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這時不遠的山石後,一個人影矯捷地露出頭來,他喃喃低語,夾著劇烈的喘息聲:「嗨,那人好厲害的身法,我一口氣奔了百餘里路才算又繞回來而沒讓他發現。可惜那人帶著人皮面罩,否則——」

    「聽他們對話的口氣,蛇形令主||也就是那天全教主,正和這怪人有密切之關係,看來天全教還要受這人的節制哪!」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正是一劍雙奪震神州喬汝安。

    大雪鋪滿了原野,村落中偶而還有幾個人耐著酷寒在外面有走,西北的初春,比起柳垂鶯啼的江南,真有天壤之別。

    慕天雕駕了一部馬車,正在官道上趕著。

    仍是月前在會用縣時的打扮,但是,他的內心卻沒有往日的平靜。因為,他忽然知道,自己竟有個未過門的妻子,她……喬汝明,

    以前,慕天雕渴於想杳畫這三個字的主人,他想由此找出自己的身世,但是,現在他真希望自己沒有遇到喬汝明。

    其實,她那如雲的秀髮,櫻唇粉鼻,秋水寒星似的雙眼……沒有一處不是代表著絕世的美。

    在華山初見她的時候,他有一個直覺,認為她是神仙的化身,而且到今天,他並未改初衷。

    可是,慕天雕只能對她歉然了,因為,在千里之外的伏波堡中,已有一個癡情的少女,竊去了那顆秉性忠厚的心,於是,他又悄悄地離開了喬汝明。

    離開了她,到那裡去呢?他右手一揚,清脆的鞭聲,便劃空而發。馬兒拚力地奔馳著,地上不斷地增加了點點蹄痕,眼前,便有一個不大的集子。

    馬兒望見前面有了人煙,一聲歡嘶,愈發奔得快了。

    正在這時,兩乘快騎,由後面飛奔而來,掠過慕天雕車邊。

    馬上一人回首瞥他一眼,大聲對另一人道:「老大,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你瞧,這廝是誰?」

    慕天雕聞言,甚為耳熟,抬頭一瞧一亮是鐵筆秀士和追雲狒何通宇兩人。

    武林三英中的神拳金剛白元仲被慕天雕殺了之後,三英剩了兩個,聲望自然失色不少,江湖中也稱不上英雄好漢了。

    慕天雕當他是架樑子來的,自己心煩的很,此時實在不願節外生枝,正在想避開算了。

    不料鐵筆秀士一勒座騎,長笑道:「姓慕的別來可無恙乎?」

    放緩了腳力,追雲狒道:「老大別再客套,趕辦正經事要緊」

    慕天雕聽他們口氣甚為友善,知道自己會錯了意,不禁赧然,但一時又不知道如何說才好。

    只因他平時出言吶吶,不善交際,他不禁暗暗著急,心想:要是仇三弟在身邊就好了,

    他們兩人何等江湖,那有不知慕天鵬心中所思之理,但自己既然不是存心尋碴一子來的,而當年華山一戰,誤會已是澄清,豈能一味錯怪他人,忙接口道:「蛇形令主已下書華山派雙龍劍王振飛,慕少俠可有意思來淌這趟渾水?」

    若依照四個月前的心情,慕天雕真是求之不得,但現在,他不願再去湊興。

    他永遠不會忘了那一幕——當他強使自己忘卻喬汝明那淒幽的眼光,而捨她狂奔而去。他甚至連仇摩都沒通知,他只想永遠離開世界,甚至包括他私下慕念的婉兒,

    因此,他斷然地搖了搖頭。

    武林二秀大出意外,「鐵筆秀±」曾綽還沉得住氣。

    「追雲狒」何通宇年紀較輕,手中馬鞭猛地一揚,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大哥,走吧,人家可是天下第一的大俠列!」

    慕天鵬知道他們誤會了,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二人已策騎飛奔而去。

    不過,就是他有機會解釋,他也不能說出苦衷,因為天下無人能相信,全真門下的弟子會處處躲避一個女子,而遠走天涯。

    因此,他只是苦笑地揚起馬鞭,繼續他那漫無目的的路程。

    這時尚是午後不久,所以武林二英並沒在村中歇腳,但慕天雕可不然,因為他本無所為,所以故意停了馬,免得再碰上武林二英。

    一宿無話,第二日早上,慕天雕打那唯一的小客棧中出來,正要套車上路,在他低頭細綁馬肚帶的時候,無意中瞧見牆腳離地半尺處,有人以刀尖粗略地刻了一枝寶劍的圖案。

    這圖案的手法,對他何等的熟悉,他不假思索便知,這是仇摩和他所特有的暗號,而且是緊急的信號。

    他躊躇了,他想仇摩可能遇險了,而他不知道自己應否去援助仇摩。

    他木然地在雪花中默立了半晌,良久,理智終於戰勝了情感,他長歎了一口氣。他一立下決心,便驅車順著劍尖的方向而進。

    一路上,他在一塊積雪的井欄上發現了第二度的信號,手法更是潦草,然後是在入山路旁的一塊巨石上,仇摩用利劍削去了一大塊青石,錯非積雪的形狀如此怪異,慕天雕還真不易發現他的信號呢。

    這種類似的留信,幾乎有十多起,慕天雕意味到,仇摩一定是遇到了罕見扎手的強敵,否則絕不會如此。

    因此他心急了,他一咬嘴唇,俊目滴溜溜地一轉,便躍下了車子,把馬兒解下來,拍拍她道:「馬兒,不是我存心要拋棄你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只是事情急了,下山去吧」

    話落猛地在馬上抽了一鞭,那馬兒長嘶了一聲,不知是為了膚肌之痛,還是為了要遠別主人?

