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馬龍大喜,奔上前去,道:「你沒事,太好了,咦,奇怪,我明明看見你遠遠遊下去了嘛,怎麼一眨眼從這裡冒出來了。」

    一靈抹一抹身上的水,笑道:「我游得快。「一指下游:「那大壞蛋給我遠遠的引了出去,這時只怕已在十里外了。不必再擔心。」殷殷之情,溢於言表。

    馬龍心中突然一陣衝動,叫道:「你還是除了頭髮,到少林寺去吧,不要再冒充少盟主了。」

    一靈奇了:「為什麼?」

    「因為他不值得你冒這麼大的風險。」馬龍一臉激動:「這根本就是個騙局,不是什麼仗義打了惡霸,更不是什麼怕回去挨罵,而是江湖兩派的仇殺,是要你替死。」滔滔不絕,從頭至尾,將鐵血盟、青龍會等江湖組合到底是怎麼回事,到伏擊、追殺、巧設騙局諸般關節一一說出。一靈直聽得目瞪口呆。

    「現在你知道了,我們根本就不安好心,是騙你的,難道你還甘心為他替死?」

    一靈長到十六歲,頭一次見識到人心的險惡,發了一回呆,看著馬龍道:「馬大哥,謝謝你,不過我走了,你怎麼辦呢?」

    「我自然是回總堂去。」

    「但……但青龍會知道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不見了,他們一定會追殺你,逼問我的去向的。」一靈一臉凝重,他彷彿一下子就長大了,竟能往事情的後面去想。

    馬龍沒想到他能想到這一點,心中感激,嘴上卻道:「青龍會知道我是和你在這裡失散的,怎麼還會來找我,你不必耽心。」

    他說得信心十足,一靈卻信他不足。一靈以前不會懷疑人,而現在的眼光裡,卻已經有了疑問。

    馬龍知道,像一靈這種厚道人,往往有點認死理,想起逼他吃肉的事,板起臉,道:「青龍會要追殺的是少盟主,不是我這個小嘍囉,你再不和我分開,我可真是必死無疑了,難道你想我死嗎?」

    「叛主求榮的小人,多死幾個也無所謂。」

    這個聲音突兀的從身後響起,馬龍、一靈兩個都吃了一驚,不要看人,聽聲音馬龍兩個也知道,是肖沉。

    馬龍霍地轉身,一步擋在一靈前面,金刀揚起,道:「快走,我擋他幾招。」

    一靈卻想:「對付這壞蛋,還是老辦法好了。」跑兩步,一頭扎進江裡,隨即浮出頭來,叫道:「我才是正主兒,來來來,咱們再來較量一番。」

    肖沉心中奇怪,搔搔臉,想:「這中間大是古怪,老子一試就知。」晃身撲向馬龍,掌未到,如山內力已沛然先至,馬龍大吼一聲,雙手執刀,一刀劈下。

    馬龍武功不弱,否則也做不了鐵血親衛,但與肖沉這種高手相較,仍然差得太遠。肖沉雖是空手,卻佔盡上風,十餘招過去,肖沉兩指掂著了馬龍刀背,就勢圈轉,架在了他脖子上,眼光卻冷冷的瞟向一靈。

    一靈大急,叫道:「不可傷害馬大哥,我……我上來。」當真涉水上岸。

    馬龍急叫:「不可上來,上來都是死。」他是老江湖,知道今日無論如何難逃一劫,而一靈水性好,只要入水,肖沉無奈他何,心感一靈仁義,想:「我何必連累他也送掉性命。」大吼一聲:「不要上來。」脖子一挺,向刀上撞去,頓時割斷咽喉,血花四濺。

    一靈魂飛魄散,悲叫:「馬大哥。」猛撲過來。

    肖沉沒想到馬龍如此剛義,想阻攔也是不及,剛叫得聲「糟」。卻見一靈仍是傻乎乎的撲過來,頓時樂了,打個哈哈,迎頭便抓。

    便在這時,背後陡然傳來一聲厲喝:「老賊看招。」聲起風至,迅疾無倫。

    肖沉心中一凜,知道遇到了高手,霍地轉身,雙掌凝足十成功力猛然推出。

    「砰」然巨震中,肖沉登登登連退數步,來人也給他震得飛了出去,方一落地,翻身又上,功力之高,固然大出肖沉意料之外,鬥志之強悍,也叫人大是心驚。

    肖沉這時已看清對手是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年紀雖輕,功夫卻是毒辣老練之極,雙手翻飛,五指捏成一個奇怪的形狀,似爪非爪,似啄非啄,招招不離肖沉頭臉咽喉,凶、野、狠、辣,好似一個撒潑的村婦,更似一隻護崽的母貓,肖沉給她一輪急攻,簡直氣也喘不過來,又驚又怒,吼叫如雷。

    側後的山嶺上,現出十餘條身影,看見這邊的打鬥,其中一個叫道:「是青龍會的賊子。」疾奔過來。當先一條身影,身法如流星逸電,竟是武林一流好手。

    肖沉眼角餘光看到人影晃動,百忙之中扭頭一看,大吃一驚。來的全是鐵血盟的人,當先一人,正是鐵血盟血魂堂堂主古威。古威武功不在他之下,面前這女子已纏得他喘不過氣來,再加上古威,病龍要變成死龍了。

    肖沉知道此時實不是顧及面子的時候,呼呼呼連劈三掌,一個倒翻,嗖的一聲鑽進江裡。

    一靈抱著馬龍,想要救他。馬龍喉管已斷,哪裡還救得轉,一靈按著馬龍喉頭,血泡從指縫中冒出,一靈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一個聲音在一靈耳邊響起:「少盟主,老夫接應來遲,罪該萬死,請少盟主節哀。」

    一靈沉浸在悲痛之中,於週遭發生的事全未留意,這時抬起頭來,見面前站著一個高大的老者,愕然道:「你是?」那老者尚未回答,突有一個細細的聲音直鑽入一靈的耳朵裡來:「他是血魂堂堂主古威,是你的屬下。」

