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詭詐江湖

    祝大山趕緊回答道:「梅爺讓我跑得平穩些,我便從這條路上走了,這兒雖然要遠上二里路,但卻平坦得多。」梅雨歎了一口氣,道:「你這個祝大山,總是自作主張……」鞦韆千趕緊道:「反正也不急著趕路,不礙事的。」鞦韆千雖然是個任性、刁蠻的女孩,但有時候她也是很通情達理的。

    梅雨向她歉然一笑,道:「我手下的人,都是這樣的,他們總是很聰明似的,常常做事沒問過我,便自作了主張了。」鞦韆千笑了,她想:「如果一個主子心太好了,他手下的人多多少少會膽子大一些的。」突然,馬車戛然而止!

    今天一天便已如此三次了。

    鞦韆千這次沒有一躍而出,但這一次,她卻又聽見了一聲慘叫。

    是祝大山的聲音!

    梅雨一躍而出。

    鞦韆千立即看出梅雨也會武功,但也只是會而已,與自己相比,大概也是差不了多少。

    她見梅雨躍出,趕緊也一躍而出。

    祝大山死了,便那麼伏在地上,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傷口在什麼地方,只能惜著淡淡的目光,看到地上濕濕的一片。

    那一定是祝大山的血。

    馬車所停的地方,是一處荒僻的郊外,荒僻到幾乎已離開了小城,但終還是未脫離小城。

    附近幾座小屋黑沉沉地趴在那兒,全無生氣,甚至連燈光也沒有。

    沒有人聲,沒有狗叫。

    馬車前邊有四個人,四個身穿黑色勁裝的人,每人手中拿著一把刀。

    鞦韆千立即想到吳清白:是不是吳清白要將她殺了滅口?

    但又不像是,因為吳清白若想殺她滅口,早就可以動手?,但他沒有。

    梅雨怒聲道:「前方朋友,為什麼要殺我的馬伕?」其中一個黑衣人冷聲道:「不為什麼,我們不但要殺你的馬伕,還要殺你,以及你身邊的女人!」梅雨的拳頭立即握緊了,但他的口氣卻軟了下來:「這位姑娘是順路搭車的,與我並不認識,各位便莫為難她,有什麼氣,只管找我梅雨便是了。」鞦韆千被感動得幾乎熱淚盈眶,她向前踏了一步,大聲道:

    「梅大哥是我的朋友,他的事便是我的事!」她自己幾乎都被自己的豪氣感動了。

    梅雨可以仗義,那她為什麼不可以仗義?她是大俠秋夢怒的女兒!

    梅雨輕聲道:「秋姑娘,來者不菩,你還是藉機脫身吧,我……我有辦法應付過去的。」

    從他的話中,已可以聽出他是抱著必死之心的。

    那麼鞦韆千更不可能拋下他一入而不管了,一種熱流從她胸口升起,她感到自己的腦子都有些暈眩了,就像喝醉酒一般。

    她被自己的豪情醺醉了。

    鞦韆千大聲地道:「不,我不會走的,要走,我便不是鞦韆千了。頭砍下來,也不過是一個碗大的疤!我鞦韆千絕不會皺一下眉頭!十八年後,我又是一個好……好女人!」.這是她聽銀劍姨說江湖中的故事時學來的,雖然說得很不熟練,嗑嗑巴巴,別彆扭扭的,但卻是豪氣橫天!這足以讓一些鬚眉大漢汗顏了。那四個黑衣人眼中閃過一種極為古怪的神色。

    梅雨朗聲道:「好!可惜你是女人,否則,我梅雨一定要與你結拜為兄弟!」鞦韆千也大聲地道:「不能結拜兄弟,那結拜兄妹也未嘗不可!」鞦韆千隻覺得自己的熱血在心中沸騰。

    這才是她想像中的江湖:一諾千金!義薄雲天!

    梅雨大笑道:「好!好!!」黑衣人冷冷地道:「二位倒有好興致,我們便要打發你們到黃泉路上去稱兄道妹了。」他們手中的刀本來就沒有刀鞘,現在便平橫於胸,向他們二人走來。

    腳步很穩,步子不大不小,不急不緩,而且四人的動作是那麼的整齊劃一。

    看他們那模樣,似乎只要前邊沒有東西擋著,他們可以永遠地這麼徑直走下去。看起來,如果前面有東西,那麼要麼是對方毀了,要麼是他們自己倒下。

    這是四個可怕的殺手。

    刀光乍起,寒刃之光掣映飛炫,弦月似的半弧與不定的方形滿空飛舞。

    所有的人,全都是攻向梅雨!也許,他們並不希望自己所面對的敵人太多。

    這是一些標準殺手的刀法:快、狠、準!不拖泥帶水,沒有繁瑣的變化。如果他們的刀招呼在某個人身上,那便一定不僅僅是傷了對手。

    鞦韆千當然不會袖手旁觀,她本就是梅雨的好朋友了。

    鞦韆千大呼一聲:「梅兄,別一個人獨攬了活兒,留點給小妹如何?」喊話聲中,她便己雙足一點,飛身而上,手中的利劍帶起一抹寒芒,向其中一個殺手的後頸疾然掃去。

    勁風讓那個殺手不得不回頭。

    「噹」的一聲響,兩人齊齊後退了一步,這人的武功竟與鞦韆千不分伯仲!

