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仇摩揮動著長劍,腳下飛快地左跨了三大步,虯髯客壯碩的身軀像山一樣挺立著,手中的長劍似乎顯得那麼細小。

    仇摩發動了……只見他挫腕一劍刺出,在半空中橫勒而斜挑,正是崆峒「小獵鷹」劍法的起手式,「風勁弓鳴」。

    虯髯客雙腳有如兩座鐵塔一樣有牢地面,他手中的劍尖飛快地抖動著,編織成一片銀光蕩漾的密網。

    仇摩轉換了三個位置,顧宏卻一分也不曾移動,只是劍光森森,一發郎收,瞬間對了十劍之多。

    慕天雕目睹這兩人的劍法,心中暗道:「姓顧的功力精深,仇摩的劍法輕靈有餘,渾厚下足,陽要吃虧。」他在白鶴道長悉心的調教下,武學已具一代宗師的程度,眼光可謂奇準。二十招後,虯髯客陡然大吼一聲,劍身-擊仇摩,剎時內力外湧。

    慕天雕暗叫不好,忽然咦了聲——驀然,仇摩竟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硬抽回攻勢,劍勢一變,竟從側面猛攻進去。慕天雕暗道:「原來是仇摩故意賣的破綻。」

    虯髯客沒料到他這一著,急得虎吼連連,直退了五六步。

    神龍劍客是何等厲害,一著先機再也不肯放鬆,招招似風似雪,劍劍如刀如剪,崆峒的「百禽劍法」凌厲無比。

    虯髯客空負一身上乘黃山劍法,竟然施展不出,只得貫注內力,著著硬擋。

    慕天-暗道:「難怪那天『火文劍』羅平等人提出神龍劍客來一個個佩服得緊,譽為崆峒派近十年來第一高手,今旦見,果然不虛——不過仇摩此刻雖佔上風,虯髯客功力精深,一時絕敗不了——

    唉……這招可惜,要是我的話,左面補一劍『月落花殘』給他,虯髯客就非敗不可了!驀然,虯髯客長劍筆真掄,仇摩身形不動,仍用「百禽劍法」搶攻。

    那知虯髯客這一劍,乃是內力所集聚,威勢猛烈,仇摩一劍刺出,眼看便將和虯髯客的劍相撩。

    慕天雕忍不住失聲驚叫一聲。

    虯髯客滿面寒霜,內力盡發,仇摩招式已然遙出,再也撤不回來,陡然一沉劍式,不收反發。

    一彈之下,「卡」的一聲,雙劍相交,剎時間,兩股雄厚內力湧出,仇摩一退,虯髯客面帶喜色,全力一絞。

    驀然,仇摩臉色一寒,低吼一聲,手中劍順著虯髯客劍式一圈而振。

    這一下,仇摩的內力生像是陡然驟增,虯髯客大吃一驚,手中一熱,劍鞘登時被彈開約有一尺。

    仇摩輕輕一笑,一劍分心刺入。

    虯髯客奮力擋開,暗暗罵道:「好小子,你還藏了私。」

    剎時,兩人又打在一起了。

    慕天雕也是一怔,他料不到仇摩的功力已臻此境,不由益發生出欽佩之心。

    看著,看著,一個念頭突然閃過他的腦際:「何不趁此時去會會凌霜,盡在此幹麼?而且仇摩正在這兒,我解釋起來也容易些——」

    這個念頭一起,慕天雕再不呆在一旁觀戰,反身便走。

    仇、顧二人打得正烈,自然不會注意到他了。

    慕天雕這一離去,立刻便展開輕身功夫,身形如飛,幾個起落便來到一個山谷前。他略一打量地勢,只見山谷原來是一條山坑,約有三丈多寬,對面的山崖卻比這邊要高,是以不容易縱曜過去。

