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夜探寶宮

    燭光閃動著,明亮的光芒照在小室四周低垂的紫絨窗簾上,輝映出一片淡淡的、暗暗的紫色光芒,這種光輝本來能使人有一種暖暖的感覺,只是,那種藏不住的淒清淡涼的氣氛、景象,卻把這片人為的暖意全掩去了。

    看看那紅蠟連綿不幹的蠟淚,一行行、一滴滴的垂掛在蠟身上。

    聽聽室外那呼呼的淒切寒風掃過了屋頂的單調聲音,那時斷時續、如位如訴地吹拍著。

    而這間精潔、雅靜的小室內,除了全身幾乎全都裹傷的白布內的寒松齡孤伶伶的、如同被世人遺忘了般的躺在那裡之外,這小室內,竟沒有半個陪伴他的人。

    這一切,除了深深地刻劃出單調、淒涼之外,還能代表什麼?夜,是很深了。

    偶而,小室門外會響起幾聲緩慢、單調的腳步聲。但那聲音,在黑夜中,沉重得聽起來活像是踩在人心上似的,使人有一種被壓迫、被禁錮而卻又無法掙脫的感覺。

    寒松齡知道那是北海神龍故意留在室外佯做監視自己的手下,他們不敢打瞌睡。

    寒松齡知道他們在等待什麼,因為,他自己也在等待著什麼。

    等待的時光總是不易度過的,尤其,在這等寒冽淒清的冬夜裡。

    突然,小室外緩慢、低沉胸腳步聲變得輕快而急促起來,然後,停下來了。

    停下的位置,寒松齡估計是在樓梯口,這是自北海神龍走後第一次發生的突然變化。

    寒松齡知道室外守衛的人所等待的人來了,那也正是他所等待的。

    紅潤的俊臉,突然間變得蒼白如紙,寒松齡好像突然受了極重的內傷似的。

    門外,一個低沉的聲音急促地道:「葉浩,白老頭這上半夜裡,有沒有派人來探視過?」

    另一個聲音道:「啟稟二位堂主,他沒有派人來探視過。」

    先前說話的人道:「他臨走的時候有沒有交待什麼?」

    葉浩道:「啟稟……」

    「不用那麼囉嗦,直接了當地說就是了,咱們沒有那麼多時間。」

    葉浩連聲應道:「是是……」話落稍微一停,道:「幫主交待說,寒松齡雖非本幫之大敵,但對本幫日後在中原的發展,可能有所阻礙,因此,嚴格地叮囑屬下等務必小心看守,不要被他們的人救去。」

    先前的人陰沉地冷哼了一聲道:「他的傷勢如何?」

    葉浩肯定地道:「很重。」

    「嗯」了一聲,那人突然道:「老二,咱們進去看看,見機而行。」

    門,無聲無息地被人推開了,北海派的兩個堂主,坦然地跨步走了進來。

    寒松齡以冷漠而低沉的聲音道:「我早就算到二位會再來的。」

    兩張老臉同時浮上了戒懼之色,直到他們看清寒松齡的臉色時,那種驚懼才退了下去。

    右邊白面無血色的老者,冷笑一聲道:「你還算到了什麼,寒盟主。」

    輕蔑地冷哼了一聲,寒松齡道:「吃裡爬外,武林之中,以二位這種行為,最為人所不齒。」

    左邊黃臉膛兒的老者冷笑道:「寒盟主,你這是在教訓我們?」

    冷冷笑了一聲,寒松齡道:「戴秀雨,你想想看,像你們這種人,還有可教訓的價值嗎?」

    冷笑一聲,白面老者道:「寒盟主,你倒挺有知人之能的嘛!」

    寒松齡冷冷地道:「哼,過獎,過獎,寒某雖愚,還不至於愚到像姓白的一樣的不識忠奸。」

    白面老者嘿嘿冷笑一聲道:「你沒有告訴白老頭你心中的想法?」

    猜不透對方活中之意,寒松齡不敢明朗的開口,只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白面老者會錯了意,以為寒松齡正在後悔沒有把今夜要發生的事告訴北海神龍,寬心得意地笑了一聲道:「寒盟主,看來你是失著了。」