    四人立刻分作兩批,各有兩個人對付梅雨、鞦韆千。

    四個殺手的武功極為接近,這就等於說梅雨與鞦韆千的處境極為危險。

    一個殺手橫身滾出,身子如同飛輪般在空中飛旋,寒刃在他身子四周飛射進濺。

    寒芒如瀑罩向梅雨!同時,另一個人也挫身疾進,刀以凌厲之勢,橫封而出。

    梅雨左肩略沉,再一頓,剎那間,他全身猛翻,空氣中響起尖裂之聲!

    有如匹練一般的劍芒從他手中揮灑而出,泛閃著波浪似的光彩。凌厲一擊之下,已將敵人逼退三步!

    側旁,鞦韆千戰局極為吃緊。

    寒劍倏揚,倒掄一圈,「叮噹」一陣連昂亂響,她已逼退其中一個殺手。

    但另外一把刀卻已悄無聲患地從一側向她的後背砍去。

    刀不僅快,而且幾乎如幽夢般的無聲。

    眼看鞦韆千便要為此刀所傷了。

    梅雨一聲冷喝,從另一側電閃而出,身未及至,立即封掃一劍,劍風劃空尖嘯。

    那人只顧對付鞦韆千,竟未防著梅雨,梅雨身形過處,寒劍帶起一抹鮮血!

    偷襲鞦韆千的殺手的後背上,已被劃出一條長長的血口子。

    但如此全力一擊,梅雨就等於把自己的後背全賣給對方了。

    另外兩個殺手毫不客氣地暴進狂攻。

    梅雨替鞦韆千攻退敵人之後,聽到身後的寒刃破空之聲,趕緊反手一劍,同時擰腰送胯,身子便向前直撲而出。

    但這已經太遲了.一聲悶哼,梅雨已踉蹌而退,右手捂著自己的後腰。

    突然,他的臉色變得蒼白如紙,嘶聲道:「有……有毒!」話音剛落,他的人便如敗革般向後轟然倒下!

    鞦韆千在那麼一瞬間,腦中一片空白。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與自己息息相關的人死於他人之手。

    雖然今日一天之中,她已看到「武林四公子」先後死去,但畢竟他們與鞦韆千是沒有什麼關係的,所以除了吃驚之外,並沒有太多的感覺,但現在卻是不同了。

    梅雨是她的朋友。

    梅雨曾在她窘迫的時候,幫了她的忙。

    雖然在囚島中時,大家都疼她,依順她,但她卻沒有朋友,所有的人都只是把她當作小女孩看待而已。

    而梅雨,卻是她所結交的第一個朋友。無論梅雨是怎麼想的,至少,鞦韆千是把他當作朋友看待了。

    現在,她的朋友卻已永遠地倒下了!她的心情,絕不是悲傷,或者憤怒所能概括的。

    那一瞬間,她幾乎已不會思考了,只知傻傻地看著倒在冰涼的地上的梅雨。

    如果現在有人偷襲她,那麼她定是必死無疑。

    但奇怪的是沒有人如此做。也許,是他們已認定鞦韆千肯定是跑不了?

    一個殺手發出了得意的狂笑聲!

    這種狂笑之聲驚醒了鞦韆千,她雙目一掃,發現自己已被四個人圍在中間了。

    鞦韆千一咬銀牙,一言不發,身軀倏抖橫掠,寒劍回帶,拿捏極準地暴削自己右側的黑衣殺手,作為一個十七歲的女孩,面對四個冷酷無情的殺手,敢出手,便已便得讓人欽佩了,無論她是輸是贏。

    寒劍筆直上削,只見寒氣盈溢,白虹閃掣!

    她的劍法極為不俗!

    可惜,她所要面對的是四個人,是四個的極為嫻熟的殺手!

    數招之後,包圍圃已越來越小。

    四柄利刀在鞦韆千的四側飛舞如風,掠起陣陣逼人的勁氣。

    任何一刀,只要砍中鞦韆千,都將足以要了鞦韆千的命。

    鞦韆千知道自己今日是無法善罷了。

    她不由為自己感到悲哀,才涉入江湖一天,生命便要結束了。

    值得麼?為一個才認識半天不到的人?