    沉吟了一下,覺得此路不通,當機立斷,反身便有回原地,老遠便聽到仇摩和顧宏二人的搏鬥之聲。

    來到近處,但見一片寒光,戰勢好不驚人。

    但他此時顧不得觀看,一個起落便越過戰圈,來到懸崖之旁,沉思上去之法。正思索間,驀然一聲悶哼自崖下傳來,那一聲哼好不低沉,分明是什麼人受了傷,緊接著有人大叱一聲,崖邊登時一聲暴響,一團黑影落下。

    慕天雕一驚,他此時內力頗深,目光如電,一掃之下,已看清楚,原來是一個人飛墜了

    最可怕的是那人身形動也不動,生像被點了穴道似的,有若一塊大石直跌而下,眼看這一跌非得重傷不可。

    他急切間不暇思索,猛一跺足,身形直飛而上,迎著那人下墜之勢縱起。身形才一騰空,慕天鵬已不自覺的用了本門心法,是以發難雖如此匆忙,但看著仍是那麼瀟灑。

    這一縱已盡了他的全力,上升竟達五丈。

    他這種身法,簡直美妙驚人已極,瞬間,下墜的人影已到眼前,他猛提一口真氣,手臂一伸,疾探而出,一圈之下,便抓向那人影。

    人影在空中有若殞石,一墜之勢,快若奔馬,慕天雕竟撈個空,只抓著一點兒衣袂。「嘶」一聲,衣袂登時破裂,人影依舊下墜。

    慕天雕大吼一聲,真氣急轉而下,一個「千斤墜」落下,竟比下墜之人還要快,趕在前面到達地面,一把抱住那人。

    慕天雕猛覺臂彎中一種柔軟而富彈性的感覺,同時一股幽香直衝入鼻中,他不禁怔了一下。

    忙低頭看去,懷抱中的竟是崖上所見絕色姑娘。

    他一低頭,臉頰險些貼上了姑娘的額頭,嚇得他連忙又一抬頭,幾迷帶著清香的秀髮拂過他的臉。

    慕天雕有些迷茫的垂首再看,他不知怎的,忽然一陣意亂情迷……

    他只覺得,世上一切至美的形容詞都應該屬於這姑娘,在這以前,那些什麼「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都像用錯了對象。

    姑娘在慕天雕懷中輕輕睜開了眼,兩道動人的光芒中,生像蘊藏著無限青春的泉源,直要呼之欲出。

    慕天雕雙手顫抖著,仇摩和虯髯客的吼門聲,也像突然消失遠去了。因為,他耳中什麼也聽不見,只聽得見自己的心在「噗噗」的跳。

    他的眼中。覺得姑娘的面容漸漸變得模糊,而那烏黑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樑,纖巧的小嘴,卻是愈來愈清晰……

    他的雙手,在不知不覺中微微地向上緊抱……

    但忽然間,那至美的面容變了,迷濛中,他驚奇地發現到那面容竟變成了俏皮可愛的姜婉……

    他自己都無法確定這是真是幻,他的嘴唇蠕蠕而動,輕輕的呼喚道:「姜姑娘,是你,怎會是你——」

    「哼!臭小子——」

    刺耳的吼罵聲驟然而起,慕天雕從迷濛中猛然驚醒,他瞪著眼往懷中望了望,仍是那絕色的陌生姑娘,那裡是姜婉?此時,慕天雕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中包含太多的失望和迷惘。

