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坡惡鬥

    所謂六丁六甲,本來是道教傳說中的一種護法神將,《三才圖會》有云:六丁神是丁卯神司馬卿,丁丑神趙子玉,丁亥神張文通,丁酉神臧文公,丁未神石叔通,丁巳神崔巨卿,六甲神為甲子神王文卿,甲戌神展子江,甲申神扈文長,甲午神韋玉卿,甲辰神孟非卿,甲寅神明文章。自然,說法不止一種,各有出入,但符菉派道士驅使神將護體,除了二十八宿、四值功曹,最多的還是六丁六甲。

    六丁六甲陣乃是茅山宗的鎮山之寶。當年宋徽宗時,茅山宗嗣法宗師劉混康極受尊崇,徽宗即位後,敕令擴建茅山元符觀為「元符萬寧宮」,並賜劉混康九老仙都君玉印、玉劍,又親書《六甲神符》賜之。至元成宗時,張與材總領三山符菉,茅山宗歸併入正一教,以後雖然作為小宗仍有流傳,但已漸趨式微,而這門六丁六甲陣也成了正一教的鎮山之寶了。宗真原本還在懷疑這鳴皋子是左道妖士,但一見他使出這六丁六甲陣,心中再無懷疑,但也大為心寒,暗自忖道:「這鳴皋子難道是奉了張正言之命,非要取無心性命麼?」

    他只分了分心,眼前卻覺一花,那十幾個人卻交錯穿插,奔走極速,已將宗真圍在了當中。這些人武功道術雖然都有可觀之處,卻非一流好手,可此時閃轉騰挪,快得異乎尋常。宗真調勻了呼吸,沉聲道:「鳴皋真人,你妄用生人符,還殺了丹增大師,難道也是東華真人交待你的?」

    原來元時佛道兩家頗有嫌隙。元初諸帝好道,全真教大為得寵,然後來諸帝皆偏向佛門,以至元初佛道兩派勢同水火,屢起爭鬥,前後共有三番大辯論。第一次是憲宗四年,因為全真教所印《老子化胡經》與《老子八十化圖》中有謗佛之語,蒙哥汗令阿里不哥主持佛道辯論。此次辯論雙方是少林寺福裕與全真教掌教李志常,結果李志常受挫。後來在憲宗八年和世祖至元十八年間,釋道兩家又有兩番辯論,結果道教兩次又都落敗,第一次落敗時參與辯論的長春宮道士樊志應等十七人被勒令削髮為僧,詔毀道經四十五部的經文印板,後一次更是焚燬除《道德經》以外一切經文,史稱道家「經厄」,十年後方才得解除禁令。這兩次辯論使得全真教險遭滅頂之災,而當時代表釋門出面的是密宗大師八思巴,至元十八年那次辯論,道教一方則有正一教三十六代天師張宗演。加上辯論得勝後,有些番僧對道教門人大加欺凌,因此正一教對密宗向無好感,暗裡也屢有爭鬥。張正言馭下雖然極寬,卻也察覺如此大為不利,因此嚴令門人不准與密宗門下妄起紛爭,宗真卻沒想到今日鳴皋子竟然敢冒大不韙殺了丹增。丹增雖然性子暴躁,大犯出家人之忌,終是乃囊寺首徒,縱然與鳴皋子再有口角,也不至於刀兵相見。宗真已然覺得不對,他雖然也耳聞張正言馭下甚寬,以致正一門下仗勢欺人的醜事也出了不少,可仍然不敢相信張正言竟會允許師弟將密宗首要人物也殺了。若此事傳出去,已不僅僅只干係到無心一人性命,只怕會引起密宗與道門之間的一番大爭鬥,昔年的死鬥又要重現。

    鳴皋子也不說話,笛聲卻忽地一揚,拔高了許多,那些人身法登時又加快了。宗真知道這等強行驅使生人,實是挾泰山以超北海,事後這些人多半會大病一場。鳴皋子為了對付自己,竟然不惜屬下性命,他更不敢相信正一教中居然會出這等心狠手辣的人物,心中一陣黯然,心道:「也怪不得大道不行,邪魔四起。便是這些名門正派,所做所為又哪點談得上光明正大了。」他知道鳴皋子在此設伏,定有圖謀,而自己的右手已疼痛不堪,數次想要退出,卻仍然衝不破這個六丁六甲陣,心中不禁駭然。

