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破釜沉舟

    江瑤迫不及待地問:「到底事情怎麼樣了?你找到左老前輩沒有?」

    燕玉苓尚未回答,房門口忽然有人哈哈笑著接口道:「誰?你們要找誰?」

    兩人一回頭,卻見元嬰教主樓望東正施施然踱了進來。

    燕玉苓大吃一驚,慌忙站起身來,左掌轉隱身後,暗暗提氣蓄勢戒備。因為她自從在樓望東窗外,發現這位元嬰教主同時在榻上和東廂長廊兩處出現,心裡對他早有一種神秘恐懼之感,如今樓望東無緣無故來到西房,是何用心令人滋疑。

    樓望東對這種敵意似有所覺,但仍舊笑嘻嘻走進房來,又大刺刺的自尋一張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笑道:「燕姑娘,彼此誼屬同子寅,昨夜承蒙造訪,今晨特來回拜,姑娘對老朽這不速之客,有些不歡迎,是不是?」

    燕玉苓堆笑道:「晚輩奉包總令諭,規勸這位江姑娘,事務較忙,失禮之處,前輩勿罪。」

    樓望東哈哈笑道:「客氣!客氣!老朽雖然年紀癡長幾歲,平時卻最愛跟年輕人交往,尤其是像二位這種綺年玉貌的姑娘,老朽最喜歡交往,嘿嘿!」

    燕玉苓聽他話中頗有輕薄之意,大感不悅,本想頂撞他幾句,又揣摸不透他的來意,只得暫時隱忍。

    江瑤卻沒有這份耐心,當時把臉一沉,道:「可是我生平最討厭跟那種老不正經的老廢物交往,連聽他說一句話,也覺得噁心,恨不得向他臉上吐他兩口唾沫。」

    樓望東並不生氣,反笑道:「這叫做知己難得,江姑娘與老朽初識,還不知老朽的為人行事,難免具有戒心,但日子一久,你就知道老朽為人不錯,那時自然願意跟老朽往來。」

    江瑤冷哼道:「我這個人有個怪脾氣,第一眼看不順眼的傢伙,一輩子也不會跟他來往。」

    樓望東搖搖頭,笑道:「成見之誤誠心,一至於斯焉?老朽看姑娘冰雪聰明,必不是那種以貌取人的傻孩子……」

    燕玉苓插口道:「老前輩到此地來,究竟是為了拉交情?還是有什麼事故?」

    樓望東道:「交情要拉,也有點事故,要跟姑娘談談?」

    燕玉苓道:「有話請講,咱們還有事呢!」

    樓望東沉吟一下,微笑說道:「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有個疑團,老朽解它不透,特來請教姑娘。」

    江瑤冷哼道:「咱們又不是算命的,什麼狗屁疑團,要咱們來解?」

    燕玉苓心中一動,忙道:「什麼疑團?老前輩請說出來聽聽?」

    樓望東涵養功夫十分不錯,不理江瑤,專對燕玉苓道:「老朽平時有個習慣,五更天明,必須獨自往僻靜之處練習本門玄功,數十年來,從未間斷。昨天夜裡姑娘走錯房間,老朽醒了再睡不著,便提早往僻靜之處練功,不料卻發現了兩樁怪異之事……」

    燕玉苓猛然一震,忙道:「什麼怪事?」

    樓望東道:「老朽練功之處,是在東廂通往前廳的小花園中,昨夜練功之際,彷彿聽到有人從園中偷偷經過,竊竊私語,其中有男有女,語聲又不像本府中的人……」

    燕玉苓駭然一驚,連忙道:「也許是你老人家聽錯了吧?祁連洞府戒備森嚴,洞門一閉,完全與外隔絕,怎會有外人來府中行動?」

    樓望東點點頭道:「這話自然也對,老朽練功之際,心神交會,絕對不能分心旁騖,所以雖然聽到異聲,當時卻不能前去察看,說不定聽錯了也很可能。」

    燕玉苓暗地鬆了一口氣,正要開口,樓望東又道:「但等老朽天明之後,練功完畢,回到臥房時,又發現另一樁奇怪的事……」

    燕玉苓突然臉上一陣熱,急道:「又有什麼怪事呢?」

    樓望東神秘地低聲說道:「那時候天色已明,老朽經過楊洛楊少俠臥室窗外,清清楚楚聽到房中有三四個人的聲音,好像正商議什麼大事,一時好奇,湊在窗外一看,嘿……」

    燕玉苓驀地大震左肘微提,掌力又暗暗提聚手中,沉聲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樓望東聳聳肩頭,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姿態,道:「什麼也沒看到,房中燈火一齊都熄了,語聲也沉寂下來,老朽傾聽許久,竟沒有再發現異樣。」