    寒松齡冷笑一聲道:「郝世傑,寒某雖與白老兒站在敵對立場,但卻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二位如果敢對寒某有什麼超越常軌的行動,白老兒只怕也放不過你們。」

    戴季雨冷笑一聲道:「寒盟主,就算我們今夜不對你有什麼越軌行動,日後白老頭也照樣的放不過咱們弟兄。因此,嘿嘿,寒盟主,我看你就別再動那恐嚇的伎倆了,你還是乖乖地認命,跟咱們兄弟走吧。」

    蒼白的俊臉故作驚愕的一變,寒松齡道:「走?到哪兒去?」

    郝世傑奸險地笑道:「去會會你的一個老朋友。」

    寒松齡道:「二位有話何不明說?」

    戴季雨陰沉的一笑道:「寒盟主,送你進關內,你不是一心一意地想著要進關內去嗎?」

    怔忡了好一陣子,好像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平復了內心的激動似的,寒松齡道:「把寒某送交給三佛台?」

    郝世傑道:「還是寒盟主腦筋靈活。」

    寒松齡道:「二位可以獲得什麼代價?」

    戴季雨道:「三佛台派白面修羅及三尺金童在摩天嶺探紫金的事你聽過吧?寒盟主,你的身價,可抵三車萬兩裝載的紫金,這是武林中數百年來最高的價錢,寒盟主,你該為此而覺得驕傲,咱們兄弟嘛,名利雙收,也為此覺得意呢!」

    寒松齡道:「如果二位將寒某送回碧血盟,寒某可以給二位更高的代價。」

    搖著頭,戴秀雨道:「老夫相信你是出得起更高的價錢,但是,寒盟主,那只是利,老夫還要名。」

    寒松齡道:「二位還要什麼樣的名?」

    郝世傑道:「寒盟主,當今之世,能令三佛台上下不安的只有你寒松齡,因此,老夫兄弟三人所要的名,寒盟主出不起的。」

    寒松齡冰冷地笑了一聲道:「名利熏昏了二位的心智,也將奪去二位的性命。」

    戴季雨冷冷地道:「寒盟主,你說得或許不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兄弟二人,為財為名而死,也沒有什麼不對的,只是,這些你只怕都看不到了。」話落一頓道:「老大,咱們得上路了。」

    郝世傑道:「夜長夢多,咱們是該走了。」話落轉向寒松齡,陰沉地道:「寒盟主,你被人背進白雲山莊,也得由人背著才能出去吧?」

    寒松齡道:「二位若提著寒某的項上人頭走,不要更方便些嗎?」

    言下之意,無異是在告訴二人,他沒有反抗的能力了。

    戴季雨放心地點點頭道:「他們說,最好是能把活的帶去,寒盟主,因為你親手殺了三佛中的老三。」

    郝世赤低聲道:「老二,咱們得走了,你背著寒盟主,嘿嘿,可別弄痛了他,他全身是傷。」

    法華寺位於臨榆鎮近郊,建築宏偉,佔地數十畝,堪稱山海關附近數鎮之中建築最具規模的大寺廟。

    初升的旭日,照在雪封冰蓋的屋脊上,遠遠看去,就像一座小山。

    山門緊閉著,任何人都會以為此時廟內的和尚還沒有起身,這座大廟,自從換了個精海怪似的明通和尚之後,便停了作早課的常規,更由於常有進廟朝奉的美女失蹤,這裡也減少了進香的善男信女了。

