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什麼見血生花?」雪槐一愣,猛地想起一事,叫道:「難道是化血紅魔紅娘子來了?」

    紅娘子為當世七大邪魔之一,本體據說乃是邪靈之血,所練化血神功見血生花,一滴人血一朵花,而旋轉的飛花只要沾上人身,人便於一瞬間化為一蓬鮮血,因為此花已是邪靈之花,這一蓬鮮血又會化成無數飛花飛旋出去,沾有邪靈之血的邪靈之花最遠可飛十里,十里之內,路斷人絕,可怕到極點。

    「是。」碧青蓮一點頭,證實了雪槐的猜想,說話間身子以一個極優美的飛天之勢掠了出去,同時間撥動琵琶,弦音一響,突然有青蓮花從她指尖生出,迎著那飛旋的邪靈之花飛去,她十指不停撥動,青蓮花不絕生出。鬼大兩人鮮血化出的邪靈之花多達上百朵,但碧青蓮指上生花,瞬時間生出上百朵青蓮花,一朵青蓮花托著一朵邪靈之花,向廳外送去。邪靈之花在青蓮花上面不停的旋轉,卻就是落不下來,在不明白的人眼裡,一紅一青兩朵花兒相互纏繞,就像兩隻彩蝶兒,美麗之極,但雪槐卻從兩花碰撞中激起的無形勁力感覺得出邪靈之花的可怕。這兩朵花已不像鬼大田同的厲鬼和影子那樣只是幻影,而是真功夫。

    「碧青蓮靈力深厚,非常了得,怪不得她遊歷天下,垂涎她美色者數不勝數卻從無一人能碰她毫髮,果然是有真功夫。」雪槐暗暗點頭。

    碧青蓮琵琶彈動,催動青蓮花將邪靈之花直送出廳外,廳中之人目睹此奇景,一齊跟出。

    到廳外,碧青蓮脆喝一聲:「取青荷葉,收此邪花。」她身後一個侍女應一聲,從腰間繡花荷包裡掏出手掌大一片青荷葉來,往空中一拋,那青荷葉旋轉飛出,在空中越變越大,到邪靈之花上面,已有數張桌面大小,那侍女叫一聲合,那青荷葉往下微微一合,百朵邪靈之花一齊旋轉著往青荷葉裡升去。

    「誰敢收老娘的紅花兒。」一聲厲叫,紅光一閃,一個紅衣女子出現在對面屋頂上,手一招,那百朵邪靈之花倏地斜飛出去,飛入了那紅衣女子口中。

    「紅娘子。」碧青蓮止住琵琶,看向那紅衣女子,紅衣女子自然是化血紅魔紅娘子了。

    雪槐是第一次見到這名列七大邪魔之一的紅娘子,但見她三十左右年紀,瓜子臉,膚白如雪,丹鳳眼,雙眉斜飛,眉間眼角,滿佈戾氣,全身上下一色紅,左鬢上還插了一朵大紅花。

    紅娘子向碧青蓮一掃,霍地咯咯嬌笑起來,她身材妙曼,這一笑,有似花枝亂顫,笑道:「老娘我就說呢,殺幾個人,哪用得著老娘我親自出馬,原來是青蓮妹子在這裡啊,倒是巧遇了,不過我說青蓮妹子啊,你也只是來唱個曲兒,唱好了也就可以走了,不必來壞老娘我的好事吧?」

    「還真是巧遇。」碧青蓮微微一笑,道:「倒不知姐姐想要殺什麼人呢?」

    紅娘子媚眼一掃,伸指劃個圈兒,道:「但凡在這宅子裡的,一個也跑不了。」

    七大邪魔之名,沒幾個人不知道的,先前眾人不知就裡,跟出來看稀奇,隨後聽得來的是紅娘子,已個個心驚膽顫,這時更聽得說要取所有人性命,頓時便亂做一團。富安則是又驚又怒又怕,不自禁就向雪槐看過去,雪槐臉色鎮靜如恆,他手中甚至還端了一杯酒,這時正抿了一口,發出滋的一聲輕響。這一聲輕響便如一粒定心丸,富安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看向紅娘子,叫道:「紅娘子,我這裡宴請的都是各國來使,誰便有仇,也不會和所有的人結仇,你是不是弄錯了?」

    「你就是那什麼大司馬富安吧?」紅娘子斜眼看向富安,冷笑道:「不會錯,殺的就是各國來使,不是為仇,是為了要巫靈滅國。」

    各國使節為祝壽而來,卻不明不白死了,各國自然不肯甘休,若聯手來攻,巫靈亡國無日,紅娘子的話說得再明白沒有了,富安一時間驚怒交集,幾乎忘了害怕,怒叫道:「是什麼人叫你來的,為什麼設此毒計陷害我國?」雪槐心中也自一凝,想:「挑動各國來打巫靈,那不知要害死多少生靈,設此計的人好生歹毒。」

    「好多廢話,你就等死吧。」紅娘子冷笑一聲,不答富安的話,轉眼看向碧青蓮,道:「青蓮妹子,你不是正主兒,這就請吧。」

    「聽姐姐這一說,我不能走呢。」碧青蓮卻搖了搖頭:「我為國母太夫人祝壽而來,你這麼大殺一場,國母太夫人的壽是做不成了,那我豈非是白來了。」

    「你什麼意思。」紅娘子眉毛一豎,厲聲叫道:「碧青蓮,我念你也有幾分道基,不想和你動手,你可別當我紅娘子是怕了你。」

    碧青蓮冷眼看著紅娘子,玉臉微凝,喝道:「佈陣。」同時間右手食指輕彈,指間不知何時現出一粒蓮子,給她彈將出去,中途化為一朵青蓮花,眨眼便有數張桌面大小,碧青蓮湧身跳入蓮花中,琵琶斜抱,冷眼看向紅娘子,十六名隨從侍女左右一分,各挺長劍,圍著青蓮花急步旋轉起來,他們穿的都是青衣服,這麼結成圓陣一旋,乍看上去,就像無數荷葉托著一朵青蓮。

    「接天蓮葉無窮碧,好。」紅娘子冷笑一聲:「早聽說你有此陣,今日看來果然不假,有點道行,但據我所知,你這陣缺一個青蓮左使,陣不全,你鬥不過我的,還是收陣去了吧。」

    紅娘子名列七大邪魔之一,眼光自有獨到之處,她只一眼就看出碧青蓮這陣絕非易與,所以到了這份上,仍希望能說得碧青蓮自行退走,她橫行一世,可說從未如此好說話。

    奈何碧青蓮並不領情,五指一劃,清音裂雲,冷然道:「紅娘子,我倒勸你盡早收手,有我在此,你害不了人的。」說著轉眼看向富安,道:「富大人,你可叫他們從後門先走。」

    富安大喜,猛地看向花照水幾個道:「公子王叔左相,你們哪位隨從中更有好手,請充任青蓮左使,助青蓮小姐一陣。」

    花照水幾個早已是面色大變,這時相顧搖頭,再無一人吱聲,事實上他們自己也知道,什麼魅影神劍,雖有點邪功,只能成就個幻術而已,真與七大邪魔這樣的真魔頭鬥,還不如一盤豆芽菜。花照水抱一抱拳,搶先便向後院奔去,眾人蜂湧跟隨。

    富安又驚又怒,氣得全身發抖,轉眼看到雪槐,眼光方又一亮,叫道:「木兄弟,你是不是也先暫避一陣。」

    「我在這裡陪青蓮小姐。」雪槐搖頭,看向富安:「大人倒不妨暫避。」

    「我就知道木兄弟雲天高義。」富安大喜,過來拉了雪槐的手,道:「我是主人,你們替我擋災,我如何能先走。」說著看向無花,道:「王子可先回去。」

    無花搖了搖頭,看了雪槐道:「我和木兄同來同歸。」他臉色竟沒怎麼變,雪槐暗暗點頭,想:「王子看似軟弱,其實只是過於仁厚,骨子裡實有一股血勇,可成大氣。」

    先前雪槐因不想在碧青蓮面前暴露太多,收斂劍氣,雜在人堆中,紅娘子便沒注意到他,這時見他特立獨行,自然留意,立時就看出雪槐非尋常之輩,魔眼射向雪槐,哼了一聲道:「你是什麼人?」

