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鴻門宴

    隨著白鳳公主體力恢復的情況,眾人的行動由慢變快,清晨才降臨不久,鎮山關的景象己清晰可見了。

    山君易居賢靠近寒松齡身側,指著前面十幾丈外的一片松林道:「穿過那片松林,趙宗源的隱賢莊就可以看到了。」

    寒松齡點頭道:「多虧前輩指引了。」

    山君忙道:「這是什麼話,寒公子大客氣了。」

    四絕書生此時突然插口道:「盟主,前面有人過來了。」

    眾人目光全部向松林望過去,果見一個身披重裘,獵人模樣的漢子,正邁動著大步走過來,但由他沉甸甸的步伐,可以看得出此人不會武功。

    寒松齡看了一陣,道:「此人與我們無關,他不會武功,走吧!」

    話落起步向前走去。

    獵人的方向正對著寒松齡一行,兩下裡對面走著,距離很快地縮短著,相距約有五尺左右的時候,那獵人突然停了下來,一雙濃眉毛下的大眼疇,不驚地在寒松齡與白鳳公主臉上打轉。

    寒松齡毫不在意地仍然向前走著,直到那人身邊時,那獵人才突然低聲道:「大俠貴姓?」

    微微一怔,寒松齡停住腳步,溫和地道:「這位大哥,你問我?」

    獵人有點緊張地道:「咳咳,是……是的,小……小的有點私事,想麻煩您大俠一下,不知道行不行?」

    寒松齡星眸轉動了一下道:「這位大哥,我等急著趕路,只怕……」

    獵人忙道:「小的不克分身,眾位此去只是順道,就在這片松林的另一面不遠處,小的有個兄弟在那裡等我去會合,小的在林中發現一群白貂,不敢遠離,因此想煩請各位替我帶個字過去。」

    四絕書生道:「口信不行嗎?」

    獵人不安地搖著手,乾笑道:「嘿嘿,說出來各位也許不相信,我那個兄弟,對任何人的話都不相信,因此,小的才想到叫各位帶個字過去。」話落望著寒松齡道:「這位大俠肯答應嗎?」

    寒松齡道:「若是順道,那也不妨。」

    獵人道:「大俠貴姓?」

    四絕書生懷疑地道:「還得把名字寫上去嗎?」

    寒松齡止住四絕書生再開口道:「在下姓寒。」獵人大眼中一亮道:「寒大俠可是畜養了一隻白鸚鵡?」

    心中一動,寒松齡道:「不錯。」

    獵人深深鬆了口氣道:「這位姑娘是……」伸手指指白鳳公主。

    已知事情有因,寒松齡道:「白鳳公主。」

    獵人長長地喘了口大氣,道:「俺一看到您及這位姑娘,就覺得準沒錯,開頭,俺還直擔心著這美與醜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找出個明顯的分界來呢,現在,俺總算知道有個分界了。」

    雷電追魂急道:「老兄,你到底要不要咱們帶信嘛,我們可沒空與你瞎扯。」

    獵人一怔道:「是,是。」話落探手人懷,在貼身處摸出一個封袋,雙手托交給寒松齡道:「寒大俠請收下這個,叫小的傳信的人說,必須寒大俠親啟,連至親之人,也不准看。」

    寒松齡伸手接過來道:「什麼樣的人交給你的?」

    獵人忙道:「那人對小的全家有活命再造之恩,他叫小的不要說.小的不敢違命。」話落雙手抱拳道:「小的告辭了。」話落轉身欲去。

    雷電追魂急上一步道:「慢著,老兄,我想看看你的真面目。」

    獵人急忙用手撫住蒙住半邊臉的獸圍巾,慌不迭地連聲道:「不,不!」

    寒松齡伸手止住雷電追魂道:「大哥,不可造次,讓他去吧。」轉身向獵人道:「這位大哥,冒生命之險,傳遞此信,寒某謝了,願他日寒某能有一報,請!」

    獵人喜形於色,打躬道:「寒大俠,我那恩人說,你是個雄才大略,能力挽武林狂瀾的奇俠,絕不會為難小的,果然不錯,小的告辭了。」話落,轉身大步而去,不大工夫,已消失於松林中了。

    把封袋反覆看了一陣,寒松齡向身邊望了一眼,四絕書生會意,忙道:「傳信之人,既然只希望盟主一個人看,我等得讓開些。」

    首先向後退開去。

    雷電追魂、荒城孤劍、白鳳公主等三女,也跟著退開去了。

    山君易居賢本希望著寒松齡能把信公開,但卻沒想到寒松齡沒有開口,只得也跟著大家退開去。

    抽出封袋中的紙條,只見上面龍飛鳳舞的字條寫道:「寒盟主:瞞天過海之計,紫金已運下摩天嶺,直奔山海關,若想打擊三佛台氣焰,速謀截擊之策。」

    字條下面,畫著一條飛翔於沙漠上空的飛龍。

    把字條揉成一團,在掌中運功磨成粉未之後;寒松齡轉身向眾人道:「大家過來。」

    等眾人圍上來後,寒松齡凝重地道:「現在,咱們得分頭行事了。」

    雷電追魂性急,忍不住問道:「那宇條是誰寫的?說了些什麼?」

    四絕書生心計較多,聞言忙道:「雲大哥,不要多問,聽盟主吩咐就是了。」

    雷電追魂現在可知道公私該怎麼分了,忙道:「是,請盟主吩咐。」

    寒松齡心念一轉道:「三佛台欲襲擊女兒河白雲莊的三絕刀一家,此人過去雖依仗著三佛台的淫威欺人,但此時既然已與三佛台決裂,咱們若爭取到他們,就是一大助力,因此,我們得分人前往支援。」

    山君易居賢一怔道:「三絕刀厲君山位居三佛台關外巡察重職,怎會與三佛台鬧翻了呢?」

    寒松齡心中暗自冷笑了一聲,俊臉上卻依然凝重無比地道:「傳信之人,沒有說為什麼,但此人極可靠,不會有假,我們非得派人去不可。」

    山君暗自冷笑一聲,忖道:「三絕刀絕不可能背叛三佛台,寒小子經驗不足,婦人之仁,決定大事,看來,這個當他是上定了。」

    雷電追魂也疑信參半,道:「盟主,人心險惡,不可不防,本座以為……」

    寒松齡道:「我也想到這一點了,因此,你們去的時候,要見機行事,我將單獨交待宮二哥,到達女兒河,你們要聽他的吩咐行事。

    這是公事,趙宗源那裡,我想由易前輩、我、白鳳與燕行雲就可以應付得了的,事完之後,我們將盡速趕到那裡。」話落把四絕書生拉到一邊去談了。

    憶蓮此時對憶蘭道:「姊姊,你想去嗎?」

    憶蘭正色道:「盟主有吩咐,咱們怎能不去呢?」

    憶蓮道:「我們又不是碧血盟中的人,我想我們只要說不去,他絕不會強迫我們去的。」

    憶蘭道:「那又何必呢?我想還是不要說的好。」

    憶蓮輕笑一聲,道:「姊姊,你只怕另有私心吧?」

    憶蘭正色道:「胡說,什麼私心?」

    「雲飛龍啊!」

    心事被憶蓮一言道中,憶蘭粉臉一紅,氣聲道:「妹妹,再胡說,小心我可要生氣了!」

    憶蓮調皮地笑道:「姊姊,親生姊妹,有什麼要緊的嘛,好好好,不說,不說,你可別真的生氣啊!」

    恰在這時,寒松齡與四絕書生走了回來,四絕書生凝重地道:「二位姑娘,雲大哥,咱們得取道鎮山關上路,在這裡就得分開了,咱們走吧。」

    四人集合一處,辭別寒松齡等人,轉身朝鎮山關奔丟。

    寒松齡目送四人上路後,才與剩下的四人,穿人松林。

    穿過廣達數十畝的松林,隱賢莊已豁然呈現在面前半里之內了,寒松齡不由發出一聲陰冷的冷笑。

    那是一座三重院落的大建築物,佔地足有數頃,蔓生著苔鮮稻草的厚實高牆內,露出已經褪了色的紅牆綠瓦,處處都顯示出這座宏偉的建築,已有多年的歷史了。

    四周全是高大的密松林,松樹蒼勁粗壯,枝幹盤虯,顯然在人類住進其中之前,便已有這片松林了,植此松林的人,不可能預先在林內留下這些廣達數頃的空地,這又使人聯想到,當年建造這座建築物的主人,該有多大的財力與氣魄。

