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同之美

    東方雪悠黯的一聲歎息,彷彿在他馳騁的心田撥動了一根琴弦,側頭笑道:「東方姑娘,你麗質天鹹,不會對我膚淺的評價所介意吧!」

    東方雪「撲哧」一笑道:「是的,我很在乎你的看法。」

    東方雪說話時,眼睛裡浮觀出一種如煙如霧縹緲的東西,姜古莊只感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沐浴在這眼光之下。

    過了一會兒姜古莊只感到那光暈消失,東方雪抬頭望著滿山的紅葉,無限嚮往地說道:

    「其實,聽爺爺說,在一百多年前,也就是在我祖輩的時候,那時有一個天生尤物,那才叫麗質天成,世間沒有哪一個男人看了她一眼之後,不會為她心碎而死的。」

    姜古莊又想到了那幅絹畫,心想世上哪有這樣的八。

    東方雪彷彿看出他的心思,說道:「莊哥哥不相信?」

    姜古莊說道:「我認為美不能控制一個人的意志,她應該是更能激起別人高尚的情操。」

    東方雪說道:「莊哥哥所說的不錯,但美有兩種,有一種叫玉石之美,有一種叫邪惡之美。」

    姜古莊一時啞然,他想到劉叔叔在西域雄鷹堡時給他介紹一種「忘魂花」,那美有一種不可名狀的美艷,但它同時又能使人喪失本性,那時他還小,不能完全理解,現在想起來確是有極深的內涵。

    東方雪道:「那時以先祖及南宮絕命、慕容滅世前輩他們的蓋世神功,都不能忘情。」

    姜古莊驚道:「姑娘所說的絕色女子是和南宮前輩同一輩的人?」

    東方雪說道:「不錯,她的名字叫武則天!」

    姜古莊說道:「姑娘真好說笑,武則天是我們前朝的一個女皇帝,貴為九五至尊,她和三大世家又有什麼關係?」

    東方雪面容含霜,說道:「人是有慾望的,也許……唉……也許每個人的初衷都是好的,但江湖慾望可以改變,莊哥哥,我這樣子是在對你說笑嗎?這裡還有一段關係到我們三大世家辛酸的血淚史。」

    姜古莊驚道:「辛酸血淚史?」

    東方雪長長吁了一口氣說道:「對!我想表姐之所以讓你和哥哥來接我,最主要是表姐心中有了太多的疑團吧!」

    東方岳在一旁靜靜地聽著,突然插話道:「妹妹,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東方雪說道:「哥哥,你別誤會,這些並不是爺爺告訴我的,只是我從書中悟出來的,所謂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秋風吹著滿山的楓葉沙沙作響,像點燃一山的野火,秋飛的大雁在一洗長空下留下一瞥驚鴻。

    東方雪的話,不,應該是她的聲音就像秋蟲在呢喃細語,聽說一個遙遠的往昔,姜古莊甚至可以想像,在遙遠的地方,有一個東方破天堡中,明月清風下,坐著一個孤獨的女子,不知疲倦地看一本一本的書。

    多麼和諧的大自然,姜古莊有一種陶醉的感覺,稍後,姜古莊發覺這和諧的意境之中存在若有若無的旋律,姜古莊不由得癡了。

    東方雪輕聲問道:「莊哥哥,你可聽到什麼?」

    姜古莊點點頭,說道:「秋風中一曲優美的旋律,如同日光摻和流水,彷彿是用淚水輕輕掇取。」

    東方岳笑道:「姜大哥,你怎麼也變成文人騷客了,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東方雪淡然一笑,說道:「哥哥,話不能這麼說,世上萬物境由心造,另外莊哥哥的內功已臻化境,他能聽得出來。」

    轉而又司道:「莊哥哥,那旋律真的那麼美嗎?」

    姜古莊在一旁叫道:「我也聽到了,彷彿是從天際傳來的。」

    東方雪說道:「那彈奏的人一定是位不平凡的人,他有很高的內力嗎?」

    風兒一直沒說話,但「噓」地一聲,勒住了馬車,四人駐立在楓林之中,風兒靜靜說道:

    「小姐,那是琴聲!」

    姜古莊驚訝地望著風兒,因為她知道,東方岳的內功弱於自己,所以稍後聽到,可風兒居然在天籟之間辨出琴聲!