    「紅娘子請了,我名叫木鬼,其實是個酒鬼。」雪槐將酒杯向紅娘子一舉,回頭要喝,就發現杯中早就空了,頓時就苦起了臉,道:「但卻是個常杯中空空的酒鬼。」

    他模樣滑幾,蓮花上的碧青蓮撲哧一笑,雪槐與她目光一對,但見她秀目中笑意盈盈,大是親切,心中不禁一跳,忙轉開眼光。

    富安大叫道:「好個酒鬼,兄弟,我親自給你搬酒來。」果然親自跑到廳中抱了兩罈酒來。雪槐大喜,也不要酒杯,逕自抱了罈子連灌數口,長呤道:「何以解憂,惟有杜康,真是好酒啊。」斜眼看了紅娘子,道:「紅娘子,你可要喝上一杯?」

    他言語狂放,明顯是沒把紅娘子放在眼裡,紅娘子如何看不出來,怒哼一聲,雙手去後腰取一對日月金輪,腳尖一頓,化一道紅光,急射下來,她一動,碧青蓮立即撥動琵琶,發動陣法,外圍十六名隨從侍女如輪急轉,十六枝劍,便如一個劍輪,架住紅娘子日月雙輪,但聞叮叮鐺鐺一陣急響,眨眼便碰了數十下,十六枝劍均是一觸即走,絕不停頓,紅娘子卻也是身法如電,忽前忽後,忽左忽右,變化萬端。而配合著她的身法,碧青蓮琵琶的曲調也是時緩時急,時高時低,急處若金戈鐵馬,雷霆萬均,緩處卻又如竹林鳥語,宛轉低徊。

    先前碧青蓮躍入蓮花中,雪槐頗為疑惑,思量碧青蓮難道就以琵琶之音拒敵,這時一看才明白,原來碧青蓮是以身下青蓮花為依托,帶動外圍隨從侍女,再將已身靈力注入琵琶中,使三者合而為一,凝成一個整體,外表看,是外圍的隨從侍女在擋紅娘子的日月金輪,但實質上,那十六枝劍上是借琵琶音發出再經青蓮花旋轉帶動的碧青蓮的靈力。這樣一來,碧青蓮便如生了一十六隻手,威力倍增。

    「這陣法妙。」雪槐看得明白,暗暗點頭,但同時也看出了這陣法的破綻,碧青蓮將已身所有靈力借琵琶音注入外圍劍輪中,外圍劍輪固然強悍,內裡卻十分空虛,坐在蓮花中的她可說是極度脆弱,萬一敵人突破劍輪,中宮直進,那便是危險萬分。

    「怪道她說缺一個青蓮左使,如果劍輪之內青蓮之側多一把好手護衛,這陣法便完美無缺了。」雪槐暗暗思量,心中已有定見。

    他並不想做碧青蓮的青蓮左使,以免過於接近,他已能明明白白的感覺到碧青蓮對他的好感,而像碧青蓮這樣的絕色美人主動貼上身來,是男人就不可能不心動,到時反而難受,所以不如一起始就保持距離。但萬一碧青蓮抵擋不住,給紅娘子突破劍輪,他卻也不能見死不救。紅娘子邪功之強,不在當日的紅狼之下,碧青蓮的陣法擋不擋得住,他還真是沒有信心。

    紅娘子名列七大邪魔之一,確是了得,日月雙輪上幻起丈許高的紅芒,不絕猛撲,眨眼百招過去,碧青蓮劍陣漸有散亂之象,不得已只有將劍陣內縮三尺,紅娘子魔眼如電,看出碧青蓮已然力怯,忍不住嬌聲狂笑:「青蓮妹子,沒力氣了是不是,趁早投降,我知你根底,乃是當年荷葉道人種在你娘腹中的一粒千年青蓮子開花結果,生出你來,所以才有三十五世大皇帝說你真的會生出來的話,別人誤以為你是公主,只我才知道他話中真意,那千年青蓮子一直在你腹中,你只須吐將出來給老娘我吃了,老娘我便饒你一命。」

    民間對三十五世大皇帝當時話中的意思有多種猜測,就是雪槐,也猜碧青蓮十有八九是三十五世大皇帝的私生女,直到聽了紅娘子的話這才明白,不由暗暗稱奇:「原來她不是父母精血所生,竟只是一粒青蓮子開花結果,真真是絕世奇女。」

    「老魔休要發狂。」碧青蓮嬌哼一聲,忽地站了起來,邊舞邊彈,劍輪立時擴大,將紅娘子攻勢阻住。

    「你即要垂死掙扎,老娘就不客氣了。」紅娘子暴喝一聲,手中日月雙輪忽地脫手飛出,在空中一旋,便如生了眼睛一般,一左一右攻向劍輪,同時間紅娘子身子急旋,整個人忽地化成一朵大紅花,直有桌面大小,花辨急旋,也如一個劍輪般向碧青蓮劍陣急切過去。

    這是紅娘子化血神功的真功夫,乃是以本源邪靈之血化成邪靈之花,凝力一擊。那邪靈之花的旋轉之力較之日月雙輪上的力道大十倍不止,況且左右還有日月雙輪的牽制,碧青蓮劍陣立時被切開,紅娘子化成的邪靈之花閃電般切向碧青蓮。

    富安武功雖然不高,也看出碧青蓮決擋不住這一下,啊的一聲驚呼,手不由自主的抓向旁邊的雪槐,卻抓了個空。

    紅娘子一切開碧青蓮劍陣,雪槐便已閃電般撲出,緊攝在紅娘子身後,手中劍高舉,本體靈力與神劍靈力合而為一再以金剛咒催動,一劍劈下。

    天眼神劍靈力雖與他合而為一,但終比不上神劍在手時的威力,而紅娘子邪功驚人,若正面力撼,雪槐還真沒有把握一定能擋得住那邪靈之花的驚人旋力,惟有背後偷襲,或可一劍建功。

    紅娘子一則破開碧青蓮劍陣心中得意,二則因雪槐始終收斂劍氣讓她不摸底,直到雪槐背後一劍飛斬,始才驚覺雪槐劍上力道之強,直有開山劈石之威,而內中更含著一股凜冽之極的殺氣,大驚之下,前切的花輪霍地倒轉,正迎著雪槐寶劍,但聞轟的一聲巨震,雪槐踉蹌後退,手中青鋼劍寸寸碎裂,雙臂亦如要折斷一般,痛麻入骨。而紅娘子則是一聲厲叫,桌面大的邪靈之花給雪槐一劍砍去三分之一,這時前有雪槐後有碧青蓮,哪裡還敢戀戰,化一道紅光,飛掠而去。

    這一下硬碰,紅娘子因於百忙中回力,一身邪功只能發出七成,吃了點虧,雪槐自也知道,暗叫僥倖,對紅娘子邪功之強也不由暗暗乍舌,心中思忖:「若是正面硬碰,受傷的只怕就是我了,不過我若有天眼神劍在手,倒可一拼。」

    碧青蓮收了青蓮花,謝雪槐道:「多謝木兄,今夜若無木兄大力援手,青蓮必無幸理。」

    雪槐忙還禮道:「小姐不必相謝,主要還是小姐自己的力量抵住了老魔的大部份功力,我才能借勢偷襲。」

    富安在一邊呵呵笑道:「不論怎麼說,青蓮小姐這青蓮左使一職,必是要由木兄弟擔當的了。」

    「那是自然。」碧青蓮盈盈笑道:「明日國母太夫人賜宴,青蓮當奏知百蓮大會之事,借重木兄之事自也會一併奏知,就是不知木兄會否同意。」

    「哪還有拒絕之理。」富安笑:「小姐風華絕代,能為小姐青蓮左使,那是何等光彩之事,木兄弟是絕不會推的了,不見先前那些傢伙爭風吃醋都打破腦袋了嗎?明日見著,卻不知他們也知道臉紅不?」

    「他們若知道臉紅,城磚便也該知道害臊了。」碧青蓮冷笑,看向雪槐,道:「如此多謝木兄了。」雪槐感受到她目光中的熱切,心中一跳,知道不好推得,只得抱拳道:「但願不辱使命,小姐今夜也累了,早點休息。」抱拳告辭,與無花回來。