    一看到那座巨宅,山君易居賢立時如釋重擔般地喘了口大氣,轉向寒松齡道:「寒公子,那就是了。」話落伸臂指指那座巨宅。

    寒松齡點點頭道:「的確是個好住處,咱們走吧!」話落當先起步向前行去。

    白鳳公主走在寒松齡右側,美目打量著巨宅的四周,懷疑地道:「聽說今天是那趙宗源的生辰,怎麼連一個賀客也沒看到呢?」

    山君易居賢心頭一震,忙答道:「啟稟公主,趙宗源往年宴客,都在晚問,想是祝賀的人還沒到達吧?」

    白鳳公主世故不深,聞言點頭道:「這麼說來,現在宅中只有趙宗源一個會武功的?」

    山君支吾其辭地道:「晤……晤,也許只他一個。」

    寒松齡心中暗自冷笑了一聲,道:「世事往往難以逆料,說不定趙大俠早已在那裡守株待兔似的等候多時了。」

    山君易居賢心頭一震,脫口道:「寒公子是說那趙宗源會知道我們要來?」

    莫測高深地笑了笑,寒松齡道:「我只是猜測而已,不過,我倒希望早有所備,也免得拖泥帶水的耽誤時間。」言罷看也沒看山君易居賢的反應,轉向荒城孤劍燕行雲道:「行雲,你早年曾在中原武林中行走過一段時日,你聽過『翠松園』這三個字嗎?」

    走在寒松齡下後方的荒城孤劍道:「不但聽過,連它的主人是誰我也知道。」

    山君易居賢突然插口道:「他是誰?」

    荒城孤劍聞言就像沒聽到似的,沒有吭聲。

    老臉一變,山君易居賢冷哼一聲道:「燕大俠,老夫的話你可曾聽見?」

    指指鼻尖,荒城孤劍道:「問我?我聽見了,不過我不想說。」

    山君易居賢道:「你是說不敢說那人的名子?」

    荒城孤劍道:「沒有什麼人的名字會嚇得住我燕行雲!」

    山君易居賢老臉一寒,冷笑道:「這麼說,是我問的你才不說了?」

    燕行雲淡淡地道:「我想是吧!」

    急上一步,擋在荒城孤劍面前,山君易居賢點著荒城孤劍的臉道:「小子,你欺人太甚了。」

    停在山君易居賢面前,荒城孤劍道:「易老爺子,是又怎麼樣?」

    偷偷拉拉寒松齡的衣角,白鳳公主焦急地輕聲道:「松齡,你真要他們打起來?」

    寒松齡笑笑,緩緩轉過身來,望著尷尬的山君易居賢道:「易前輩,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兩位此刻打起來,又有什麼好處呢?」

    寒松齡一語雙關的話,說得山君易居賢心頭一震,念頭在腦海中一轉,狠狠地一跺腳,道:「錯過今天,小子,你走著瞧。」

    笑笑,沒有開口,但那笑容幾乎使山君易居賢再度跳起來。

    又向前走了一段距離,寒松齡才開口道:」行雲,你方才說這裡的舊主是誰?我知道,你說他是松隱劍司徒松?」

    荒城孤劍道:「正是他,而這裡,也就是翠松園。」

    寒松齡皺皺眉頭,困惑地道:「聽說此人一向與世無爭,但卻懷有一身莫測高深的武功,他怎麼又肯把他這個老巢拱手讓人呢?」

    荒城孤劍燕行雲道:「這翠松園他為什麼會拱手讓人,江湖上從未聽人提過,不過,此人行事,一向荒唐離譜,使人無法預測,也說不定他一時心血來潮,離此他往了。」

    寒松齡懷疑地道:「有這等可能嗎?」

    荒城孤劍燕行雲道:「此人雖然生性孤獨,不與人交往,但卻嗜武如命,說不定他到什麼地方練武功去了呢?」

    這時,四人距巨宅已不到二十丈了,此刻,正有七八個黑衣漢子急步向這邊走了過來。

    寒松齡望了那些人一眼,若無其事地繼續道:「我總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太大,這其中,只怕另有隱衷也說不定。」

    荒城孤劍道:「也許現在住的新主人能告訴我們。」

    寒松齡點點頭,還沒來得及開口,突聽前面三丈外有人高聲喝問道:「前面的四位,你們是哪條道上的冊友?」

    理也沒理,寒松齡道:「對,我想也只有他能告訴我們了。」

    「喂,四位朋友,你們聽到了沒有?先報個名兒上來。」聲音已近兩丈之內了。」

    荒城孤劍道:「可要打發他們嗎」

    寒松齡笑笑道:「現在還不用。」

    寒松齡話才說完,突見面前黑影連晃,八個黑衣漢子已一字排在四人面前五尺左右的地方了,其中一個冷聲喝道:「嗨,看來四位朋友是存心找碴來的了?」

    同時停住腳步,荒城孤劍燕行雲再次問道:「小主,可要我去打發他們嗎?」

    寒松齡點頭道:「好;不過,要叫他們活著回去。」

    向前跨出兩大步,荒城孤劍懶散地緩聲道:「咱們是來找趙當家的來的。」

    八個黑衣漢子中,走出一個鬥雞跟的人,冷聲道:「朋友,說話客氣點,咱們趙大俠又不做強盜,什麼當家的不當家的。」

    荒城孤劍漫不經心地道:「其實也差不多。」

    「什麼!喀,朋友,我看你是存心架樑子來的吧?」

    除了對寒松齡外,荒城孤劍似乎對任何人說話都是那麼有一句說一句的令人難堪,他掃了八個人一眼,道:「我就是真個架了梁來要架,只怕位這副德行也抬不動吧?我看,各位少說兩句,快去通知知趙當家的,來接洽他上壽的人要緊。」