    望著她奔下山去,慕天雕口裡喃哺念道:「她是一匹良駒」話落,信手一揮,把那破車推入山谷之中。

    這時他既沒了牽掛,眼前又是一片銀白色的琉璃世界。他忽然回想到馬車伕時代的生活,心胸中一陣翻滾,一股無名的熱氣在喉中盤旋著,於是,他不能自制了,他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長嘯,

    遠處的山谷中,傳來冷冷不絕的回想,但此時他早已展開了驚世駭俗的全真輕功,身形已在半里以外。

    他這聲孕育著正派的精華的長嘯,彷彿是春風驟臨,喚醒了連綿數千里的深山大澤。

    在山腰的樹林裡,那兀自豎立在寒風中的常青樹下,這時正有兩位女道士,坐在那裡弈棋。

    她們應該聽到了長嘯,但是又恍若末聞。

    這凜烈朔風,非但吹不動這兩個女道士,但何以竟連那區區棋子,也迷毫不能移動?仔細一瞧,這一老一少所奕的棋,竟全是精鋼所鑄,而更奇怪的是,兩人所用的棋子竟一模一樣,迷毫不差……」

    只見年輕的那個,正舉起一子,卻又決定不下放在何處,兀自還在猶豫著。年老的那個見她久未有動靜,便抬起頭來,冷靜地飄了她一眼,這銳利的目光一亮像利刀似地,使人不能仰視。

    於是,那年輕的道姑垂下臉去,她吶吶地說:「師叔,有人來了。」那道姑也不回答,只冷酷地望著嘯聲起處。

    她的師侄忙把手中一子往盤上一放道:「吃!」

    老道姑連棋盤都不看一眼,仍是不動聲色地道:「真兒,該去練功啦,明早再下。」

    叫作真兒的青年道姑,很迅速地察覺出她的師叔的怒意,於是她惶恐了,她說:「師叔,您……」

    但是,老道姑比她更快,她早就知道師侄是要為來人求情,她冷冷地打斷了小道姑的話頭道:「你管不著」

    真兒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她忙跪倒在地道:「師叔,人家不過是路經此地,您老人家又何必為難?」

    老道姑一頓足道:「你是指前次那崆峒派的小子是不是?」

    真兒大膽勸道:「您老人家表面上是為了他一路上跟蹤我而生氣,其實還不是為那書生在言語上衝撞了您。」

    惱羞成怒,手中龍頭杖猛地一敲,老道姑道:「誰叫他看不起咱們武當派,便是你師父——掌門師兄來,我也不理他那麼多,我老婆子活了這一把年紀,還要受這種小孩子的氣!」

    毅然地抬起頭,真兒道:「師父要弟子來勸師叔出山,共同探尋玄真師伯的生死之迷。這事關係武林十多年來的疑案,須要各大派統力合作,師叔,您已和崆峒結下了樑子,豈可再敢爭端?何況您被那天全教的暗算,雙腿不便。」

    原來這老道姑正是當今武當掌門玄相道長的師抹玄妙真人,脾氣最是古怪,那會聽她師侄的言語。

    當下也不發作,只是冷聲說道:「你還不扶我回到觀裡去!」真兒忙收拾棋子,她想:「希望那人不要走到這裡來就好了。」

    她那知道慕天雕是沿著仇摩的記訊而來的……並不是令她擔憂的那崆峒弟子仇摩。

    她無可奈何輕歎了一口氣,信手折下了一枝松枝,拍去了雪花,緩緩地扶著老道姑走出林子,那步步蓮足,在雪地上印了朵朵腳印,煞是好看。

    這時慕天雕也正在察看一枝松枝……原來他正奔到一個稍為寬廣的所在,只見地上積雪盈尺,仇三弟的痕跡早已被大雪蓋了個透,如何能尋出一迷一毫的痕跡?

    他正在束手無策的時候,忽然見到地上斜斜地插了一枝松枝。從它截頭的地方可知,是被人用寶劍削下來的。

    他忙拔出那松枝一看,這是枝粗如手腕的樹枝,在盡頭的地方,竟有人用手指刻了幾個歪歪斜斜的字,字跡十分潦草,不像仇摩平日手筆,但他忽覺自己十分熟悉這筆跡,心中更是奇怪。

    從稱謂上看來,又非是仇摩不可,慕天鵬心中十分焦急,也無暇多想,只是暗暗記於心中,只見上面刻著:「二哥,密切注意老道婆」

    慕天雕心想奇了,附近那有什麼老道婆?