    宗真正自驚歎鳴皋子的本領,卻不知鳴皋子也在暗暗叫苦。丹增先前中了他的埋伏,失了先機後又以拙火定強行對抗,結果被鳴皋子引發心火,自焚而死。也正因為殺丹增太過輕易,鳴皋子只覺密宗三聖浪得虛名,對付宗真定然也是手到擒來。哪知一交手下,這個長得如同少年的老僧卻不知比丹增要強多少,幸好先中了自己的計策,已廢了一隻手,不然六丁六甲陣只怕反要被他攻個落花流水。鳴皋子將笛聲連連拔了三個高,六丁六甲十二人的身形已如幻影,再難加速,可是宗真身周卻如築起了一道無形的銅牆鐵壁,總是衝突不進。他微微皺了皺眉,心道:「這禿驢好生了得,難得非得喚出青龍來麼?」鳴皋子的笛聲一如平常,一聲不亂,心中卻已波瀾萬丈,額頭流下了汗水。

    正拿不定主意,忽聽得宗真喝道:「大日如來金剛劍,唵嘛呢叭咪吽,喝!」他舌綻春雷,鳴皋子只覺耳鼓「嗡」一聲響,幾乎要破裂,氣血翻湧,說不出的難受,笛聲登時一滯。也就在這電光石火間,宗真手中赫然出現一柄滿是烈火的長劍,一劍正擊在六丁六甲當先的甲子身上。

    這並不是真的劍,只是一根樹枝。大日如來金剛劍本是五台山伏魔寺的秘傳劍法,號稱「無堅不摧,無魔不破,無邪不辟」,只是耗用真氣極巨,而且威力太大,因此密宗各派大多封存不用。若是功力不到,強用這破魔八劍,往往會反遭心魔反噬,昔年宗真的弟子無念便因偷學破魔八劍,險些被宗真逐出門去。

    無念的功力較諸宗真不啻天壤,當初他用出這破魔八劍已極是不凡,此時在宗真手上使來,更是聲勢駭人。雖然只是一根三尺餘長的樹枝,被宗真的真火催動,已不下利刃。但宗真終究宅心仁厚,這大日如來金剛劍只取渾成,不取鋒銳,甲子被他擊中,人已如一顆小石子般拋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一下翻身站起,身上並不帶傷,大夢初醒般看著宗真,動作極是遲鈍,先前那形同鬼魅的身法卻已不復可見了。

    宗真沉聲道:「鳴皋道友,你以符咒驅使生人,難道不怕正一教歷代祖師英靈震怒麼?」以符咒驅使生人,原本也非邪術,正道左道皆有,但正道只用在為人驅邪上,像鳴皋子這般做法,實在已與邪術一般無二了。

    鳴皋子淡淡一笑,道:「大師說法,奈何在下聽不入耳。甲子!」

    他一聲斷喝,甲子身子一凜,一下站直,道:「屬下在!」鳴皋子手一抖,又將一張符貼到甲子身上,捻個訣,喝道:「疾!」

    甲子身上符咒已被宗真擊散,此番二次上前,事後多半會全身經脈斷裂,不死也成了個殘廢。宗真歎道:「善哉。」心中已升起了怒意。宗真一身修為,已近點塵不染,可他少年時也是個性如烈火之人。此時見鳴皋子竟然根本不把手下人的性命為意,宗真也終於動了真火。雖然知道如此一來,他苦修斷不欲行障便功虧一簣,而自己年紀老大,來日已然無多,今生再難跨過這個門檻,《成唯識論》中所謂的第十障未得自在之障永遠也勘不破了。

    宗真將右手舉起來,咬破中指,將指血在樹枝上一塗。這樹枝原本已在燃燒,宗真一將血沾上,火勢更旺。他深深吸了口氣,一身長衫如同吃飽了風的布帆一般鼓起,獵獵舞動。鳴皋子見此情形,心中懼意頓生,忖道:「這禿驢……他是要博命了麼?」

    六丁六甲陣不能奈何宗真,到了此時,也只能再運天羅地網了。他咬了咬牙,一手忽地將道冠打落,喝道:「畫地局,出天門,入地戶,閉金關,乘玉轅,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勾陳螣蛇,六丁六甲神將乘我而行。今日禹步,上應天罡,下辟不祥,萬精厭伏,所向無殃。所供者達,所擊者破,所求者得,所願者成。請玉女真君護我,急急如九天玄女道母元君律令!」

