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這時肖乘龍等人在運氣察毒時都激發了毒性,幾乎站都站不穩了,紛紛坐倒,惟有程映雪還能勉強站立,卻也再無動手之力。

    水杏兒微笑著看著程映雪,道:「現在姐姐肯答應我的提議了嗎?」

    「絕無可能。」身處絕境,程映雪卻仍是斷然搖頭,直視著水杏兒道:「程映雪不幸為奸人所算,有死而已,其它的你就不必癡心妄想了,動手吧。」

    「什麼死呀活的,姐姐何必這麼激烈呢?」水杏兒並不著惱,咯咯一笑,道:「姐姐先到我那兒小住幾天吧,我相信在我的誠心下,姐姐會答應的。」說著略一側頭,旁邊的捧鏡拂衣一齊掠向程映雪,雖知程映雪已然中毒,但白雲澗威名太盛,水杏兒仍是不敢輕忽。

    李傳燈知道再不動手就遲了,可若就這麼衝下去,面對水杏兒如此實力,他可沒信心搶出人來,那夜在流雲山莊與水杏兒鬥了一場,李傳燈已摸清了水杏兒的功力,雖不如他,差得也不是太遠,若加上捧鏡拂衣中的任何一個,自己便非敗不可,而此時谷中不但捧鏡拂衣都在,還有王一虎四個,別說救人,鬧不好自己都會陷在谷中。

    腦筋急轉中,一眼看到身側一塊大石頭,忽地心生一計,那石頭有合抱粗細,約摸有四五百斤的樣子,李傳燈一伸手抱在了手中,一發力,將大石向水杏兒面前直拋過去,大石拋出的同時,他自己也縱身躍出,卻將身子一縮,輕輕的粘在了大石背後,更又扯長了嗓子高呼:「不好了,天降隕石了,大家快躲啊。」

    他這一叫,谷中所有人都抬頭上看,真的就見一塊大石頭凌空打下,卻沒人看到縮在大石頭背後的李傳燈,一時人人驚呼,便是奔向程映雪等人的捧鏡拂衣兩個也停下了身子,靜看石頭落下,水杏兒功力心智都高於旁人,但這事實在太怪,且又有李傳燈的叫聲在先,腦中一時也轉不過彎來,看見石頭似乎直衝著自己而來,便縱身往後一退,根本就沒去想別的。

    李傳燈縮在大石後面,一直偷眼看著水杏兒,他怕大石頭真個打到水杏兒身上呢,眼見水杏兒後退,他放心了,心底暗笑:「我的好師妹,任你智計百出,終也有上當的時候吧。」在大石頭離著地面還有七八丈距離時,他腳一蹬,蹬得大石頭加速落下,自己卻借這一蹬之力飛躍而出,一掠便到了程映雪面前,低叫道:「程小姐,我是來救你的,得罪了。」時間緊,必須在水杏兒反應過來之前突出谷中,李傳燈便也顧不得男女之防,將程映雪往自己背上一背,飛腳便向谷後跑去。程映雪一驚之下,本想抗拒,但手腳軟綿綿,半點力氣也沒有,只得任由李傳燈背在背上,心中又驚又疑又羞,只是沒有半點辦法。

    大石頭落地,發出轟隆巨震,截著後路的王一虎四個還在發呆呢,李傳燈早已背了程映雪飛竄出去,還是水杏兒最先反應過來,急叫道:「這是個陰謀,快攔住他。」同時飛身追來,但她離得太遠,王一虎幾個到是離得近,一時卻沒反應過來,待得反應過來回身追出時,李傳燈已在百丈之外,聽得水杏兒的叫聲,回頭哈哈一笑,叫道:「小姑娘教主,不要追了,你追不上的,另外我告訴你,你若不守承諾劃花了寧鳳的臉,那也休怪我劃花你的臉。」

    水杏兒這才看清救走程映雪的就是那夜在流雲山莊架樑的人,驚怒交集,怒叫道:「你這瘋子,放下人來,否則我今日誓要將你碎屍萬段。」拚命趕去。這次不像上次,上次在流雲山莊,限於賭約,水杏兒不好以多打少一擁而上,但這一次,水杏兒下定決心,必要趕上李傳燈,借捧鏡拂衣王一虎等人助力,一舉圍殲,然而一路趕去,卻是越趕越心驚,李傳燈背著個人,她只是空手,但她竭盡全力,卻就是無法拉近一步。

    水杏兒一直很自負,自信劍法輕功暗器,不會輸給天下任何人,但劍法暗器在流雲山莊已是輸了,現在李傳燈背著個人她仍然無法趕上,就算跑個平手她也是輸了,蘭花婆傳她的三大絕藝,竟全都輸在了李傳燈手裡,心中一時間充滿了巨大的挫敗感。