    一靈不知誰在指點他,見古威躬身行禮,忙站起身來,合十道:「古堂主,不敢當。」只差念出阿彌陀佛來了。

    這時那細細的聲音又鑽進他耳朵來:「你是少盟主,不是小和尚,答禮要抱拳,不可合十,更不可念阿彌陀佛。」

    「我不是。」一靈叫,他是跟耳朵裡的聲音說他不是少盟主。古威卻抬起頭來,道:「什麼?」

    古威身材魁梧,紅面白鬚,不怒自威,一靈跟他眼光一對,不自覺的心中發虛。

    那細細的聲音又道:「馬龍之死,根本原因是為了保護他們的少盟主,你若說出真相,致真的少盟主為青龍會所害,馬龍可就白死了。」

    一靈想想也是,馬龍幾個保護他,其實是要造成一個假象,以保護他們的少盟主。

    換作其他人,受了騙一定會心中惱怒,一定要揭穿真相。一靈心地寬仁,卻想:「馬大哥是個好人,我不可說出真相,壞了他的苦心。」可他什麼都不懂,不免躊躇。

    幸虧那聲音又鑽進他耳朵裡來,道:「不懂的事情我會提醒你,不過你得幫我個忙,說我是你的丫環。」聲住,一個女子走來扶住了他,正是先前與肖沉搏鬥的那個女子,十七、八歲年紀,姿色平平,但一雙眼睛卻是靈活異常。衝他微一眨眼,道:「公子,馬大哥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要太傷心了。」一靈心中猶豫,但與古威眼光一對,心中慌了,忙道:「她是我的丫環。」

    仇自雄自六歲離家,除了仇天圖,鐵血盟其他的人都沒見過,這次古威得到兩江分舵的訊息,說青龍會一路追殺少盟主,趕來接應,對這個從未見過面的少盟主當然要多看兩眼,並不是起了疑心。見一靈突地裡冒出這麼一句,想:「這會兒誰來問你的丫環了,真是的。」卻不得不點了點頭,道:「姑娘好身手。」

    那女子躬身為禮,道:「婢子叫綠竹,兩手見不得人的把式,堂主見笑了,倒是堂主神威如虎,那肖沉見了堂主,望風就逃,才真是了不起。」

    她妙語如珠,只一番話,頓時哄得古威喜笑顏開。古威捋著長鬚,打兩個哈哈,道:「算那癆病鬼跑得快,若給老夫逮著了,開膛破腹,拿他的心肝來祭盟主英靈。」

    說到盟主英靈四字,古威臉露悲憤,突然趴下身去,衝著一靈就拜。

    一靈大驚,叫道:「你這是幹什麼?」忙去扶他,哪裡扶得起,更見古威身後十餘人一齊拜倒,情急之下,自己也趴下來回拜。

    古威托住他,道:「少盟主,盟主已死,你就是我們的盟主,請你下令,大集盟中好手,殺向青龍會,為盟主報仇。」說到後來,兩眼通紅,眼中如要噴出火來,身後十餘人,一齊叫:「為盟主報仇。」

    一靈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綠竹跪在邊上,這時道:「古堂主,青龍會狼子野心,既暗算了盟主,決不會就此收手,不僅要追殺少盟主,斬草除根,還會傾全力攻擊鐵血盟,瓦解本盟的根本,奪取本盟的地盤。」

    古威騰地站起,手掌一劈,大聲道:「如此最好,老夫正要拿這些狗崽子來祭靈。少盟主,老夫這就下令,調集本堂人手,迎擊青龍會賊子。」

    一靈哪有什麼主意,綠竹卻道:「古堂主,請不要衝動。盟主遭害,四大護法三死一遭擒,本盟實力大衰,雖仍可一鬥,勝算不多,然而最讓人擔心的,還是北面的群英會,得到這個大好機會,一定會傾巢出動,落井下石兼搶地盤。如此兩下夾攻,鐵血盟死無葬身之地。」

    古威是老江湖,先因悲憤,想不到這一點,給綠竹一言提醒,頓時冷汗汩汩而下,看著綠竹,道:「綠竹姑娘,你說怎麼辦,難道鐵血盟數十年的心血,就要教他們搶了去?還有盟主之仇,豈非報不了了?」

    綠竹道:「鐵血盟還有數萬弟子,三堂好手精銳也尚未受損,仍是一股不可輕侮的力量。此時切忌衝動,最好的,是先保少盟主回到總堂,俗話說蛇無頭不行,鐵血盟沒有盟主,不戰自敗。先得立了盟主,然後再議對敵。收縮精銳,隱伏實力,三堂凝成一個拳頭,在新盟主率領下,未始不可一戰,也未必會盟散人亡。」

    一番話,說得古威等十餘人個個熱血沸騰,古威猛地握住綠竹的手,道:「好姑娘,你真是女中諸葛。」看著一靈,道:「少盟主,便請下令。」

    一靈聽綠竹說得條條是道,可要他下令,他卻不知該如何說了。

    幸虧有綠竹解圍,否則這些人胸中剛燃起的烈火,就要叫一靈這什麼也不懂的少盟主一盆冷水給澆熄了。

    綠竹道:「公子自幼離家,盟中之事不甚清楚,便請古堂主代為傳令,命三堂抽調精銳弟子,赴援總堂,餘者隱伏待命,不可枉送性命。」

    一靈點頭:「是。」他也只有點頭的本事。

    古威躬身應命。鐵血盟以信鴿傳遞信息,眼見數只白鴿飛入天際,古威道:「老夫開路,請少盟主先回總堂。」當先便行。

    嘉陵江兩岸該歸血魂堂魂飛壇管轄,得到消息最快,到晚間便有壇中好手來會,第二日第三日,魂散、魂滅兩壇人眾相繼到來,到第四日,除兩江分舵袁猛,血魂堂三壇會齊。三堂八壇的正副壇主,正副舵主,武功了得的好手少說也有幾十人。各壇調集的精銳弟子除魂飛壇去了兩江分舵只剩五百來人,魂散、魂滅兩壇各有六百來人。實力之強,令一靈咋舌不已。