    「颼——」衣袂破空之聲傳來。

    三條人影從崖上縱了下來。

    慕天雕像突然恢復了敏捷,如閃電一般拂過懷中姑娘的脅下,解開她被點的穴道,放下了她,雙掌一錯,凝神以待。

    「颼」一聲,三條人影落地,當先的是武林二英,另一個竟是凌霜姥姥。

    「哼,臭小子,你還沒死」

    慕天雕心頭火起,毫不通知地揚手就是一掌劈出。

    凌霜姥姥不在意地揚手一接,那知——「嘿」一聲怒叱,凌霜姥姥竟然連退兩步。

    凌霜姥姥「噗」地一聲,重重地把那根鋼杖插在地上,卻先自瞪大了眼,大聲驚呼了起來——

    「咦!仇摩小子,你也來啦——」

    所有的人一齊隨著凌霜姥姥的目光看去,原來凌霜姥姥所喝叱的乃是崆峒「神龍劍客」仇摩。

    慕天雕重新打量那新近成名的仇摩,只見他朱唇貝齒,劍眉星目,只是年齡看來甚小,秀俊中仍不脫幾分孩子氣。

    武林二英在伏波堡中先聽慕天雕承認殺了白元仲,繼而又聽米家祥介紹慕天雕說是崆峒仇摩,是以一直認為仇摩是兇手。而慕天雕就是仇摩。

    這時,他們又聽凌霜姥姥喚那邊站在一個虯髯漢子身邊的俊少年為「仇摩」,不禁迷糊了。

    神龍劍客和虯-客顯然已停了手,仇摩拍了拍襤褸不堪的衣袖,上前大笑道:「老巫婆,你上次弄那什麼鬼門道石頭陣,我姓仇的失陷在裡頭,心中大感不服,正要找上山去尋你晦氣,卻披這兩塊料疑神疑鬼跟了老半天!」

    話落,指了指右邊的武林二英。

    武林二英正自莫名其妙,聽了這話,「鐵筆秀士」曾綽大怒吼道:「你小子到底是誰,別在這兒混?」

    一臉笑嘻嘻的,仇摩道:「小可姓仇,單名摩字,崆峒的弟子,祖籍湖南嶽州,今年十八……」

    何通宇大怒道:「媽的,誰問你這些——」

    曾綽聽仇摩這麼一說,不禁回頭嚮慕天雕喝道:「那麼,你到底是那一派的?難道縮頭縮尾像個烏龜?」

    臉色一沉,慕天雕一字一字地道:「在下全真派第三十三代弟子。」

    伏波堡中,大家都見過慕天雕的面,也曾聽白鶴道長說要尋找徒弟慕天雕,但都不知道這個「臭小子」就是慕天雕。

    曾綽沉聲道:「那麼是那一個殺了『神拳金剛』?」

    劍眉一掀,慕天雕道:「自然是我」

    不禁疑雲重重,曾綽忖道:「為什麼『鐵蛟龍』米家祥說他是仇摩?……姓仇的精於易容,莫要被他騙要了……」

    慕天雕何等聰明,見他有不信之意,一步猛然跨出,單拳向外一伸,掌心忽然逐漸由紅變白,最後成白玉雕成的手一般。

    「嘿,玉玄歸真!」凌霜姥姥忍不住叫了起來,這全真玄門至高的內家功夫,眾人只是聽過,卻是第一次看到。

    武林二英再無懷疑,大喝道:「小子,殺人償命」

    冷冷的聲音,凌霜姥姥道:「讓開,我老婆子先見識見識全真派的高手,究竟右什麼能耐殺我徒兒?」

    慕天雕待要開口還她兩句,一想,白元仲的的確確是死在自己手中,心中一陣自咎,不禁啞口無言。

    仇摩眼珠一轉,忽然看見站在慕天雕身後的絕色姑娘,忽然大聲道:「各位前輩幹嘛要欺負人家一個姑娘家?」

    仇摩見姑娘是從崖上被打下來的,心想多半是這三人下的手,當不信口叫了一句,想引開凌霜姥姥的攻勢。

    果然,凌霜姥姥怔了一怔,怒聲說道:「小丫頭是我老人家教訓她的,有礙著你什麼事啦?」

    理了理破爛的衣袖,仇摩笑笑道:「姓仇的對華山那幾手劍法十分感興趣,還想領教一下。」

    凌霜姥姥這種人如何吃得這句話,再也顧不得尋慕天雕報仇,怒道:「敗軍之將,何足言勇——」

    仇摩嘲笑道:「難怪『神拳金剛』這等膿包,原來有其師必有其徒——」

    凌霜姥姥怒道:「看杖——」

    「颼」的一聲,劈頭打下,仇摩嗆然拔出長劍,一封一吐。

    慕天雕心忖道:「仇摩分明是一逞老婆子動手,免得我雙拳難敵眾手,只是這老婆子功力硬得很,仇摩怕要——」

    正思量問,曾綽陰森森的道:「慕小子,上啦」

    慕天雕正待錯掌迎敵,忽然背後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他此時功力滿佈,週身有如扣滿的弓,背上一拍雖然是不帶勁道,無法感覺,但一觸之下工正即反手一抓。