    水杏兒不知道,李傳燈的輕功是在驅毒時練出來的,當真是強悍無比,背個百兒八十斤在身上,根本不當回事。當然,說是不當回事,其實還是有區別的,速度無論如何要慢上一點點,還有一個,在山林間狂奔,要注意四周的樹枝荊條,李傳燈自己無所謂,但如果伸出的樹枝掛壞了程映雪的俏臉,那就要命了,這麼小心注意,自然又要慢一點點,因此水杏兒固然趕不上李傳燈,但李傳燈也無法擺脫水杏兒。捧鏡拂衣輕功出自蘭花婆親授,不下於水杏兒,因此緊跟在水杏兒後面,落後的只有王一虎四個,越跟越遠,終於沒了影子。

    但水杏兒三個捨命緊跟,卻也讓李傳燈頭疼不已,甩又甩不脫,打又打不過,本來李傳燈可以和水杏兒三個拼內力,最後看誰撐得住,可李傳燈又擔心程映雪體內的毒,不論什麼毒,總是越早治越好,可怎麼擺脫水杏兒三個呢?李傳燈一點辦法也沒有,正自苦惱,忽然看見前面有一個山洞,李傳燈心中一動,對程映雪道:「程小姐,你還可以運功排毒嗎?」他知道功力到程映雪這個境界,任何毒幾乎都可以排出來,只要還能運功就行。

    程映雪趴在李傳燈背上,即害羞,又震驚於李傳燈的功力之高,一直在猜李傳燈的身份,這時聽得李傳燈問,點頭道:「可以的,但要靜坐才行。」

    李傳燈大喜,道:「好極了,請小姐再堅持一會兒。」身子往左一拐,向左面林中射去,隨後一直都是在林中飛掠,一直到一個山嶺分岔處,忽地停下,卻撿起一段樹枝猛射出去,同時低聲對程映雪道:「盡量放緩呼吸。」

    程映雪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她雖中毒,修為的底子還在,果然將呼吸調得若有若無,幾乎在她調勻呼吸的同時,水杏兒三個成三角之勢急掠過來,其中的拂衣就在李傳燈兩個身前掠過,相距不到三丈,卻沒看到藏身樹後的李傳燈兩個。

    三人去勢若電,李傳燈靜心細聽,直到三人的掠風聲幾若不聞,這才背了程映雪悄悄回身,掠向先前見到的山洞。

    悄悄掠到山洞裡,那山洞竟是極深,隱隱約約的還可聽到水流聲,顯然洞子裡面還有陰河,李傳燈十分高興,往裡走了十餘丈,到一個拐角後停了下來,放下程映雪,他知道程映雪一個年青女孩子給他這麼背著,必然害羞,所以眼光根本不看程映雪,一放下人,立時背身退開,道:「程小姐,我在這面守著,你安心運功驅毒就是。」說完又向前走了兩步,過了拐角,這樣程映雪看不到他,對靜下心來運功驅毒有好處。

    李傳燈不看程映雪,但還是在聽著程映雪的動靜,因為他不知毒性到底如何,怕出事。以他的內力,又是在這麼短的距離內,當真每一點最細微的動靜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和眼睛看,幾乎也沒有太大的差別,然而李傳燈豎耳聽去,卻並沒有聽到程映雪稱動肢體盤膝靜坐的聲音,而且程映雪的呼吸也沒有平靜下來,中間反而有急促的聲音傳來,似乎對內息無法控制,李傳燈擔心起來,忍不住問道:「程小姐,還好嗎,要不要幫忙?」

    裡面的程映雪猶豫了一下,用細細的聲音道:「是……我——。」

    她話沒說明白,但李傳燈知道她是遇到麻煩了,道:「那我過來了。」走進去,見程映雪靠在洞壁上,身子軟軟,俏臉通紅,她本絕美,這個樣子更是充滿了誘惑力,李傳燈情不自禁的心中一跳,只覺臉上火燒,不過幸好有面具遮住了,定一定神,道:「程小姐,怎麼了?」

    「我……我沒有力氣坐起來。」程映雪臉越發紅了,道:「你……你可不可以幫……幫我一下。」說到後面幾個字,聲音越發細了。

    原來程映雪趴在李傳燈背上時,便在想法凝聚真氣排毒,但李傳燈在跑動中縱高伏低,身子動個不停,每次程映雪好不容易凝聚一點真氣,給他一震,立時又震散了,這麼幾次下來,程映雪殘餘的真氣幾乎給耗光,真正到洞裡安靜下來,身上卻再無半絲氣力,別說盤膝而坐,便是想動一個手指頭也是力所不能及,所以只有向李傳燈求助。