    法華寺,外觀是個佛門聖地,裡面可就不同了,明通帶來了一切富賈豪門應有的設備,寬敞的大雄寶殿已成了他會朋宴客的大廳堂。

    此刻,大廳上的景色就是如此。

    明通和尚高踞在主位上,他是個眉濃如墨、環眼帶煞、塌鼻血盆口、滿臉橫肉的大和尚,身高足有九尺以上,腰粗似桶,滿身除了煞氣、凶殘的氣息之外,找不出一點出家人的祥和慈善。

    客位上,坐著北海派的兩個堂主,一臉諂媚恭敬之色。

    橫裡坐著兩個陪客的人,明通和尚右手邊坐的是個身高看來不滿三尺,滿頭黃髮凌亂。

    目活如猴,頰瘦如削的一個年在五十上下的小老頭,單由那份長相,武林中人任誰都能一眼認出他就是凶殘、狠毒出了名的三尺金童何飛明通和尚左手邊坐著一個白淨面皮、劍眉朗目、鼻直口方的三十上下的青年,此人全身白色衣袍,臉色冷漠肅煞,給人一種高雅冷做的感覺,他,就是白面修羅閻海雲。

    大殿四周,還擺了另外四張大八仙桌,圍坐著三四十個老少不等的江湖客,人雖然不少,但卻鴉雀無聲,顯出一片嚴肅氣氛。

    明通和尚看看對面坐著的兩個北海派的堂主,伸手抓起面前的大酒杯,起身高舉過頂,以粗暴震人耳膜的聲音道:「兩位堂主,連夜勞頓,將本派重犯親送上門,實在不巧得很。

    二位佛爺正好有事要在總壇會商,不克親來接待,面陳謝意,酒家代表二位佛爺,借一杯薄酒,先陳謝意,干!」話落仰頸一飲而盡。

    慌慌張張的雙雙站起來,郝世傑連聲道:「大師言重了,我兄弟二人不敢當,來,老二,咱們也干了。」話落與戴季雨雙雙一飲而盡。

    明通和尚伸手抓過酒壺親自過去替郝世傑及戴季雨倒滿兩杯,然後走回原位,把自己杯中的酒也倒滿,高聲道:「眾家弟兄們,來,這一杯讓我們大家來敬敬我們恭候已久的碧血盟寒大盟主!」