    莫非也是有路走過的?

    但一想又不對,因為仇摩一路上都留下緊急記號,他豈會早就預料到此地有個老道婆?反過來說,如果早有此強敵,仇摩為什麼不早就留下暗記,說有個老道婆?

    他左想不對,右想也不對,這時見到路旁有一株百年古松,心想:上樹去看看也不錯。他一蹬腳,便上了樹。

    他四處一望,便見西方的山腰上,隱隱約約地有個道觀,心中大喜,知道十有九不離譜,忙下了樹,逕往那處奔去。

    他心中暗暗盤算,現下仇三弟行蹤不明,還是不要惹翻老道婆,免得節外生枝,反正自己辦完這事,便要遠走塞外,不問世事了。

    他並沒有忘卻明年和五雄之戰,但至少,他這幾個月中,他不願再在江湖中廝混,一來要精練武功,二來聽說白鶴道長曾在塞北現身,他想去找他,告訴他自身的窘狀——婉兒和他的未婚妻喬汝明!想到她們,他更心煩了,於是他暗暗對自己說:「還是想些別的吧!」

    於是他想到松枝上的筆跡,那熟悉的字跡……:忽然,他記起了,他在懷中摸出了一卷發黃的紙兒。

    這卷紙是他初入江湖假冒仇摩,和群雄大鬧伏波堡時,一個蒙面的黑衣人暗中遞給他的,紙中指示他伏波堡中的連絡暗號。

    現在,他知道這頑皮的黑衣人,便是仇摩,因為,松枝上的「刃」字,和紙捲上的「切」字,真是一模一樣,迷毫不差。

    於是,這個「假仇摩」歎了口氣,自覺好笑地搖了搖頭道:「仇摩,仇三弟!你瞞得我好苦。」

    而他足下更加用力,往那道觀奔去。

    「蓬」,「蓬」,慕天雕敲了敲門,觀門呀然而開,慕天雕只覺眼前一亮,原來開門的是個妙齡美貌的道姑。

    慕天雕打第一眼起,便有一個異樣的感覺襲遍全身,那道姑秋水傳神的眸子,挺直的鼻樑,都給他一種莫名的親切之感,似乎,他們曾見過的,在那遙遠的昔日裡……小道姑也呆呆地望著慕天鵬,一這時裡面傳來一聲蒼老之音:「真兒,是那小子麼?」年輕的女道士答道:「師叔,是過路的客人哩。」

    蒼老的聲音:「真兒告訴客人,咱們這道觀,不便讓男客歇腳,請客人別處去吧。」

    女道士抬起那雙清澈的大眼睛,望了望慕天雕,像是溫柔地說:「你走吧,真對不起。」

    慕天雕點了點頭,心中卻似感到有什麼話想說而沒有說出的感覺,但是他仔細想了一想,沒有什麼事啊……

    於是他把望著足尖的眼光抬起,和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接觸了一下,轉身走開了。

    他走得很慢,但是每走一步就令他覺得像是失去了什麼,就像是每一步的移動使他更遠離了一個至親至親的人。

    他不解地搖了搖頭,這種感覺他從未有過,像是有什麼東西塞在他的喉頭,他快步走了幾步,又慢步走了幾步,最後停了下來。

    他想:「這道觀毫無異樣,也許仇三弟不是指此……」

    他轉過身來,遙望了望那傘隱在竹林中的屋角,忽然之間,一條人影躍上了鄙道觀的屋頂,接著又跳了下去。

    他吃了一驚,暗想:「什麼人光天化日之下,越牆而入女道觀?莫非是強盜?」

    他一念及此,立刻給了自己最好的理由,他在心中朗聲對自己說:「若是強人打卻,我豈能見而不救?」

    於是他飛快地奔向道觀,正當他奔到門前,只聽得觀內那蒼老的女人道:「真兒,扶我起來,讓老尼看看這後生毛賊究竟有多大的道有」

    年輕女道士的聲音:「師叔,您不要動,弟子足夠應付的。」

    卻聽一個粗聲粗氣的嗓門兒:「瞧不出你這嫩芽般兒的妞兒,卻能夠應付大爺哩。」

    慕天雕一聽,頓時怒火中燒,一躍而入磚牆。

    這時觀內左角,一個年約七旬的老道姑,以手扶著那女道士的肩,巍顫顫地站了起來,她指著那邊持刀的大漢道:「那天晚上你在內麼?」

    大漢笑道:「怎麼沒有,俺親眼看見那天咱們洪護法點中你公孫穴,哈,你問這幹什麼?難道替俺相親麼?」

    強忍一口氣,老道姑嗯了一聲道:「你一個人又跑回來幹麼?」大漢輕佻地笑道:「你問小道姑就知了,俺和她私約今日相會的。」氣得滿臉通紅,小道姑嚇了一口,卻罵不出來。

    愈發得意,大漢大笑道:「老道婆,你別以為咱們凶霸霸的,其實俺倒長得很俏俊的。」

    老道姑點了點頭道:「嗯,屋裡太暗,我看不清楚,你走近一點。」

    大漢嘻嘻地走上前來,老道姑待他走到眼前,猛一伸掌,當頭蓋了下來。

    她雖雙腿不能動彈,但這一掌功力竟是深厚之極,大漢眼看躲避不及,驀地老道姑慘叫一聲,噗地跌到地上,

    冷笑一聲,大漢道:「在大爺面上少弄這一套,俺瞧你這小妞兒生得俊,才手下留情,沒有賞你吃喂毒的。」年輕道姑叫道:「師叔,師叔,怎麼啦?」老道姑顫聲道:「他手上套有鋼針……」