    綠竹和古威商議,上千之眾一齊行動,目標也太大,青龍會追殺一靈的,不過少數精銳好手,自己這面也可相應的以少數高手護送一靈,其餘的弟子可由各壇副壇主率領,分路趕回總堂。

    本來按身份,綠竹只是個丫頭,沒有資格和古威商議什麼事情,但古威對綠竹的識見智謀十分欽佩,而且一靈一切都聽綠竹的,綠竹的話,也就等於一靈的話,古威不得不遵。

    一靈一行十餘人也是兼程趕路,途中得到消息,北面群英會果然趁火打劫,傾巢南下。青龍會更不用說。鐵血盟弟子遵照指示,收縮精銳,隱伏實力,傷亡不大,然人心浮動,惶惶不可終日。

    古威等人均是咬牙切齒,又急又怒。拚命往回趕,這日傍黑時分到一個山角,離忠義谷總堂已不過兩日路程,古威下令休息,吃過飯後繼續趕路,便在這時,四圍狂笑陡起,四條青色人影四面合圍。當面一人正是病龍肖沉。

    古威冷眼環視,心中暗驚,其餘三人他都認得,狂龍楚一狂,猛龍金猛,禿龍吳微,青龍會護法五龍這裡竟到了四個。

    肖沉陰笑著在一靈臉上一掃,看著古威道:「古堂主,不必再趕路了,鐵血盟總堂已被我青龍會夷為平地,你們沒地方可去了。」

    古威未及答話,綠竹卻是面色一變,厲喝:「放屁,忠義谷總堂有數千鐵血健兒嚴密把守,你青龍會的人除非生了翅膀,莫想越雷池一步。」

    肖沉其實不過是虛聲恫喝,不想給綠竹一語揭破,老臉一紅,心想:「這丫頭片子不知哪裡鑽出來的,又凶又野,偏生厲害得緊,比那傻小子扎手多了。」嘿嘿一笑,道:「小丫頭牙尖嘴利的,老夫懶得跟你鬥嘴,識相的乖乖束手就縛,否則落在老夫手裡,可有得苦頭吃了。」

    莫看肖沉平日一副病歪歪的樣子,青龍會護法五龍中,只他好色,這時瞄著綠竹,心想:「小丫頭身段一流,眼睛水靈靈,施起媚眼來一定迷得死人,就是臉蛋讓人大倒胃口。」沒了色心,因此言詞上倒還乾淨。

    古威仰天打個哈哈,大喝道:「姓肖的,小心風大,閃了舌頭,前日落江而逃,今日倒有臉來吹牛皮,嘖嘖嘖,世間皮厚之人,你姓肖的要算得第一個了。」

    肖沉惱羞成怒,腰間解下一條軟鞭,喝道:「古威,今日這山角,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古威略一回首,道:「小心保護少盟主。」九環刀一揚,大笑道:「且看是誰先死。」縱身撲上。

    他兩個猶未交鋒,另一面卻先動上了手。

    青龍會四龍中,有一龍一靈見過,即是那日傷袁猛的乾瘦老頭兒,也就是四龍中的禿龍吳微。袁猛例屬魂飛壇,魂飛壇壇主劉振靈惱恨吳微傷了自已屬下,他善放飛刀,暗地裡掣刀在手,古威一撲出,他飛刀同時出手,竟是後發先至,同時和身猛撲,與吳微鬥在一起。

    古威對肖沉,半斤對八兩,劉振靈卻不是吳微的對手。魂散壇壇主李一飛精明陰沉,眼見情勢不對,悄聲對魂滅壇壇主陳康道:「我兩個假作向狂龍挑戰,同時回身,三打一,先助古堂主斬了那病龍,然後幫劉兄,穩操勝卷。」

    陳康一點頭,向狂龍楚一狂道:「狂龍,我和李兄兩個陪你玩玩。」邊說,兩個邊並步向前,這時肖沉恰好以背相向,李一飛喝一聲:「動手。」兩個一左一右,齊向肖沉攻擊,出手均是生平絕技。

    楚一狂大驚:「好卑鄙。」疾撲二人,卻終是慢了一步。肖沉激鬥中猛覺背後疾風撲來,大驚失色,軟鞭一蕩古威九環刀,驀地一個懶驢打滾,滾了開去,只覺屁股上火辣辣一陣痛,原來挨了陳康一刀,所幸躲過了李一飛攻向背心要害的長劍。狂怒交加,喝一聲:「無恥匹夫,拿命來。」軟鞭絕招迭出,猛攻李一飛、陳康兩個。古威卻截住了楚一狂狠鬥。

    劉振靈越打越落下風。古威所帶十來個帖身衛士,身手雖然不錯,不足與一流高手相鬥,這時一擁齊上,勉力替劉振靈拉成一個平局。

    小小山角,三處廝殺,只一靈、綠竹、金猛三個閒著。金猛睜著一雙怪眼,瞪著一靈左瞧瞧右看看,嘿嘿笑道:「你就是仇天圖的狗崽子?」緩步走近。

    與吳微相鬥的兩個衛士見情勢不對,抽身齊向金猛撲去,金猛看也不看,雙掌齊出,竟然從丈許外以劈空掌力將兩名衛士活活震死,眼睛死盯著一靈,嘿嘿一陣怪笑:「小子,納命來吧。」伸手便抓。他手伸出時身子離著一靈還有一兩丈距離,手伸出,身子卻已到了一靈面前。

    可惜他忽略了一個綠竹,驀地裡綠影一閃,金猛眼睛咽喉前面,多了兩隻蘭花玉手,卻捏成兩個似爪非爪、似啄非啄的古怪姿勢,猛抓而下,爪未到,風已起,觸體生疼,竟如鋼鋤相似。

    金猛大吃一驚,爪變拳,奮力猛擊,同時縱身後退,綠竹纖腰一扭,以一個極怪異的姿勢避開了金猛雙拳,跟蹤撲擊,雙手招招不離金猛頭臉咽喉。

    金猛今日的情形與肖沉那日一模一樣,給綠竹鑽進懷裡,帖身而攻,抓了個手忙腳亂。重拳硬擊想逼綠竹退開,綠竹卻總以一種古怪的姿勢輕輕閃過。那種姿勢就像狐狸扭動腰身,妖裡妖氣,卻是十分管用。