    值!

    但仍是有一種遺憾。

    當鞦韆千的劍插入一個殺手的腹部時,她的左肋部已被一指點中。

    鞦韆千立即無法動彈了,她的穴道已被制住。

    四個人中未傷的那三個將鞦韆千一抬而起,把她放在了馬車之中。

    他們要幹什麼?為什麼他們不殺了鞦韆千?

    鞦韆千心中已升起了一種恐懼感,她不怕死,但她知道世上比死更可怕的東西還有許多許多。

    而她,將要面臨的又是什麼呢?

    馬車再次疾馳起來,三個殺手便坐在她身側,對她虎視眈眈。

    這模樣,就算鞦韆千沒有被敵人點穴,也是逃不出去的,何況她已被點了穴?

    她索性閉上了眼睛。

    既然她沒有辦法逃走,而對方又不會殺她,她便決心要隨遇而安,操心也是白操心。

    殺手的眼中露出了驚訝之色,大概他們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的膽子怎麼這麼大,在這種環境中,竟還能閉上眼睛!

    鞦韆千聽著馬車的「咕轆」之聲,竟不由有些好笑,今天所有的故事,幾乎都是從馬車開始的!

    如果她能夠走動,如果她撩開車廂的門簾向後看,那她將見到一個讓她大吃一驚的場面。

    梅雨已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用手撣了撣衣衫,似乎是撣灰,又拉了拉衣角,便背著手向一條幽深的小巷走去。

    莫非,他是死而復生?

    莫非,他根本就沒有死?

    可惜,鞦韆千沒有看到這一幕。

    所以鞦韆千還在為梅雨的死而傷心。

    她太累了,以至於後來竟真的睡著了。

    這大不可思議了,可這卻是真的。

    鞦韆千不愧是鞦韆千,哪怕已陷入了敵手,她也還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馬車停了下來,她還不知道。

    只有當三個人又將她抬起來時,她才醒轉過來,想睜開眼睛,卻已睜不開了。

    因為一塊黑布已將她的眼睛蒙上了。

    不看就不看,鞦韆千也無所謂,心裡道:「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把我如何,生吃了我嗎?

    活剝了我嗎?」忽然,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失去了重量,輕飄飄的。

    正在奇怪時,她已「砰」的一聲被他們扔在地上了,就好像扔的是一根木頭,一隻布袋。

    如果叫得出來的話,鞦韆千早已大叫起來了,她覺得自己的骨頭已給摔斷了好幾根。

    怎麼一點都不知惜香憐玉?鞦韆千恨恨地想著。

    她眼睛上篆著的布被解開了。

    這是一間小屋子,有牆,有門,有窗,有地面,有天花板。

    但也只是有這麼多東西而已,沒有桌,沒有椅,蒙面人身軀憑空後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沉聲道:「你別急,我會去通知段牧歡來救你的。」鞦韆千一下子愣在那兒了,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既然把她抓來,為何又要叫段牧歡來救她?這豈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

    一轉念,她突然明白過來,遂大叫道:「不要叫他來救我!」蒙面人冷冷地道:「我們怎麼可能聽你的話?」鞦韆千大叫道:「段……段牧歡不會來救我的。」蒙面人道:「為什麼?」鞦韆千一咬牙,道:「因為我根本就不認識他,我也不是秋夢怒的女兒,段牧歡怎麼可能來救我?」蒙面人陰陰地一笑,道:「是麼?」鞦韆千拚命地點頭。蒙面人突然狂笑道:「你以為我會信你的話嗎?

    我不妨告訴你,在你還沒有被抓進來之前,我們的人已經出發,他們所要做的事,便是要讓段牧歡知道他朋友的女兒已經落入他人的手中,情況很危險。但他又絕對不可能找到你的。」說到這兒,他頓了一頓,方道:「你是個聰明的人,應該知道我們這樣做的目的了吧?」鞦韆千的心開始變得冰冷冰冷了,她不停地叫道:「我不是鞦韆千,我不認識段牧歡!

    我從來就未見過段牧歡!我只是想利用他的名號招搖拐騙而已!」她又猶如想到什麼,於是趕緊繼續道:「因為我沒錢,所以便想以段牧歡的大名來騙人。今天,我在那家飯莊中便是如此做的。不信,你可以去查問一下飯莊中的夥計……」那人緩緩地道:「秋姑娘,你便無需再枉費心機了,我不妨明白點告訴你,牛二也是我們的人!」

    《鑄劍江湖》卷二終——

《鑄劍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