    她的手掌心品字形三個孔,鮮血流了出來。

    老道姑心想若是平常,像這等角色便是十個上來也都宰了,這時竟然虎落平陽被犬欺,不禁氣得渾身發抖。

    大漢把刀一揚對小道姑獰笑道:「來,讓俺摸摸你的手。」

    忽然跪了下來,小道姑喃喃祝道:「師父,師父,您老人家曾說弟子身世奇慘,父母雙亡,但是只有一個哥哥可能仍在世上,您說弟子生非吉相,此生應該避免與人兵歿相交,您又說有一天弟子若是被迫與人動手之時,即是弟子兄妹重逢之日……現在弟子只得動劍了,望師父慈悲……」

    她喃喃禱完,站起身來,時一地抽出牆上長劍,驀然,「轟」的一聲,霎時灰塵揚起,西邊一壁土牆突然倒塌,慕天雕一躍而入,他指著大漢喝道:「嘿,又是天全教的敗類」原來他在觀外已聽到了這邊的對話,一時不得其門而入,便推塌了牆壁而入。大漢目冒凶焰,厲聲吼道:「你是什麼東西?」慕天雕冷笑道:「天全教的匪類個個都該死一百次」

    大漢一揚單刀,劈頭砍將下來,慕天雕看都不看,伸手一把就扣住大漢脈門,慕天雕長笑一聲,夾手就把那柄朴刀奪了過來,扔在地上。

    大漢仍不死心,一掌又對慕天雕打來,慕天雕翻手一架。

    老道姑大叫一聲道:「他手上有針,千萬碰不得」

    這老道姑人雖重傷,但內力仍是驚人,這一聲喝出,震得屋宇簌簌。

    慕天雕一怔,隔空掌空吐勁,但聞「卡喳」二聲,大漢慘叫一聲,一條胳膊齊腕而折。慕天雕冷冷地道:「放你回去告訴你們教主,全真弟子慕天雕在短期之內,必然要和他碰碰的!」

    大漢一聽到「慕天雕」兩字,嚇得魂不附體,也顧不到斷腕之痛,連忙奪牆而遁。

    美麗的女道士一聽到「慕天雕」兩字,也是渾身如觸電一般,「可」的一聲,她手中長劍墜在地上,淚水沿著臉頰流了下來。

    她喃喃低呼:「師父啊師父,您的讖語言中了……:慕天雕,大哥哥,親愛的大哥哥:霎時之間,慕天雕覺得整個世界在變了,變得那麼快,那麼突然,使他迷毫沒有準備。他覺得那「大哥哥,親愛的大哥哥」的聲音彷彿來自遙遠的地方,那些逝去的童年像是從腦中撥開了重重的煙霧,逐漸地出現,逐漸的清晰……

    於是,慕天雕的眼前出現了那柳曳花紅的江南大莊院,他的耳中出現了那悅耳的翠鳥春

    而他自己變成了一個年僅十歲的小童,在那簇簇錦錦的小徑上輕盈地走著,就在這時候,嬌嫩的嗓子從八角亭後面傳來:「大哥哥,大哥哥……」

    是的,就是這聲音,就是這嗓兒,慕天鵬輕聲地回答著:「小真,小真,是你嗎?」

    亭子後跑出來一個小姑娘,她矮小的身軀在花叢中時隱時現,像是從花叢中鑽出似的,兩支翹向天的小辮子搖晃著,那如花的嬌臉,水晶的大眼睛。

    忽然,一陣煙霧從慕天雕的眼前升起,那嬌憨的小姑娘消失了,卻出現了那纖弱的女道姑。

    她睜著美麗的淚眼,一聲又一聲的輕喊:「大哥哥,是我,是我,我是小真……」

    慕天雕只覺一切的幻景都消失了,眼前是真實的,真實的小真就站在眼前,那美麗的淚眼中還帶著昔日那熟悉的光采,正一步步向著自己走近。

    他的血液像煮開了一樣地沸騰,他茫然地張開了雙臂,那個長成了的小真閉上了淚淋淋的眼,倒伏在慕天鵬雄壯的胸膛上。

    慕天雕緊緊地抱著她,兩有熱淚不知覺地流了下來,也不知是悲傷多些還是喜歡多些?