    話落轉身面向大雄寶殿上奉的三尊大佛像,寒松齡就被安置在居中那尊高有兩丈的坐佛懷中。

    大殿上響起一片喧嘩,所有的酒杯,都向著背依在大佛臂彎中,滿身裹滿了白布的寒松齡。

    手,有點控制不住地抖動著,白面修羅閻海雲冷漠的臉上閃動著無比的激動表情,時間雖然極其短暫,但卻沒逃過明通和尚的兩眼。

    明通和尚仰頸飲完杯中的酒,面向著寒松齡道:「寒盟主,你可認得洒家嗎?」

    寒松齡冰冷地道:「明通,說別人,寒某可能認不得,提起你,寒某清楚得很。」

    明通哈哈大笑了一陣。道:「寒盔主,聽說你很有兩根硬骨頭,從不向強敵低頭,今天,該也不會例外才是。」

    寒松齡冷漠地道:「尊駕以為寒某想恭維你?」

    明通和尚道:「怎麼,莫非你還有比恭維更好聽的話?寒盟主,你說說看。」

    寒松齡道:「昔日江湖上有個姦淫、擄掠、狼心狗肺的東西,綽號人稱為洪荒遺梟黃尚清的畜牲,朋友,你跟他是知心之交吧?」

    老臉一變,明通和尚猛然向前跨出一步,右掌本能地揚了起來,但卻沒有拍出去,深吸了一口寒氣,生硬而緩慢地道:「年輕人,你知道是洒家?」

    寒松齡道:「否則,寒某也不會那麼問了。」

    明通道:「寒松齡,此時此地,這些話你實在不該說。」

    寒松齡道:「朋友,你以為寒某該說些什麼?」

    明通和尚陰森森地道:「也許,你什麼也不該說,年輕人,那樣你也許會死得乾脆些,」話落一頓,陰冷地道:「現在,嘿嘿,可就不同了。」

    毫無懼意地冷笑了一聲,寒松齡道:「千死萬死,總是一死,會有什麼不同的?」

    明通和尚大笑道:「哈哈,年輕人,你可是想見識見識?」

    冷冷地笑了一聲,寒松齡沒有開口。

    雙臂向上一伸,止住大殿上的喧嘩聲,明通和尚沉聲宣佈道:「眾家兄弟,飲酒作樂,自古皆然,今天我們同樂於此,自該有點樂事做做才是,現在,大家先坐下來。」

    大殿上喧嘩聲立停,眾人相繼坐下。

    向四周掃了一眼,明通和尚道:「咱們學武的人,任何樂趣自然離不開武功,今天,當然也免不了用武功,現在,咱們就以寒盟主做為判決人,借他的身體,給我們一個一較長短的機會,大家以為如何?」

    大殿上立時響起一片歡呼聲。

    白面修羅閻海雲臉色又是一變。

    三尺金童突然站起身來,道:「大和尚,誰先動手?」

    明通和尚道:「何兄以為呢?」

    有意無意地掃了白面修羅閻海雲一眼,三尺金童何飛道:「咱們是客隨主便,聽您的了。」

    明通和尚突然轉向白面修羅閻海雲道:「閻兄以為呢?」

    白面修羅閻海雲一怔,脫口道:「大師何事?」

    明通和尚道:「咱們方纔所說的,閻兄莫非沒有留意?」

    白面修羅閻海雲的確沒有留意,白淨的臉上,立時一變,忙道:「小弟全聽到了。」

    明通和尚溫和地道:「那麼何兄弟的說法,閻兄可同意嗎?』,白面修羅閻海雲實在不知道他們方才說了些什麼,胡亂地道:「兄弟完全同意。」

    盯著白面修羅,明通和尚道:「閻兄,聽說寒盟主與你誼屬同門,他不但是太虛老人一系所傳下來的寒劍門中的傳人,而且還是已故三佛的記名弟子。」

    白面修羅閻海雲強壓著心中起伏的波瀾,以低沉的聲音道:「這個兄弟知道,莫非大師以為兄弟存有二心嗎?」

    明通和尚道:「洒家怎敢,不過,哈哈……」

    白面修羅閻海雲臉色一變道:「大師的話還沒說完。」

    明通和尚道:「俗語說得好,『人不親,土親』,閻兄弟,寒松齡與你,終究是誼屬同門啊。」

    心中有些明白過來了,白面修羅閻海雲隨口道:「大師何不把你的本意直截了當他說了出來,小弟在此恭聆著。」

    老臉一寒,明通和尚道:「閻兄弟,洒家及二位老佛爺對你的忠心不二,是一向深信著的,但是,咱們幫下人多口雜,難免有些人會說閒話,你可曾聽過?」

    白面修羅冷聲道:「兄弟不曾聽過。」

    明通和尚道:「閻兄弟,他們卻說已故三佛門下出忠義之士,不可能有人背叛,因此,有人說你與三佛台合作,替他們設計掘金的計劃,是因為你家在中原,受制於三佛台,也有人說你是另有居心,臥底於三佛台。」