    李傳燈明白了,剛要伸手扶程映雪坐好,耳中忽聽到掠風聲,雖然距離還遠,但正朝這個方向掠來,不要說,必是水杏兒三個。

    李傳燈雖料到水杏兒最後必能發覺他的金蟬脫殼之計,卻沒想到水杏兒會發覺得這麼快,而且立即能找到這邊來,他隱隱猜到,可能先前他看到山洞時,水杏兒也看到了,所以才能找得這麼準。

    「她們追來了,只怕會到洞裡來搜,我們得躲一躲,事急從權,請小姐諒解。」李傳燈說著一俯身,將程映雪抱了起來。

    雖說事急從權,但給一個大男人這麼抱在懷裡,程映雪仍是羞得耳根子都通紅了,只有閉上眼睛。

    李傳燈又往洞子裡走了十餘丈,裡面卻是一條陰河,再無去路,只得停下步子,盼望水杏兒別進來,但事與違願,只聽水杏兒低聲道:「必在洞中,進去搜,小心暗器,見著人先放蘭花針。」顯然是在叮囑捧鏡兩個。

    李傳燈知道再無僥倖,心中苦笑,想:「看來真的只有下辣手打傷捧鏡兩個才能救程小姐了。」洞子越到裡面越窄小,剛好適合轟雷九針的發揮,若在外面,李傳燈是對付不了水杏兒三個的圍攻的,但在這洞子裡,李傳燈有把握破掉三人的聯手,只不過李傳燈實在是不願意再和水杏兒動手。

    剛要把程映雪放下,騰出手來動手,李傳燈心中忽地一動,他感覺到了面上刮過的涼涼的風,想:「有風,這洞子另有出口,陰河不是完全閉塞的。」發覺這一點,他心中大喜,低聲對程映雪道:「洞子通風,這陰河另有出口,我們下水從另一個口子出去,躲開她們。」

    程映雪只是真氣不能凝聚,不是真氣沒有了,耳目仍是遠異於常人,自也聽到了水杏兒三個的話,這時無法可想,只得點頭,道:「拖累大俠了。」

    「程小姐不必客氣。」李傳燈微一搖頭,抱了程映雪下水,為怕程映雪嗆著,他用仰游的方式,讓程映雪趴在自己身上,多一個人的重量,他無法再保持整個身子浮在水面,但至少可以保證程映雪的腦袋不沉進水裡,只是他沒去想,這個姿勢過於尷尬,他要時刻留意河道情形倒沒在意,程映雪卻已是羞得全身顫抖,心中不住轉著念頭:「如果他不是李傳燈,那我功力一復原,只有立即回山了,但如果他是李傳燈呢?」

    原來程映雪心細,最主要是上次在歸元莊時,看過李傳燈動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世間,能到李傳燈這般身手的,找不出幾個人來,所以李傳燈雖然蒙了面具又故意變了聲音,還是給程映雪看出了個八九不離十。

    只是是李傳燈怎麼樣,程映雪卻不敢再往下想,而是想起了出山前師父跟她說的一番話,師父問她,將來想找一個怎樣的男人陪伴一生,她害羞,撲到師父懷裡說是終生不嫁,只陪著師父,師父笑了,說師父不能陪她一生,能有一個可心的男人一生陪伴,合籍雙修,那是最好。師父這麼說,她就羞羞的問師父希望她找一個怎樣的男子,師父呵呵笑,說只要她不找一個大傻蛋就行,其他一切隨緣。

    想著師父的話,程映雪又想到了李傳燈,腦中現出李傳燈的厚嘴唇,不由笑了,想:「若是不瞭解他的人,第一眼看見,還真會當他是個大傻蛋呢。」

    程映雪曾與師父論及聰明與傻,師父以劍器作比,說:「輕露其芒,動則有傷,是為凶器;深藏若拙,臨機取決,是為利器。」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就像深藏匣中的絕世利劍,平時默默無聞,絕不招搖,一旦出鞘,卻是斬鋒擊銳,無堅不摧。

    「他身懷不世之技,別人輕視取笑,他卻全不在意,而到危機來臨,那些人百無一計,卻惟有他當風直立,力挽危局,這才是真正的利器,真正的大聰明。」程映雪想著,偷跟看向側頭仰游的李傳燈,似乎想把那張面具看穿,心中低叫:「是他嗎?是他,一定是他。」

《梵音邪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