    八個黑衣漢子彼此互望了一眼,仍由鬥雞眼的漢子道:「拿來。」

    荒城孤劍慢吞吞地道:「拿什麼?」

    「貼子!」

    荒城孤劍道:「我沒空兒寫。」

    「我是說趙大俠發出去的。」

    荒城孤劍眨眨眼,道:「我沒接到。」

    耐著性子,鬥雞眼的漢子道:「那麼報個萬兒上來也可以;」

    仍然慢吞吞地,荒城孤劍道:「不要說沒有萬兒。連千兒也沒有。」

    鬥雞眼漢子反手「鏘」的,聲拔出背上的厚背鬼頭刀,冷聲道:「好小子,看來你是成心來搗亂的了,你他娘的不長狗眼,也不打聽聽咱們隱賢莊八虎好不好惹!」

    一個拔刀,其他七個也跟著抽刀相向,立時形成了劍拔駑張之勢。

    目光緩慢地逐個掃過八張怒火高漲的面孔,荒城孤劍沉聲道:「虎乃萬獸之王,用在各位身上,依我看嘛,還是改個狗字比較妥當些,八狗不是也很好聽嗎?」

    寒光一閃,鬥雞眼漢子怒吼一聲道:「去你娘的。」聲落鬼頭刀早已劈頭砍了下來。

    鬥雞眼漢子一動手,其他七個人也全都撲了上來,八柄挾著呼呼寒鳳的大刀,同時砍向荒城孤劍燕行雲。

    八個人不過才圍上來,立時又像遭了雷電似的四散跳了出去,各自用左手抓住持刀的右手手腕,滴滴鮮血,不停地從左指縫中滴落在雪地上。

    劍仍在鞘中,就似從未動過似的,荒城孤劍冰冷地道:「我說各位是狗,就是狗,準錯不了,各位,滾吧!」

    自知合八人之力,也絕不可能佔到半點便宜,半雞眼漢子厲聲道:」相好的,有種你們就別走。」話落轉身向其他七個人道:「咱們走!」

    山君易居賢突然開口道:『慢著!」

    鬥雞眼漢子倏然轉過身子,盯著山君易居賢道:「你要怎樣?」

    山君易居賢道:『你們這幾個瞎了狗眼的東西,還不快滾回去告訴趙老爺於,說碧血盟盟主寒松齡寒公子,替他祝壽來了。」

    八個漢子臉色同時一緊,齊聲脫口道:「寒松齡?」

    隨著驚訝的聲音,八人十六道目光一齊盯在荒城孤劍臉上。

    冷冷的笑了一聲,荒城孤劍慢吞吞地道:「我說你們是狗你們可覺得委屈了你們?你們有資格與我主人動手嗎?」

    八個漢子驚得張大了口,目光匆匆地在寒松齡含笑的俊臉上打了個轉,鬥雞眼漢子下令道:「走!」話落率眾急馳而去,狀如喪家之犬。

    山君易居賢向寒松齡道:「寒公子,老夫越權了!」

    心中暗自冷笑了一聲,寒松齡道:「易前輩說哪裡話,寒某自己也想那麼說呢,咱們走吧。」話落與白鳳公主一齊向巨宅走去。

    山君易居賢微微一呆,暗忖道:「這小子城府深沉,看起來,我是無法鬥得過他了,好,我總算把他帶到地頭了。」忖罷也跟著起步向前走去。

    左臂彎裡挾著石匣,荒城孤劍走在最後面。

    隱賢莊八虎躍牆進入巨宅不久,巨宅左側的牆角處突然轉出三個老者,大步向四人迎了上來。

    兩下相距原本就不到二十丈,雙方各自加快腳步,不大工夫,便已會面了。

    三人中間的老者,首先開口大笑道:「哈哈,久聞關外出了個無人能敵的少年英雄,老夫日夜渴望能一見俠蹤,今天可真是得償心願了。」

    雲發霜眉,方口長髯,蒼松古月般的一張紅潤帶皺紋的老臉,再配上一個獅鼻與一對閃爍生光的虎目,顯得莊嚴威武而有長者之鳳。

    寒松齡抱拳還禮,笑道:「前輩過獎,寒松齡愧不敢當。」

    雪發老者笑道:「老夫趙宗源,哈哈……英雄出少年,寒小哥英姿煥發,確有英雄鳳范,老夫只是據實而言,噢,對了,來,我替各位引見引見,這位是康氏雙傑的老大,康源山。」

    紫臉膛、霜發、灰髯,目射寒光,灰白的濃眉向上斜吊著,薄唇合成的嘴角,向下撇著,這些,刻劃出他冷傲的本性。」

    冷冷地點了點頭,康源山道:「老夫康源山。」

    「久聞大名。」

    荒城孤劍慢吞吞地接口道:「見面不如聞名,聞名勝過見面。」

    康源山紫臉一沉,冷聲道:「你是什麼人?」

    荒城孤劍道:「無名之輩,只是寒公子的一個從人而已。」

    康源山才待發作,突聽寒松齡道:「此人名叫燕行雲,綽號人稱荒城孤劍。」

    三張老臉同時一變。

    寒松齡故作未見,指指山君易居賢道:「這位是易居賢易前輩,人稱山君,各位見過面吧?」

    趙宗源忙一收攝心神,笑道:「在鎮山關上,老夫與易兄有過數面之緣。」一語掩過二人間的關係,趙宗源指指右側的老者道:「這位是康氏老二,康源海。」

    黃淡淡的臉,年在七旬上下,幾根疏疏落落的鼠髯,一雙炯炯有神而卻轉動得過快的眼睛,再配上他瘦骨磷峋的身材,及一顆半禿子的腦袋,觸目可知此擅用心計。

    乾笑了兩聲,康源海道:「寒小哥,威鎮關外,聲動中原,今日得見,嘿嘿,可真三生有幸哇,哈哈……」…淡淡地笑笑,寒松齡道:「康前輩說笑了。」

    黃淡淡的臉膛一板,康源海正色道:「不不不,老夫說的全是真心實言。」

    寒松齡俊臉也突然一沉,道:「言重了,寒松齡愧不敢當。」

    趙宗源不願兩下裡此刻弄得不愉快,急忙打個哈哈,側身讓道:「天寒地凍,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各位請裡面坐。」

    寒松齡笑讓道:「趙老前輩請。」

    趙宗源笑道:「寒小俠等各位遠來是客,老夫雖然癡長幾歲,也不能有失待客之禮,各位請吧。」

    朝趙宗源拱拱手,寒松齡道:「恭敬不如從命,寒松齡有悟了。」

    話落當即起步向高牆轉角處走去,白鳳公主走在他旁邊,荒城孤劍與山君並排走在二人後面。

    康氏雙傑老大康源山望了趙宗源一眼,突然急步走在寒松齡前面道:「老夫給各位引路。」

    寒松齡淡漠地道:「豈敢勞動大駕。」

    康源山冷冷地道:「我大哥既然待各位如上賓,禮當如此。」

    寒松齡冷然一笑,才想開口,趙宗源突然走到他身邊笑道:「前面就是大門了,寒少俠是初次到此地來吧?」

    前面不到兩丈處,確實有兩扇氣魄宏偉的朱漆大門,門前有對重逾千斤的巨獅,隱賢莊八虎,此時正分成兩排,恭身站在兩對石獅子前面。

    一眼掃過前面的景象,寒松齡淡淡地道:「寒松齡相信我四人中有三個是初次到此,綠瓦紅牆,翠松環繞,這裡確實堪稱為世外桃園。」

    趙宗源聞盲臉色微微一變,道:「不知,四位中哪位曾來過?」

    寒松齡漫不經心地道:「趙大俠沒見過他嗎?」

    趙宗源正色道:「老夫在此確實未曾見過四位中的任何一位。」

    寒松齡淡然一笑道:「那麼,也許是我弄錯了。」

    趙宗源心中暗自嘀咕道:「莫非易居賢的行藏已被這小子發覺了,他這話中,一定含有玄機。」心中暗自打了個死結,臉上卻裝做若無其事地道:「哈哈……可能是吧,到了!請進。」跟在康源山後面,寒松齡大步跨進大門,然後轉過影壁,前面豁然出現一個廣達數十丈的大院子,院子周圍臨牆恨的地方,植有一排矮松。除此之外一片空曠,在空場的正中央,有一座高約八尺長六尺見方的石台,狀似發號施令的將台,想來此地平日必是演武排陣之處了。

    康源山並沒一腳,沿著掃出的一條雪徑,直奔正面廳房,寒松齡等人也就跟在後面,沒有停腳。

    未到廳門,廳內輕微的喧嘩聲已可以聽到了,由那嘈雜的聲音,顯示出屋內的人不在少數,不過,那聲音完全不像是祝壽慶宴的喧鬧。

    掀開擋鳳的厚重毛簾,康源山陰陰地道:「請!」

    康源海一掀門簾,寒松齡一眼就看到廣達七八丈圓的大廳中,黑壓壓的全坐滿了,各色各樣的武林人物,個個刀劍隨身,哪像慶壽祝賀。』心頭微微一凜,但卻絲毫未形之於色,寒松齡淡然一笑道:「前來給趙老前輩祝壽的人可真多啊。」

    趙宗源忙道:「各位江湖同道看得起老朽,真使老朽愧慚呢。」

    話落已陪著寒松齡走了進來。

    趙宗源一進大廳,喧鬧之聲立停,無數目光,齊向眾人掃了過來,當這些目光掃過白鳳公主的臉上時,大廳中立時又響起一片驚異的呼聲。

    朝四周掃了一眼,趙來源高聲道:「各位請稍停一下,老替各位引見一位時下名震關外的少年英豪……」

    趙宗源話未說完,已有人搶口道:「寒松齡?」

    一呼百應,一連串的聲音立時響了起來。

    「寒松齡……」

    「是他?」

    趙宗源抬起雙臂,做了個阻止喧鬧的手勢,然後笑道:「不錯,就是寒松齡。」

    趙宗源這一證實眾人的猜疑,眾人卻反而有些驚疑地靜下來了。

    趙宗源又趁機將其他三人一一介紹了一下,然後轉向寒松齡道:「寒少俠,我們到中廳去。」

    寒松齡聞言暗忖道:「原來此地的近百人,均非重要人物,看來他們是早有安排了。」

    心念轉罷,笑道:「老前輩,先請!」

    趙宗源才待開口,突見大廳右角相距約有兩丈左右處站起一個手捧酒杯的灰衣道人,道:「趙大俠請稍留貴步,貧道陳修,久聞寒少俠武功蓋世,心仰已久,今日巧遇於此,貧道借花獻佛,要先敬寒少俠一杯,只是,此地人多擁擠,無法過去,寒少俠可願接受老夫這至誠的一杯嗎?」

    趙宗源聞言沒有開口阻止,顯然有意讓寒松齡自己應付。

    掃了那張畏縮的老臉一眼,寒松齡淡淡地道:「道長既是誠心,寒某卻之不恭,就請道長拋過來吧。」

    趙宗源此時才開口道:「寒少俠留神,此人綽號堆山道人,臂上功力,少有人能敵。」

    寒松齡明知趙宗源不加阻止,是有意要看看自己的功力,當下淡然一笑道:「寒某就算接不住,也算不得什麼丟人的事。」話落一笑,朝陳修道:「道長請!」

    大廳內近百個人全都停下了杯筷,目光不停地來回流轉於寒松齡與陳修兩個人的臉上。

    也許,由於寒松齡的年歲太少,使人無法相信他會有什麼奪天地造化的功力。因此,目光再流轉到陳修臉上時,都帶有鼓舞之色。

    陳修的看法與這些人完全相同,陰陰地冷笑了一聲,伸手提起桌上的酒壺酌滿一杯,暗自提足全身功力貫注於右臂之上,目注寒松齡良久,突然冷聲道,「接著!」

    酒杯跟著他微微向外拋揚出的手臂水平激如飛矢般的一閃奔向寒松齡,滿杯的酒,卻未濺出一滴,這等積沉雄厚的功力,倒也少有。

    看不出寒松齡怎麼做勢,他持劍的右手向上平拾而起,劍尖對著飛來的酒杯,輕輕向上一托,酒杯杯底一著劍鞘就似膠著在滑油一般,平滑地向寒松齡護手處滑過去,速度漸次減慢,恰好停止在護手邊上,也是滴酒未濺。