    古威對楚一狂,半斤對八兩,肖沉對李一飛陳康,八兩對半斤。金猛狂吼如雷,雖未落敗,想脫身卻也是千難萬難,這時場中便只有吳微佔到上風,古威的幾個護衛漸漸給他打死,劉振靈汗濕浹背,已是強弩之末。

    吳微眼光一轉,一聲陰笑,陡然間猛擊三掌,擊得劉振靈遠遠退開,雙足一點,嗖的到了一靈面前,一掌劈下,叫道:「今日看你還往哪裡跑?」

    古威幾個盡皆失色。陳康李一飛猛地捨了肖沉,陳康一把將一靈撲倒,李一飛則閃身擋在一靈前面,單掌上架,他功力本就比吳微差上一截,雙掌齊出或者接得幾掌,單掌卻不行。

    吳微一掌劈下,雙掌相交,李一飛腳一軟,驀地跪倒,一口鮮血噴出,吳微嘴含獰笑,又是一掌劈下,而另一面,肖沉毒龍鞭也正如毒龍般猛抽陳康、一靈。

    眼見三人都將無幸,古威、綠竹相救不得,心中劇痛。

    驀地裡奇事發生,毒龍鞭方擊到一靈頭頂,驀地反彈,天色太暗,又是急斗之中,古威、綠竹都沒看清,似乎一靈手指彈了一下,然而這絕不可能,能以一指輕彈之力擊飛肖沉勢勁力疾的一鞭,那是何等武功。毒龍鞭蕩起,恰好捲著吳微的脖子,吳微立即雙眼鼓出,全身抽痙。

    李一飛正跪在他前面,寶劍上剌,從吳微小腹裡刺進去,直沒至柄。

    這變化古怪之至,鐵血盟反敗為勝,反而殺了吳微。無論古威、綠竹,還是楚一狂等三龍,幾乎沒一個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雙方罷了爭鬥,看著吳微、一靈幾個,一剎時都怔住了。

    陳康扶著一靈站起來,看看一靈,再看看李一飛,對自己未死,也似猶如夢中。

    一靈見雙方罷鬥,正是逃跑的大好機會,急忙輕聲叫道:「我們快跑。」

    一語驚醒夢中人,所有人頓時都動了起來,陳康李一飛扯了一靈就跑,古威、綠竹阻敵,劉振靈更是大放飛刀。

    天色已暗,優勢已失,暗器難防,尤其是那古怪變化讓人心有餘悸,楚一狂幾個搶了吳微屍體,並不追趕。

    跑了十餘里,李一飛內傷發作,漸漸撐持不住,這時古威剩下來的兩名護衛發現了一個山洞,古威下令進洞歇息。洞中不怕火光外洩。兩名護衛生起火來,一靈將李一飛扶到火邊,略一把脈,到洞外也不知如何扯了幾株草藥來,叫護衛拿碗熬了,一面給李一飛按摩胸間穴位,道:「你是心脈受了震傷,幸虧傷得不重,我給你推開淤血,再吃了藥,以你的體質,明日即可無礙。」

    古威幾個與他相處有日,眼見他隨便做什麼,不是唯唯諾諾,就是眼看綠竹,自己沒有半點主見。而此時卻一反常態,語氣之自信,動作之嫻熟,讓人不得不信,不得不從。古威幾個暗暗驚奇。

    古威將陳康叫到一邊,低聲道:「方纔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陳康一臉迷糊。

    「我好像看到少盟主手指在肖沉鞭上彈了一下……」古威瞟一眼一靈,看著陳康,眼中滿是疑問。

    陳康眼光一亮:「莫非……」

    古威隨即搖搖頭:「不過我也沒看清楚。」陳康眼光一黯,側頭看著一靈,道:「堂主,你發覺沒有,我們這位少盟主古怪得緊。大家都知道他是紅衣老祖徒孫,但雪山派的獨門輕功,他身上卻一點也看不出來。」雪山派輕功身法獨特,足尖著地,行進輕快無比,恍似乘風在冰上滑行一般。

    古威搖頭:「我看他根本就不會武功。」

    其實這句話也正是陳康想說的,只是不敢說,這時道:「少盟主對江湖上的事好像一點都不懂。」

    古威又道:「根本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少年。」

    陳康看著古威,眼光既驚且憂:「堂主以為……」

    「我以為今天的事決不是空穴來風。」古威語氣十分肯定:「少盟主這個樣子,一定是盟主故意安排的。你看那綠竹丫頭,如此厲害,除了盟主,誰能找到這樣的女子給少盟主做丫頭。」

    陳康點點頭:「是。」隨即想到一事,道:「堂主注意沒有,少盟主晚上總是打坐代替睡覺,如果那是在練功……」

    「一定是在練功。而且這種功夫一定要保持白紙璞玉般的心境……」古威眼光漸亮,隨即轉為狂喜,低呼道:「是這樣的,絕對沒有錯。」

    陳康也是一臉驚喜,看著他的眼睛:「從今天的事看,少盟主神功即將告成。」

    古威重重的一點頭,兩個解開了心中的疑團,不再說話,而臉上的神色,就如同豬八戒吃了人參果,喜氣洋洋。

    他們又怎麼想得到,一靈這少盟主,根本就是假的。而那個厲害丫頭綠竹,假少盟主的假丫頭,更是假得不能再假了。

    眾人趕了一天路,又經一番劇鬥,個個精疲力竭,吃了飯,倒頭就睡。洞子不大,一靈、綠竹占一面,古威幾個占一面。

    一靈素以打坐代替睡覺,剛剛入靜,耳中忽然傳來綠竹細細的聲音:「小和尚,躺下來,我有話說。」

    綠竹就睡在一靈旁邊,一靈看一眼古威幾個,略一猶豫,躺下來,綠竹扳過他身子,兩個面對面,呼吸可聞。面對著綠竹亮晶晶的近在咫尺的雙眼,一靈直覺心慌意亂。

    倒不是因為綠竹是女人。一靈心純如紙,男女間的事,暫時還沒開竅,他是對綠竹有點怕。

    這個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丫頭,武功強,見識廣,計謀多,尤其她握著一靈的秘密,更叫一靈膽戰心顫。