    一卦准因為甩不開阿黃,而這樣的聚會帶著一頭黃鼠狼也太不成體統,所以沒去,他去不了還要發牢騷,巖刀便也只好留下來陪他,無花回來,說起紅娘子與碧青蓮大戰,最後雪槐一劍劈走紅娘子的事,巖刀連連頓足,對一卦准大加埋怨,一卦准也自覺有些不好意思,老起臉只當沒聽見,最後聽到雪槐做了碧青蓮青蓮左使一事,卻就跳了起來,扯了雪槐叫道:「小子,你上次不是讓我給你討媳婦嗎?運氣來了,撞上了這樣的大美人,即做了青蓮左使,那就加把勁,再做了青蓮丈夫吧,來來,我幫你算一卦啊。」搖頭晃腦掐指算了一氣,大叫道:「小子,你紅鸞星動了,不過好像女人蠻多的,啊呀,你該不會是走了桃花運吧?」

    雪槐哭笑不得,不理他自去睡覺,閉上眼睛,碧青蓮一雙熱辣辣的大眼睛卻在腦中幻現出來,不免心神蕩漾,但隨即一陣感傷,碧青蓮的大眼睛換成了夕舞的,清冷,高貴,是那麼的近,又是那麼的遠。

    第二天,富安親自來接雪槐和無花赴宴。花照水步雲生風滿樓等都先到了,見了雪槐,卻個個昂著頭裝沒看見,富安大是氣憤,道:「怪道昨夜青蓮小姐說若這些人知道臉紅,城磚也該會害臊,真是一點也沒說錯。」他故意提高了聲調,花照水幾個自是聽見了,終也有些澀澀的,富安也不好再如何了。

    一會碧青蓮也來了,仍是一襲青色裙衫,但一張臉卻似乎變過了,更加明麗動人,秀目中笑意盈盈,老遠便和雪槐打招呼,再不看其他人。花照水等人雖垂涎於她的美色,但有了昨夜的事,臉皮再厚,終也不好意思過來纏她。

    說是國母太夫人賜宴,老太太卻並未現身,倒是巫靈王親自來了。巫靈王近五十歲年紀,中等身材,面目白淨貴氣,顯然是養尊處優慣了。喝了一巡酒,富安奏了碧青蓮請做百蓮大會之事,巫靈王大喜,富安又奏了雪槐請為青蓮左使替碧青蓮護法之事,巫靈王也十分嘉許,卻想起一事,道:「木鬼,這名字好生熟悉,上次替你兒子治病的那個東海王子的馬伕,好像也是叫這個名字吧。」

    富安喜滋滋叫道:「大王好記性,正是同一個人。」當即請雪槐出來。巫靈王將雪槐上下看了兩通,點頭道:「果然英雄氣概,非比凡夫,百蓮大會為國母祈壽,十分重要,你為青蓮左使,更是肩負重責,百蓮大會圓滿成功,孤自然重重有賞,富安說你想為無花王子請命讓他回去,國母聖誕後,可以恩准。」

    雪槐大喜,連聲稱謝。

    便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鑽入他耳中。

    「先是做馬伕,現在又做了一個下賤伶人的使喚傭僕,還真是越來越出息了啊。」

    這聲音不大,但在雪槐耳朵裡,卻就像一串炸雷在轟響。

    那竟是夕舞的聲音。

    怎麼可能?夕舞怎麼會到巫靈來?雪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過馬上就想通了。其他國家即可來為國母太夫人祝壽,巨犀自也可派人來,而夕舞無疑是個很好的人選,雪槐清禁的記得當日在大隅峽口,夕舞親口說冬陽王為了攏絡巫靈相助他的霸業,有將夕舞許配給巫靈王子巫劍之事,雖然雪槐已經知道冬陽王與矮子盜結盟後有滅巫靈的打算,不可能再葬送夕舞的幸福,但藉著給國母太夫人祝壽讓夕舞使使美人計穩住巫靈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轉身。

    沒錯。那盈盈入宮的,正是夕舞。

    她好像一點也沒變,和雪槐朝思暮想的那個夕舞一模一樣,但好像又變了,眼神比以前更清冷,神情比以前更高貴。

    她走過來,卻就像在雲裡飄,讓雪槐平空裡生出一種難以觸及的感覺。

    夕舞身邊,陪著一個打扮華貴的年青人,入宮便叫道:「父王,這便是夕舞長公主,特來給奶奶祝壽的,我在邊境接著,一路可是非常小心的陪著呢,奶奶該要賞我了。」

    這年青人約摸二十左右年紀,身材高瘦,眉目飛揚,這時更是一臉得意的神情。不要任何人介紹雪槐也可以肯定,這年青人必是巫靈王子,巫劍。

    夕舞望著自己的腳尖,並不看雪槐,雪槐呆呆的看著她走近,夕舞兩個字仿似有千斤重,壓得他幾乎張不開嘴來。

    「夕舞。」他終於叫了出來,聲音落在耳朵裡,是如此的不真實。

    夕舞沒應也沒抬眼,雪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聲音太低,但巫劍的眼光卻閃電般射了過來。

    「你是什麼東西,給我滾開。」他厲喝。

    富安忙過來,叫道:「王子,這位是。」

    不等他說完,巫劍已不耐煩的揮手:「不管他是誰,都給我滾開,不要攔著夕舞長公主的路。」

    「是,是。」富安不敢再說,拉了雪槐回到座位。

    自夕舞進殿,巫靈王便一直熱切的看著她,那種眼神,絕不是在看一個來使,完全就是公公在看他未來的兒媳婦。夕舞盈盈拜倒,巫靈王忙伸手虛扶,道:「快起來,不必多禮。」看向巫劍道:「你可帶夕舞公主去見你奶奶來,奶奶一定喜歡。」

    「是。」巫劍笑得見眉不見眼,看向夕舞道:「夕舞,我們見奶奶去,不必和這些人在這裡廝混。」夕舞點頭應了,巫劍當先引路,轉偏殿而去,自始至終,夕舞未看過雪槐一眼。

    富安笑著對巫靈王道:「王子一直眼高於頂,現在看來,他是完全被夕舞公主收服了。」

    巫靈王呵呵笑道:「當日議婚,他還不願意呢,現在看這傻樣。」群臣齊笑。

    這笑聲如一把巨大的鋸子,從雪槐的頭頂直鋸下來,一直以來,他從未後悔過自己的作為,這時卻有一個聲音在心底狂喊:「雪槐,你真的錯了麼?你真的做錯了麼?」

    富安看他臉色不對,道:「木兄弟,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事。」雪槐搖頭,喝酒,卻已不知酒味。

    「對了,剛才看你情形,好像認識夕舞長公主是不是?」

    雪槐心中一痛,點頭:「是。」卻又搖頭:「啊不,只是見過。」

    巫靈王舉杯,富安終於轉開了頭,雪槐強壓著心底一陣陣的痛,一杯杯的灌酒,他並沒有注意,一雙眼睛一直在留意著他。

    那是碧青蓮的眼睛。

    赴宴回來,雪槐除了喝酒,再不說一句話。

    夜漸漸深下去,院中的空酒罈越來越多,阿黃也早就喝醉了,伏在一個空酒罈上,發出巨大的呼嚕聲,如果不是親耳聽到,沒人會相信,黃鼠狼睡覺時會像人一樣打呼嚕,不過如不是親眼見到,誰又相信一頭黃鼠狼會喝酒並且還喝醉了呢。

    一卦准起夜,睡眼惺惺的掃一眼雪槐兩個,嘟嚕道:「一對老酒鬼,遲早醉死你們。」大大的打個呵欠,又去睡了。

    雪槐慢慢躺倒,深秋的地面帶著一種沁心的涼意。有星無月,眨眨的星星象無數的眼睛。

    「夕舞。」

    這是整個一天裡雪槐叫的第二聲。

    他知道夕舞在宮裡,但他不敢去,甚至不敢運劍眼看進去。

    他只敢看向天上的星星,估計,哪一顆星星正對著夕舞,照著她清麗的容顏。

    他終於醉了。

    巫靈原上,有一條發源於巫山的大江,巫江,巫江從南到北,將巫靈原一劈兩半,最後灌入騰龍江。

    城外十里,巫江邊上的柳林中,一個女子解開了蒙在臉上的面紗,竟然是夕舞。

    夕舞清麗的臉沉著,眼中有隱隱的怒意。她前面,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那男子五六十歲年紀,身材瘦長,頭頂上戴著一個古怪的高冠,更讓他顯得格外的高瘦,而那女子,赫然竟是紅娘子。紅娘子躬身站著,一臉惶恐。她為天下七大邪魔之一,但害怕卻是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