    他這一抓,快如閃電,背後之人立刻被抓了正著。

    但是觸手之際,猛覺一怔,原來是一隻柔若無骨,滑潤無比的小手,他轉過身來一看,正是美絕人寰的姑娘。

    慕天雕和她站得很近,聞得全是幽蘭的清香。

    姑娘巧妙地輕輕縮回手,輕輕道:「謝謝你——我走啦」

    話落,她飛快的反身繞過林子去了,但是她雪白的衣裙和動人的背影還像飄曳在空中。慕天雕耳畔響起何通宇的喝聲:「臭小子,你到底敢不敢動手?」

    像一陣風的轉過身來,慕天雕叫道:「打就打。」

    話落,左右手齊揮,一股勁道巧妙的打出。

    曾綽冷冷地笑著,一側身,還了一掌。

    慕天雕不願再傷人,他採取了完全的守式,如像一個屹立在驚濤巨浪中的岩石。他的眼角不時瞥向凌霜姥姥和仇摩的搏鬥,只見凌霜姥姥打發了性,一根鋼杖舞得虎虎生風,仇摩被迫得在杖影中只守不攻,他心中不禁大急。

    但他又不敢用重手法,怕要傷了武林二英,一時無法騰手去解仇摩之圍。

    正焦急間,忽然一個朋朗的笑聲傳來:「哈,以多欺寡,以老壓小,像話嗎?」一條人影如天馬有空般躍了過來,伸手一掌打向凌霜姥姥。

    凌霜姥姥老而彌辣,杖交左手,右掌呼地往上一拍。

    這等碰面第一照面就以內力硬碰的場面,在武林拚鬥中極不常見,慕天雕和武林二英不禁驚呼一聲:「見然停下手來觀看。」

    只聽「啪」的一響,緊接著又是「嘶」的一聲,凌霜姥姥面色大變地退了兩步,右手的傘截袖子竟齊腕而斷。

    來人輕輕落在半丈外,面色也是蒼白,手中卻執著半快衣袖。

    慕天雕出幾乎驚叫出來,只因來人在空中和凌霜對掌後,換拍為抓的一式,簡直妙絕人寰,連凌霜這等老手也退閃不及而讓他扯去一段衣袖。

    從凌霜姥姥的面色看來,來人和她門內力也似勝一籌,慕天雕不禁暗暗驚佩來人的功力之高。

    凌霜姥姥目瞪著來人,只見來人年紀輕輕,臉皮白淨,一派文士打扮,長得英俊瀟灑,一付滿不在乎的樣子。

    凌霜姥姥厲聲道:「小子,你是有意來架這梁子的了?」

    儒生輕笑道:「不錯。」

    凌霜姥姥正待發作,突然一個粗嗓門的叫道:「姓仇的,你是條好漢子,俺顧某信得過你,今日你既與別人架樑,俺顧某也不好再插手,三個月後,俺在黃山信女峰候教,你可敢來?」