    綠竹用的是傳音入密的心法傳聲,話聲只鑽進一靈一個人的耳朵裡,別說古威幾個還隔著一段距離,便是近在咫尺,一樣的聽不見。

    綠竹口唇微動,道:「我問,你答,不要出聲,只要口動就行了。你姓什麼?」

    「師父說我姓王,不過他從來都只叫我一靈。」一靈果然不出聲,只是嘴唇動,而綠竹果真就讀得懂。

    「你師父叫什麼?」綠竹又問。

    「大拙。」

    「有沒有俗家姓名?」

    「沒有。」一靈想了想,又道:「不過周圍也有人叫師父大拙菩薩。」

    綠竹點點頭,語氣突然轉為嚴厲:「你為什麼冒充少盟主?」

    一靈心中驚慌,不覺提高了聲音:「我不是。」綠竹飛快的伸手堵住了他的嘴,喝道:「我說過了,不要出聲。」

    一靈眼中露出歉意,隨即道:「不是我要冒充少盟,是少盟主請我冒充他,以吸引青龍會的追兵。」

    綠竹冷然一哼:「叫別人代他送死,無恥之徒。」看著一靈:「你就這麼傻?」

    一靈臉一紅,囁嚅道:「我……我先前也不知道,後來知道了,你又說……」

    綠竹點點頭,止住他,突然用一種極溫柔的眼光看著他,聲音也變得溫柔無比:「一靈,告訴我,你的功夫是跟誰學的?」

    她的眼光和聲音彷彿具有魔力,一靈只覺得全身暖洋洋、軟綿綿,說不出的舒服,道:「我沒學過功夫。」

    「你騙我。」她這三個字說得柔媚無比,一靈全身彷彿都起了一種奇異的變化,如果有什麼秘密,他一定守不住。只不過他是實話實說:「我沒騙你,我真的從來沒學過功夫。」

    「那今天你一指彈開肖沉的毒龍鞭是怎麼回事?」綠竹語氣微微有了怒意。

    「我不知道。」一靈道:「當時我嚇呆了,迷迷糊糊的,手指不自覺的一彈,就彈開了。」

    其實綠竹並沒有看清楚,只是唬人,一靈若是否認還好,即承認了,卻又說什麼迷迷糊糊的話。綠竹如何肯信。嬌聲道:「真的嗎?」突然雙手齊出,一手捏住了一靈喉管,一手制住了他軟麻穴。

    一靈氣為之窒,驚恐道:「怎麼了,我並沒說謊,都是真的。」他這時偏有了記性,驚慌中,仍不忘不出聲的戒條。

    綠竹微微冷笑,捏著一靈喉管的手慢慢收緊,一靈軟麻穴被制,掙扎不得,呼吸阻塞,頭腦漸漸發暈,迷迷糊糊之中,腦中突然電光一閃,一股神秘的力量自體內生出,手足齊動,隨即聞得綠竹一聲低呼。

    一靈搖搖頭,發覺自己不知如何壓在了綠竹身上,一手反扣著她的手,另一手則扣著她的脖子,綠竹已是花容失色,一臉驚恐。

    洞子太小,兩人的聲音動作雖然不大,古威幾個仍聽得清清楚楚,只以為兩人在親熱。劉振靈臉有怒色,當著下屬的面如此肆無忌憚,那也太不禮貌了,他當然惱怒。古威陳康兩個卻是相視一笑,心中另有想頭,卻是不以為仵,只想:「少盟主忍不住了,雖然太也猴急,不過也怪不得。」

    古威幾個都成了精的老江湖,早覺得綠竹神色有點古怪,似乎是易了容,但又不敢肯定,因為弄不懂,丫頭在主人面前要易什麼容。等到猜測出一靈身上其實藏著個很大的秘密,立即就肯定,綠竹是易了容。

    婢子在主人面前易容,只有兩個原因,一是怕主人見色起意,婢子自己易的容;一是主人想獨藏春色,命婢子易容。古威兩個都猜是後者,因為一路上綠竹對一靈的親密情形,他們都是看見了的,這時均想:「少盟主幾夜也忍不得,這丫頭不知是怎麼一個千嬌百媚的小美人?」古威上了年紀還好,陳康卻是心裡癢癢的,微瞇了眼睛,著神看著,不料一靈卻從綠竹的身上翻了下來。

    原來一靈糊里糊塗中制住了綠竹,嚇著了綠竹,卻也嚇著了自己,趕忙鬆手,翻身下來,忙手忙腳間按錯了地方,正按在綠竹豐滿的胸乳上,那種綿軟溫膩,著實又叫他吃了一驚,只覺心臟彭彭直跳。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一靈一迭連聲的道歉,當然只是嘴巴動,古威等聽不到。

    綠竹一臉驚恐猶似見了鬼,以她的江湖經驗,怎麼肯相信一靈是在道歉,他假心假意,後面不知會有怎樣的毒辣手段,但眼看一靈誠至無比,聯想他平日為人,卻又半信半疑,怔了半天才道:「你真的……不生氣。」

    一靈連連點頭,道:「不生氣,我怎麼會生氣,只要你不生氣就好,我……」情急之態,溢於言表。

    綠竹又多信了三分,道:「你是用什麼法子反制我的?」軟麻穴被制,咽喉被扣,竟仍能脫身反制,綠竹實在是打破腦殼也想不清,一定要問清楚。

    「我……我說出來你又不相信。」一靈一臉為難:「我……我真的不知道。」

    他這副情急老實的樣子,天下再多疑的人,也無法懷疑他。綠竹只覺腦中一團渾沌,怎麼也理不出個頭緒來,於是試探著道:「如果你真的不生我的氣了,你就睡覺,我也想睡了。」

    一靈立即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睜眼看綠竹也閉上了眼睛,似乎睡著了,於是坐起身來,盤膝而坐,不一會即深入禪定。