    「啊」燕玉苓心頭一塊大石忽然落地,不由自主,長長噓了一口氣。

    樓望東又道:「燕姑娘,這兩件事透著蹊蹺,使老朽百思不得其解,若說老朽第一次練功之際,聽錯了確有可能,第二次卻不是練功的當兒,難道又會聽錯?」

    燕玉苓道:「或許你一直想豐園中疑雲不能忘懷,才有第二次的幻境!」

    樓望東斬釘截鐵道:「不!第二次的情形,絕非幻覺,老朽敢發誓,分明楊少俠房中,有人聲燈光,議論之聲,這是萬萬不會弄錯的。」

    燕玉苓冷笑道:「那麼依老前輩看來,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樓望東略一思忖,道:「假如老朽猜得不錯,那楊少俠房中藏著外人,顯然圖謀不軌,情形十分嚴重。」

    燕玉苓聽了,頓時又緊張起來,道:「果然如此,你準備作何打算?」一面說著,一面又將散去的功力重又提聚。樓望東道:「楊少俠年輕英俊,一身武功難測深淺,出身來歷,件件引人起疑,證明老朽所見,敢情他投效祁連洞府,竟是另有圖謀而來……」

    燕玉苓沉聲道:「你既然發現許多可疑,怎不向包總管密陳,卻來告訴我,是何居心?」

    樓望東笑道:「老朽之意,昨夜燕姑娘突然深夜造訪楊少俠,故此特意來問問,不知姑娘是否也對這件事……」

    燕玉苓變色道:「老前輩的意思,是說我也有串通之嫌?」

    樓望東搖手道:「不!不是這個意思,只因姑娘原是楊少俠邀約同來祁連山,彼此自是舊識,如今同效山主,理應竭力同心,協助山主開創武林霸業。楊少俠沒有異心自然最好,萬一他年輕人意志不堅,受人挑唆,做出什麼遺恨之事,姑娘站在朋友立場,也當及早勸他罷手回頭,祁連洞府直如龍潭虎穴,萬萬不能妄動……」

    燕玉苓不等他說完,重重哼了一聲,道:「老前輩這話好生叫人不解,他姓楊,我生燕,彼此投效祁連山主,正和老前輩來意一般。別說這件事真真假假尚難遽下斷語,縱或他真有不軌圖,你以前輩之尊,或者規勸,或者告發,也輪不到姓燕的頭上。」

    樓望東惶然道:「原是因為毫無證據,老朽才想到請姑娘藉機規諫他,假如確有證據,自然應當向包總管告發……」

    燕玉苓趁機逼道:「虧你身為前輩,閱歷身份,何等尊崇,這樣重大的事,豈是可以憑空臆測的?」

    樓望東道:「唉!論理楊少俠自從抵效祁連山,力挫郝履仁,包總管對他何等尊重,將來祁連一派稱霸武林,他便是大大功臣,少年英俊,前途似錦,他怎會生出不軌之心呢?」

    燕玉苓道:「對啊!你若是他,你會做這傻事麼?可見是你一時幻覺,冤枉了好人。」

    樓望東敲著頭道:「老朽也被攪昏了,好在來日方長,咱們慢慢再查看也不遲。」

    燕玉苓道:「依我推測,楊少俠絕不會做出這種事,除非有人見他年少功高,得包總管信任,暗地忌妒不平,故意造些謠言來中傷他。我既然知道這件事,等一會一定要詳詳細細告訴楊少俠和包總管,叫他們別中了離間之計。」

    樓望東大驚道:「姑娘千萬不能這樣說,老朽毫無惡意,這樣一來,倒變成老朽是卑鄙小人。」

    江瑤笑道:「是不是卑鄙小人,你自己心裡還不明白?」

    樓望東滿頭大汗,連連拱手道:「姑娘口裡留些德,算老朽說了許多廢話,這件事擱開絕不再提,姑娘也別告訴楊少俠和包總管。」

    燕玉苓道:「我若不說,萬一風聲傳到包總管耳中,豈不正中了人家算計?」

    樓望東急得發誓道:「好在此地只有你我三人,老朽發誓不再向第四個人提起,方才老朽和包總管在廂房轉角處相遇,老朽隻字也沒提到,要是提了一個字,叫我嘴上長個大疔瘡。」

    一面說著,一面告辭,匆匆離了西廂,狼狽而去。

    江瑤笑道:「這老傢伙真是豬八戒照鏡子自討沒趣,被你一頓喧排,嚇得挾尾巴逃啦!」

    燕玉苓卻皺眉深思,擔心說道:「眼前雖然制住了他,但楊少俠他們也太大膽了,風聲一洩,遲早會被其他人發覺,元嬰教主疑心已起,終難抹去,這件事十分不妙。」

    江瑤聽了,也覺未必便能罷休,忙道:「你說那老傢伙還會從中搗鬼?」

    燕玉苓點點頭道:「很可能,他堂堂一教之主,心機何等深沉,豈是咱們三言兩語能夠嚇唬住的?」

    江瑤道:「既然如此,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咱們也去回拜他,找個機會,破釜沉舟,出其不意殺了他,你看如何?」