    「連一個小小的碧青蓮也收拾不了,你還能做什麼?」夕舞眼中露出殺意。

    紅娘子身子一顫,叫道:「公主恕罪,奴家本可以殺了碧青蓮,但突然鑽出個叫木鬼的人,功力十分了得,尤其帶著一種奇怪的殺氣,他橫裡插手,所以奴家才失手的。」

    「木鬼,木鬼,哼。」夕舞一臉惱怒。

    旁邊那高冠人躬身道:「公主,要不我助紅娘子一臂之力,今夜。」

    「算了。」夕舞搖頭,道:「計劃改一下,後天一早,巫靈王將來巫江祭天,讓桃谷四鬼準備,潛伏巫江,在巫靈王祭天時一舉襲殺。」

    高冠人眼中露出疑惑之色,道:「公主,主人的計劃是讓各國攻打巫靈以削弱巫靈實力,他日才好一舉滅之,所以要殺各國來使,你這樣直接殺死巫靈王,最多巫劍即位,於巫靈的實力並無影響。」

    「我就要巫劍即位。」夕舞眼中露出笑意:「今日到宮中,無論巫靈王還是那老太太都對我十分滿意,巫劍更不用說,催逼著明日就要去我國中提親。」

    「公主的意思是與巫劍結親,然後——?」

    「是。」夕舞點頭:「巫靈乃是大國,滅之不如據之。」微微一笑,看向高冠人道:「天風道長,這事由你負責,務要成功。」轉眼看向紅娘子,哼了一聲道:「你已露相,這裡用不著你了,你回十八地獄去,自敘已過,看該受什麼懲罰。」

    紅娘子身子一抖,顫聲道:「是。」

    紅娘子與高冠人飛掠而去,夕舞抬首向天,低聲叫道:「木鬼,雪槐,槐哥。」她眼中有短暫的迷惘之色,隨即一頓足,重新蒙上面紗,飛掠回城。

    柳林外,巫江中,一朵青蓮花靜靜的浮在水面上,夕舞一走,青蓮花中忽地鑽出一個少女,卻是碧青蓮八個侍女中的一個,跟在夕舞身後,飛掠回城。

    碧青蓮聽完那侍女的稟報,一臉震驚:「紅娘子竟是夕舞的屬下?十八地獄,難道地獄門重又死灰復燃了?天風道長很可能是昔年地獄門四大護法之一的天風邪道,但紅娘子跟地獄門沒什麼關係啊?為什麼要她回十八地獄?怪,這事我得立即稟報師父。」手書一信,對一名隨從道:「立送去青蓮觀。」

    看著那隨從離去,碧青蓮眼中露出凝思之色,喃喃念道:「木鬼原來是雪槐,怪道今天他那副樣子,原來是舊情人到了,但夕舞和地獄門到底是什麼關係,若僅憑她公主的身份,紅娘子天風魔道可不會理她,難道敬擎天竟是哪個大魔頭的化身?」

    雪槐是給一卦准拍醒的,說是富安來了。秋陽刺眼,雪槐揉揉眼睛,剛爬起身來,富安已呵呵笑著進來了,看院中一地的空酒罈子,擔心的拉了雪槐的手道:「兄弟昨夜又喝醉了?過飲傷身,還是少喝一點好。」

    「醉不死的。」一卦准冷笑,看了富安道:「觀大人一臉喜色,莫不有什麼喜事?」

    富安點頭,一臉喜悅道:「是,我巫靈近日確是喜事不斷,昨日大王和國母太夫人見了夕舞長公主,非常喜歡,今日便已遣使赴巨犀正式提親去了,巨犀國力現在蒸蒸日上,兩家結親,於我巫靈大大有利,這樣的喜事,我如何不高興。」

    他呵呵的笑著,全沒注意太陽光下雪槐的臉,慘白如冬後的殘雪。

    「大人還是慢一點高興吧。」隨著話聲,碧青蓮盈盈進來。

    「青蓮小姐也來了,我木兄弟的面子可真是大得很啊。」富安一臉驚喜。碧青蓮竟會親身到雪槐住處來看他,這事傳將出去,必將轟動天下。

    一卦准一眼看見碧青蓮,不由一呆,低叫一聲:「這可是真正的絕色了,臭小子真有艷福。」去雪槐臉上一掃,不由就頓起足來,叫道:「啊呀這臭小子,居然還臉都沒洗呢,慘了,慘了。」他叫聲不高,但碧青蓮耳朵卻尖,鳳目去雪槐臉上一溜,卻就微微笑了起來,眼中沒有半點嫌惡,反而大是親切。

    一卦准正擔心的去她臉上瞧呢,看到這情形可就傻了,情不自禁低叫:「這樣也可以?天哪,這臭小子,一定是連踩了一十八砣狗屎,否則怎會有這般好運?」

    富安卻想起了碧青蓮剛才似乎話中有話,看了碧青蓮道:「青蓮小姐,你剛才說別高興得太早了是什麼意思?」

    碧青蓮先不答他,道:「福大人,後天一早,你家大王是不是要去巫江祭天。」

    富安點頭:「是啊,怎麼了?」

    「祭天時,將會有人突襲,殺死你家大王。」

    「什麼?是什麼人?小姐是怎麼知道的?」富安臉色大變:「我立即向大王稟報。」

    「別急。」碧青蓮止住他:「你聽我說完。這場刺殺是與結親緊緊聯繫在一起的,巫靈死,巫劍即位,夕舞就是王后,敬擎天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偌大一個巫靈牢牢抓在了手裡。」

    「啊。」富安張大嘴巴半天才合攏來:「小姐是說,夕舞這次來是施美人計,是要兵不血刃控制我國,好歹毒,我立即去向大王稟報。」

    碧青蓮卻又攔住了他,道:「你這樣去不行的,空口白牙,沒人會信你,尤其現在整個王宮上下都把夕舞當寶一樣捧著,你去說夕舞的壞話,巫劍只怕會當場給你一劍。」

    「那——那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看著他們的毒計得逞?」

    「夕舞此計的關健,是要刺殺巫靈王。」碧青蓮微微冷笑:「要破她此計,只要護住巫靈王就行。」

    「對,看我急糊塗了,怎麼沒想到這點。」富安興奮的叫:「祭天乃國之在事,不是特別的原因不能取消,明說大王現在又絕對不會信,但我若多調軍馬,大王卻一定不會反對。」

    「襲擊大王的乃是身具魔功的邪怪,普通兵馬不起什麼作用的。」碧青蓮搖頭。

    「那怎麼辦?」富安大急,猛地對碧青蓮長揖到地,叫道:「請小姐大施援手,救救我家大王,救救巫靈。」

    「昨夜你看到了的,光靠我一個人能力有限,要想救你家大王,還得請木兄大力援手才行。」碧青蓮看向雪槐:「不過就是不知道木兄肯不肯援手了。」

    「一定肯的。」富安急回頭抓著雪槐的手,叫道:「兄弟,你會幫忙的,是不是?」

    雪槐僵立若岩石。在這世上,他絕不允許任何人說夕舞的壞話,若換在往日,他只怕早已厲聲喝止,但今天聽著碧青蓮說出夕舞的陰謀,他的嘴卻似乎有千斤重,無論如何也張不開來去喝止碧青蓮。

    因為他的心知道,夕舞此來,絕對是來施美人計,最初的打算或許只想穩住巫靈,後來看情勢好便再生出謀國的毒計也是理所當然,要知道將巫靈抓在手裡,比與矮子盜合力滅了巫靈可要有利千百倍呢。