    大廳內的人,除了趙宗源與康氏兄弟外,誰也沒見過這種借物御力的奇功。

    一陣驚愕的輕「啊」聲過後,緊接著響起一聲發自各人的內心的滿大堂彩。

    趙宗源心頭往下一沉,康氏雙傑與山君易居賢老臉上全都勃然色變。

    白鳳公主粉臉上浮映著如同身受殊榮般的淺淺笑意,荒城孤劍則冷眼監視著眾人。

    端起劍上酒杯,寒松齡淡然一笑,仰頸一飲而盡,舉杯向陳修一照道:「杯酒飲盡,盛情已領,寒某人無物回敬,謹此將酒杯奉還陳道長。」話落隨手一拋,酒杯子穩緩慢地飛向陳修。

    從那張平靜俊臉上流露出的笑意,不帶絲毫火氣,那隨手一拋,更看不出絲毫力道,廳中近百人都覺得有些意外,意外於這突起的高潮就這麼快地消失了。

    以己度人,陳修雖然眼見酒杯來得緩慢輕飄,但卻不敢存絲毫大意,暗自一提功力;急伸右手,舒開五指,抓向酒杯。

    如泰山平壓了過來,陳修五指才接觸到那個小小的酒杯,便知道自己無法阻住它了,無奈伸出的手已沒有縮回的機會了。

    身子向後一傾,企圖扭腰使力,保持雙足不移,哪知身子一傾,便無挺直之能了,酒杯似乎仍然以原速度向前飛馳著。

    「砰」的一聲,仰跌地上,「啪」的一聲脆響,瓷灑杯在陳修頭上的石壁上撞成粉碎,灑了陳修滿臉滿身的碎屑。

    大廳中又爆起一片驚訝聲。

    淡淡的,寒松齡抱拳向仍倒在地上的陳修原先站立的方位,道:「寒某隨手一拋,陳道長如此給寒某做臉,寒松齡實在愧不敢當。」

    原期望能假陳修之手,測出寒松齡的能耐,沒料到偷雞不成,反而蝕了把米,人是丟到家了,趙宗源沉咳一聲,故做平淡地一笑道:「寒少俠舉手投足之間,足以動山晃岳,老夫與在場各位江湖同道,算是開了眼界了,此處已耽擱了不少時間,內廳還有人等著一瞻寒少俠丰采,諸位,請!」

    輕蔑的神態已掃除淨盡了,雙傑老大原源山轉身引路向後面走去。

    眾人魚貫走出大廳不久,陳修突然從地上一躍而起,悶聲不響地轉身向通往內廳的大門奔去,等眾人想通是怎麼回事時,陳修已走出大廳了。

    於是,有很多人也跟著他走了出去。

    一出大廳,就是第二進房屋前的庭院,庭院佔地雖然並不小於前院佈置,但完全不同,佔地約有二十丈方圓的假山雖被白雪覆蓋,輪廓仍可一目瞭然,積雪松柏散植山上,樓檄亭台散建四周。

    就是王侯巨賈之家,佈置也不過如此。

    寒松齡向四周掃了一眼.暗忖道:「好個寧靜住處。」

    指指山後的一片高樓。趙宗源道:「前面就是了。」

    眾人又向前走了幾步,身後不遠處突然響起一個嘶啞的聲音,激動地叫喊道:「姓寒的小子,道爺跟你還沒有完呢!」

    聲如一道疾箭,劃空而過,人影一閃,康源山前面三尺左右處,飄落下堆山道人陳修。

    康源山濃眉一皺,沉聲道:「陳修,你想做什麼?」

    堆山道人陳修激動地道:「康大俠,你別管,我非跟這小輩分個離下不可。」

    康源山冷聲道:「陳道爺,人貴自知,老夫勸你不如回去的好。」

    陳修已氣昏了頭,冷冽地道:「康大俠,你能忍下這口氣,貧道可忍不下去,請你讓一讓。」

    康源山生性冷傲,聞言紫臉膛一沉,冷冰冰地道:「陳道爺,老夫說這些話可是為了你好,你說話可得有點分寸。」

    陳修脫口道:「貧道心領了。」

    廉源山怒哼了一聲,側身讓開三大步,冷笑道:「陳道爺請!」

    趙宗源見狀急上一步,擋在寒松齡面前,沉聲道:「道長,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輩練武的人,誰也不敢自認為天下無敵,對嗎?」

    「趙老爺子,你也認為貧道不是那寒小輩的敵手嗎?」

    沒想到連自己出面都改變不了陳修的態度,趙宗源不悅地道:「道長,你自己真的不明白嗎?」

    陳修躁聲道:「趙老爺子,咱們是陪著主人前來給你祝壽的,你我之間,是賓客關係。」

    老臉突然一沉,趙宗源道:「陳道長,你是說老夫無權管你?」

    「趙老爺子,假使你放開手不管貧道與姓寒的小輩間的事,貧道願意不說那種不中聽的話。」

    精目中如刃寒光突然爆射出來,趙宗驚以緩慢低沉的聲音道:「陳修,這件事老夫是管定了,不信,你出手試試。」話聲鏗鏘,臉色鐵青,自然地流露出一代宗師的威嚴懾人的氣魄。

    陳修本想就此罷休,但是,眼皮一抬,看到大廳外站了許多同來的兄弟,退下去,面子上又掛不住;當即把心一橫。大聲道:「趙老爺子,你真想管?」

    趙宗源怒聲道:「少廢話,陳修,你動手吧!」

    心中暗自冷笑了一聲,寒松齡忖道:「以趙宗源在關外的聲望,可說無人能出其右,此人顯然不是趙宗源之敵,他敢明目張膽地頂撞趙宗源,必有所恃,說不定此地的一切,他們早巳佈置好了。」心念轉罷,側身跨到趙宗源身邊,笑道:「趙老前輩,他既然是衝著我寒松齡來的,就由……」

    趙宗源大笑一聲,截住寒松齡的活道:「哈哈……寒老弟,老夫喬為此莊莊主,豈能假客人之手來懲凶頭,寒老弟這件事與你無關。」

    趙宗源的話才說完,對面七八丈外的假山旁邊跟著也響起一聲震耳的笑聲道:「哈哈……趙兄說得固然有道理,但卻是令小弟汗顏,小弟管教不嚴,以致屬下竟敢冒犯趙兄,是小弟之過,此事若假趙兄之手處理,小弟真要無地自容了。」

    趙宗源聞聲目光偷偷地在寒松齡臉上打了個轉,見他臉上毫無變化,才略微放心。朗笑一聲道:「哈哈……悟本和尚你來的正是時候,老夫就用不著越權處理這件事,不過,老夫想先撇開這件事;給你引見一位少年英雄。」話落一指寒松齡道:「這位就是名動關外的寒松齡寒少俠。」

    在二人說話之際,寒松齡打量了來人一眼。

    滿頭蝟張的短髮,用一道金匝匝著,微黑的一張胖大圓臉上,眼鼻口靠得極近,被那張圓臉一襯,一眼看上去,就像擠在一處似的,三角眼、蒜頭鼻、霜發、蒼眉,雖然年歲已在七旬上下,除了有一股令人觸目就能感覺出來的陰沉煞氣之外,沒有絲毫老年人的慈祥與端莊。

    偏著腦袋,瞇著那雙凌芒閃射的三角眼,上下打量了寒松齡好一陣子,才似笑非笑地道:「平音夢谷,滅三星幫,退易公子,寒小哥能在談笑間為之,的確堪稱關外第一位少年英雄,今日得見,嘿嘿,真是嘛,嘿嘿,幸會,幸會。」臉上雖然帶著笑容,聲音中卻含有一股冰冷的肅煞之氣。

    趙宗源又轉向寒松齡道:「寒少俠,這位大師就是悟本大師。」

    淡淡地,寒松齡道:「二十四面飛錢,生平出手;未用過三面以上,因而博得飛銥追魂頭陀的綽號,大師可也算得上是當今之世的名宿之一了。」

    飛錢追魂頭陀悟本聞言胖臉微微一變,皮笑肉不笑地道:「寒少俠,你還知道些什麼?」

    望著飛錢追魂頭陀,寒松齡意味深長地道:「並不比大師本人知道的多,但也絕不只這麼一點,大師要寒某現在說嗎?」

    把一隻厚唇閉得緊緊的,飛錢追魂頭陀悟本重重地把頭連點了好幾下,低沉地道:「寒少俠可準備進大廳?」

    寒松齡淡淡地道:「寒某既然為了祝壽而來,豈有不進大廳之理。」

    突然仰天大笑了一聲,悟本道:「哈哈……很好,那麼剩下的咱們就留著進人大廳中再談吧,現在,老夫要當著各位的面前,處理一件私事,寒少俠不要見笑才好。』』話落轉臉向著陳修道:「陳修,你當著趙老爺子之面,得罪趙老爺子與本座的貴客,好像不大對吧?」

