,老臉紅了一紅,「回首向陪他同來的七巧

    手趙敏搖頭笑道:」年輕人的腦子裡,早就沒有了我們這批過時的老不死了。「接著,朗笑

    出聲又道:」莒小弟,老哥哥只好倚老賣老了。「帶著七巧手趙敏大步衝入史莒臥室。

    史莒沒奈何,假裝好夢被驚,翻了一個身,轉臉向著百齡老人朱如松有氣沒力地緊鎖眉

    鋒道:「晚輩……晚輩……頭痛得很……」故意把話聲拖得很長,希望他們把話接過

    去,自動免了他的到場,同時,人且賴在床上,不肯起來。

    皆因,他不僅沒有脫衣服,就是鞋子也沒來得及脫,哪敢起床惹人笑話,所以,只有失

    禮一次了。

    百齡老人朱如松長眉微瘦,道:「真是不巧得很,你要是身子不舒服就多睡睡,改日老

    哥哥再補請你。」這位老人真有修養,明知他說的最假話,卻無意使他難堪。

    史莒一陣懊悔,漲紅著俊臉,輕聲道:「多謝老前輩愛護。」

    百齡老人朱如松一歎道:「今天我很忙,不能陪你多談,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看

    你。」回身向房外走去。

    七巧手趙敏一直沒有開口,但他那對眼睛卻一直沒有停止溜動,百齡老人朱如松要走

    了,他卻一笑抓住百齡老人朱如松,道:「老哥哥,你不要上了莒小弟弟的當。」

    七巧手趙敏年紀不過六十多歲,如說江湖輩份,比百齡老人朱如松矮了不止一輩,只因

    大家被困在這煉谷之內,相處得情如手足,是以都成了忘年之交,史莒之被稱為宮小弟,也

    就是這個原因。

    不過,史莒自己不好意思妄自高攀罷了。

    百齡老人朱如松止步笑道:「趙老哥,有何發現?」

    史莒正待設詞掩飾,七巧手趙敏在笑聲中,已伸手掀開了他的被子,道:「老哥哥你看

    睡覺哪有不脫鞋子的?」

    百齡老人朱如松從床上了一把位起史莒,呵呵連聲,道。

    「莒小弟,你膽敢作弄老夫,該罰!該罰!」

    七巧手趙敏助興笑道:「我看素雲姑娘今天該有資格進入『懷遠堂了』。」他們說說笑

    笑,捉弄著史官。

    史莒不由臉一紅,道:「前輩錯了,晚輩不是這個意思。晚輩只是想靜下心來安靜習

    功,以使六年之後能闖過關。過去我都錯了,如今迷途知返,立忘重新做人,請老前輩賜予

    鼓勵。」

    百齡老人朱如松道:「少年人有此志向,可喜可賀,老哥哥我一定幫你摒絕任何宴會,

    只是今天卻非請你到場不可,否則老哥哥我顏面何存?」

    七巧手趙敏一旁相勸道:「人生七十古來稀,老哥哥百歲高齡,更是稀中之稀,你最好

    喝了老哥哥這次壽酒,以後不再參加別人的邀宴,別人也說不出援例的話來。」

    史莒搖頭道:「對不起,晚輩不能這樣做,要真是這樣做便真的成了對人不對事了,尚

    請兩位老前輩成全。」

    百齡老人朱如松面現不悅之色道:「它小弟,你怎的如此不通情理,要知人抬人無價之

    寶,你年紀輕輕,需要朋友的地方正多著哩!」

    史莒心想道:「這樣說來說去,總是說不清,何不把話說重些,打發他們早走了事。」

    於是,冷然道:「老前輩的話誠然不錯,可是朋友有損友益友之別。」

    七巧手趙敏揚聲道:「莒小弟,你可是認為我們都不夠資格做你的朋友?」

    史莒道:「不敢,只是各位前輩的生活方式,晚輩不想學樣。」

    百齡老人朱如松大聲道:「你要我們的生活怎麼樣,六年限滿,三次過關不成,你知道

    我們的心情是多麼的沉重,如不找些生活情趣藉以消愁,難道要我們整天哭喪著臉住在此不

    成?」

    史莒道:「哀莫大於心死,三次過關不成,也不應如此消沉,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

    沒材燒,老前輩們的自暴自棄,晚輩不敢苟同。」

    七巧趙敏冷笑一聲,道:「這些道理你以為只有你明瞭是不是?」

    史莒道:「各位老前輩既然深明此理,更應發奮圖強,爭取時機。」

    百齡老人朱如松道:「說得倒是好聽,你知不知道在第三次過關時,大家都立了誓言

    麼?」

    史莒一震道:「什麼誓言,如此使老前輩們意志消沉?」

    百齡老人朱如松道:「當你第三次過關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史莒道:「老前輩現在不能先行賜告麼?」