    倏地站起身來,閻海雲道:「大師也相信嗎?」

    明通和尚道:「不信。」

    白面修羅閻海雲道:「那大師說這些話的用心何在?」

    明通道:「為閻兄弟你好。」

    白面修羅道:「為我好?」

    明通和尚點頭道:「不錯,為你好,因為,洒家給你找到了一個洗雪的機會。」

    白面修羅心頭猛然一震道:「什麼機會?」

    指向身後大佛懷中的寒松齡一指道:「殺了他。」

    白面修羅閻海雲道:「逼我同門操戈?」

    明通和尚道:「閻兄弟,洒家是為你好。」

    三尺金童何飛也道:「閻兄弟,你也是本幫中的一份子,常言道:『大義滅親』,何況,你與他只不過同門而已,非親非故,有什麼好猶疑的呢?」

    白面修羅道:「何兄,假使換了你的話,你怎麼做?」

    三尺金童何飛一怔道:「動手。」

    白面修羅閻海雲道:「真的?」

    三尺金童臉一變道:「你不信?」

    明通和尚冷笑一聲道:「閻兄弟既然珍惜同門之情,洒家自然也不便強人所難,何兄弟,就由你動手吧。」

    伸手在桌上摸起一雙筷子,三尺金童何飛道:「好,就由兄弟獻醜吧,我這雙筷子取他雙目。」話落就待揚手。

    白面修羅突然冷喝道:「慢著,我動手。」話落翻腕拔出背上長劍。

    全桌的人同時站了起來,各人臉上都是一片戒備之色。

    望著白面修羅閻海雲,明通和尚道:「閻兄弟要用劍嗎?」

    白面修羅冷冷地道:「兄弟我殺他的方法難道也得受限制嗎?」

    料定了白面修羅逃不出自己的掌握,明通和尚狂笑一聲道:「哈哈,閻兄弟說得很對,倒是洒家太過於多心了。」

    白面修羅緩步走到供桌前,搖身一晃,飛身躍落大佛盤坐的右腿上,站在寒松齡身邊,但卻沒有立刻下手。

    森冷地微笑著,明通和尚道:「閻兄弟怎麼還不下手?」

    臉上掠過一抹冷光,白面修羅冷哼一聲,才待開口,突見大殿外神色匆忙緊張地走進一個三佛台的手下弟子,那人走到明通和尚身邊,恭敬地道:「啟稟護法,有人投帖拜山。」

    明通和尚道:「誰?帖呢?」

    那漢子恭敬地把手中帖呈遞上去。

    接過大紅帖,明通和尚順手打開,老臉突然一變,然後緩慢地把目光投在北海派的兩個堂主身上。

    就覺得從心底深處冒上一股寒意,郝世傑與戴季雨都不安地把目光集中在明通和尚的臉上。

    明通和道:「他們一共來了幾個人?」

    送帖的漢子道:「兩女一男。」

    明通和尚道:「這麼說,馭鳳聖女樊梅芳也來了。」

    一聽提到樊梅芳,郝世傑與戴季雨就知道事情與他們有關,郝世傑不安地道:「大師,是衝著我們兄弟來的?」

    明通和尚高深莫測地道:「不錯,是衝著賢昆仲來的。」

    戴季雨怔道:「大師,我兄弟二人對本幫可是忠心不變的啊。」

    明通和尚道:「二位不是為了那三車紫金的獎賞嗎?」

    郝世傑變臉道:「大師怎麼能說這種話呢?」

    明通和尚笑道:「這麼說,二位為了表示忠於本幫,連那三車紫金也不要了?」

    戴季雨不滿地道:「大師,這話怎麼說?」

    明通和尚道:「事情不是很簡單嗎?我們之間,只是買賣關係,可沒有其他別的交情,洒家犯得著去為二位得罪北海神龍夫婦嗎?」

    戴季雨聞言大怒,脫口道:「大師這不是過河拆橋嗎?」

    明通和尚老臉一沉道:「二位,這裡是老夫的居處,你們說話可礙小心點,如果你們有自信,現在洒家就把那三車紫金交給你們,你們馬上走。」

    戴季雨冷聲道:「你知道我們走不了?」

    明通和尚冷冷地道:「那是你們的事。」

    郝世傑歎了口氣道:「好吧,這樣吧,大師,三車中我們只取一車好了。」