    仇摩回頭一看,正是虯髯客顧宏,心想:「這傢伙認定我得到了什麼寶物,看來必是那姓慕的搞的誤會了」

    於是大笑道:「好,這事說來話長,三月後我仇摩定然隻身赴會。」虯髯客也不再多說,大踏步走了。

    陰惻惻的一笑,凌霜姥姥道:「你還有命等三個月麼?」

    仇摩大笑不語。

    青年儒士上前向凌霜姥姥一揖道:「老前輩請恕在下冒昧,這位慕兄傷及令徒白元仲時,在下是目擊者——」

    慕天雕一驚,凌霜姥姥也一怔。

    青年儒士又道:「在下目睹當時情景,確是令徒理虧——」

    凌霜姥姥何等護犢之人,大怒道:「小子,你別信口雌黃——」

    青年儒士朗聲道:「在下岑謙,雖是無名之輩,但平生不打誑語」

    武林二英中的「追雲狒」何通宇是個直性漢子,怒叫道:「那麼你說,白老弟怎麼個不對?」

    岑謙道:「是他迫這位慕——慕兄動手的。」

    暗暗一驚,慕天雕忖道:「他怎麼知道我姓慕?」

    岑謙又道:「『神拳金剛』一上來就用華山『驚天一搏』這等欺人太甚的招式,若是兄台碰上了,只怕也難忍不動吧!」

    怒哼了一聲,凌霜姥姥啪地反手一掌,把身後一株小樹打成兩截。

    岑謙理也不理地道:「但這位慕兄只用了一招「三分拂揚」閃過,並未還手——」

    武林二英也素知三弟的性情,聽岑謙這麼說,倒也信了幾成,不禁斜眼去看慕天雕,只見慕天雕雙目看天,似乎在思索什麼難題。

    岑謙續道:「最後我聽見慕兄道:『神拳金剛你走吧,咱們不打啦!」神拳金剛卻執意不肯,用起全力使出『玉碎瓦全』,各位全是大有家,你們可以想像得到慕兄怎麼不拚力還擊?」

    武林二英聽得不禁有些一默然。

    「玉碎瓦全」乃是華山神拳中最後一招,那是拼著兩敗俱傷而後取勝的狠毒招式,對手若是心存忠厚,反而非毀在兩敗俱傷的情形下不可。

    岑謙停了停續道:「於是這位慕兄也施出『君山垂涕』的絕招——」

    陡然一驚,慕天雕暗道:「怎麼岑謙對我師門招數如數家珍——」

    岑謙續道:「我只聽得轟然一響,神拳金剛就完啦!」

    他這番話說得極是詳盡,雙方的招式說得不但仔細,而是極是合理,錯非親眼目睹,不可能說得如此確切。

    武林二英聽得已經全信,只是面子上放不下來,是以有點觀望地瞥了凌霜姥姥一眼。

    凌霜姥姥厲聲道:「好小子,你信口胡說,照你說來,姓慕的小子已練就先天氣功了不成?」

    怔了一怔,岑謙沒料到她問這一著,便道:「小可只聽得轟然巨響忙看時,令徒已橫屍地上。」

    凌霜姥姥明知必是自己徒弟逼人家動手才喪命的,但她心胸狹窄,巴不得節外生枝找個借口把慕天雕立斃杖下。

    當下雙目一翻,仰天大笑道:「好個全真高徒,好個先天氣功,我瞧伏波堡中裝腔作勢的老牛鼻子定是個冒料貨。

    人家白鶴道長那會是他那份德有?哼,好小子,你若有先天氣功就隔空把這石頭擊碎,我老婆子馬上掉頭走路,否則的話,嘿嘿,我凌霜姥姥一生最痛恨的就是招搖撞騙的無恥之徒」

    她這番話說得極是狡猾,她暗忖:就算這小子跟白鶴牛鼻子學了一點先天氣功,但是沒有幾十年功力,那能隔空擊碎巨石?

    忽然,有個朗然的聲音插口道:「老巫婆好生賊滑,哼,我姓仇的可是光棍眼裡揉不進沙子!」

    正是「神龍劍客」仇摩,一言點破了凌霜姥姥的心機。

    但凌霜姥姥何等厲害,對仇摩之言恍如未聞,大聲對慕天雕喝道:「姓慕的,你到底有沒有種?」

    慕天雕正在為許多不解之事所困惑,猛然聽得這句話,他胸中熱血上湧,昂然道:「這有何難?」

    「呼」的一聲,全身衣衫暴漲,一種玄門先天氣功已自發出。

    轟然震耳之聲大起,那遠處龐然巨石竟被擊成碎塊,落雨一般灑下來。

    普天之下,武林中人,以為絕傳了十年的先天氣功,今日重現在慕天雕身上。

    驚得呆了好半晌,凌霜姥姥才勉強哼出一聲,一頓長杖,身形如大鳥般倒飛而起,幾個起落,隱入林中。

    曾綽和何通宇更是心驚膽戰,道了聲:「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今日告退」話落雙雙離去。