    歷朝歷代,美人計層出不窮,為了霸業,沒有錯。

    只是雪槐的心有裂開的感覺。

    夕舞,他的夕舞,那個清麗如水的夕舞,純潔如雪的夕舞,高貴如夢的夕舞,為什麼會是如此的遙遠。

    難道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真的想把胸膛撕開來。

    「兄弟,你不肯幫我嗎?」見雪槐呆立不動,富安急得要掉眼淚了。

    雪槐咬咬牙,看向碧青蓮:「我能做什麼?」

    他將再一次和夕舞做對。再一次傷害她。

    「果然是我的好兄弟。」富安卻已是歡叫出聲。

    碧青蓮深深的看著雪槐,道:「我們有一天的時間合練青蓮陣,補上你這個青蓮左使,我的青蓮大陣再無缺陷,護住巫靈王完全不成任何問題。」

    「好。」雪槐點頭:「我們現在就來練。」他心中忽地湧出無窮殺氣,冥冥中他有一種感覺,夕舞還是以前的夕舞,只是被一些東西纏住了,他要將纏著夕舞的這些東西全部消滅。

    碧青蓮感覺到了他目光中的殺氣,微微愣了一下,道:「卻也不急,木兄先吃了早餐再練也不為遲。」

    「最重要是先洗個臉。」一卦准在一邊低聲嘟囔。

    碧青蓮布下青蓮劍陣,雪槐位置在蓮花之側劍圈之內,琵琶一響,劍隨蓮轉,但雪槐卻是逆著轉,一順一逆,陰陽和合,相輔相成,劍陣再無半點缺陷,雪槐但覺劍陣中有一股巨大的旋力與他本身的力量融為一體,兩力合一,一劍之出,當真天地失色。雪槐可以肯定,以此劍力與紅娘子對面硬撼,必可一劍將紅娘子劈為兩半。

    顯然連碧青蓮也想不到雪槐入陣後會有如此威力,驚喜的叫道:「木兄一劍入陣,此陣威力竟是成倍增加,這樣我這陣就要變一下。」青蓮劍陣本是以外圍劍圈為主,內圈的青蓮左使只起輔助作用,這時卻反過來,以內圈雪槐為主,外圍劍圈一分為二,成龍虎之象,輔佐雪槐,碧青蓮不變,仍是以琵琶曲催動陣勢。原先的劍陣是死的,這樣一分卻變得異常靈活,雪槐寶劍中流砥柱,兩翼十六枝劍時分時合,變化萬端,小小一個青蓮劍陣,卻有千軍萬馬的氣象。

    看了劍陣威力,雪槐也自高興,但隨即心中一黯。

    練出如此劍陣,對付的卻是夕舞。

    碧青蓮始終留意著他,知道他黯然神傷的原因,卻也不好勸得,心中一動,忽地弦發濁音,身子在蓮盤上一晃。

    雪槐吃了一驚,急伸手相扶,叫道:「怎麼了?沒事吧?」

    碧青蓮裝作無力的閉了一下眼睛,勉力笑道:「沒事,可能昨夜紅娘子最後那一下猛撲時我竭力抵抗,傷了元氣,不過不妨事,呆會坐息一下便好了。」說著對雪槐展顏一笑,道:「倒勞木兄擔心了。」

    這時她的臉與雪槐近在咫尺,那一笑的容顏,世間找不到任何詞句可以形容。雪槐扶著的是她的左臂,觸手處溫軟香膩,便如握著滿手的花辨,鼻中更聞得一絲絲的清香,直沁心脾,雪槐記得小時候陪夕舞摘蓮子,剝開蓮子時那撲鼻而來的清香,正和此時鼻中聞著的香氣一模一樣,一時間心魂俱醉,不過隨即清醒,放開手後退一步,道:「那小姐就多休息,劍陣也差不多了,不管明日來的是什麼邪怪,想來也衝不破此陣。」

    碧青蓮心中微覺失望,放才那一笑,並非等閒,她運上了蓮動心搖的獨門心法,此心法取意於蓮花輕搖時撼人心魄的玄機,本想一舉在雪槐心中打開一個缺口,沒想到竟至失敗。不過隨即轉念,想:「雪君乃世間奇男子,要得到他的愛,本就只有假以誠心,施這等小術法,本就濟不了什麼事。」

    碧青蓮乃青蓮子借母體托生,蓮性最潔亦最靈,那日她於雪槐馬伕二字,感觸到雪槐胸中的奇氣,不知如何竟觸動蓮心,就此對雪槐生出好感,而在知道木鬼原來就是雪槐後,更折服於他的真情真性,芳心種蓮,牢牢種下了雪槐的身影。此時施術受挫,不但未使她生出退卻之心,反更增對雪槐的愛意。

    第二日巫江祭天,富安照碧青蓮的囑咐,對有人刺殺之事,即沒向巫靈王稟報,也沒告訴任何人,只不過成倍加強了對巫靈王的護衛,尤其調來三千強弩布在兩翼。對於紅娘子那樣邪功強大的魔頭來說,普通刀槍箭弩自然不起作用,但一般的邪怪,絕禁不起三千強弩的集中攢射,即便像紅娘子這樣的魔頭,三千強弩的集射也能大大的消耗她的邪功,遲滯她的行動,富安尤其打著一個美妙主意,如果紅娘子再像前夜般在和雪槐碧青蓮的對陣中受傷以致邪功大損,說不定真能給他撿一隻死魚,若能以三千強弩射死七大邪魔之一的紅娘子,他必將名動天下。

    巫靈王請各國來使觀看他的祭天儀式,夕舞自然是來了,她騎著白馬,巫劍騎一匹大紅馬緊緊相陪,他一直在說個不停,夕舞便時不時的咯咯嬌笑,有如春風中一枝得意的揚柳。她兩個在前面,雪槐碧青蓮則被富安安排緊跟著巫靈王車駕,在後面,馬蹄轟隆中,雪槐聽不清夕舞的笑,只能看著她晃動的妙曼的身影。

    他並不是個小氣的人,尤其對夕舞,只要她能開心的笑著,不論是為誰笑,他都會開心。

    但現在他的心卻是如此的痛苦。

    他盼望碧青蓮的話不準確,更在心裡天真的盼望著,夕舞此來,只是為了簡單的來給國母太夫人祝壽,而不是帶著一連串的陰謀。

    但他的直覺告訴他,自己的盼望只是一個夢。

    到巫江邊,香案早已擺好,浩大的祭天儀式開始。

    雪槐收斂劍氣,亦不運劍眼查看,他希望一切平平靜靜,什麼都不要發生。

    但他失望了。

    好好的大太陽的天,河面上卻突然起了霧,霧越來越濃,突然間一陣風起,濃霧如雨,直向岸上壓來,瞬時間伸手不見五指。

    富安知道不好,縱聲急叫:「放箭,放箭,對著河射。」

    霧一壓過來,河面上便騰起五股水柱,緊隨著濃霧撲向巫靈王,富安叫放箭時,五股水柱早已上岸,三千強弩射的只是空空的水,慢了遠不止一步。富安能做到大司馬,也算是一個人材,但想以凡人之力與邪怪鬥,終有些不自量力。

    他慢,碧青蓮卻快,玉指一彈,一粒青蓮子彈出,瞬間綻放成一朵巨大的青蓮花,蓮足一躍,帶著巫靈王一起躍上,反彈琵琶,曲音一起,有如狂風勁吹,濃霧立即消散。

    碧青蓮動,雪槐便也動了,往前一跨,立在青蓮花之前,始終低垂的雙眼驀地抬起,眼中冷電如劍。

    他眼光抬起時正好碧青蓮以琵琶之音驅散濃霧,五股水柱已到五丈開外,再進一步便要對著劍陣前鋒。

    「兩翼張開,放他們進來,但卻莫要放走一個。」雪槐厲聲頓喝,心中殺氣直刺蒼穹。

    他要大開殺戒。

    正對著五股水柱的劍手立即後退,後面的劍手側從兩側反繞回去,便如一個人張開雙臂,抱向那五股水柱。

    雪槐再向前一跨,厲喝一聲,對著當先的水柱一劍劈下。

    「錚」的一聲巨震,厲嚎聲中,水柱散去,露出一個邪怪,正是天風道人,他雙手執一對蜈蚣爪,左手蜈蚣爪竟給雪槐一劍劈斷了,身子躍落塵埃,踉蹌後退,差一點栽倒,一張老臉慘白如紙,嘴角邊更滲出一縷血絲,顯然是受了傷。

    老怪一劍受傷,雪槐卻仍是暗叫可惜。他這一劍,乃是已身靈力神劍靈力加金剛咒催動再與青蓮劍陣的旋力合而為一含怒發出,力道之強,可想而知,卻仍未能一劍劈了老道,只一劍,他便試出天風老道邪功還在紅娘子之上,十分可怖。