    明通和尚道:「如二位落在北海神龍夫婦手中,不但一車都取不到,只怕還得送上兩條命呢。」

    郝世傑冷笑道:「大師,你做得很絕。」

    明通笑道:「洒家只是就事論事而已,二位如果不願聽,洒家不說也就是了,洒家還得去接待客人,不多陪二位聊了。」話落舉步向殿外走去。

    郝世傑道:「好,我們兄弟答應三車都不要了。」

    止住腳步,明通和尚道:「還是郝兄看得開些,」話落臉色一沉,道:「眾家兄弟聽著,只要咱們把北海的人擋回去,三車黃澄澄的紫金就由大家分了。」

    大殿上立時響起一片哄然之聲,眾人紛紛站了起來,各自抽刀拔劍地準備出動。

    恰在此時,銀光一閃,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嘟」的一聲插落在明通和尚面前的桌上,匕首柄上飄著-方白旗,上面寫著三個醒目的硃砂紅字:「碧血盟」。

    三尺金童何飛臉色倏然一變,就要向大殿外奔走。

    明通和尚低聲道:「慢著,碧血盟既敢明日張膽的飛刀傳書,必然有備,我們暫時不要妄動。」

    明通和尚口中道出「碧血盟」三字,大殿內所有三佛台的徒眾,個個為之動容,先前的躍躍欲試的神態與氣焰立時就消失了三分。

    三尺金童何飛心頭也是一震,但卻未形之於色。故示豪邁地道:「碧血盟首腦人物已落人咱們手中,諒他那些不入流的手下也不敢輕舉妄勸,怕他怎的?」

    明通和尚陰沉地道:「話是說得不錯,但洒家卻怕這中間別有文章。」話落一雙銳利如刃的目光突然凝注在郝世傑及戴季雨二人臉上,沉聲道:「二位可曾想過,碧血盟何以會與北海派同時趕到的問題嗎?」

    郝世傑老臉一變道:「巧合罷了。」

    明通和尚濃眉一皺道:「洒家可不做此想。」

    三尺金童接口道:「對啊,事情何以會這般巧合呢?」

    戴季雨原本就有一肚子火,聞言老臉一沉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大師既然對我們兄弟二人如此懷疑,我們走就是了。」

    明通和尚冷森森地道:「走,有那麼容易嗎?」

    三尺金童何飛右手一揮道:「給我把這兩個奸細圍起來。」

    大殿上哄然一聲,三四十個人,果真一湧而上,把二人圍了起來。

    明通和淌冷酷地道:「退下去,他們只要自信能脫出洒家雙掌之下,就讓他們走。」

    郝世傑二人原本打著名利雙收的如意算盤,卻沒想到不但名與利沒得到,反倒落了個身陷重圍,命在旦夕,那份悔恨就不用提了。

    氣極仰天狂笑了一聲,郝世傑道:「好,明通,老夫今天算是認清了你這個唯利是圖、好夕不分的惡霸了,來吧,今天既然走到這步田地了,多說無益,你我只有各憑所能,來分辨曲直了。」

    明通突然又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冷冷一笑道:「你說洒家好歹不分,你可有什麼證據?」

    郝世傑冷笑一聲道:「姓寒的傷重不能動彈,不就是一個證據嗎?」

    明通和尚聞言心頭一動道:「對啊,要是他們是有意的安排,怎敢大意地把一個重傷的寒松齡往我手中送呢?」

    明通臉色立刻緩和了許多,沉聲道:「閻兄弟,該動手了,洒家急著要借寒盟主的首級一用。」

    白面修羅背對著寒松齡,面向明通和尚道:「大師,頭是六陽之首,借下來怎麼活呢?」

    明通和尚道:「閻兄弟,目下咱們身陷重圍之中;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白面修羅閻海雲聲音中充滿恨意,冷冷地道:「大師,閻海雲可不是在同你說笑。」