    堆山道人陳修老臉登時一變,急聲辯道:「啟稟使者,您有言在先,說咱們與姓寒的勢……」

    胖臉突然一沉,一張面孔,立時盈滿殺氣,飛錢追魂頭陀冷冽地喝斷陳修的訴苦道:

    「陳修,你聽誰的令了?」話落緩緩把手伸入寬大的僧袍中。

    好像知道他這個動作代表的是什麼,堆山道人陳修一張老臉立時變成了死灰色,急聲扈「使者,陳修知錯了;」

    悟本冷酷地道,「你選擇哪條路?」

    陳修叫道:「使者,弟子我……」

    精目中爆射著寒光,飛錢追魂頭陀斷喝道:「說!」

    面向著飛錢追魂頭陀。陳修一雙精眸緊盯著悟本伸往懷中的右手,開始一步一步向後緩慢地向出來時的那間大廳退去。

    寒森森地點點頭,悟本道:「好,你選的路與過去那些人相同,本座也不例,僅以一面飛錢為限。」

    步伐越退越緩,陳修估計著應該距離門口不太遠了,突聽身後傳來砰然一聲關門聲,一顆心不由向下一沉,慌亂之下,轉身倏然向屋頂上飛躍上去。

    人在情急之一,往往會有一種超越尋常的力量。陳修轉身躍起,均比他往常快出很多,飛身上屋,只不過眨眼一瞬間而已。

    隨著剛升上屋頂的衝勢,陳修伸腳向屋簷上踏去,就在這一瞬間,飛錢追魂頭陀一直伸在胸前的右手,突然向揚出,一道白光應手而出,其疾如電。

    陳修足尖才一沾到瓦面,那道白光已自他頸項間一閃而過,凌空或起一個大弧形,反兜回來。

    「嚓」的一聲輕響才傳人眾人耳目,陳修突然仰面翻躍下來,一抹憤紅的血光,把原本黏在頭上的那顆頭顱衝出了三四尺遠。

    伸手接住兜空落下來的那面薄如蟬羽的銀錢,飛錢追魂頭陀掃了寒松齡一眼道:「悟本失禮了,寒少俠請裡面敘話。」

    俊臉上雖然沒有表情,寒松齡心中卻暗暗打了個結,暗忖道:「錢面薄如蟬羽,出手時鳴聲極微,如非內功修為達上乘境界,絕難分辨出其攻擊的方位,如果動起手來,此人非先除掉不可。」心念轉動間,漠然地道:「尊駕請。」

    從寒松齡臉上沒找出一絲異樣之色,趙宗源覺得有些失望,也有些替今日的安排擔心,音為,他一直估不透寒松齡武功的深淺,只是,這些他無法形之於外,故作輕鬆地朗笑一聲道:「二位都是遠來之客,不要客套,大家請進,來來來,請進。」話落當先引路向大廳走去。

    內廳的氣氛比之外廳要輕鬆得多,行令、猜拳,聲喧房外,足見這些人比外廳的都深沉老練,而深沉老練的程度,則與個人的修為與聲望有著不可分的關連。

    寒松齡人未進入廳內,心中暗自一凜,忖道:「從這裡的氣氛判斷,趙宗源與三佛台的主力人物,全在這裡了。」思忖問,人已跟著趙宗源踏進大廳。

    這座大廳沒有前一進的大,但卻小不了太多,雕樑畫棟。氣魄十足,四壁共掛著八盞大宮燈,雖在白天,仍能覺察出宮燈的明亮。

    廳內一色地擺著五張棗木大八仙桌子,在這寬敞的大廳內,顯得有些疏疏落落的。

    桌子排得很整齊,正對著大門屏鳳的一張主桌兩側,對徘著四張。中間相隔有五六已,是一條寬大的走道.五張桌子雖然全部陳設有杯筷,酒菜,但卻沒有一張桌子坐滿的,不僅沒有坐滿,而且還全空一桌,似乎是特地留下來的,而那張空桌,緊鄰著正中間的主席桌子。

    趙宗源親自將寒松齡一行四人帶到那張桌子安頓下後,然後回到主位上,道:「來來來,老夫替各位引見一位近日來名震關外的少年英豪。」話落一指面向著走道而坐的寒松齡道:「這位就是各位耳聞而未曾謀面的寒松齡寒少俠。」

    眾人本就猜到他是誰了,目光也一直跟在他身上。但是,話自趙宗源口說出來時,仍然引起一片輕微的騷動聲,就像自己明知幕後躲的是什麼人,而此人卻突然出現時,仍能令人驚愕一般。

    向大廳中掃了一眼,趙宗源笑著轉向寒松齡道:「寒少俠,你想是自己獨自去拜會在場的各位好呢?還是老夫替你引見引見?」

    這很明顯的,是趙宗源出的一個難題,因為,寒松齡絕不可能厚顏要人替他介紹,因為,那麼做,無異是自降身份,有意高攀,但是,如果自己去拜會,也同樣的是落個移尊就教之名。

    淡淡地,也有些冷漠地,寒松齡起身道:「在座各位,俱是武林名宿,寒松齡只不過是個後學晚進,哪敢高攀,我看就免拜吧!」

    「人貴自知,只可惜你小子自知得晚了些!」說話的人坐在寒松齡一行斜對面靠屏鳳的那桌子上,那張桌上,就只他一個人。

    聲音好似在哪裡聽到過,寒松齡的目光,不自主地向發聲處望了過去。

    蓬鬆的皓髮與絡腮鬍子連成一片,自發白鬚中,卻裹著一張油垢瀰漫的黑臉,山楂鼻子,小眼睛,偏偏又配上一個四方大口,長相滑稽中透著傲氣,近手桌邊上斜依著一根綠色纖細的八尺竹杖,此時他正舉著那只只套著半截鶉衣百結的黑手,抓住一隻瓦瓷碗向口裡灌酒。

    收回目光,寒松齡坐了下來。

    趙宗源也跟著坐了下來;掃眼見荒城孤劍仍抱著那個石匣坐著,不由開口道:「燕大俠何不將懷中抱著的東西放在地下。」

    永遠都是那麼慢吞吞的,荒城孤劍道:「我怕人偷去。」

    趙宗源老臉立時變得十分難看。但仍笑道:「在老夫這裡,燕大俠儘管放心。」

    荒城孤劍道:「在哪裡我也不放心!」

    坐在趙宗源右側的康源山霍然起身,冷聲道:「閣下這是存心替咱們做臉吧,不知閣下匣內裝的是什麼曠世奇寶,咱們隱賢莊賠不起?」

    荒城孤劍慢吞吞地道:「康前輩連我手中抱的是什麼東西都看不出來,怎麼就向裡面猜了呢?」

    康源山冷笑道:「閣下那石匣莫非還有什麼特別名字不成?」

    荒城孤劍道:「如果這真是石匣,我怎麼會說你連它都不認得呢?」

    紫臉氣得發黑了,康源山冷聲道:「老夫請教!」

    眼皮也沒抬一下,荒城孤劍道:「棺材,這東西還有個名字叫壽器。」

    趙宗源聞言也跟著猛地站了起來,康源山橫跨一步,站在桌前走道上喝道:「閣下這是誠心來擾了。」

    白鳳公主見狀粉臉一變,伸手就要去抓面前桌上的那對至翎短劍。

    伸手按住她的玉手,寒松齡搖搖頭道:「還用不著。」

    仍然垂著眼瞼,荒城孤劍道:「閣下要那麼想,那也是沒辦法解說的事了。」這麼說,可就越描越黑了。

    康源山才待開口挑他獨鬥,突聽康源海道:「趙老爺子,他不是也帶了個壽字嗎?」話中不斷地向趙宗源使眼色。

    索知廉源海城府深沉,趙宗源雖然還想不通他阻攔的用意何在,但卻知必有道理,就站立的原來姿式,雙臂一舉,搖著手道:「康老弟,人家是看得起咱們才來的,其實,事情都是人論的,我倒覺得燕大兄誠心不欺,具實而言,才算得上是條豪放的血性漢子呢!