    他的眼淚滴在她的臉上,隨著那美麗的面頰流下,和她的淚水合成了一片,她輕輕地仰起頭,頭上的道冠跌落在地上,露出丫頭上如雲的秀髮,不知怎地,慕天雕忽然覺得心中如絞割一般的一痛,他的雙臂更緊緊地抱著。

    抬起頭來,細細地看了看慕天雕的面頰,小真輕輕地問道:「大哥哥,真是你,真是你!我們怎麼辦?」

    伸出右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髮;慕天雕忽然之間,一句遺忘了很久的話又想了起來——他總覺得他小時候常說這句話的,但是這些年來他始終記不清楚那是什麼話?

    「小真,啊,小真我們回家去!」

    他說出了這句話,渾身卻感到突然一震,「回家」,何處是家啊?

    小真聽了這句話,頓時好像失途的羔羊尋著了歸途,她輕鬆地噓了一口氣,就在慕天雕的胸前昏然睡去。

    慕天雕重複地對自己說:「我有一個親人,我有一個小妹妹……」

    他轉過頭來,只見那玄妙道姑的臉上掛著兩顆晶瑩的淚珠。

    這時候,陽光普照在大地,道觀外那條黃土的小徑在翠竹叢篁之中有如一條黃色的緞帶兒。

    但是這時,這緞帶上出現一點一點殷紅的斑痕,一個踉艙的身形掙扎著到了這觀的門前,鮮紅的血液一滴一滴從他的肩上滴下來。

    他雪白的上齒緊咬下唇,他一手扶著欄杆,一手輕輕地敲了敲觀門,然後再也支撐不住,跌倒地上。

    道觀門呀然而開,只見那冷峻的玄妙道姑伸出頭來,她吃驚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少年。等到她看清楚那人的面孔時,她冷峻的臉孔露出了一種嚴厲的怒氣,但是當她看到那肩窩上淚汨而湧的鮮血,她的臉上又露出了無限的驚恐和憐憫。

    這時候,慕天雕也走了出來,他一看之下,猛可失聲斗道:「啊,仇三弟,你怎麼啦——」

    地上的少年這時已被玄妙道姑止住了血,正在撒上刀創藥粉的時候,他悠悠醒了過來,睜眼第一看見的就是慕天雕,他大聲叫道:「二哥,二哥,怎麼你也到這兒來啦我……我被蛇形令主打傷……」

    聽得心中勃然大怒,慕天雕急切地問道:「蛇形令主?是他?好啊,他先惹咱們了……」

    像個孩子似的仇摩大聲道:「我發現蛇形令主的蹤跡,他穿著黑色衣衫,黑布蒙面,我跟蹤他到了前面,他忽然反轉臉來罵我不該探他陰私,結果就動上了手,在兩百招上,我被他刺了一劍……」

    慕天雕忽然覺得他和仇摩之間的感情已深如骨肉,他好像自己的身體被蛇形令主刺了一劍一般,怒不可遏。

    他回頭向觀內望了一眼,只見小真正安祥地睡在楊上,於是他向玄妙道姑道:「請前輩照顧一下傷者,在下去去就回——」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到仇三弟和這玄妙真人之間似有點誤會,於是他連忙一揖道:「我這仇三弟年幼無知,如有衝撞前輩的地方,千萬請前輩多加包涵。」

    慕天雕也是剛烈無比的人,若是為了他自己,他是決不會低聲下氣賠禮的,但是為了仇摩,他便毫不加思索地賠罪有禮。

    玄妙道姑冷冷哼了一聲,她輿仇摩也無什麼大仇,只不過前日仇摩追蹤到此時言語上衝撞了她一下。

    她這人貌似冷酷,其實心地慈祥,她見仇摩被人傷成這樣子,心中早已不記恨,只是表面上仍裝出冷漠的模樣。

    慕天雕對仇摩道:「三弟,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話落,一掌推開觀門,大踏步走出去,他摸了摸腰間的劍柄,驀然施展開全真派的絕世輕功,身形如飛箭一般,掠過竹林。