    三尺金童何飛臉色一寒,道:「閻海雲,你想幹什麼?」

    白面修羅閻海雲道:「救寒松齡。」

    三尺金童勃然作色,冷喝道:「你不要命了?」

    白面修羅閻海雲淒涼地道:「我姓閻的早就不該活了,我之所以活到現在,目的就是想看看能能不能有那麼一天,讓我親眼看到你們的下場。」

    明通和尚冷笑道:「你可是沒有耐心再等下去?」

    白面修羅道:「在摩天嶺,當我們到關外出現了寒松齡時,我就以為那一天快要到了,卻沒想到多年的希望會突然散滅於此地。」

    三尺金童何飛冷笑道:「閻海雲,你實在該再等下去才是,你不說,誰知道你的居心呢?」

    白面修羅閻海雲道:「早年家師及二位師叔臨終前曾叮囑過我等寒松齡,現在,我等到他了。」

    明通得意地道:「但是,他卻落在我們手中了,對嗎?」

    白面修羅道:「我未死之前,他還沒有落在你們手中。」

    老臉上閃動著殺機,明通和尚道:「你能活多久?」

    三尺金童冷聲道:「大師,把他交給我吧。」

    明通和尚道:「我們得爭取時間。」

    三尺金童何飛道:「我知道。」話落,躍跳上供桌,伸手指著白面修羅閻海雲道:「姓閻的,你過來還是我過去?」

    白面修羅閻海雲道:「在下說過,我要守住寒松齡。」

    三尺金童何飛輕蔑地道:「你有自信嗎?閻海雲?」

    一直沉默著的寒松齡,此時突然開白道:「他沒有自信,我有,何朋友。」

    「友」字一落間,他身上的白布突然寸寸斷裂,散落四周,臉色也突然間恢復了紅潤。

    這變化,震住了大雄寶殿上所有的人。

    寒松齡冷冷地向大殿四周呆立的眾人掃了一眼道:「寒松齡使各位吃驚了。」

    從孤立無援的狀態下,突然間得到一個名動武林的得力大援,白面修羅閻海雲精神立時為之大振,虎目中喜悅的光芒閃動著,目注已經站起來的寒松齡,白面修羅閻海雲興奮地道:「寒兄弟,你……你沒有受傷?」

    寒松齡笑笑道:「我受傷是事實,只是,在起程之前已全好了,否則我怎麼會來呢?」

    話落掃了北海派兩個癡立的堂主一眼道:「就算我要來,他們也不放心我來呀。」

    寒松齡沒有指明他們是誰,因此,突聽起來十分含糊籠統。

    明通和尚陰毒、森酷地目光緊盯著郝世傑及戴季雨的臉上,低沉而緩慢地道:「郝兄、戴兄,二位下了一著極高明的棋,只是,二位還有點小地方未曾算明白。」

    寒松齡突如其來的一復元,郝戴二人就知道事情已到了無法說清楚的地步了,聞言二人臉上同時一變,各自凝功戒備著。

    郝世傑緊張地道:「大師,可容我兄弟分辯一二嗎?」

    明通和尚心中有了成見,冷森森地一笑道:「我看不用再怎麼解釋了,郝兄,對寒松齡突然復元,二位除了『不知道』三個字之外,可還有什麼更完整的解說嗎?」』戴季雨急聲道:「我們的確不知內情啊?」