    來來來,快坐下。」

    寒松齡微微一怔,忖道:「喜怒變遷之快,如非眼見,實難令人相信,趙宗源能於關外棧道明修,陳倉暗度,實非難可。

    康源山胸中怒氣雖仍未息,卻不好當眾與趙宗源抗辯,只好冷哼一聲,坐了下去。

    一披才平。一波又起。飛錢追魂頭陀此刻突然舉杯遙向寒松齡道:「悟本借花獻佛,敬寒盟主-杯,以便接續方才室小未盡之言。」活落舉杯一飲而盡。

    酌滿一杯後,寒松齡舉杯遙向飛錢追魂頭陀一照,冷冷也道:「你我心中各自有數,用得著再接續下去嗎?』』話落仰頭一飲而盡。

    飛錢追魂頭陀寒臉-笑道:「既然我們之間的事,各自心中有數,那說起來就更沒有什麼礙口的,是嗎?」

    望著飛錢追魂頭陀,寒松齡冷峻地道:「仍想知道寒某對你知道些什麼?」

    雖然臉上仍含著笑意,但誰都看得出那笑容已掩不住他內心的凝重了,遲緩地點點頭,飛錢追魂頭陀悟本道:「這可以使你我先站穩自己的立場。」

    漠然一笑,寒松齡道:「事實上,在你我第一次見面時,我們自己的立場便已確定了,悟本,在三佛台七使者中,你排老大吧?」

    誰都早就知道悟本是誰了,雙方的立場也很明顯,但是他不說出來,雙方中間,總還有些敵我未分的朦朧感覺;使那種肅煞敵對的氣氛不至流於表面,此刻,寒松齡一直出悟本的身份來,氣氛立時就不同了。

    大廳中的人全都停止了一切動作,目光來回不停在隔於這兩張桌子之間。

    老臉上裝做出的笑容凍結了一段時間後,飛錢追魂頭突然震聲大笑道:「哈哈……寒盟主,你猜對了,悟本在七使者中,的確是居首位。一指他右側一個白髮老者在七旬以上,只有半個右耳的褚紅臉色,倒八眉、三佛合勾鼻的老者道:「他是三佛台七使者中的第五位,寒盟主,你可還有什麼疑問嗎?」

    既不驚訝.也不恐懼,寒松齡依舊那麼冷漠平急地道:「對尊駕,寒某本來就沒有什麼懷疑的,所以,會有事發生在二位身上。」

    話落轉向趙宗源道:「趙老前輩,還下三位貴客,寒松齡欲托請你替我們引見引見。」

    趙宗源沒想到寒松齡能一眼就認出三佛台的兩個使者,使事情完全明朗化,而使自己原先計劃的暗中下手的策略付諸流水,他心中,早已波濤起伏,紛亂無比了,但表面上卻鎮定如常,淡然一笑道:「寒小俠指的是崑崙山的三老嗎?是的,老夫是該給各位引見引見的?」

    趙宗源話才說完,寒松齡四人坐的鄰桌突然站起一個白髮如雪、霜眉皓髯,而如滿月般的八旬老者。朝趙宗源打個稽首,道:「趙施主,貧道代表崑崙三子,有個不情之求,還望趙施主不要見怪才好。」

    趙宗源微微一怔,突然深沉地道:「三位要告辭?」

    老道土道:「正是,崑崙三子接帳前來,雖然荒山僻野,以禮可為祝壽之物,但千里而來,自信仁義已略盡一二,不願在紅塵多留,是以,這就要告辭了。

    追魂頭陀下首的九首神徐立中突然以沙啞的聲音道:「一人江湖是非多,道爺,只怕你想清靜也清靜不了的。」老道士望了九首神一眼,淡漠地道:「貧道是向主人辭別的。」

    九首神陰陰地笑了笑道:「老夫只是建議而已,當然,一切悉聽尊便了。」

    老道土冷漠地道,:「那是當然的事。」話落轉向趙宗源道:「施主如無其他吩咐,貧道等要告辭了。」

    趙宗源皺皺眉頭道:「此間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絕不可將三位捲入的,三位千里來此不易,趙宗源未盡地主之誼而放三位就此離去,恐怕日後宣揚開去,江湖同道要說我趙宗源薄待客人了。」

    趙宗源強詞奪理的話,老道士雖然聽得出來,但卻不願得罪這個雄霸關外的霸主,當即稽首道:「老施主禮遇武林同道,翠松園賓至如歸之盛譽早巳遍及當今武林,貧道三人此去,絕不會替貴莊帶來什麼毀譽說辭,何況,貧道等三人也已接受過老施主的盛宴款待;」

    趙宗源慈祥的臉色依舊,言辭卻已顯得有些激烈,他朗笑一聲道:「河海不棄涓滴而成其大,趙宗源雖不敢以河海之量自居,但生平自信沒有什麼錯待江湖同道之處,三位道長德高望重,清譽滿武林,我趙宗源不知有什麼錯待三位之處,致使三位席未及半,突興辭意,還望三位明示趙某。」

    老道士臉色一凝,目注趙宗源欲言又止,似有不便開口之處。

    趙宗源見狀又接口道:「道長,請坐,請坐。」

    老道士並沒坐下來,仍然進退不得的尷尬萬分地站在那裡。

    正在這尷尬氣氛無法打破之際,寒松齡突然朗聲笑了起來。

    趙宗源一怔道:「寒少俠怎麼突然高興起來了?」

    仍然笑著,寒松齡道:「趙前輩雄才大略,言辭慎密,使人無反駁餘地,難怪能在三佛台之全盛狀況下,率忠義豪俠,雄踞關外,不為叫屈,寒松齡高興的就是這一點,不過……」

    寒松齡話中帶刺,趙宗源自然聽得出來,但臉上卻沒有一絲異樣表情,慈和地笑道:

    「寒少俠過獎了,老夫實在愧不敢當,不過,聽語氣,寒少俠好像還有什麼未盡之言,可否見教?」

    淡淡地,寒松齡道:「寒松齡以為趙前輩強留下崑崙三子,對貴莊而言,似乎有百害而無一利。」

    趙宗源笑笑道:「此言怎講?」

    寒松齡笑道:「事實上,趙前輩看得比寒松齡更明白,只是,前輩胸懷寬大如海,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所以不肯說出來而已。」

    心頭微微一震,趙宗源笑道:「年輕人,你高估了趙某人了。」

    「這麼說,前輩是要寒松齡說出來了?」

    趙宗源仍然笑道:「老夫已講過寒少俠見教的話。」

    俊臉微微一沉,寒松齡低沉地道:「他們之所以要走,是因為他們三位不願意趟這渾水。」

    「什麼渾水啊?聽你的說法,好像這裡有什麼爭鬥似的?」

    淡然一笑,寒松齡道:「看來趙前輩是存心叫寒松齡全抖出來了,好吧!」話落笑容一收道:「翠松園與碧血盟;任一方得手,在場的有都難脫關係,趙前輩,你還要我再說下去嗎?」

    夠老練、夠深沉、也夠鎮定的,趙宗源老臉上神色如常,望著寒松齡笑道:「寒少俠,聽你的說法,好像各位此來並不是給老夫賀壽來的。」

    寒松齡笑笑道,「趙大俠今天也不是真的在過壽辰啊!」

    趙宗源笑道:「你怎麼能肯定老夫今天不是過壽辰呢?」

    回眸看看右側的山君易居賢,寒松齡笑道:「判斷的因素很多。

    無法一陳述,不過,最主要的,還是易前輩告訴我說你今日過大壽。」

    趙宗源一」旺道:「年輕人,你越說我越糊塗了,你自己的人告訴你的,你怎麼反而想得完全相反呢?」

    看也沒看臉色陰晴不定的山君易居賢,寒松齡笑道:「趙大俠,你說錯了,易前輩是你們的人。不過,客氣點說,他只是奉命與寒某人在一起而已,不過,也虧了他,要不是他有意放那卜運仁一條生路而陰錯陽差地遇上了三佛台運荒城孤劍他娘親靈骨的人,而使寒某將靈骨奪過來,寒某還無法得到這麼一位得力助手呢!」

    不過,趙大俠,俗語說,不知者,不罪,他只是想以幾個無用之徒替貴派省下一個有用之才而已。哪知反而壞了大事了呢?」

    趙宗源目光技巧地向額上冒冷汗的山君易居賢掃了一眼.冷笑道:「寒少俠,武林中人視聲譽如生命,老夫珍惜你年輕有為,世故深,不願小題大做。這些事,就當成沒發生好了,說實在的,你方才說的,老夫沒聽懂半點。」

    笑著,寒松齡道:「還有一件。趙大俠一定會完全聽懂,記得摩天嶺北峰上有個山洞.當地人叫他玄陰洞,趙大俠曾派人到那裡去請過一個老道吧?」

    趙宗源老臉一變道:「不錯.老夫聽說那孔雀道人臥病在哪裡,所以想派人請他下來加以療治。」

    寒松齡笑道:「早知趙大俠有這番好意,寒某就不該心存疑忌了。」

    心情稍微一鬆,趙宗源道:「年輕人,你出道不久,所以不知老大的為人,日子長了,你自然會明白。」

    松齡笑笑道:「本來,孔雀道人是居於南峰的松海洞中,寒某一時心疑,說成了北峰的玄陰洞,為了補救,寒某曾提前進入玄陰洞中去等,貴屬下想是覺得事情太過於輕鬆易辦了,因此,未進洞之前,就一直談論著此來的目的及做法,從那時起,寒某就一直感激著趙大俠,當時因為寒某身無長物以謝那幾位雪野奔波的熱心人士,所以,只有出點力把他們全送回去了,免得他們再受鳳雪之苦;」話落深沉地笑了笑,望著趙宗源道:「趙大俠聽懂了嗎?」