    百齡老人朱如松道:「一樣為誓言所不允許。」

    史莒掀眉道:「不管其麼誓言。大不了永不出此谷而已,老前輩們要是有心之人,縱使

    個人為誓言所限,不得走出煉谷,但也應為新來後輩著想,鼓勵他們奮發圖強,力求長

    進。」

    七巧手趙敏道:「你倒想得好,『紫府神宮』會想不到這一點麼?他會讓我們集眾人之

    力,培植他的對手麼?」

    史莒「哼!」了聲,道:「這也在誓言限制之內了?」。

    百齡老人朱如松道:「你知道就好!」微頓,接道:「老夫問你,你現在去不去參加老

    夫的壽宴?」

    史莒道:「晚輩的態度已經表示得很明白,老前輩何必多問」』百齡老人朱如松道:

    「那你是有意拿老夫開刀,看不起老夫一了?」

    史莒道:「老前輩要這樣想,那也是無從分辯之事。」

    百齡老人朱如松怒道:「老夫再問一句,去不去?」

    史莒劍眉一軒道:「不去又如何?」

    百齡老人朱如松狂笑道:「你道老夫不能教訓你!」

    史莒道:「只要老前輩不惜身份,盡可出手!」

    百齡老人朱如松「哼」了一聲,道:「老夫的面子已經被你掃盡了,還有什麼身份可惜

    的!」忽然,抬手一指,向史莒點去。

    史莒真沒想到此老真能不顧身份,向一個後生小輩出手,連躲避的念頭都未來得及興

    起,就被一指點中了「玄機」穴,但覺全身一麻,動彈不得。

    其實,照百齡老人朱如松的功力,史莒縱有準備,又何嘗能逃避得了。

    百齡老人朱如松似是怒極失心,一指點往史莒之後,接著指落如風,疾點不已。

    七巧手趙敏見了大為不忍,晃身欲加阻止,道:「老哥哥,何必和他年輕之人一般見

    識,算了吧!」

    百齡老人朱如松橫目道:「你現在又來做好人了,還不讓開些!」把七巧手趙敏震出四

    五尺外。

    房外,素雲姑娘聞聲而入,睹狀大驚嚷道:「老前輩使不得,你饒了莒弟吧!」飛身向

    史莒撲去,意圖以自己身子護住史莒。

    百齡老人朱如松不知哪來這大的火氣,單掌一立,發出一股無形罡氣,把素雲姑娘擋得

    無法接近史莒。

    同時,落指更疾,片刻之間,點遍了史莒三十六大主穴。

    史莒起先是一臉怒容,當百齡老人朱如松點遍了他三十六大主穴時,他的臉色反而平靜

    下來。

    百齡老人朱如松點完史莒三十六大主穴,忽然氣急攻心,一個忍不住,當場吐了一大口

    血,晃身搖搖欲倒。

    自然,這時他阻隔素雲的無形罡氣,也因之消失。

    素雲姑娘原就掙扎猛撲不已,百齡老人朱如松所發無形罡氣勁力一失,她一時收勢不

    住,衝向史莒,把史莒撞倒地上,嚇得她花容失色。

    當她站起身來,房中已經不見了百齡老人朱如松和七巧手趙敏,想必是七巧手趙敏把百

    齡老人朱如松扶走了。

    素雲姑娘含著眼淚把史莒抱到床上,史莒不僅不能言動,一雙俊目也大大失去了光彩與

    活力,竟似完全僵化成了一具活屍體。

    素雲姑娘武功底子不弱,深知活脈過官之活,試為史宮推拿了半天,竟是徒勞無功,僵

    直的史莒毫無反應!