    這是玉女反閉法。玉女反閉法原本極其繁瑣,鳴皋子身有異稟,已省去了前面一大段請神之法,可是仍然極其複雜,他輕易也不敢動用,此時見宗真的破魔八劍太過駭人,只得一用。他念完這一段,左腳橫著跨過一步,念道:「禹步相催登陽明……」

    禹步共有離、旨、火、天、尊、帝、勝七步,每念一步便念一句禹罡咒。鳴皋子步法靈活,行動迅捷,一眨眼已走到尊位,正念到「我步我長生,惡逆摧伏蛇妖驚……」正要跨到帝位,卻見宗真斷喝一聲,竟然已迫到跟前,一根樹枝帶著火苗當頭劈下。他原本以為六丁六甲陣縱困不住宗真,總能再纏住一會,沒想到宗真勢如破竹,身形如奔雷閃電,六丁六甲竟然根本碰不到他,而禹罡咒此時尚未念完,不由大驚失色,心中叫道:「糟了!」

    破魔八劍本就剛猛沉雄,宗真又是全力施為,這一劍如泰山壓頂,便是一塊巨石,只怕也會被打得粉碎。鳴皋子臉色變得煞白,此時便是想退也退不走了。他咬了咬牙,心道:「好,就鬥個你死我活!」

    宗真手中的樹枝已直直落下,便是想逃也逃不開了,縱然鳴皋子想以死相拼,也已來不及。此時鳴皋子心中只是後悔不該小看了宗真,他右手的笛子向上一架,牙齒一下咬破舌尖,一口血正要噴出,宗真手中的樹枝已到了他頭頂。火勢如刀,已將鳴皋子頂心的頭髮也燎得焦了一片。鳴皋子萬念俱灰,心道:「完了。」

    哪知宗真的樹枝眼看便要落到鳴皋子頭頂,卻覺得眼前一花,鳴皋子忽然向一邊閃開了半尺,「砰」一聲,樹枝擦著鳴皋子臉頰打下,那張胡床登時被擊得粉碎,樹枝也登時寸寸碎裂,爆出一片火花。宗真心中一沉,這一擊已耗盡了他渾身之力,本以為必中,哪知最後卻失了手。

    鳴皋子死裡逃生,臉上突然現出一片黑氣,露齒一笑,腳下一錯,已從帝位轉到勝位,口中念道:「……我步我長生,眾災消滅我獨存,急急如律令!」

    禹罡咒已然布全,他猛地將舌尖血一口噴出,左手一掌擊出。這一掌宗真再也閃不過了,正擊中他小腹,「砰」一聲,如中巨木,宗真被鳴皋子打得連退了三步,臉上已被鳴皋子噴得都是血痕,卻仍是兀立不倒。

    鳴皋子見全力一掌居然還擊不倒宗真,不禁駭然,心中更動了殺機。他的臉上已透出黑氣,此時更是黑如鍋底,一個人幾乎要融入夜色,身法如電,忽然搶上兩步,一掌又印在宗真胸前。這一掌用力並不大,看似緩緩貼上,但手掌剛貼到宗真胸口,宗真只覺一股大力穿胸而過,他已躲無可躲,護命法門神咒經也已擋不住這等大力,「啪」一聲,胸前尚無異樣,背後的衣服卻出現了一個手掌形的破洞,大小形狀正與鳴皋子的手掌一般無二。鳴皋子這一掌的掌力竟然透體而過,宗真吃了這一掌,再也站不住了,一下仰天摔倒在地,嘴角流出血來,已是動彈不得。

    鳴皋子先前勁道並不甚大,此時卻不知為什麼大得異乎尋常。宗真被鳴皋子擊倒,腦中卻是一片雪亮,心道:「是了!此人定然對自己也下了符咒!」鳴皋子最後動手時臉色變成漆黑一片,這分明是有魔物附身之相。他以符咒驅使六丁六甲,沒想到連自己也這般辦。因為以符咒驅使人體極其傷身,因此鳴皋子先前也不敢動用,直到應付不了時才終於使出來。