    姜古莊說道:「琴聲沒有貫注彈奏人的內力,但似於地揉合了主人的全部情感。」

    東方雪說道:「我很想見見這琴聲的主人,」

    姜古莊領先,風兒從馬車裡拿出六絃琴,一行四人沿著小徑向山林中走去。

    紅楓夾道一線藍天,蒼穹寂寥,登上山頂,呈現在四人面前的是一番奇瑰的景色。

    在一條峽谷的盡頭,青山嶙峋,翠竹,蒼松,林海鬱鬱蔥蔥,萬紅叢中一點綠,並且還有一片如鏡般的湖水,水光接天,湖中有十多個高矮不等的小島,被水相隔,似斷似續,煙水瀰漫,錯落有致,湖邊蒼翠之中有一個紅磚碧瓦的尼庵。

    遙遙一指,說道:「琴聲應該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東方雪側耳細聽,在這高山之巔,那琴聲已是清晰入耳,她微微一笑,說道:「莊哥哥,你說曲高和寡,沒想到一會兒就高山流水會知音,主人似乎極懂玄機,早知道我們要經過這裡,她很歡迎我們的造訪。」

    姜古莊面上一紅,說道:「沒那麼神奇吧!」

    風兒歡快笑了一聲,說道:「姜公子,知不知道琴語!」

    姜古莊一愕,說道:「你是說用琴聲說話?」

    說著,四個人已到湖邊,彷彿置身在仙境之中,環境甚是幽靜,尼庵之上掛著一塊「思石庵」的匾額,字跡娟秀飄逸,特別中間的那個「石」字,格外醒目,給人的感覺,彷彿珠淚紛紛落下。

    東方岳皺了皺眉頭說道:「妹妹,怎麼起了這麼一個奇怪的名字?」

    東方雪說道:「這其中肯定含有主人的初衷。」

    不錯,現在可以清楚地聽到近在咫尺的琴聲曲調平和,聽在姜古莊的耳裡有一種古香古色的感覺,但聽不出來是什麼曲目。

    突然,琴聲戛然而止,姜古莊喊道:「姜古莊、東方岳、東方雪、風兒打擾庵主。」

    聲音雖然不大,但姜古莊用先天罡氣說出,已是傳出很遠很遠……

    一片寂靜,沒有回音。

    過了片刻,裡面傳來單弦的琴聲,只有兩個音符。

    東方雪說道:「主人已允許我們進去。」

    庵內打掃得甚為整潔,令人驚奇的是,庵內的茶几上擺放著四杯裊裊熱氣的清茶,散發著沁人的香氣,不多不少,剛好四杯。

    清幽的雅室內,芬芳無比,裝扮得像一問少女的閨房。

    可在房間的案旁,背坐著一個滿頭銀絲的女子,四個人都不能準確地猜出她的年齡,單看那隨風飄拂的白髮銀絲,至少也有一百來歲,可卻又是一個少女玲瓏曲線的背影。

    女子的前方,懸掛著一幅肖像,肖像上畫著一個滿臉風塵之色的男子,一片汪洋的滄桑之感躍然而上。

    姜古莊一聲驚呼道:「南宮前輩!」

    姜古莊一接觸到那畫上人的眼神,馬上浮現出「絕命魔尊」南宮絕命的那雙深邃遼遠的眼神。

    當時在古廟裡的南宮絕命,雖然渾身長著白毛,但那雙眼神並沒有隨著歲月的改變而改變。

    東方岳也反應過來,驚呼道:「對,南宮前輩!」

    白髮女子身子微微一顫,然後用手撥弄著琴弦。

    東方雪說了一聲「謝謝!」然後招呼兩人坐下。

    姜古莊明白白髮女子是用琴語和東方雪交談,可除了東方雪之外,三個人只覺得悅耳動聽,不明其葸。

    奇怪的是她為何不轉過身來說話?