    岑謙望著滿天飛揚的灰塵石層,白淨的臉上閃過一種難以形容的神色。

    慕天雕望著悠悠長天,暗道:「這場誤會總算說清楚了,仇摩確是條好漢,他見我受圍,立刻挺身一逞怒凌霜姥姥,分去我一個大敵……岑謙,難得替我解說清楚,若是我自己來說,必然沒這麼清楚——」

    「嗯,這岑謙功力之深猶在凌霜姥姥之上,他年紀輕輕卻具這等驚人身手,也不知是那一派?」

    此時,仇摩朗聾道:「慕兄先天絕學委實稱得上無雙絕學,我仇某叨光在武林中聲名必然提高不少,哈哈!」

    慕天雕心中對這兩人極是感激,知他是指冒充他名頭的事,忙道:「是小弟一番胡為,害得仇兄惹上一身麻煩,真是心中不安,又蒙義加——」

    朗朗大笑,岑謙搶著道:「小弟與慕兄、仇兄一見如故,瞧老婆子先就有幾分討厭,再說小弟確實目睹慕兄被迫傷人,自是應該實情以告。」

    年紀甚輕,看來極是胸無城府,仇摩笑笑道:「岑兄剛才那手真漂亮極了,可否以師承相告?」

    岑謙道:「小弟幾手粗淺功夫那能登得大雅之堂?」

    生性豪邁,慕天雕岔口道:「岑兄何以得知小弟賤姓?」

    岑謙笑道:「慕兄現已名滿天下,小弟自然得知。」

    慕天雕望了他一眼,他卻衝著慕天雕一笑,慕天雕心中一凜,分不出是在說笑話或是另有他意?

    個性直率,仇摩大聲道:「今日得識一亮,實乃平生快事,小弟意欲與一亮痛求一醉。

    哈哈一笑,岑謙道:「有客無酒,有酒無餚,求醉焉得?」

    他的笑聲充滿了豪氣,大有二叫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之概。

    仇摩從他那身襤褸不堪的破衣袋中掏出一隻小葫蘆來,笑道:「小弟自幼武學不成,卻學得嗜杯中之物,這葫蘆美酒看來雖少,實乃是五十年以上的陳年梅酒,性烈而醇,後勁尤大,二位可要嘗嘗。」

    岑謙道:「有酒無餚,未免不佳,小弟進獻一物——」

    話落,驀然伸手一彈,兩顥石子如流星一般飛了上去,「噗」「噗」兩聲,兩隻大野雉應聲而落,

    暗暗一驚,慕天雕心忖:「岑謙好深的功力。」

    仇摩喜道:「小弟常與叫化子們廝混,學得他們『叫化雞』的絕技,待會小弟來個『叫化野雉』給兩位下酒。」

    這三人愈談愈是傾心,慕天雕起先對岑謙尚有幾分防範之心,這一席話談下來,竟是推心置腹,相見恨晚。

    不知不覺,天色漸漸黑了——

    酒喝完了,兩隻叫化野雉也成了一堆碎骨,柴火逐漸熄滅了下去……

    但是,友情的溫暖融會了三個少年的心。

    岑謙攜著慕天雕的手,縱聲高唱:「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駟,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慕天雕笑笑道:「難得咱們三人一見如故,今夕來個夜遊華山如何?」

    仇摩鼓掌叫好,登時三人興高辨烈。

    岑謙道:「咱們三人相見恨晚,今夜就結為異姓兄弟,不知兩位意不如何?」慕天雕道:「正合我意。」

    仇摩撮土為香,三個少年一起朝初升的月亮拜倒。

    仇摩輕輕念道:「今日吾三人岑謙、慕天雕、仇摩結為異姓兄弟,吾三人雖不得同年同月同日生,此後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患難相共,災禍同當,如有違背誓言,天誅地滅,皇天後士,實所共鑒。」