    方才鳴皋子全力施為,自顧不暇,六丁六甲十二人失了主持,已如泥塑木雕般動也不動。待鳴皋子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擊倒了宗真,又將笛子湊到唇邊吹了兩個調子,解了這十二人身上的符咒,他們才算如大夢初醒。只是鳴皋子用力太過,吐氣維艱,便是這兩下笛聲也吹得斷斷續續,大不容易。宗真知道鳴皋子一解除六丁六甲的符咒,便是要來對自己下手了。這六丁六甲沒了符咒,武功道術在宗真眼裡自是不值一哂,但此時自己中了鳴皋子兩掌,五臟移位,要動動手指都難。他是有道高僧,對生死看得極淡,只是想到大事尚未完成,不由又有些後悔。

    六丁六甲圍困宗真也已用盡力量。他們功底遠不及鳴皋子,一個個氣喘吁吁,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甲子功底在這十二人中算是最高的,勉強走到鳴皋子跟前,躬身一禮,道:「宗主,要殺了這禿驢麼?」卻見鳴皋子兩手交錯,正在極快地變幻手印,臉上的黑氣一陣淺一陣濃,知道宗主方才動用了禁術,此時正在行退魔法,便不敢再說話,肅立在一邊聽候吩咐。

    鳴皋子的手指如飛,不住變化。密宗稱手印,道家稱為捻訣,其實是一樣的。宗真見這鳴皋子所捻之訣儘是玄門正宗,雖然不知他在做什麼,心中更是憂慮,忖道:「東華真人難道真的如此不擇手段也要殺了無心?他到底幹了什麼事了?」

    此時鳴皋子臉上的黑色已然褪盡,大袖一抖,一邊站立的甲子已然會意,揀起掉落的道冠遞上。鳴皋子將道冠戴在頭上,整了整,忽然淡淡一笑道:「還不出來,更待何時?」

    宗真一怔,一時還以為鳴皋子在對自己說話,但見鳴皋子的雙眼平視,並不看著自己,也省得是對自己身後說話,暗自一驚,心道:「不好了,會不會是無心跟了來?」他初時便擔憂來的是張正言派來要對無心不利之人,因此吩咐無心千萬不要出來。但他也知道以無心的性格,這等話於他只如耳旁風,根本聽不進去的。宗真想要回頭看看自己身後究竟是誰,可是他受傷極重,連坐起來都難,一時竟轉不過頭去。

    鳴皋子等了等,仍然不見回答,略略有些慍意,喝道:「還不出來麼?若再不出來,這位大和尚便要涅槃了。」說著踏上一步,走到了宗真跟前,作勢將笛子指向宗真胸口。

    等了一會,仍然不見有人答話。鳴皋子眼中露出一股殺氣,高聲道:「大師,對不住了。」笛子在空中一拋,變為反手握著,猛地刺向宗真前心。這笛子雖然沒有尖端,但以鳴皋子這等功力,只怕入木如腐,不要說刺入重傷之餘的宗真身體了。宗真只覺一陣涼風撲來,心中不由一寒,正打算念句阿彌陀佛閉目受死,忽地閃過一道褐色光華。

    此時鳴皋子已用五雷天心大法布成了天羅地網,若是有飛鳥誤入,也登時會被灼成焦炭,但那道褐色光華卻如同無物。鳴皋子吃了一驚,手一揚,笛子迎上那道褐光,「」一聲,他只覺手指也被震得一麻,心道:「好厲害的勁道!是他麼?」

    能突入天羅地網而不引發雷電的,只有同是正一雷法一脈。但這暗器太過古怪,聞所未聞,鳴皋子也暗自吃驚,忖道:「幾年不見,他居然還練成這等本領?」他定睛看去,卻見一邊的一棵烏桕樹下站著一個滿面鬍鬚,背著個大葫蘆的大漢。這大漢來得突然,以鳴皋子這等耳聰目明的異士,居然先前一直不曾發現,不由一怔,喝道:「是什麼人?」

    褐色兵刃與鳴皋子的笛子一擊,在空中劃了個圈,那漢子手一招,便又飛回他手中。這等本領,尋常武林中人除了術劍門是不會有的,這漢子多半也是個術士。他看了看鳴皋子,卻皺了皺眉,走上兩步,拱了拱手道:「某家竹山教雁高翔。古人云:『得饒人處且饒人』,道長真要趕盡殺絕麼?」