    隨著琴聲的傳來,東方雪又道:「請用茶!」彷彿是在代白髮女子說話一般。

    東方雪雖然不懂武功,但對於琴棋書畫茶道,無一不精,輕呷一口茶,只覺得清香滿口,沁人心脾,不由得脫口讚道:「好茶!」接著又道:「如果晚輩說得不錯的話,這應該是碧山神女,罕世奇茶。」

    姜古莊奇道:「碧山神女?」

    東方雪笑道:「這真是我們天大的福分,碧山神女是茶中的極品,是彌海一帶生產的,這種茶樹僅僅在碧山之上,每十年,春雨那天的晚上,茶樹才長出嫩綠的蕊葉,採摘下來,四蒸四曬,才有這碧山神女茶,不僅茶色香俱全,並且泡在水裡猶如碧山神女翩翩起舞。」

    姜古莊一看,果然杯中淡綠的氳氤中,有綠衣少女舞步翩翩,真是歎為觀止。

    這時琴聲響起,驟然之間,只聽東方雪又道:

    「不敢,正是小女子,前輩過獎了。」

    三人心裡都明白,那白髮女子似是說出東方雪的身份,並且對她褒獎一番。

    東方雪站起身子,神色甚是恭敬,說道:「不知前輩怎樣稱呼?貿然造訪,望前輩原諒!」

    琴聲響起,東方雪花容失色,說道:「慕容緋緋!」

    此語一出,姜古莊三人不由也是大驚,眾所周知,南宮絕命一生只收了兩個女弟子,一個是慕容緋緋,一個是慕容心怡。

    慕容緋緋不會武功?只得南宮絕命的玄學和琴棋書畫的真傳,在一百多年前就銷聲匿跡,沒想到是在這風光旖旎、四季如春的古庵之中。

    怪不得那橫匾上寫著「思石庵」。

    幕容緋緋似是沒在意四個年輕人的驚詫,因為四人都不能看到她的表情,只聽到琴聲平和傳來。

    東方雪答道:「這位是姜古莊。」

    姜古莊心中一凜,知道是幕容婆婆向東方雪詢問他的名字。

    又是一陣琴聲,東方雪俏面緋紅,支吾道:「不……不是的。」

    說著秋波流轉,溜了一眼姜古莊。

    琴聲不響,東方雪突然忸怩起來,急急道:「婆婆,你再說,我就不和你說了。」

    慕容緋緋似是妥協,曲調一變,東方雪才收斂了一下激動的心情,望了一眼姜古莊,問道:「莊哥哥,你可見過南宮前輩?」

    姜古莊隱約地能感覺到慕容緋緋和東方雪所談的內容,因為東方雪的神態已完全表露出來,臉一紅答道:「不錯,就在幾天前見過。」

    慕容緋緋的背影又是一顫,琴聲變得尖銳刺耳,一反常態,可以感到主人的心中萬分的激動。

    東方雪反而平靜地說道:「莊哥哥,婆婆說那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她說南宮前輩已經死了,是被她妹妹幕容心怡害死的。」

    姜古莊說道:「千真萬確,東方兄弟也見到的。」

    琴聲如暴風驟雨,一陣急弦。

    東方雪說道:「莊哥哥,你在哪裡見到南宮前輩的?」

    姜古莊將見到南宮絕命的情景說了一遍。

    一片寂靜,可怕的寂靜,使人有點壓抑窒息。慢慢地,琴聲又緩緩響起。

    東方雪正要說話,突然大門光線一暗,一條身影急掠而至。

    好快的身法。

    驟然,室內充滿了一種殺氣。

    慕容緋緋驚轉身子,叫道:「師……父……」

    四個人這才看清慕容緋緋的容貌,簡單的「師父」四個字,在她說來已是特別艱難。

    說實在的,這應是一張極為恐怖的臉,臉上清楚地留著兩道深深交叉的劍痕,可更令姜古莊吃驚的是,飄然而來的不速之客卻是「奪命神尼」慕容心怡。

    幕容心怡和幾個月前姜古莊見到的沒有什麼變化,鶴發雞皮,手如雞爪,和歲數一般的慕容緋緋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

    慕容緋緋的臉上掛著兩行眼淚,但四人卻可以從這張醜臉的乾廓想像出年輕的她是如斯美麗。

    是不是人間每一個美麗的女子,美臉之後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未干淚痕!