    沿著地上的血跡,他的身形愈跑愈快,兩旁的林木如飛向後倒去,而他的呼吸卻是越來,越均勻平靜。

    忽然之間,他無聲無息地停了下來,因為他看見前面有一個全身黑衣的人。他立定身形提氣大聲喊道:「蛇形令主,給我站住」

    穿黑衣的人間聲停止前進,但是並沒有立刻轉過身來,他背對著冷冷地道:「什麼人?報上名來!」

    他的聲音顯得異常沙啞,聽不出是出自老年人或是青年人。

    慕天雕大聲道:「在下慕天鵬!」

    黑衣人似乎也為慕天鵬這三個字震動了一下,他停了一下才道:「可是你和萬俟護法交過手?」冷笑了一聲,慕天雕答道:「是又怎樣?」

    黑友人平靜地道:「那麼你竟敢來找本令主,膽子可真不小。

    慕天雕道:「我看你還是說本教主吧。」哈哈狂笑,蛇形令主道:「好,你知道啦,你還想要命麼?」

    慕天鵬道:「不只我,天下人都知道啦。」

    蛇形令主忽然之間轉過身來,慕天鵬只見他用黑布從頭頂蒙得緊緊,只露出一雙陰森森的眼睛。

    慕天雕「嗆」的一聲抽出了長劍,緊緊地瞪著蛇形令主,蛇形令主不言不動,似乎在故意拖延時間。

    慕天雕正待開口,果然樹頂上一聲暴吼,一條人影跳了下來,那人大吼道:「哼!那裡來的野小子,老夫洪耀天在此」

    慕天雕目的是尋蛇形令主一拼,這時洪耀天出現,心中一急,猛可一拔身形,就如一隻大鳥一般飛過去。

    冷笑一聲,洪耀天道:「看打」

    他雙拳一抱,虛空向上一擊,一股內家真力直襲嚮慕天雕腹部。慕天雕旨在蛇形令主,他急切問一提真力,左掌向後猛發一掌,堪堪把洪耀天之拳力黏向左側,他的身形居然迷毫不受影響地前飛。

    洪耀天功力雖深,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時他已看清了慕天雕,不由精神一奮,也是一躍而起,迎著慕天雕一口氣發出七招。

    慕天雕身在空中,劍光連閃,洪耀天一連七招全落了空,但是慕天雕終因此一阻,落在地上。

    呼的一聲:「賽哪吒」洪耀天也落在地上。

    慕天雕切齒道:「天全教主,你可敢一戰?」

    蛇形令主冷笑道:「姓慕的,咱們遲早是要打一架的,只是不是現在,洪護法,你陪他玩玩罷。」

    洪耀天和萬俟真同為天全教護法,他聽說萬俟真敗給了慕天雕,他心中想著能打敗慕天雕,便能在教中壓倒萬俟真。

    這時是戰戰兢兢,一上手便是十成功力,

    慕天雕心中急於要尋蛇形令主一戰,一面揮劍,一面注意那蛇形令主之動向,那知三招一過,他立覺敵勢逼體,險象-生——他心中一震,奮力攻出三劍,勉強持成平手。、他心中暗道:「這洪耀天武功另成一家,功力之深,竟不在萬俟真之下,我若讓他纏著如何脫身?」

    他退了四步,抖動長劍,展開了全真劍法中的守勢「大北斗七式」,一面苦思出奇制勝之策。

    洪耀天一雙空掌遠抓近拍,竟然比兵丑還厲害,他一連攻出十餘招,始終不見慕天雕反擊,不由膽氣一壯,長嘯一聲,雙掌暴伸暴揚?全成進手招勢。

    霎時間,漫空都是他的掌勢拳影,拳勁之厚,招式之奇,真不愧了「賽哪吒」三個字。但是洪耀天自己心內開始暗暗吃驚,因為他的攻勢雖然越來越強,但是慕天雕卻始終是那麼幾招,而他的百般攻勢直如碰著一片綿綿密密的劍幕,分毫不能得逞。

    當日慕天雕大戰萬俟真之時,慕天雕攻守兼施,方始戰成兩敗俱傷,而此時他竟輕鬆無比地擋住了洪耀天的瘋狂攻勢。

    這一方面是由於慕天雕的功力和經驗都有了顯著的增加,而洪耀天是以空手對敵,另一方面是他此刻所施的「大北斗七式」乃是全真派無上防禦妙招,只守不攻,卻能守得了無破綻。

    正在這時,忽然林上一長怪笑,又是一條人影飛快地縱了進來,那人虯髯葛衫,竟那天台魔君萬俟真。

    只見他停下身來望了望戰局,冷冷笑道:「洪老大再加幾成功力也是枉然。」

    洪耀天聽得心頭火起,不禁重重地哼了一聲。

    大步走向天全教主,萬俟真慢慢地道:「信件交妥啦。」蛇形令主忙叫道:「萬俟護法來得正好,快上去和洪護法一齊把這小子解決了。」冷笑一聲,萬俟真道:「老夫一生不與人雙戰敵人。」

    天全教主怒道:「萬俟真,你敢不聽命令?」

    抬起眼來,冷冷瞪了天全教主一眼,萬俟真憤然道:「好吧,三年後咱們再算帳。」

    他一言不發,躍入戰圈,舉掌就拍嚮慕天雕,這天台魔君的是怪人,他說不打就不打,說打就絕不虛情假意,這一掌劈出,勁道十足,刮得慕天雕衣衫飄飄。

    慕天雕見萬俟真加入,當下雄心奮起,只見他長笑一聲,劍氣陡盛,已是轉守為攻,全真劍法中最厲害的招式接睡而起,霎時戰圈擴大到數倍之外,五丈方圓內,無處不是慕天雕的劍光。

    萬俟真和洪耀天兩人一生還是頭一次與人聯手雙戰,兩人心中都有說不出的彆扭,只是在掌上愈加愈重。

    一漸漸慕天雕感到劍上滯力愈來愈大,他奮攻出三劍,這三劍全是最精妙的殺著,可惜他劍招略一滯留,良機已失,三招全落了空。

    那邊蛇形令主眼見快可得手,哈哈笑道:「兩位快快加力,千萬不可留這小子的活口!」

    這句話激起了慕天雕的豪氣,他揮袖擦了一下汗水,長嘯一聲,在劍尖上逼出了傲視天下的先天氣功!