    只急得她芳心盡碎,垂首低泣外,束手無策。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穿堂入室,走到了素雲姑娘身邊,素雲姑娘依然未覺。

    那人歎了一聲,才驚醒了素雲姑娘,抬起迷惘的眼神向那人瞧去。

    陡的,素雲姑娘有如絕處逢生,靈眸生輝,一聲:「張總管!」撲到來人和氣老張人壽

    懷中,泣道:「你看我怎樣辦呀?」

    和氣老張人壽仍是一臉和氣,拍著素雲姑娘的肩頭,安慰地道:「孩子,別急,讓我先

    看看他再說。」

    和氣老張人壽要素雲姑娘坐在一旁,著手替史官推拿起來。

    不要看這和氣老張人壽只是「煉谷」之內一名總管,其在「紫府神宮」的身份,不在宮

    內四大主事之下。

    一身功力,更是深不可測,實是「紫府神君」派在谷內唯一負有監視任務之人。

    因他功力高絕,自非一般毛頭丫環可比,容易被人察破用心,所以,谷內雖有人懷疑及

    他,卻在他身上找不出絲毫破綻。

    素雲姑娘她們原就是和氣老訓練出來的,她雖是一心一意向著史莒,但與和氣老仍有一

    種師生之情,這時偏又走頭無路,能不把他當作親人,寄以厚望。

    素雲姑娘一雙秀目蹬得又圓又大,隨著和氣老張人壽在史官身上的手勢而遊走。

    她的心情卻隨著和氣老張人壽的眉梢攢動,而起伏升沉。

    情形非常不樂觀,和氣老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是一臉迷惑之色。

    終於,他放棄了最後的努力,搖頭歎道:「孩子,史少俠看來是沒有希望了,唉!到底

    是怎麼一回事,惹得朱老如此生氣,痛下辣手?」

    素雲姑娘把在房外所聞向和氣老張人壽說了一遍,張人壽眉峰一舒,道:「他們兩人都

    未免太認真了,唉!這是他們自己人的事,我們也不好說什麼,我們只好善視史少俠,以示

    本宮待人之誠。」

    頓了頓,撫著素雲姑娘的肩頭,道:「孩子,史少俠已是沒有希望了,你也犯不著在他

    身上浪費感情了,今天我替你另外調一個職務吧。」

    素雲姑娘雙淚直流,道:「不!我不能丟開他!總管的愛護,婢子只有心領了。」

    和氣老張人壽皺了皺眉頭,道:「年輕人做事要多想想,不要過分衝動,須知你一時不

    忍,今後的苦日子長得很哩!」

    素雲姑娘堅決地道:「婢子不怕苦,只請總管准婢子一輩子服侍他。」

    和氣老張人壽注視著素雲姑娘道:「你將來不後悔?」

    素雲姑娘拭去眼淚,面色一正道:「婢子永遠不會後悔。」

    和氣老張人壽一歎,道:「孩子,你未免癡心得太可憐了!」

    素雲姑娘道:「婢子對他春夢早醒,請總管不要誤會。」

    和氣老張人壽訝道:「那你為的是什麼?連一分虛無飄渺的感情都得不到,真叫老夫糊

    塗了。」

    素雲姑娘低低地道:「我們已是姊弟之親。」

    和氣老張人壽不由向史莒臉上又瞧了一眼,暗讚道:「這孩子要不是遭此橫禍,只怕真

    是本宮唯一的勁敵,他能巧妙地度過情關,實是難能可貴。」想來猶是心驚不止。

    他暗中吁了一口氣,不露神色地道:「那你是決心不離開他了?」

    素雲姑娘道:「姊姊照顧弟弟乃是天經地義的事,叫別人來照顧他,婢子放心不下。」

    和氣老張人壽勉強點頭道:「我要不答應你,只怕谷中之人都會說本宮不近人情,你既

    然自願,看來我只有答應你了。」

    和氣老張人壽暗中懷著幸災樂禍的心理,敷衍了素雲姑娘一陣,告辭別去。

    素雲姑娘瞧著床上形同殭屍,只多了一口氣的史莒,不由悲從中來,叫了一聲:「兄

    弟,你的命好苦啊!」

    抱住史莒放聲痛哭起來——

《烈日飛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