    綠竹雖閉著眼睛,但腦中左思右想,又如何睡得著,直到天亮時才瞇了一會兒。

    此後一路無事,第三日回到忠義谷總堂。

    忠義谷是一個方圓數里的山谷,三面群山壁立,東西是谷口,設有關卡,一道大青石磊的石牆,高十丈,任何輕功再高的好手也難以一躍而上,牆中開門,以鐵索控制兩道萬斤鐵閘,只要放下閘門,千軍難開,鐵血盟稱牆為忠義牆,這門自然就是忠義門了。

    忠義門進去,是一條長三里的青石板甬道,寬敞平坦,可以並行兩輛馬車。

    甬道盡頭,便是鐵血盟的總堂鐵血堂,鐵血堂裡外共有四道圍牆,同樣都是以大青石砌成,高三丈,寬一丈,開四門,最外圍石牆的正門稱鐵血門,與忠義門恰好遙遙相對,打開鐵血門,貴客可直達鐵血堂的中心,也是鐵血盟的心臟,鐵血忠義廳,關上四門,鐵血堂則是一座鋼鐵城池。四牆內如雲的房舍可以容納上萬鐵血健兒,完備的防禦措施足可與十萬官兵對抗個三年兩載。

    一靈一行到達是午後,方到谷口,血魂堂一名弟子來報,血影堂堂主辛無影屬下龍、虎、豹三壇先到了總堂。

    古威眉頭一皺:「怎麼他先到了?」手一揮:「放信號,大開忠義、鐵血兩門,叫辛無影迎接少盟主。」

    旗花起處,忠義門大開,一靈抬眼看去,只見一條平坦的青石板路直通到遠遠一處宏大的建築,氣勢雄偉已極。

    十餘條漢子奔出忠義門,為首一人年紀約與古威差不多,身材修偉,面色冷峻,正是血影堂堂主辛無影。

    辛無影兩道冷電般的目光在一靈臉上掃,躬身行禮:「血影堂堂堂辛無影率屬下三壇九舵參見少盟主。」

    古威勃然作色:「辛無影,見了少盟主為什麼不下拜?」

    辛無影冷眼斜視:「姓辛的除了父母,一生只拜盟主一人。」

    古威怒道:「盟主仙逝,少盟主即是盟主,快快下拜。」

    辛無影冷冷的盯著一靈,慢慢的道:「少盟主,你知不知道,青龍會傾巢北上,群英會蜂擁南下,鐵血盟三十年基業,轉眼即要化為烏有,近十萬弟子立馬就屍橫遍野。」

    一靈點點頭:「我知道。」

    「那你想不想只手擎天,挽救鐵血盟?」

    一靈心中惶恐,想:「我哪有這個本事?」這時耳中傳來綠竹的聲音:「照我的意思說,拿出自信來,要記住,你是少盟主。」

    這兩天,綠竹教了一靈許多東西,而首先教他的,就是要自信,要把自己當成真的少盟主。

    一靈振作精神,大聲道:「我想。」

    辛無影點點頭:「聲音夠哄亮,好,你聽我說,當年你父親手創鐵血盟,以武功、膽識、智謀連贏我三場,使我辛無影甘願拜倒旗下,改無影門為血影堂。請問少盟主,今天你能拿出什麼本事,教我辛無影拜倒在你腳前?如果你不能讓我辛無影佩服,那你有什麼本事挽救鐵血盟?」

    古威大怒:「辛無影,你簡直豈有此理,你一把年紀,和小孩子較什麼勁?」

    辛無影始終冷冷的面皮陡然變色:「姓古的老混蛋,他既然是小孩子,你領他回來幹什麼?鐵血盟風雨飄搖,小個小兒哭喪嗎?」

    「你……你……」古威面皮紫漲,九環刀一揚:「姓辛的,你要什麼本事,沖老夫來,定教你滿意。」

    辛無影頭一昂:「很好,你上來就是,姓辛的輸給了你,立即給這小子叩頭。」

    眼見兩人作勢欲鬥,而身後各屬下壇主弟子也均怒目相視。一靈大急,猛地一步跨在兩人中間,張開手,叫道:「兩位請別動手,我可以不當盟主的,反正我……」方想說出自己反正是假冒的,突然想起綠竹的告戒,當即閉口。

    古威急道:「子承父業乃是天經地義的道理,少盟主不可太迂。」

    辛無影仰天長笑:「以鐵血盟七萬弟子的性命來和你講天經地義的道理,古威老匹夫,虧你說得出口。」

    綠竹突然跨上一步,道:「辛堂主,少盟主到底要什麼本事,你才肯服他?」

    辛無影冷眼斜視:「你是誰?」

    綠竹臉抬起:「我是少盟主身邊的小丫頭。」

    辛無影利劍般的眼光射在綠竹臉上:「小丫頭,嘿嘿,給老夫現出原形來。」手一伸,疾抓綠竹臉面。

    綠竹退一步,雙手上格。不知如何,辛無影的手爪似乎是虛的,綠竹雙手格了個空,頭臉大開,辛無影的手已到面門,虛幻不定,詭異絕倫。

    綠竹避無可避,頭盡量後仰,一聲驚叫,乞憐的眼光在一靈臉上一繞。

    驀地裡人影晃動,辛無影騰空飛起,一個觔斗,遠遠的落在了數丈之外。一靈站在綠竹邊上,綠竹臉蛋完好無損,臉上似笑非笑。

    綠竹武功極高,辛無影武功與古威不過在伯仲之間,要勝綠竹,至少在數百招之外,綠竹是故意的。

    那晚山洞經過那番怪事這後,綠竹始終驚疑不定,看一靈,誠摯無比,又不似作偽。綠竹試探著以江湖基本常識相教,一靈往往聽得興味昂然,完全一個沒開過眼的鄉下野孩子。綠竹百思不得其解之際,由一靈的和尚身份,突然想到了佛門傳說中的一門神秘大法:傳燈大法。