    不是師父,而是妹妹,並且還是雙胞胎的妹妹。

    兩人無言面對!

    兩個相隔近百年的雙胞胎的姐妹,在百年後相逢,是怎樣的心情,這是四個年輕人所不能理解的。

    她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在百年前經過怎樣的恩怨情仇,為什麼人間的至親,卻有完全不同的結局,是什麼使她們不能相聚!

    「奪命神尼」這個江湖談之色變的大名,可今天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她是靜靜地站在她姐姐的面前,從她的身上你可以不自覺地感覺到一股王者殺人之氣。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站著。

    四行老淚放縱奔流,那是感情的淚水。

    真奇怪,淚水流了一百多年也流不完的。

    「姐……姐!」慕容心怡的聲音也很吃力。

    幕容緋緋沒有回答,嘴唇翕動,但是沒有說出話來。

    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時間是無情的,無情的時間可以沖淡一切,就是再深的怨恨,也經不起一百多年的時光吞噬。

    兩個一百多歲的老人放聲痛哭。

    沒想到被世人稱做奪命的人,也有眼淚。

    可這一切,這四個年輕人一點都不感到駭異和反常。

    姜古莊在黃山的密洞裡見過「奪命神尼」的冷酷凶殘,難道那是一個表象,冰冷的心是她主人的意識必先行冷卻的結果。

    慕容心怡沙啞說道:「姐姐,一百年,整整一百年……」

    兩位世紀老人唏噓不已。

    但慕容緋緋只是點點頭,雙手比劃,嘴唇翕動,卻並沒況出話來。

    慕容心怡驚恐地看著這個和她相隔百年的姐姐,說道:「姐姐,一百年了,你難道不肯原諒我,你仍然不肯叫我一聲心怡嗎?」

    慕容緋緋還是重複剛才的動作,無言執手相看眼淚。

    東方雪忍不住說道:「你姐姐與世隔絕一百年,從沒有和外人交流,她早忘記了人類的語言。緋緋前輩,你是不是有很多話要說?你用琴語告訴我,再由我轉告心怡前輩吧!」

    姜古莊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慕容緋緋不能說話,一百年的時間,人類最基本的東西讓時間給奪去了,而「奪命神尼」幸好還讓癡兒陪了她十六年,所以還能記住語言,儘管有些生澀。

    慕容心怡轉過頭,目光如晴空中的一抹霞光,「刷」地轉向四人,冷冷問道:「你是誰?」

    東方雪沒有迴避「奪命神尼」的眼光,不亢不卑地回答道:「東方雪!」

    「奪命神尼」退了一步,聲音彷彿從地窖裡冒出來,說道:「東方千秋是你什麼人?」

    東方雪一愣,說道:「是小女子的先祖。」

    突然,「奪命神尼」仰天狂笑,說道:「姐姐,一生卑鄙無恥的東方千秋也有這樣的後人,真是好笑1」

    東方岳一躍而起,虎眉一挑,喝道:「魔頭,你敢辱罵我的先人!」

    「奪命神尼」陰陰一笑,說道:「哈哈,罵得好,那就讓我一魔到底吧!」

    說完雙手一分,竟同時向東方雪和東方岳拍去。

    姜古莊大驚,飛射掠起,急忙使出一招「龍行天下」拍向「奪命神尼」。

    「奪命神尼」「咦」了一聲,只得撤回雙掌,迎向姜古莊,也是同樣的一招「龍行天下」。

    「轟」的一聲大震,兩人都同時退了一步——

《武聖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