    鳴皋子看了看雁高翔,忽然一笑,道:「原來是竹山教餘孽,我聽說過你。」

    原來此人正是竹山教的雁高翔。他也是見到五雷天心大法,才趕過來看個究竟,正好見到鳴皋子要對一個少年僧人下手,不由出手相救。他出手向不容情,要殺便殺,只是方纔這招回月刀居然被鳴皋子擋回,心中實是大為震駭。但他性情向來剛硬,縱然知道自己本領不敵,也絕不退縮,何況以前與人對敵,報出姓名來,倒有一大半說是沒聽見過,讓他很不受用。此時聽得這披髮道士居然說聽到過,不禁頗有知遇之感,敵意也減退了許多。只是此人說自己是「竹山餘孽」,他也知道自己的竹山教名聲很不好,但這話終究大大不中聽,若是以前,二話不說便要拔刀相向。只是此人顯然是正一教門下,既然不是無心,不好大打出手,便和聲道:「看道長出手,乃是正一教門下。在下是奉東華真人所托有事前來,請道長不要誤會。」

    鳴皋子聽雁高翔語氣轉緩,不由大為詫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忽然眼中一亮,道:「原來你奉我師兄之命來的。有什麼事麼?」

    雁高翔道:「道長,東華真人是請我殺一個人。」

    他將「請」字說得很重。鳴皋子眼中又閃了一下,慢慢道:「東華師兄要你殺的,可是無心麼?」

    宗真聽得他二人對話,心中不禁一沉。竹山教是邪派,張正言居然委託了邪道人物來殺無心,難道無心真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事了?他原本只覺得張正言只是痼於門戶之見,才要把無心這個學了許多邪派術法的本門弟子殺了,可是先前他明明已允諾無心重歸門牆,又怎會突然變卦?而且給自己的信中也語焉不詳,只說要立時殺了無心,免得釀成大患。此時他心頭疑雲越來越濃,只覺其中另有內情。

    雁高翔道:「原來道長也是一般。道長,這小和尚已然落敗,不妨放他一馬,讓他去吧。」

    雁高翔先前上龍虎山,見到東華子張正言竟然身受重傷,奄奄一息,大吃一驚。張正言是正一教主,又是年富力強之時,雁高翔雖然對自己本領頗有自信,但也從來沒覺得自己本領能高過張正言。竹山教已全軍覆沒,只餘他一人,此番上山,雁高翔實已存了荊柯之志,打算萬一奪不回教主,便寧可以身殉教。哪知見到張正言居然受了如此重傷,雁高翔一時驚得呆了。待張正言說了有妖人上山,自己中了暗算,那少女教主已被妖人撕裂之事,雁高翔知道以張正言身份,根本不必騙自己,而且此事,實是正一教奇恥大辱,張正言不惜自曝其短,自是千真萬確的事。想到教主已死,竹山教復興無望,雁高翔上山時的一腔雄心盡化為冰雪,便準備告辭下山,從此傳承竹山教,讓這一派不至中斷。下山時,張正言卻傳了他一手五雷法,要他到福建刺桐一帶來殺了無心。當初為了林靈素的《神霄天壇玉書》,便是因為無心作梗,這一函《神霄天壇玉書》不知去向,雁高翔的兩個師兄喪命。而當時雁高翔輸在無心的詭計之下,未能在最關鍵時幫上教主,因此他一直對無心懷恨在心,對教主卻極是內疚,覺得竹山教覆滅,其咎在己,聽得張正言要自己來殺無心,正中下懷,便答應下來。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張正言因為怕他對付不了無心的五雷破,居然也傳了他一種五雷法。雁高翔水火刀本已極其厲害,有了五雷法相輔,水火刀威力倍增,更是信心滿滿。他也是見到這山坡上有人施展五雷天心大法,想起張正言說過無心便在這一帶,才趕過來看個究竟。哪知見與一個少年僧人動手的是個中年道士,並不是無心,不由有些失望。竹山教名聲在江湖上極壞,雁高翔動起手來殺心極重,可他向來自負豪俠,心地頗為仁厚,見鳴皋子已然得勝,還要動手殺人,自然看不過去,才出手相救,此時又出言為宗真求情。

    鳴皋子暗道:「這個大鬍子自稱是竹山教,怎麼這般假道學?來得又真不是時候,不要八十老娘倒繃孩兒,一個不對動起手來,輸在他手上了。」他抖了抖袖子,拱手微笑道:「雁道友,今年春秋幾何?」

    雁高翔聽鳴皋子突然問起自己的年齡來,不由一怔,順口正要回答,忽聽得宗真喝道:「閃開,他在作法!」

《道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