    綠竹興奮異常,她必需求證,如果一靈作假,那他實在是天地間最可怕的偽君子,如果確是身懷傳燈大法而不自知,則她此行的任務將完成得更輝煌。

    乘今日的機會,綠竹冒險相試,眼睛一眨不眨,始終盯著一靈身子,只見他晃身上前,伸手一抓,抓著了辛無影脈門,順手一揮,辛無影一個身子就騰空而起,遠遠的飛了出去。身法這快,擒拿之準,電光火石難以相喻。她雖是特意疑神看著,仍未完全看清楚。

    「是佛門傳燈大法。」綠竹心中狂叫:「否則一個十多歲的少年,絕不可能有如此功夫。」

    人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動物,每個人生下來,都得為學習各種東西竭盡全力,其實這些最基本知識和技能,歷代先祖早已無數次重複,但卻無法象手腳眼睛一樣,生在子孫的腦子裡。

    自有人始,千萬年過去,人類始終重複著自己,這實在不能說不是一種悲哀。

    佛祖體察到了這種悲哀,以大悲之心,絕大慧力,獨創一法,能使上輩積累的知慧技能,於無形中完整無缺的灌注於後輩體內,便如以燈傳火,名為傳燈。

    但人生了腦子,不能不用,人的本體元神的力量是十分強大的,傳燈大法並不能喧賓奪主,只能將所傳法力,儲存於受體內,必須要受者發覺了,主動去領悟,才能夠融為一體,沒發覺之先,寄存的法力自己沒有驅動力,不能為受者所用。

    這種情形猶好比一個大財主給子孫存了無數的寶藏,但子孫不知道,則依舊是個窮光蛋。

    不過也有例外,接受傳燈大法的人,在受到刺激,本體元神驚迷,控制力減弱的時候,儲存法力的相關部分就有可能自己冒出來。

    一靈便屢次有這種情況,清醒的時候,不知武功為可物,而驚慌失措,迷迷糊糊時,卻變得厲害無比,只是他自己還沒覺察出其中的古怪。

    綠竹看著一靈渾渾沌沌,辛無影古威迷迷糊糊,心中暗喜,這個秘密,除了她,沒人知道。

    一名弟子從總堂裡急急跑出來,老遠便叫道:「堂主,緊急求援信件,血煞堂白堂主被困雙峰谷,敵人是群英會。」

    辛無影方醒過神來,古威也剛剛樂過勁來,聞言,兩人臉色齊變。辛無影接過急信,瞟一眼一靈,皺眉道:「群英會來得好快。」

    古威叫道:「媽拉個巴子,群英會欺人太甚。」

    綠竹突然對一靈傳音道:「拿出自信,將自己當成真正的少盟主,懾服這一群草莽豪傑,一致對外,你若畏畏縮縮,謙虛客氣,鐵血盟七萬弟子將因你的迂腐而送命。」綠竹於這一瞬間已下定決心,竭盡一切力量助一靈成為盟主並渡過難關,於她日後行事將有莫大助益。

    一靈面對著綠竹,臉上空自焦急,眼中卻一片茫然,道:「怎麼辦,你教教我。」他是真的著急,他善良的心中想著七萬人流血送命,只巴不得跪下來念阿彌陀佛。

    「扳起臉,拿出少盟主的威嚴,下令血魂血影兩堂盡集人手,隨你去救人。」

    「是。」一靈點點頭。他與綠竹說話形成一種默契,他只動口不出聲,綠竹則用傳音術,所以兩人說話,辛無影等一無所聞。

    一靈轉過頭,定了神,突然一躬到地,道:「辛堂主,古堂主,不論誰當盟主,現在請兩位盡集人手,隨我去救人。」

    古威一躬身,大聲道:「尊盟主令。」

    辛無影面色一變,隨即道:「好,先救白堂主。」

    辛無影屬下龍、虎、豹三壇約有三千弟子,加上血魂堂二千之眾,共五千人,拉成一條長龍,浩浩蕩蕩,疾赴雙峰嶺。

    雙峰在忠義谷西四十里,因兩面山峰聳立,形如女人胸前雙峰而得名,中間是一條長長的山谷,血煞堂兩千弟子就給群英會圍在了谷中。

    綠竹問清了地勢,看著長長一條隊伍,眉頭微皺,對一靈道:「這樣不行,蛇進洞一般,群英會若撒開谷口,放咱們進去再合圍,鐵血盟非給一網打盡不可。

    一靈慌了:「姐姐,你說怎麼辦?」

    綠竹心中暗笑:「小和尚急起來,姐姐也叫上了。」道:「兵分三路,兩堂主各領一壇人馬,搶佔雙峰,要快而無聲,最好從山背後翻上去,不叫群英會發覺。扼住形勢,則不論群英會如何應付,放我們進去則會合一處,力量更大,在谷口堵住我們,則我們兩下夾擊,然後兩壇人馬借地勢一鼓而下,定可沖得群英會七零八落,不愁救不出人來。」

    一靈鼓掌:「好極了,姐姐快跟他們去說。」

    綠竹搖頭:「你又不記得我的話了,要做盟主,一定要拿出本事,拿出自信來,你去說,武功上剛才你已震了辛無影一傢伙,智謀上再震他一下,等救出人來,他非服你不可。」

    一靈道:「可是剛才我……」

    「不管剛才你怎麼樣。」綠竹知道他想說他不明白剛才是怎麼回事,打斷了他:「你先去和他們說。」

    一靈應了。先找著古威,說了計劃,古威大喜,再找著辛無影,辛無影冷眼看了他半天,也同意了。三人商議,遣龍字壇、豹字壇輕裝疾進,搶佔雙峰,得手後正面再開始攻擊。

    出雙峰嶺谷地里餘,地勢隆起,有一片小丘陵。站上面,谷中形勢一覽無餘,一靈一行人趕到,天已漸黑,但谷中情形仍看得清清楚楚。

    山谷甚寬,兩峰山腳相隔約有里餘,中間一群玄色勁裝漢子,約有兩千餘人,成圓形防禦陣列,正是鐵血盟血煞堂弟子。周圍,一色的黑衣漢子,烏鴉鴉的圍了個水洩不通,確是群英會人馬。