    只見慕天雕運劍如風,在兩大高手狂飆般的勁力之中,舉重若輕,兀自攻多守少,劍尖上先天氣功所指,敵勢立破,

    只見十招一過,萬俟真和洪耀天已退到五丈圈外發招,那天全教主的雙眼從蒙中後射出了奇異的光芒。他喃喃自語著:「嘿,先天氣功,先天氣功」那聲音透出無比的欽佩和嫉妒。

    但是慕天雕的心中明白,他最多再能支持十招,那就是燈盡油枯的時候了。就在這時候,驀然一聲宏亮無比的吼聲,宛如晴空焦雷一般震撼林木:「嘿,那以多欺寡的傢伙給我住手」

    只見林中那邊走出一個身高體闊的大漢,他伸右手拔出了長劍,伸左手拔出了一對鋼奪,大踏步躍了過來。

    蛇形令主冷笑道:「喬汝安,不管你的事,你著手癢,本教主來陪你走幾路。」

    仰天哈哈大笑,喬汝安道:「我道是怎麼搞的,原來天全教教主護法全到齊了,全力對付姓慕的一人,姓慕的你的面子可不小啊。」

    這一番話可把這三人全損慘了,好在蛇形令主的臉藏在黑布裡,他大步過來道:「姓喬的不要狂,別人怕你,本教主可要你死無葬身之地。一萬俟真道:「這廝倫聽到咱們的訊號,教主千萬不要放過他。」冷笑一聲,天全教主雙目陡然射出殺氣,他一步步走近喬汝安?「嗆」的一聲,也抽出了長劍。

    喬汝安看似滿不在乎,其實早已全身功力遍佈,一觸即發。

    那邊慕天雕只劍雙戰天全教兩大護法,三十招後,已經逐漸力不從心。

    他忽然想起當年恩師白鶴道長竹枝山上以一挑五的情景來,他又想到即將到臨的魔教五雄之約。

    因此,他暗對自己道:「慕天雕啊!你必須鍛鐮以寡敵眾的本領,你這一生注定了要孤軍奮鬥的。」

    於是佳鼓足了餘力,把先天氣功聚到長劍尖上,奮力一劍刺出,只見空中發出一聲怪異無比的長嘶!——

    萬俟真才發出一掌,忽見慕天雕的劍尖竟似沒事一般從自己的勁道中飛到,他一連拍出三掌,全是黏滯之勁,慕天雕的劍風竟然迷毫不為所動,依然筆直地刺到,他下意識地一聲暴吼,藏派的般若功已聚到雙掌上。

    但他的頭腦猛一清醒,他的般若功上次已和先天氣功碰過一次,這次怎敢再攫其鋒,只見他雙腳一錯,退出半丈。

    賽哪吒洪耀天在萬俟真連發三掌失效時,已鼓足真力相輔拍出,豈料他的掌式才拍出,突然萬俟真躍身而退,慕天雕的刺勢如鑽濤破浪一般從自己掌式中鋒攻入,一縷寒風直襲喉頭,他大吃一驚,他連忙錯退了半丈。

    慕天雕一收長劍,也反手退了三丈,他以劍支地,不斷地喘息著,但是他終於從兩個不可一世的魔頭的聯手中脫出身來,

    而這時候——天全教主和一劍雙奪震神州已打得不可開交。

    天全教主一舉一動都充滿著神秘,只見他一上來就是怪招疊起,一不是武當,一不是華山,有時上半招是丙家功力,下半招成了外家硬功,而且功力精純之極。

    喬汝安雖然身經百戰,卻也從未見過這等招式,真被打得無還手之力。

    那邊慕天雕先天氣功在空中捲起異嘯之時,這邊喬汝安也怒發神滅,只見他捨命冒險施出名震神州的劍奪奇招,以攻還攻,這劍奪奇招威猛天下無雙,喬汝安功力深厚,劍奪齊施之下,端的是威風凜凜;氣吞山河。