    祥和的臉色一變而成為陰沉無比的面孔,盯著寒松齡,趙宗源「嗯」了一聲道:「年輕人:論心智、論計謀、論武功、你的確都有過人之處,自你滅了三星幫、擊敗翻天玉孤、鬼火、寒北遊龍等人後,老夫就沒敢低估你,看來老夫的防患於未然的措失是沒有白費了。」

    俊臉上仍帶著淡然的笑意,寒松齡道:「趙前輩,現在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吧?」

    趙宗源大笑道:「哈哈,當然,當然,年輕人,你先說吧。」

    寒松齡道:「翠松園是三佛台關外的最後一道防線了?」

    趙宗源點點頭道:「也是最堅強的一道。」

    寒松齡笑道:「寒某也這麼想!」

    趙宗源笑道:「但是你卻來了!」

    莫測高深地笑著,寒松齡道:「不錯,寒某人來了,不但來了,還發現你把寒某人估計得太低了,寒某還以為三佛台下的主事人物,最少會來上一兩個呢!」

    趙宗源道:「老夫已佈置了很久了,寒盟主,老夫以為這樣很夠了,不信,你可以試試。」

    寒松齡笑笑,伸手抓起酒壺酌一杯酒,舉杯向趙宗源一照道:「借花獻佛,寒松齡預祝趙前輩能歷劫餘生,萬壽無疆。」話落舉杯一飲而盡。

    屋內空氣好像被這幾句平和而充滿殺機的話完全凍結住了,使人覺得有些窒息。

    趙宗源抓起桌上酌滿酒的酒杯,一飲而盡,杯底朝天,向寒松齡一照,道:「老夫行年八十,自身所歷的大劫,已無法算清了,老夫自信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趙宗源話聲才落,山君易居賢突然伸手扣住了寒松齡平放在桌面上的右手腕脈。

    誰也沒想到,誰也沒防到,事實上,距離那麼近,要防也無從防起。

    白鳳公主霍然抓劍站了起來,山君易居賢冷冷地道:「小丫頭,如果你們想叫他早點死,儘管出手。」

    粉臉兒立時變得煞白,白鳳公主切齒冷喝道:「無恥。」但卻不敢動手。

    趙宗源先是一怔,突然大笑道:「年輕人,我忘記提醒你易居賢的確是我們的人。」

    俊臉上神色泰然如初,寒松齡笑笑道:「盛情心領了,不過,寒某可一直沒忘記他。」

    話落轉向山君易居賢道:「易老兒,禍福無門,唯人自取,今天,你恢復了真面目,但卻將永無機會再扮那種搖尾乞憐的可憐角色了。」

    那種鎮定的神色,是不帶絲毫做作、偽裝的成份,唯一使人能立刻體會得出的,是那份異乎尋常的鎮定中所流露出的深沉殺機。

    內心裡,本來就一直覺得這個年輕人高深莫測得近乎有些神秘,也有些令人打心底深處覺得他可怕,山君易居賢雖然記得很清楚他是千真萬確的扣住了寒松齡的腕脈,聞言仍不由自主地低頭向桌面上望去,顯然,他連自己五指上傳來的感覺都有些不大敢相信了。

    手,仍然結結實實地扣在那只潔白如玉的腕脈上,懷疑立刻變成了自信與驕做,山君易居賢大笑道:「哈哈,姓寒的,老夫佩服你那份超人的鎮定,你年紀雖輕,卻有一代宗師鳳范,這也使老夫覺得這樣對付你並不過分,說實在的,寒松齡,打心眼裡,老夫覺得你實在可怕。」

    寒松齡笑笑道:「易前輩,現在你不覺得我可怕了嗎?」笑容與話聲,都使人覺得充滿了嘲弄意味,也帶有些許強者對弱者的憐憫。

    神氣活現地把臉一沉,山君易居賢道:「現在你已在老夫掌心中了,老夫還有什麼好怕的,還有,你要記住,雖然你說話的時間已不太長了,但是,別叫我前輩,你要認清楚了,老夫是你的要命敵人。」

    仍然帶著那種令人不安的笑容,寒松齡道:「易前輩,人們往往身到死亡邊緣時,反而會忘了死亡的可怕,是嗎?」話落左手緩慢地抬了起來。

    右手五指猛一加勁,山君易居賢冷喝道:「放下那只爪子。」

    俊臉上沒有一絲痛苦之色,就好像寒松齡那只被人抓住的腕脈上根本沒有感覺神經似的,左手仍在緩慢地向上抬動著。

    大廳中一片寂靜,落針可辨,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二人身上。

    山君易居賢猛一提氣,提足功力貫注於左臂上,死命扣了下去,同時大喝道:「放下那只爪子,聽到了沒有?」

    左手仍在向上移動著。

    趙宗源原來輕鬆的臉色漸轉凝重了,心中打著轉,思忖道:「如果以易居賢的功力,竟然在抓住他腕脈的情況下都控制不了他的話,今日之局可就要大費周章了。」

    臉上雖然仍帶著笑容,但卻已攏上了一層濃濃的寒霜,寒松齡左手移動到易居賢扣住他有手腕脈的手腕上空不到五寸的地方,冷冷地道:「易前輩,假使你已經施出了全身功力了的話,現在,你該覺得可怕了,因為,真正被制的,不是我。」

    飛錢追魂頭陀也已看出事情有些不大對頭了,雙目盯著寒松齡,右手探人懷中,掏出那疊為數有二十四面的薄如蟬羽的銀錢放在面前桌上。

    右手確實已施出全部臂力,山君易居賢此時又開始懷疑自己了,為求萬全之計,他放在腿上的左掌暗中提了起來。

    白鳳公主與荒城孤劍放在桌面上的四隻手,全部緊握著拳頭,鼻尖上都浮現了汗珠,四目也不停地在寒松齡籠著寒霜的臉上打著轉,很明顯,他倆與敵人一樣的提心吊膽,只是期望不同而已。

    「躺下。」

    山君易居賢爆雷似的聲音,把凝神待變的雙方都嚇了一大跳,在這聲暴喝聲中;他左掌全力向寒松齡腰眼上推了出去。

    也沒看到寒松齡舉在空中的左手是怎麼下來的,山君易居賢的左手才一動;突覺右腕一緊,全身立時全麻了,那只左手只不過才推出了一半,便已失去了控制。

    就算寒松齡那只左手原本就扣住了山君的腕脈,這種快速的反應已足以令人咋舌了,何況,那隻手距離原在五寸以上呢?眾人被山君易居賢震動了的心弦才定下來,猛然看到這種出乎意料之外的變化,不由全呆了一呆。

    幾乎想也沒想,飛錢追魂頭陀悟本右手向面前那疊飛錢一探,接著向外快如閃電地連動三次,三絲銀線毫無聲息地向寒松齡飄了過去。

    飛錢的速度,使人難以形容,以當時的情況來說,也許只有以寒光一閃能描繪出其激射之速。

    山君易居賢才覺得左手失去了控制,人已不由自主地凌空飛了起來,而且,在飛出的同時,身上也被注入了一種自己抗拒不了的奇大勁力。

    血光突然崩現,慘厲的沉悶哼聲未已,一條人影直落在兩排桌前的寬走道上。

    飛錢追魂頭陀大笑一聲道:「哈哈,小子,連佛爺我三面銀鈸你都……」

    話突然凍住了,因為,他看清了倒在地下的並不是寒松齡,尤其使他難堪與驚訝的是那三面飛錢沒有一面落空,也沒有一面透切過去。

    雙肩與腰問各鑲著一面鮮血染紅了的半邊露在外面的飛錢,山君易居賢仆臥地上。仰著那張失色的煞白老臉,雙目失神地盯著端坐在原位上的寒松齡。

    寒松齡這一著,又出乎了眾人意料之外,單只那個絕字,已壓得對方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了。