    這三個少年,相識不過半日,立刻鄭重其事地結拜成兄弟,岑謙居長、慕天雕居中、仇摩年紀最小。

    也許,這是他們的緣份。

    但是,他們這一結拜,對於日後整個武林的影響是太大了,而慕天雕的一生,也因這一結拜而改變樣子。

    月華照在大地上,那一堆柴火漸漸熄滅了……

    口口口口口口

    春天,那該是歡樂的時辰,河堤上的草綠了,野花開了,有幾隻蝴蝶在飛來飛去。

    「得得得……」一陣蹄聲傳來,三匹駿馬奔了過來,馬上的三位騎士,全是俊秀飄逸的少年。

    左面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邁:「大哥,你說蛇形合箭究竟會是什麼人的?」

    居中臉色白淨的勒住了馬,道:「仇三弟,你神龍劍客名滿武林,連你都認不出來,我和二弟怎會知道?」

    少年邁:「不過這令箭的主人確稱得上來去如風,心黑手辣,他在華陽不聲不響地把白鶴派的老武師金文宗殺了,咱們趕到的時候,估量他最多走了一個多時辰,那知到這兒仍看不到他的蹤影。

    右面的騎士接道:「咱們昨晚在客棧住了一夜,只怕他又跑了」居中的道:「不管怎麼樣,咱們非把這傢伙的真面目揭穿不可,慕二弟、仇三弟,咱們快趕!」

    這三個人,正是岑謙、慕天雕、仇摩。

    三個人的衣著仍是老樣子,只是慕天雕腰間多了一把長劍。

    煙塵過處,三騎如飛而去。

    日漸正中,慕天雕叫了一聲:「嘿!我們得讓牲口喝點水啦」

    三人齊跳下馬來,左邊一條清溪流過,三匹馬兒歡嘶一聲,齊到河邊喝水去了。人馬休息了一陣,三人又上路了。

    忽然,慕天雕大叫道:「瞧,那是什麼?」

    仇摩和岑謙隨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遠處樹上掛著兩件東西,遠看去,倒像是兩個人體哩……

    三人一齊揚鞭而前,策馬向大樹前奔去,奔到臨近,果然是兩個人體,看那模樣,像已經死去了。

    三人跑到樹下,仇摩縱身一躍,身形已從馬背上飄起,落到樹上一看,只見兩個人卻已死去多時,左邊是個花甲老人,右邊是個三十多歲青年。

    仇摩把屍體解下,飛落地面、仔細一看,兩屍上都是當胸一個血紅掌印。他抬起眼來望著慕天雕,慕天雕搖搖頭。

    仇摩沉聲道:「是漠南金砂門的血印掌」

    岑謙啊了一聲道:「啊,對,血印掌。」

    慕天雕道:「這兩人是誰?」

    仇摩搖搖頭,伸手在老者身上摸索。「噹」一件東西落在地上。

    慕天雕一把拾起,卻是一根短短的旱煙袋。

    仇摩一看,鳴道:「是鐵煙翁張卿!」

    岑謙道:「另外一個青年,大概是他的門人之輩了。」

    點點頭,仇摩道:「鐵煙翁一身功夫相當了得啊!不知怎麼和金砂門的人結了樑子——咦?」

    慕天雕隨聲一看,只見大樹根上駭然掃著一支蛇形令箭!仇摩叫道:「呀,咱們又栽了!」

    看了一陣,慕天雕道:「不對,不對,如果這兩人是蛇形令箭的主見下的手,難道他是血掌印的傳人?