    燕玉苓正色道:「不行,你我二人是否能殺得了他姑且不論,就算殺了他,鬧出命案,必然會影響咱們原來計劃。」

    江瑤道:「依你看,他現在會不會偷偷去向包天洛告密了?」

    燕玉苓道:「難說,現在咱們一切計劃都在進行之中,今天這一天,關係成敗太大,絕不能給他告密的機會,過了今天,任他告密,也不怕他了。」

    江瑤道:「我有個主意,咱們今天這一整天,緊緊跟住他,不讓他離開半步,他就沒有機會去告密了。」

    燕玉苓笑道:「咱們是個女孩子,怎能跟他一天,不如去告訴楊洛,由他跟蹤監視,比較妥當。」

    兩人商議定了,燕玉苓便去東廂尋找楊洛,哪知她悄悄掩到東廂;楊洛房中卻人影渺然,連羅英和左斌等全都不見。

    燕玉苓不敢久留,抽身退了出來,急急在前後廳房院落尋了一遍,說也奇怪,不但楊洛不見,甚至「元嬰教主」樓望東也失了蹤跡。

    她暗吃一驚,飛忖道:這老賊果然去向包天洛告密了嗎?

    略一打聽,包天洛正督促後府封閉之事,分身不開,這時整個祁連洞府都在忙碌之中。

    燕玉苓得悉包天洛無法分身,方才略為放心,急急趕回臥室,卻見江瑤正坐在床前發愣,手裡把玩著一塊金色木塊,反覆瞧個不停。

    江瑤一見燕玉苓,跳起身來,道:「快來看,這是什麼東西?」

    燕玉苓接過那木塊金色木塊,仔細一看,猛可吃了一驚,原來那木塊,竟是一方特製令牌,正面是一個「令」字,反面則寫著「持此令牌方准入牢」八個金字。

    她又驚又喜,忙問:「這東西哪裡來的?」

    江瑤道:「我也不知道,你出去以後,我想躺下來休息一會,才靠在床頭上,被一個東西頂了一下,原來竟是這東西。」

    燕玉苓駭然道:「我出去以後,有誰到這兒來過沒有?」

    江瑤道:「沒有啊!正為了沒有人來,我才悶得想睡哩!」

    燕玉苓緊緊捏著那金色令牌,臉上神色不定,喃喃道:「這就奇怪了,難道是他故意試試我們……」

    江瑤道:「誰?誰要試試我們?」

    燕玉苓道:「包天洛,這是出入水牢必須的令牌,平時由包天洛親自攜帶,一定他們對我們已起疑心,昨夜來此的時候,故意失落一塊,看看我們如何行動。」

    江瑤喜道:「咱們不是正需要這東西嗎?別管那許多,趕快到水牢去看看。」

    燕玉苓搖頭道:「那樣一來,正中他計謀,現在各方進行都正當緊要關頭,假如我們的身份一暴露,必然被他一網打盡。」

    江瑤道:「你要是怕暴露身份,由我去牢中一趟,即使中了算計,你就說令牌是我拾到的,反正他又沒當面交給你。」

    燕玉苓心中一動,忽然生出一生愧怍感覺,暗想:張伯伯要我混進祁連洞府,主要目的,正是要從水牢中拯救羅璣前輩,我來此兩日,連羅璣前輩下落也不知道。今天難得有此良機,人家江姑娘尚且不怕,我卻畏首畏尾,將來拿什麼臉去見張伯伯?

    江瑤見她沉思不語,又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我真的被關進水牢,你們夜晚發動的時候,正可替你們作內應,豈不更好?」

    燕玉苓毅然道:「我和你一塊兒去,順利固好,萬一不幸咱們兩個關進牢中,也可以作伴兒。」

    江瑤低聲道:「那名叫櫻兒的丫頭,是個奸細,咱們現在先解決了她。」

    燕玉苓揚聲叫道:「櫻兒!櫻兒!」

    一連數聲,竟無人回應,燕玉苓頓感不妙,身形一閃掠出外間,卻見一條黑影,電擊般奪門而出,向廊下奔去。

    江瑤躡蹤也到,沉聲道:「那丫頭跑了,快些,絕不能放過她。」

    燕玉苓把心一橫,搶出房門,目光疾掃,那人影果然是櫻兒,此時已慌慌張張逃到兩丈以外,正從懷中取出一支號箭,準備施放——

《聖心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