    雪槐出手不停,劍一蕩,兩面四股水柱齊齊盪開,現出四個赤身鬼物來,各執桃枝,正是桃谷四鬼,臉上亦現出驚慌之色,雪槐寶劍一蕩中顯示出的巨力顯然讓他們感覺到了懼意。

    天風向遠處的夕舞瞟了一眼,一咬牙,叫:「以萬鬼桃花陣攔住他,我殺巫靈王。」

    桃谷四鬼聞言,無奈只有收起懼意,將手中桃枝往地下一插,倏地變成四株桃樹,四鬼四樹將雪槐圍在中間,四鬼同時去桃樹後一繞,忽地一鬼變兩鬼,一眨眼四面變成了八個鬼,齊向雪槐撲過來。而天風道人則飛掠而起,撲向碧青蓮。

    天風道人看向夕舞那一眼,如何瞞得過雪槐,心中之哀痛,無可形容,胸中殺氣狂湧,仰天一聲怒嘯,心劍合一,劍眼下立即現出四鬼原形,仍只是四鬼,持桃枝四面撲進。原來這萬鬼桃花陣可借陣生出無窮幻象,讓對手眼迷心亂,防無可防,四鬼卻不知道,雪槐的天眼神劍見心指性,正是一切幻象的剋星。

    看清四鬼本象,雪槐復一聲怒嘯,長劍高舉,不用任何招式,對著當面一鬼一劍劈下。當面那鬼一身雙影,以為雪槐看不透玄機,再想不到雪槐直指本身,避無可避,以桃枝急架。他功力較之天風道人可差得太遠,如何架得了雪槐這一劍,頓時給連人帶桃枝劈為兩半,連啊呀都不及叫一聲。

    雪槐一劍建功,長劍一旋,將左右兩鬼桃枝盡竭盪開,霍地回身,對著身後那鬼大吼一聲。身後那鬼給他喝得一愣,欲進未進間,雪槐早又一劍劈下,仍是直取真身,此劍卻是斜劈,將一個鬼頭齊頸劈斷,飛起十餘丈高。

    參與此次祭天的巫靈國人加各國來使共有五六千人,濃霧給碧青蓮曲音驅去後,所有眼睛便一齊看向雪槐這邊,先見四鬼怪像,人人驚心,復見雪槐大展神威,兩劍斬了兩鬼,又齊感振奮。

    富安在外圈,三千強弩起不了半點作用,禁不住捏緊雙拳,滿手心都是汗,心中暗叫:「虧得有他,否則誰也救不了大王,此真天助我巫靈也。」而不遠處的花照水幾個卻是個個張大了嘴,那夜雪槐劈走紅娘子的事雖由富安傳開,幾人仍只以為是富安替雪槐吹牛,此時親眼見到雪槐神威,始才心服。

    雪槐兩劍斬了兩鬼,另一面天風道人卻未能撲到碧青蓮面前,他給劍陣攔住了。

    青蓮劍陣本來是碧青蓮在最裡面,此時卻換了個兒,換成雪槐在最裡面,十六枝劍組成劍陣在外合圍,碧青蓮與青蓮花又在劍圈之外,劍圈左旋,青蓮花右旋,一正一逆,將天風老道桃谷四鬼連帶雪槐一齊圍了起來,當然,雪槐絕不是孤立的,十六枝劍在琵琶曲催動下,齊指中心,天風老道桃谷四鬼反是內外受敵,而且衝不出去,天風老道邪功也算了得,雖給雪槐一劍劈傷,邪力仍是驚人之極,但在雪槐兩劍間,他與劍陣至少交換了數十招,叮叮鐺鐺聲如密雨,攻勢不可為不猛,卻就是衝不出去。

    雪槐兩劍劈死兩鬼,餘下兩鬼心膽俱喪,不敢再上,左右退開,但身後十六枝劍卻如一個劍輪,不絕刺來。

    天風老道本相借一分悍勇,只要桃谷四鬼的萬鬼桃花陣纏得雪槐半刻,以他邪功便可殺了巫靈王,再想不到萬鬼桃花陣即困不住雪槐,自己也衝不出青蓮劍陣,此時兩鬼更喪,內外合圍,刺殺不成,反成了翁中之鱉,頓時便慌了神,眼睛情不自禁又向夕舞看過去。

    但他在夕舞眼中看到的也是驚慌,更多的卻是迷惘。

    她顯然想不到,雪槐會有如此神威。

    這個雪槐,不是她熟知的雪槐。

    雪槐卻再一次看到了天風老道的眼神,怒上加怒,丟開兩鬼,一步跨到老道面前,舉劍便劈。

    天風老道逃不了躲不開,卻就激起胸中凶性,厲嚎一聲,左手袖子一揚,在空中連擺兩擺,異象陡生,那只袖子忽地迎風暴長,一下子長到十數丈長,隨即往下一罩,袖口張開,足可以裝下兩條牛,內裡黑洞洞地邪風鼓蕩,那情形,就像一隻又長又大的風袋子,詭異之極。袖口迎著雪槐便罩將下來,袖子裡面,更有一隻巨大的手爪,卻是一隻骷碌爪,骨頭上沒有半絲肉,卻奇異的生著指甲,泛著碧綠的幽光。很明顯,只要給他的袖子罩住,必給這骷碌爪抓住,這骷碌爪如此巨大,一爪下來,人哪還有命?

    天風老道這一手名為天風骷碌袖,正是以袖罩人,再在暗袖中以爪抓人,乃是他平生絕技,可是真功夫,不是只能唬人的幻象。

    雪槐先前仍以為是幻象,運劍眼看去,卻仍是巨爪大袖,便知老道情急拚命,用上了真本事。他亦不懼,略退一步,照著袖口便一劍斬了下去,誰知卻像是斬在一張牛皮上,又滑又韌,全不受力,一驚之下復又連斬兩劍,雖將老道袖子盪開,那袖子卻分毫無損。

    雪槐不識天風老道,碧青蓮卻識他根底,急叫道:「木兄小心,這是老魔的天風骷碌袖,給他袖子罩住就麻煩了,不可冒進,我們和他纏鬥,老魔的骷碌袖極費邪力,撐不了多久的,只要把他困在陣中,遲早斬了他。」同時琵琶急彈,催動劍陣猛攻老道後背。

    天風老道呵呵狂笑:「小子,技若止此,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一面以蜈蚣爪急擋背後攻來的劍招,一面將袖子一晃,袖口又大一圈,兜天蓋地罩將下來。

    雪槐連斬兩劍,仍是斬不破老道衣袖,聽得老道狂笑,心中暴怒,此時他胸間殺氣瀰漫,如何肯退,一咬牙,霍地行險,劍一抱,立住不動,天風老道袖子往下一壓,倏地一下將雪槐罩在了袖中。

    「木兄。」碧青蓮一聲驚呼,霍地站起,她知道老道骷碌袖的厲害,雪槐被罩在袖中,如何還能活命,心中悲痛欲絕,厲叫一聲:「妖道,我和你拼了。」琵琶霍地高舉,連撥三下,琵琶上忽地衝起一道青氣,長約丈餘,其形如劍,閃爍不定,勁氣激盪,身上飄帶迎風急揚,口中厲叫:「換陣,九碎蓮心。」

    包圍著天風老道和兩鬼的青蓮劍陣霍地回撤,在青蓮花兩側布成雁行之勢,每一枝劍,都指著前面劍手的後心,但最前面兩柄劍,卻是筆直指向天風老道,而青蓮花上,碧青蓮上指的琵琶也在暴風驟雨般的曲音中緩慢而堅訣的壓下來,琵琶頂上的青氣,劍一般緩緩指向老道。

    碧青蓮的青蓮劍陣,只以外圍十六劍應敵,蓮花上的自己卻並不與敵接觸,此陣守勢極強,攻勢卻是平平,而這時布下的九碎蓮心陣,卻完全只有進攻沒有防守,並且是有去無回同歸於盡的打法,只等琵琶上的青氣指定老道,碧青蓮便會連人帶青蓮花直衝過去,不是老道死,便是她亡。兩翼十六枝劍也是一樣,之所以後面的劍指的是前面劍手的後心,便是在前面劍手劍折人亡之下,後面劍手跟著撲上,直至死盡死絕。