    郝世傑也道:「大師,這是一條毒計,我兄弟二人……」

    明通和尚道:「我知道這是一條毒計,二位哥們,你倆不說,我也看出來了。」

    戴季雨苦笑道:「我們也是被害人啊!」

    明通和尚道:「不錯,你們也是被害人,這一點,我也明白,所以,一開始我就承認你們下了一著極高明的好棋,只是,其中有一點小錯誤。」

    心中有著另一種打算,寒松齡此刻突然開口道:「大師,但不知他們犯的是什麼樣的小錯誤?」

    明通和尚冷笑道:「寒盟主,他們距我太近了些了,不是嗎?」

    寒松齡道:「大師大概對自己手底下的功夫很有信心吧?」

    明通和尚不答反問道:「寒盟主,你對自己不是也很有信心的嗎?」

    寒松齡道:「誰的信心大?」

    明通和尚道:「很難說,寒盟主,那得由事實證明一下才能知道誰行。」

    寒松齡道:「他們只要能擋得過你一擊,大師,不是寒松齡自誇,你沒有再出手第二次的可能。」

    明通和尚森冷地道:「問題是他倆能不能挨得住我這一擊。」

    郝世傑冷聲道:「大師,你冷靜點,姓寒的安排的是借刀殺人之計,大師,你可不能上他的當。」

    明通和尚道:「二位還想再說點什麼?」話落猛然向前跨出了一大步。

    不由自主地雙雙向後退了兩步,郝戴二人各自拿樁立馬。作了個預備應變的姿態。

    戴季雨道:「明通大師,你可別逼人太甚。」

    右腿一抬,「嘩啦啦」一陣杯盤落地之聲,明通和尚一腳把面前的桌子掃出一丈多遠,剛好落在大殿門口,雙目充滿殺機地盯著二人道:「哥們,空口白話,你們不要再說了。」

    郝世傑仍然不由自主地道:「大師,你難道真要眼睜睜的上人家這個當?」

    三尺金童何飛也覺得事情有點不對頭,也開口勸阻道:「大師,你不讓他們把話說明白點?」

    明通和尚道:「你還沒聽夠?」

    郝世傑一見有轉機,忙道:「大師,話不說明白,我兄弟……」

    明通和尚道:「郝兄,你們不說,還明白點,再說上一說,可就要變得模糊了,因此,二位還是拿出點真東西來,其他的,就免了吧。」

    郝世傑急聲道:「大師,你真要獨斷獨行?」

    雙掌緩緩抬到胸前,明通和尚道:「二位可準備好了?」話落又改問寒松齡道:「寒盟主,你也準備了。」

    寒松齡道:「多謝大師關照,寒某早就準備好了。」

    眼看事情已沒有挽回的餘地了,郝世傑暗中用左肘一撞戴季雨,低聲道:「大師,我勸你別盡做些令親者痛,仇者快的愚笨傻事。」

    老臉一板,洪荒遺梟明通和尚突然跨步起身,雙掌同時拍了出去。

    以明通和尚那種龐大肥滿的身體,自然而然的會給人一種行動笨拙遲緩的感覺,回此,他突然出手所展露出來的身法,會使人大驚,使人手足無措。

    因為,那身法、手法及勁道,完全不像一個有著他這種身材、這種年歲應該有的那種速度。

    事情違反常理,獻使人無法逆料、預防。

    郝、戴二人雖然早就防到了,雖然早就知道他會有反常情理行動了,但是,卻仍然無法預防,無法自衛。

    雖然,他們已用盡了全力。

    左右同時一分,二人四掌一齊飛動,合力向中間的洪荒遺梟硬壓過去。

    郝戴二人在北海派中能身列堂主之尊,自然也非無能之輩,兩人合力的一擊,威力之猛,真有排山倒海之勢。

    就像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洪荒遺梟明通和尚冷酷地笑了一笑,左足支地,陡然一個大轉身,原先向前拍出去的雙掌,突然分別拍向郝、戴二人,速度之快,就似在同一個時間內,把自己一下分成了兩個半面。

    轟然一聲大響,人影乍合突分,郝、戴二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內,各自身不由己地向後飛退出四五尺遠,落地全都覺得兩眼發花。

    洪荒遺梟明通和尚夾在二人中間,以一敵二,雖然也覺得雙臂有點麻,但卻不肯就此罷手休息。

    目光向正殿大佛像下的寒松齡瞟一瞥,明通和尚再度飛身閃射出去。

    先彈向郝世傑,後射向戴季雨,行動雖有先後之分,但與人的感覺,卻是在同一時間內完成的。

    兩聲砰然巨響,夾雜著兩聲悶哼,郝戴二人在來不及抗拒的情況下,雙雙仰跌地上,口鼻之中,血流如泉,臉色白如石蠟。

《玄門劍俠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