    鐵血、青龍、群英三派,著裝各不相同,因此只要一看服色,就可以識出是哪方人馬。

    群英會人馬多過血煞堂弟子數倍,四面圍困,卻並未進攻,雙方對峙,谷中靜悄悄地,只有晚風吹動秋草,起伏不定。

    辛無影一皺眉頭:「群英會搞什麼鬼,集英、招賢兩堂並至,人馬超過一萬,怎麼不進攻,安的什麼心?」

    古威道:「好像在等人,莫非在等陸九州那老白臉?」

    「他們在等我們,等救援的人進谷,好一網打盡。」一靈道。辛無影詫異的看著他,一靈與他對視,卻是不由自主的陪個笑臉。

    其實這番話是綠竹傳音教一靈說的,一靈說是說了,卻是心底發虛,拿不出少盟主的架子。生怕辛無影指責。不想辛無影點了點頭:「少盟主說得有理。」語氣甚是客氣。

    辛無影原本是無影門的門主,給仇天圖收服後,一力輔佐仇天圖,立功極大。功高藝絕,因而性子倨傲,除了仇天圖,生平從不服人,與火爆脾氣的古威是死冤家對頭。這次對古威以少盟主名義擅發的號令本已心懷不滿,再見一靈這少盟主木頭木腦的,毫無英銳之氣,更以為是古威在幕後操縱,因此對一靈毫不客氣,但一靈先前露那一手功夫已叫他吃驚,此後出謀劃策,無不正說在點子上,腦中的觀感頓時逐漸改變。心想:「少盟主看來有些本事,只是太老實了些。」

    古威看出了他的變化,一拍他肩膀,道:「老辛,危難之秋,是我們兩根老骨頭出死力的時候了。」

    辛無影哼了一聲,道:「放心,辛無影受盟主大恩,自當誓死相報。」

    一靈將兩個人的對話都聽在耳裡,眼看四周鐵血盟弟子箭上弦,刀出鞘,想著不一會就要進行一場血腥大拚殺,心中實在忐忑不安,不由自主在心中暗禱:「阿彌陀佛,師父,教教弟子,怎麼辦呢?」

    兩隻白鴿先後飛來,古威道:「兩壇已經佔領峰頂,可以沖了。」

    辛無影突然道:「少盟主不妨就留在這裡,不必親冒矢石。」

    古威一怔,喜道:「辛堂主說的是。」

    一靈搖頭:「不,我跟你們一起去。」轉頭看綠竹,這句話不是綠竹教他的,他不知道對不對。他出於一種純樸的少年的心理,認為別人浴血拚殺,他袖手旁觀,太也不好意思。至於那種血腥搏殺的場面自己是否承受得了,他卻沒想過。

    古威卻會錯了意思,以為一靈是耽心綠竹,心想:「這小丫頭在少盟主心裡重得很。」道:「綠竹姑娘就呆在這裡好了。」

    一靈做的決定其實綠竹反而難以決斷,不叫一靈去,未免寒了屬下的心,當此危急之際,人心可是最重要的,叫他去,誰知道後果會怎麼樣?正猶豫難決,聽一靈自己說了,噓了一口氣,沖一靈展顏一笑,搖頭道:「我跟著公子,便是千軍萬馬,也殺他個七進七出。」

    辛無影一揮手:「好,我們這就沖。」看著一靈:「便請少盟主下令。」

    綠竹眉頭微皺,心中冷哼一聲,想:「這老伙客氣多了,就是不肯改口稱盟主,哼,我再讓他佩服一下子。」略閃身,躲到一靈身後,不讓辛無影等人看到她嘴唇動,傳音數語。

    一靈點頭,一揚手:「等一等。」

    辛無影愕道:「怎麼了?」

    一靈道:『生死搏殺,不應照敵人的意圖去做。群英會想等我們去,一網而殲,我們偏偏就不去,偏偏要等到他們不耐煩了,開始改變主意了,我們再攻擊,出人意料,便可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古威道:「若他們一直圍而不攻呢?」

    「不可能。」一靈非常自信:「天黑之前,群英會必定發動攻擊。」

    話聲剛落,驀是裡殺聲傳來,群英會果然發動了攻擊。

    辛無影一臉欽佩,突然拜倒在地:「辛無影先前言語無禮,盟主恕罪。」

    一靈慌忙扶起,道:「辛堂主快快請起。」耽心血煞堂受損傷,大聲道:「放煙花信號,給白堂主打氣,我們沖。」

    一聲令下,數千鐵血健兒齊聲吶喊,猶似山洪爆發,天崩地裂,聲勢之雄,叫一靈彷彿置身惡鬼灘激流之中,心中頓時一振。

    古威、辛無影並肩在前,一靈、綠竹緊跟其後,身後便是數千名鐵血弟子。

    正如一靈說的,群英會等了半天不見鐵血盟援兵到來,等調整部署發起攻擊,鐵血盟的援兵卻突然到了,頓時鬧了個手忙腳亂,再加上兩邊山峰上鐵血盟兩壇弟子狂風般卷下,更加心慌意亂,偏偏血煞堂又中心開花,拚死殺出。群英會腹背受敵,一敗塗地,留下兩千餘具屍體,逃出谷去了。

    鐵血盟大獲全勝,三堂會合,凱旋而歸,喜氣洋洋之際,卻突然發現一靈不見了。辛無影問綠竹,綠竹問古威,古威問白鶴年,白鶴年連一靈的面也還沒見過,又如何知道。幾千人馬重回雙峰嶺山谷,四處搜尋,幾乎將雙峰嶺四周的地皮都翻了轉來。古威、辛無影、綠竹几個熟悉一靈的人,更是看遍了每一具死屍,卻哪裡也沒有一靈的影子。

《靈鷲飛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