    那次在華陽金文宗老武師的身上,咱們發現分明是內家小天星掌力震碎內臟的,血印掌可是純外門的路子,難道這蛇形令箭的主兒不止一人?」

    岑謙道:「屍體死了多久?」

    仇摩摸了摸道:「昨夜裡死的!」

    岑謙道:「咱們往前追」

    剎時黃塵滾滾,三騎全速而奔。

    一面緊策著馬,慕天雕一面大聲問道:「三弟,你江湖見聞最子,你可聽過最近武林中有什麼內外兼修的高手?」

    搖了搖頭,答道:「我也不太清楚。」

    馬蹄翻飛著,兩邊的樹木飛快地向後倒退,滾滾煙塵中,三匹馬已奔入了山區,太陽也偏西了。

    驀然仇摩大叫一聲:「呀,奇了,奇了——」

    岑謙忙道:「三弟,什麼奇了?」

    在馬臀上拍了一掌,大叫道:「鐵煙翁身上綁的繩索你們記得嗎?」

    慕天雕道:「嗯,我記得,麻繩好生古怪,是用白色和紅色的麻線搓成的,方纔我也瞧得奇怪——」

    仇摩叫道:「正是,剛才看了覺得好面熟,現在我可想起來啦,那種麻繩我以前見過一次——」

    慕天雕急道:「你什麼地方見過?」

    仇摩道:「我在隴南天全教的總舵中見過——不會錯的」

    「天全教?」

    天全教是近年崛起武林第一大教,神龍劍客仇摩單劍連挑天全教四大堂主,成了一年來武林第一大事,而仇摩的聲名也因此一戰而弋震武林。

    咳了一聲,岑謙道:「難道那蛇形令箭的主兒是天全教的?」

    仇摩道:「我瞧多半如此。」

    他們在馬上談著,其實!馬兒已奔入山區中央,前面現出三條岔路來。

    仇摩道:「咱們各走一條,好歹要把這神秘的蛇形令箭的秘密揭開來。」

    岑謙的冬晉有一些急促:「咱們是誰走那一條?」

    仇摩道:「隨便。我走左面的——我看這三條路在前面多半能匯合。」

    「不會匯合。」

    「何以見得?」

    慕天雕已插口道:「不管它,我走中間這一條。」

    岑謙叫道:「那麼,咱們走!」他白淨的臉上有一種奇異的表情。

    慕天雕揚鞭策馬從中間一條路奔了進去。

    路愈來愈狹窄,也愈來愈崎嶇,馬兒呼呼不停地喘著氣,仍然勉強往上爬著,驀然,那馬長嘶一聲,停了下來。

    羊腸小道到了這裡,再也沒有可走的地方了二叫面橫著一座禿禿的山崖。

    慕天雕知道,騎馬是無法走的了,他輕身跳了下來,拍了拍馬背道:「你隨便溜溜去吧!」

    颼的一聲已躍上了禿崖,這崖上景色大異,只見兩邊都是密密的樹林,金黃的夕陽照在樹上,泛著一片迷濛而輝煌的色彩,令人感到難言的迷惘,也令人覺著一迷微妙的惆恨……

    晚霞照在樹林上,紅的更加紅,紫的更加紫了。,

    天空有一朵浮雲,隨著晚風飄蕩著,最後聚集在山谷裡,不再出來,遲歸的鳥兒也投入了林巢。

    慕天雕在山徑上奔著……

    看了看天,慕天雕輕輕歎了口氣道:「雲無心而出岫,鳥倦飛麗知還,但是異多的遊子啊,何處是你的家呢?」

    小徑兩旁全都是合抱以上的大樹,巨大的根盤據在地上,像千百隻臂膀牢牢地抱住地面,慕天雕帶著羨慕的心情望著它們,喃喃地道:「你們至少是有根的啊……」

    晚風帶著成熟的芬芳送來,慕天雕把腰間的長劍取下,反插在背上,讓那黃色的穗迷在眉上拂動著。

    這個年輕的高手,一點也不知道,一個天大的危機已距他越來越近了。

    小徑斜斜地轉彎,一轉過去,眼前升起一片迷濛的大霧。

    慕天雕一點也沒有覺得這片霧氣的離奇,他的身形如有雲流水一般飄進了霧中,四周的景象驟然像是失去了實在性,虛無飄渺晃動著……

    慕天雕只道是大霧中應有的情景,他一面用敏銳的聽覺幫助大霧中視力所受的影響,一面以上乘的輕功向前奔躍著。

《金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