    這一戰全是以快打快,只見喬汝安吼聲連連,劍如長空電擊,奪如雙龍戲水,那天全教主雖然招式詭奇無比,穩狠兼備,但是在喬汝安這輪攻勢之下,了無還擊之力。

    喬汝安逼套劍奪奇招共有九九八十一攻式,看來要等八十一招之後,天全教主才有機會反攻了。

    天全教主以蛇形令主之名在武林中造成了一個神秘恐怖煞星,他作案時神出鬼沒,手法乾淨狠辣,而且每次都是不同的手法,這些日子來,委實已到了武林中人談虎而色變的地步。

    一劍雙奪震神州喬汝安自十八歲劍挑魯南三霸起,十年來打遍大江南北,未逢敵手,這時兩大各自施出真功夫相拼。

    萬俟真、洪耀天和慕天雕都忘了交戰,一齊向戰場中注視。

    天全教主委實稱得上神秘兩字,此時雖則被迫採取守勢,但是出手怪異絕倫,輕鬆無比的動作之中,竟能抵抗喬汝安驚濤裂岸般的攻勢。

    這分明是以逸待勞,完全是太極門中的要訣,而且精純的程度,只怕當今太極門的掌門入也不過如此。

    電光石火間,喬汝安已經連攻了八十一招,只聽得天全教主大喝一聲,手中長劍施出一手古樸穩重的劍式來,霎時場中情勢一變,喬汝安一連退了數步。

    喬汝安功力深厚,他腕上一加勁,那柄長劍發出一陣簌簌異響,從天全教主的劍式之中硬生生反擋出來。

    但是天全教主冷笑一聲,一連兩劍刺出,只見他劍式飄忽之中卻是極其穩重,儼然有一種典雅之氣。

    慕天雕再也耐不住,他提氣大喝道:「住手」

    戰場中原木緊張萬分,除了劍身破空之聲外,了無其他聲響,慕天雕這提氣一吼,宛如晴天一個大霹靂落下,天全教主的劍式不禁一滯——

    「噹」一聲清越之響,喬汝安和蛇形令主雙劍相交,霎時內力泉湧,兩人竟是同時退後一步!

    慕天雕大聲道:「你這劍法是那裡倫來的?」

    天全教主冷冷道:「姓慕的胡說什麼?」

    仰天大笑,慕天雕道:「在別人面前,你自可以如此混賴,可是在我姓慕的面前你還不認賬麼?我問你,你方纔那一連幾劍不是由我全真派偷去的麼?」

    此語一出,喬汝安和萬俟真、洪耀天都暗暗道:「方纔那幾劍委實有幾分像出自全真武功之中。」

    天全教主冷笑道:「什麼全真全假,本教主可從來沒有聽說過。」

    慕天雕暗自對自己道:「武當、峨嵋,太極門……加上全真,一共已是五派啦,這人從何而得五門之秘?

    他的那幾招劍式雖然稍有出入,但是我敢斷定必是從全真武功中蛻出來的,咱們全真派武學可從沒有傳過外人啊,除非他是全真門人……」

    天全教主原想借萬俟真、洪耀天兩大護法之力把慕天雕斃在此地,他之所以與喬汝安動手,乃是怕他加入戰圈協助慕天雕。

    這時慕天雕竟從這兩大外門高手合力之中脫出身來,不由暗暗心驚。

    他一瞬時間,腦筋中已打了七八回主意,當下忽然大笑道:「喬大俠劍奪震神州,在下久聞大名,今旦會,敝人佩服之極,喬大俠若是不棄,肯加盟敝教,敝人願以教主之位相讓,哈哈!」

    他這一番話可謂妙極,一方面緩和眼下劍拔弩跋之勢,扯開和慕天鵬的僵局,一方面也在油腔滑舌中帶著試探喬汝安之意。

    就算喬汝安嚴辭相拒,甚至破口大罵,他也不失體面,而且可以乘勢好好調侃喬汝安幾句,真是稱得上機倫已極。

    喬汝安十八歲起闖蕩江湖,江湖徑歷全是從刀光劍影之中磨練出來的,那有不知蛇形令主用意之理,他只不屑地冷笑一聲,不予回答。

    蛇形令主幹笑兩聲。

    慕天雕走上前來,他一面下意識地走著,一面暗中苦思:「這廝究竟從什麼地方得到咱們全真的心法?難道師父以前曾傳授過什麼外人麼?不可能的啊……」

    喬汝安站在兩丈之外,慕天雕的前面不及一丈站的是天全教主,在他的側面不及半丈立著天全教兩大護法,這五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任何一人的略微舉動就會引起對方的全神戒備。

    慕天雕這時一步步向這邊走來,天全教的三人全都提氣凝神,不知他是何用意。

    慕天雕只覺這問題困惑著他的全部精神,他忘了身在強敵環繞之中,眼前只看到天全教主黑色蒙中後面露出的那兩隻神秘的眼睛,他一步步地走近,他想一把扯下那蒙中來,瞧瞧這廝究竟是什麼人?

    慕天雕的左側正在不及半丈的地方站著洪耀天,他只要一伸掌就能襲擊,但是慕天雕的功力給他們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他不知道慕天雕此學究是何意,於是他只凝神戒備,卻不敢妄動。

    那邊的喬汝安卻看出了不對勁,他似乎有點神情恍惚的模樣,但是因為大家的身份也卻不便大聲阻止,何況他站在伏波堡的立場和慕天雕還有未了之事在。

    喬汝安俠骨義膽的好漢,當下朗聲道:「姓慕的,伏波堡的事情還沒有了結啊你可不要跑——」

    他這話是暗暗點醒慕天雕,那知慕天雕宛如未聞,仍然一步步向天全教主走去——天全教主看見時機成熟,猛向右面一施眼色,賽哪吒暴吼一聲,猛然伸掌嚮慕天雕打到。他距慕天雕不及半丈,這時驟起發難,掌力有如排山倒海一般推將出去。

《金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