    此陣慘烈之至,碧青蓮心傷雪槐之死,自己便也不想再活下去,要以此陣與天風老道拚個同歸於盡。

    蓮性最潔,蓮性亦最貞,之所以出污泥而不染,正因了心中一股烈性。

    所以柔弱的青蓮花才能排出如此慘烈的陣勢。

    另一面,夕舞也是一聲驚呼,她和碧青蓮一樣,也是認定雪槐必死,眼淚一下子湧上眼眶,喃喃低叫:「槐哥,槐哥,為什麼,為什麼你有時是那麼的精明,精明到竟能看破明香和紅狼的詭計,可你有時候為什麼又是那麼的糊塗,你由爹爹一手養大,為什麼就看不出他極端嚴肅的外表下其實是極度的權力慾,你為什麼就看不出爹爹乃是要將計就計,故意把兵調空,利用明香紅狼的手害了大王和仁棋,然後他回兵復仇之後才好名正言順的做巨犀之王,如果你什麼都不知道會是多好啊,就如一直以來你都不知道爹爹的另一個身份,那這時爹爹早已是巨犀之王,而我,也該當早已是你的妻子,槐哥。」哀叫聲中,淚如泉湧。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就在碧青蓮的琵琶堪堪指定天風老道,便要發出進攻之際,天風老道的大袖子突地爆烈,炸成無數碎片,轟然巨震中,雪槐如風卓立,天風老道則踉蹌後退,左臂光光,狼狽之至。

    原來天風老道的天風骷碌袖最厲害處,便是將敵手罩在袖中後讓敵手看不見東西,然後他的骷碌爪才可建功,只是老道再想不到,雪槐有劍眼,黑暗於他全無妨礙,在老道袖中大展神威,由內而外,破了老道的絕技。

    雪槐破袖成功,更不留情,大喝一聲:「老魔納命。」一劍劈去,天風老道再無半分鬥志,但好在碧青蓮撤了劍陣,逃命有路,鬼嚎一聲,一個飛掠,射進了江中,剩餘的兩鬼自不用說,緊跟著也逃進了江裡。

    富安這會反應得早,急命放箭,還真撿了個死魚,但見江面上升起兩團血污,三千強弩勁射之下,終於將邪功稍弱的兩鬼射傷了。

    碧青蓮以為雪槐必死,想不到竟還能見到他,心中激動,一聲歡叫,猛地縱身而起,直撲進雪槐懷裡來,不停的叫:「你還活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一面叫,一面淚如泉湧,雙手更死死的摟著雪槐。她是在外面跑的女子,可不像大家閨秀有那麼多的講究,要愛便愛,要恨便恨,尤其在這經歷生死的煎熬之後,哪還顧得其它。

    雪槐雖早知碧青蓮對他有好感,卻再想不到她會如此不顧一切,一時間手足無措,想推開她卻又不忍,只有任她摟著,忍不住轉眼看向夕舞,夕舞卻剛好轉過臉,雪槐看到的她的半邊臉上一片冷漠,就像凝了一層寒霜。

    夕舞的眼淚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冷哼一聲,看向巫劍:「我們走。」一打馬,搶先奔出,巫劍叫了一聲,急跟上去。

    雪槐感受到她的冷漠,心中一痛,碧青蓮生出感應,默默放開了他。這時巫靈王驚魂稍定,卻不敢從青蓮花上下來,大呼救命,富安等急圍過來,碧青蓮收了青蓮花,巫靈王落地,卻軟在地下半天動彈不得,也是,他如何見過如此驚人的神怪大戰,不過心中卻還明白,知道是雪槐和碧青蓮救了他,略略定神,便由富安扶了給雪槐碧青蓮道謝。

    天自然是祭不成了,大隊回城,巫靈王嚇得不輕,回去頭痛腦熱,臥床不起,碧青蓮便又施術,給他服了一粒青蓮子,心神始定,卻仍有些膽戰心驚,又將雪槐日夜留在宮中以為守衛,無花立時跟著身價倍增,本來無人理睬,這時卻成了人人奉承的紅人,一卦準得到消息,猛扯鬍子,暗叫:「這臭小子,還真有兩把刷子,這麼鬧下去,說不定還真有個萬戶候的命。」

    到第三天,巫靈王請碧青蓮進宮,道:「青蓮小姐,孤聽說你的百蓮大會善能祛邪除災,實有莫大的功德,這段日子,京城正氣不揚,多生邪怪,所以想請小姐在國母壽前提前施法,消除邪氣,以安萬姓之心。」

    他這麼要求,碧青蓮自然不好拒絕,點頭應了。

    次日晴空萬里,巫靈王率文武百官熏香沐浴,誠心祈天,請碧青蓮施術。便是國母太夫人也來了,老太太年紀雖高,卻是耳清目明,一臉福相。巫劍與夕舞一邊一個,左右扶著。

    巫靈王御花園有百畝蓮池,正好施術,眾人擁了碧青蓮到蓮池邊,碧青蓮取一把青蓮子,望池中一灑。時已近冬,蓮池中本只剩殘枝敗葉,但她這一把青蓮子灑下去,卻就如春風拂過,但見池面上星星點點,鑽出無數荷尖來,眨眼便是滿池青碧。

    巫靈王和百官目睹如此玄術,無不誠心歎服,老太太是信佛之人,這時便口念彌陀,只夕舞垂著目光,俏臉含霜,恍若未見。

    碧青蓮種下百蓮,對雪槐道:「木兄,有勞你了。」纖指一彈,一粒青蓮子飛入池中,瞬時化為一朵巨大的青蓮花,碧青蓮將身一躍,躍入青蓮花中,看了巫靈王道:「三日後此蓮重開,百蓮齊開。」說畢盤膝坐下,合掌祈道:「青蓮開日百蓮開,邪雲散盡萬福來。」祈聲中,青蓮花慢慢合攏。

    便在青蓮花完全合攏的瞬間,雪槐突地生出異覺,急運劍眼看去,卻見池底污泥中,竟伏著一隻巨大的金蛙,正對著青蓮花哈氣。

    雪槐急叫:「青蓮小姐小心。」撥劍便要撲出,那金蛙卻呱的一聲叫,化陣金光而去,雪槐要借遁術追去,卻又擔心碧青蓮,先運劍眼看向青蓮花中的碧青蓮,蓮花中的碧青蓮一臉急怒,但卻是僵坐著,似乎動彈不得,雪槐急叫:「青蓮小姐,你沒事吧?」

    碧青蓮聽到他叫聲,想回應,嘴巴卻動不了,但她的清風蓮語奇術這時卻起了作用,運術對雪槐道:「沒想到金蛙怪藏在池底泥中,我一時不察,給金蛙怪以蛤蟆氣困住了,動彈不得。」

    雪槐又驚又急,叫道:「我劈開蓮花放你出來?」

    「萬萬不可。」碧青蓮急叫:「青蓮花乃我靈體,蓮在我在,蓮亡我亡。」

    「那怎麼辦?」雪槐大急,心中不絕自責,因夕舞在邊上,他始終無法完全集中心神,否則事前便會運劍眼察看,一切邪魔幻象,都瞞不過天眼神劍的劍眼,不管那金蛙是什麼邪怪,瞞得過碧青蓮,卻絕瞞不過雪槐,可惜他卻疏失了。

    「你別急。」碧青蓮感應到他的焦急之情,反安慰他,道:「辦法還是有的,只要找到金蛙怪,破了他的蛤蟆氣,我就可以出來了,不過你要小心,金蛙怪是當年幻魔教的守門童子,功力雖不如紅娘子天風邪道,但蛤蟆功刀槍不入,又善以蛤蟆氣生成海市蜃樓的幻象,一不小心就會踏入他的陷阱,你千萬要小心。」

    「好的。」雪槐點頭,一顆心稍定,命碧青蓮侍女隨從布下劍陣,嚴加戒備。

    這時巫靈王富安等已從他焦急撥劍的神情中看出了意外,富安擔心的問:「木兄弟,出了什麼事?」

    「池底泥中藏得有金蛙怪,用蛤蟆氣困住了青蓮小姐,我要去斬了金蛙怪,放出青蓮小姐。」雪槐勿勿解釋,剛要起步,旁邊的巫靈王突地往地下一伏,像青蛙一樣四肢著地,口中更不絕的發出呱呱聲,生似一隻大青蛙。