    山君易居賢張著發乾的口,慘然一笑道:「寒松齡,老夫一直覺得你很可怕,可惜,老夫沒有及時離開你。」

    冷冷地,低沉地,寒松齡道:「現在你完全離開了。」

    慘淡地點點頭,易居賢道,「而且是永遠離開了,因為,老夫陪上了一條……命。」話聲才落,脖子一軟,「噗」的一聲,臉已平打在石地上,三魂七魄已脫離了軀殼了。

    白鳳公主輕歎一聲,別過臉去,他,雖然背叛了她,也曾想出賣她,但是,她仍忘不了他曾在她困危的時候助過她。

    人與人之間的恩怨,的確很難完全分得一清二楚。

    本就充滿了火爆肅煞氣氛的大廳中,因刺目鮮血的突然崩現,氣氛變得更火爆、更陰沉。

    崑崙三子要走的決心更堅定了,老道士低沉地喧了一聲「無量壽佛」,轉向趙宗源,稽首道:「趙老施主,貧道三人告辭了。」

    寒松齡高深莫測的功力,雖然使趙宗源心中沉甸甸的如同壓上一塊千斤巨石,但他表面上卻依舊鎮定如恆,沉聲道:「避開這趟渾水?」

    老道士淡淡地道:「貧道不反對老施主的說法,因為,貧道等是方外之人。」

    康源山突然插口冷笑道:「隱松子,你可知道你是在跟誰說話嗎?」

    隱松子淡淡地道:「趙施主雖屬武林名宿,執關外武林同道之牛耳,但貧道事先已聲明過,貧道三人是方外之人,自認並非武林中人,康施主請勿誤會。」

    康源海笑道:「出家之人以慈悲為懷,道長目睹眼前這種屍陳血湧的場面,可有何感想?」

    隱松子冷漠地道:「是非自有天斷,公道長存人心,貧道等既然不願涉及江湖恩怨,自然也不便妄加斷言。」

    康源山冷笑道:「隱松子,你的話越說是越中聽了,你們是認定了本莊無留客之能了嗎?」

    隱松子臉色一沉,冷聲道:「施主言辭,咄咄逼人,貧道反問一句,這翠松園難道是龍潭虎穴嗎?」

    飛錢追魂頭陀悟本,三面飛錢不但沒傷到寒松齡,反把山君易居賢殺了,既羞又怒,正有一肚子火沒處發洩,聞言冷笑道:「道長,看來你們是有心要闖闖這個龍潭虎穴了?」

    一直坐著沒有開口的另外兩個道人突然全站了起來,隱松子抬手阻住了二人開口,冷冷地道:「既然貴莊自承這裡是龍潭虎穴,貧道三人,已入龍潭,不闖也得闖了,咱們走。」

    話落當先起步,但然向大廳門口走去,另外兩個道人緊跟著在他身後,舉止也十分從容。

    飛錢追魂頭陀老臉一沉,兩隻大手閃電般按在面前一疊飛錢上,眸子中凶光閃射著。

    趙宗源見狀沉聲道:「讓他們走吧。」

    飛錢追魂頭陀聞言變臉道:「趙老爺子,你怕事,本座可不怕。」

    老臉突然一沉,精目突然透出兩股逼人的冷芒,趙宗源冷聲道:「我說讓他們離去,悟本,你聽明白了嗎?」

    崑崙三子雖然神態從容,但卻步步為營,小心異常,固此,行動十分緩慢,此時距門口仍有兩丈左右的距離。

    飛錢追魂頭陀悟本黑臉一沉,獰聲道:「趙老爺子,這是命令?」

    趙宗源道:「是命令。」

    悟本冷笑道:「以一個三佛台外使的身份發號施令,趙老爺子,你可知道本頭陀在三佛台中的身份?」

    趙宗源冷聲喝道:「不要跟我講身份。」

    悟本厲聲道:「趙宗源,你反了?大爺的事,你也配管嗎?」

    冷冷地笑了一聲,趙宗源道:「悟本,要造反的只怕是你。」話落有手一揮,青光一閃,「啷」的一聲,飛錢追魂頭陀面前的棗木桌上出現了一面三寸見方的青銅牌,銅牌速度之快,使悟本連閃避的意念還未生出之前,便已到達面前了。

    一見青銅牌,飛錢追魂頭陀與九首神臉色立時大變,霍然站起身來,惶然地轉向趙宗源,齊聲道:「屬下不知趙爺封四方護法,失禮犯上,望乞恕罪。」

    崑崙三子此時距大門尚有四五尺遠,聞言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一停。

    沒有理會恭身而立的兩個三佛台使者,趙宗源目注崑崙三子的背影道:「三位道長聽清楚了吧。我們後會有期,三佛台長白山北護法趙宗源不送了。」

    隱松子住腳緩緩轉向趙宗源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這幾年,趙施主在關外,替三佛台做了不少事,也……」

    既然表露了自己的身份,趙宗源已無所顧忌,哈哈地長笑一聲,打斷隱松子的話,道:

    「哈哈,也殺了不少人,而且還是在武林中大有名氣的所謂俠義中人,是嗎?哈哈,不錯,老夫確實除了不少異己;因此,也不在乎多殺幾個,三位道長回去之後,最好能找個地方躲一躲,等老夫有朝一日登上崑崙山時,找不到三位。」

    隱松子老臉微微一變,莊嚴地道:「貧道三人,年在八旬以上,死不足借,屆時將在山上恭候大駕,只望趙護法能上稟貴主人一聲,不要殘毒崑崙無辜弟子。」

    趙宗源冷笑道:「三位認定了趙宗源不敢獨自前往嗎?」

    隱松子莊重地道:「趙施主,這不是逞口舌之利的時候,望施主切記貧道之言,貧道告辭了。」話落輕歎一聲,轉身大步向廳外走去。

    趙宗源大笑一聲道:「哈哈,好,好,有朝一日,三佛台任一位佛爺有意到關外來一遊的時候,老夫當領他們到崑崙山上走一遭,哈哈……」

    目注崑崙三子在大廳門口消失之後,趙宗源突然轉向悟本道:「悟本。」

    心頭一震,悟本急聲道:「屬下在!」

    趙宗源冷冷地道:「去把你那三面飛錢收回去。」

    應了聲「是」悟本急步走到山君易居賢的屍體旁邊,帶血把三面飛錢抽了下來,走回自己的位置。

    趙宗源道:「你們兩個都坐下。」

    同聲謝過罪,二人一齊坐了下來。

    趙宗源又道:「悟本,聽說你能一次發出二十四面飛錢,可有此事。」

    悟本道:「上稟護法,本座一次能發出十二面,家師每次能發二十面。」

    趙宗源一怔道:「令師是哪位?」

    悟本道:「上稟護法,家師亦在三佛台中效力。」

    趙宗源心頭一凜道:「令師什麼職位?」

    悟本有點為難地道:「家師自居堂主之職。」

    趙宗源聞言一怔,暗道:「三佛台青蓮、紅蓮、白蓮三堂,堂主地位僅次於三佛,怎麼就沒聽說過哪位堂主會用飛錢呢?」轉念間,不由脫口道:「哪位堂主?」

    悟本道:「家師從未用飛錢對敵過,故而,不准本座提及他老人家的名字。」

    趙宗源聞言不敢再問下去,神色一緩道:「你可想將十二面飛錢一次出手,看看它們的威力?」

    悟本道:「本座未碰到過堪敵十二面的人。」

    趙宗源笑道:「目前就有這麼一位,你可想試試嗎?」悟本聞言立時會意,大笑道:

    「本座願意,哈哈……」狂笑中,雙目緊盯著寒松齡。

    趙宗源坐了下來,轉向寒松齡道:「寒盟主,你我之間已不需要客套了,老夫的話你可聽明白了?」冰冷地笑了一聲,寒松齡道:「寒某既敢闖你翠松園,就沒打算空手離開,誰先上都是一樣,請!」

    大笑一聲,趙宗源道:「好,有豪氣,你要不要另選個位置,以免波及他人?」

    寒松齡道:「既屬敵對之勢,尊駕用不著假惺惺,對付這種未入流的東西,寒松齡還用不著費那許多波折。」

    悟本聞言大怒,冷哼一聲,雙手突然按在面前那堆銀錢上,獰笑道:「小輩,你狂得叫佛爺受不了。」話落雙手先後閃電般向外揚了出去。

    如同兩道貫日長虹,也像飛瀑驚鴻,飛錢追魂頭陀悟本雙臂連連揮動了幾次,他面前一疊十二面飛錢,就如同了受了魔似的,突然凌空分成兩道寒光,電射向寒松齡,快捷、狠毒、奇奧,令人乍看之下,就好像是那兩道足以取人性命的錢光虹影,原本就搭架在三人之間似的。

    寒松齡心中雖然早已有了戒備,乍見之下,心頭仍不免為之一沉,俊臉上也浮上一絲少見的驚容。

    打從悟本開口說第一句話那時起,荒城孤劍燕行雲心中就已厭惡著他了,因為,他那種飛揚拔扈不可-世的神態,使任何一個武林中的人都難以忍受。

    燕行雲心中雖然恨火高熾,但卻一直沒有開口,在寒松齡面前,他知道怎麼做才能配合自己的身份。

    悟本的飛錢一出手,荒城孤劍心中突然閃過-絲靈光,雖然寒松齡仍然沒有開口,但他卻知道自己可以這麼做了。

    劍,本來就一直抓在左手中,燕行雲目中厲光一閃,就在寒松齡俊臉上寒光-閃之際,他已起身遞出了劍招。

    起身、拔劍、出招,任誰也看不出哪個動作在先,哪個在後,就好像他人原本就站在那裡,劍網也原本就佈置好了似的。

《玄門劍俠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