    雪槐大吃一驚,急伸手相扶,道:「大王,你怎麼了?」旁邊巫靈群臣更亂作一團,紛紛發問,另一面老太太身子也軟了,只是叫:「兒啊,兒啊。」

    但巫靈王再回答不了任何人,只是呱呱呱的叫,扶也扶不直,雪槐略一鬆手,他便又四肢著地趴著。

    碧青蓮叫道:「這也是金蛙怪動的手腳,奇怪,他對巫靈王動手腳做什麼?」

    雪槐驚怒交集,對富安道:「大王也是中了金蛙怪邪氣,不要緊,你們好生看護,我去斬了金蛙怪就沒事了。」

    「根本沒什麼金蛙怪。」一邊的巫劍突的叫了起來,指著池中青蓮花道:「一切都是這妖女在作怪。」

    雪槐又驚又怒,叫道:「你說什麼?」

    「不是嗎?」巫劍給他眼光一盯,不自禁退了一步,卻堅持道:「大家剛剛親眼看見的,就是這妖女在施了妖術後,父王就這個樣子了,我巫靈以前一直好好的,自這個妖女來後,這些日子看鬧出了多少事,都是這妖女在興風作浪,來呀,給我射破那妖蓮,射死妖女,父王自然就好了。」

    雪槐大怒,盯著巫劍,眼中如要噴出火來,怒叫道:「王子,你怎麼黑白不分血口噴人。」

    富安也道:「是啊,王子,那日在巫江若無青蓮小姐。」

    「住口。」巫劍厲聲喝住他:「你想害死大王嗎?」手一揮:「放箭,射死這妖女。」宮中護衛齊取弓箭,指向青蓮花。

    「誰敢動一動,休怪我劍下無情。」雪槐猛地撥劍暴叫,他神威凜凜,眾護衛都給震住了,不敢放箭,轉頭看向巫劍。

    雪槐電眼掃向巫劍,叫道:「你不要犯糊塗,立即叫他們放下弓箭。」

    巫劍給他眼光射得連退兩步,直退到夕舞身後,驚白了臉,卻仍堅持道:「我沒犯糊塗,禍根就是這妖女,快快放箭。」眾護衛得了命令,果然引弓放箭。碧青蓮眾隨從各取荷葉布在青蓮花周圍,人踏荷上,布下劍陣,這時劍陣轉動,將箭枝盡數撥開。

    巫劍叫:「再調三千強駑來,用火箭。」

    「再不住手我先斬了你。」雪槐再忍不住,衝向巫劍,面前人影一閃,卻是夕舞,攔在了他前面。

    這是這麼久來雪槐第一次與夕舞目光相對,夕舞的目光冷得像冰。

    「夕舞。」雪槐的嘴唇也似結了冰,夕舞兩個字落在耳裡竟是如此的不自然。

    「這妖女對你就這麼重要?」夕舞的話比眼光更冷。

    「我。」雪槐張開嘴,卻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你真要維護這妖女,就先殺了我。」夕舞直視著雪槐,似乎直要看到他心裡去,雪槐腦中一時一陣迷惘。

    「這是攝心術。」雪槐耳中忽傳來碧青蓮的聲音:「我明白了,這一切又全是她的詭計。」

    碧青蓮所施清風蓮語奇術,不但十分奇異,而且異常的悅耳動聽,那種感覺,真就像淡淡的風括過蓮的清香。然而這時這番話落在雪槐耳裡,卻就像一連串的炸雷。

    「啊。」雪槐一聲狂叫,一步繞過夕舞,一伸手將巫劍劈胸揪起,暴喝道:「都給我住手,否則我先殺了你們的王子。」

    眾護衛嚇住了,巫靈群臣更亂,老太太更嚇得哭起來:「不要害我的孫兒,不要啊,佛祖啊。」

    「木兄弟。」富安叫。

    雪槐掃他一眼,眼光鋒銳若劍,已再無半絲迷惘猶豫,道:「富大人,這事你不要管。」說著一揮手,將巫劍向池中扔去,叫道:「給我看好他,誰若再敢亂來,就給我斬了他。」

    池中碧青蓮隨從伸手接了,施術放在一張荷葉上,巫劍嚇得縮成一團,哭叫道:「奶奶,夕舞,救我啊。」

    「孫兒,孫兒。」老太太哭得身子亂顫,淚眼看著雪槐:「求求你,千萬不要害我孫兒啊。」夕舞卻是哼了一聲,轉身逕自走了出去。

    「太夫人放心,只要他們不亂來,王子不會有事的。」雪槐說著看向富安,道:「富大人,剩下的事交給你,信我,一定可以斬了金蛙怪,破了大王身上邪術的。」

    富安點頭:「我絕對相信兄弟。」當即命調三千弓弩手來,將蓮池圍得密不透風,傳令,沒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蓮池一步,否則亂箭射死。他是大司馬,巫靈王不能動巫劍被執,便由他執掌朝政,群臣早亂了,誰也不敢出聲反對。

    雪槐放下心來,抓一把土,借遁術出宮,巫靈百官上下見他如此道術,個個張口結舌,老太太更是念佛不止。

    雪槐先前留意到金蛙怪是往南掠走,那是巫山方向,此時便往南來,一路運劍眼向前搜索。

    雪槐雖可與天眼神劍靈力合而為一,但天眼神劍的真正威力他還遠未完全掌握。例如他雖可借劍眼窺察天地,但天眼神劍劍眼可看過去未來,他卻絕對看不到,就算同樣是看當前的人和事,天眼神劍想看什麼就看什麼,他卻不行,非得運劍眼去搜索,這樣搜大目標還好,若搜小目標便頗為費力。

    不過有劍眼比沒劍眼還是強遠了,尤其在知道大致方向後,這時他劍眼急搜,很快便在巫山深處一處斷崖下發現了金蛙怪,急掠過去。那金蛙怪頗為警覺,雪槐還未到崖頂便給他發覺了,但見他猛吸氣,身子倏地大了一倍不止,隨即張開血盆大口,噴一口黑氣出來,那黑氣粗如水桶,升起有數十丈高下,隨即散開,瀰漫斷崖上下,雲氣翻騰中,異象突生,但見先前的斷崖突地化為澤國,黑浪翻滾,就中無窮惡獸,或龍或蛟,或鯊或鯨,掀風作浪,十分兇惡。原來金蛙怪在水澤中修練成精,最善以腹中一口邪氣化生幻象,常於水澤中化生城池樓宇,誘人上當,然後吞而食之,他生出這等黑海惡景,當然不是要誘雪槐來,而是感應到雪槐身上神劍的殺氣,心中害怕,想以此幻景嚇退雪槐。

    雪槐當日曾親歷獨角海鬼喚海怪助陣時的惡景,兩相比較,實話說金蛙怪這種幻象較之當日的實景還要可怖得多,要是嚇得住的,真可以嚇得腳後跟發軟,只可惜金蛙怪想嚇雪槐卻實在是打錯了算盤,雪槐的天眼神劍的劍眼正是一切幻象的剋星,金蛙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在雪槐劍眼下,卻仍是斷崖下老大一隻金蛤蟆在抬頭噴氣,當下厲喝一聲:「金蛙怪,納命來。」頭下腳上便從黑海中直射下來,運劍如電,直刺金蛙怪頭頂。

    金蛙怪再想不到雪槐竟完全不受自己邪氣幻象所迷,剎時間魂飛魄散,不過他乃金蛙修成,蛙的天性善跳,這時急切間四肢一蹬,於千鈞一髮間逃離雪槐劍底,躍進了旁邊的河裡,這一條山水乃是巫江最主要的支流之一,水勢湍急且水量極大,蛙善潛水,這一條山水正利金蛙怪逃命,一入水,立即四肢急劃,一去數十丈,拚命向下游逃去。

    雪槐如何肯放他走,借遁術在水面上飛掠,劍眼如釘,死死的盯著水下的金蛙怪,說實話,雪槐若無劍眼,則遁術再了得也一定盯不住金蛙怪,那山水曲曲折折,又多陰溝暗叉,光憑眼睛看如何看得住,金蛙怪只須隨便往哪個陰洞裡一鑽便可躲過去,但雪槐有劍眼就不同了,地勢再變,金蛙怪再狡猾,也絕瞞不過雪槐劍眼,當真是神雷當頂,逃無可逃。金蛙怪心膽俱例,沒辦法只有拿出吃奶的力死命逃竄,逃得多遠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而雪槐也完全可以肯定,金蛙怪絕逃不掉他一劍。

    雪槐埋頭猛追,卻完全沒有注意,不遠處一座山尖上,夕舞正悄然而立。

《風野七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