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寒刀烈劍

    牧野靜風的步伐在變!

    城伯的步伐竟也在變!

    唯一不同的是牧野靜風在以驚人之速向城伯靠近,而城伯卻始終駐足原地.如果說牧野靜風是一座沉默著的可怕的火山,那麼此時的城伯就如同一口古井,沒有人能夠窺出其深淺的古井.

    在外人看來,城伯與牧野靜風的作為都已奇怪得近平滑稽。但很快他們便不作那些想法了.

    當牧野靜風的劍尖高城伯的身體只有三尺時,牧野靜風的腳下突然有了詭異至極的變化。

    沒有人能夠形容出其快其玄!

    而這一次,他的劍不再凝如山嶽,而是隨著他的步伐之變化呈萬般鬼神莫測之變化。劍芒如雨,劍氣劃空之聲如破帛。

    觀者無不心生異樣感覺,彷彿牧野靜風使出這可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劍不是以他的手,而是他的步伐!他的腳!

    城伯的身軀如同風中之燭般搖曳不定,而他的刀卻始終橫封於他的胸前!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城伯的身軀在完全失去重心的時候,竟不會倒下,而是奇跡般回復如昔。沒有一聲金鐵交鳴之聲,但牧野靜風的攻擊之劍已不在百數之下!

    眾人只看得冷汗淋淋,因為他們在目睹牧野靜風似可摧殘一切的劍招之後,都自忖根本無法在他的劍下留得性命!

    牧野靜風的劍從一開始看似笨拙愚鈍,到現在的凌厲無匹,這樣的變化,使眾人的心理實在難以承受。

    霸天城主臉上的表情複雜古怪。

    終於,響起一聲輕微得讓人心神一震的聲音因為,這是兵器劃過血肉之軀時才會有的聲盲!

    如此驚心動魄的爭戰,竟然在不曾聽到一聲刀劍相擊之聲的情況下便有人被兵刃傷著了。

    血光拋灑,兩人齊齊後掠!

    眾人愕然發現城伯的前胸已多出了一道長長的血槽。從他的左肩處一直拉到左肋!

    他的身軀彷彿也被這一道殷紅分作了兩半!

    他的刀呢?這道傷口在他的刀氣阻擋之下,為什麼還可以拉得這麼長?沒有人能夠看明白

    牧野靜風沒有機會趁勢而殺了城伯,在他的劍剛剛與對方的身軀相接觸的一剎那,城伯的刀已然不再封於胸前,而是出人意料地反手一帶,閃電般地削向牧野靜風的下腹部!如被削中,便是開膛破肚!

    這一變招,連牧野靜風也吃了一驚,牧野靜風本以為自己已將對方在自己的劍刺中他後的一切可能的應變都估算到了,現在才知道對方之應對竟在他的意料之外!

    牧野靜風不願讓這好不容易才到手的機會就此與自己擦肩而過,他強提一口真氣,身軀突然如紙鴦般飛起。竟呈頭下腳上之勢,而他的劍則自上而下,斜斜直撩!

    這是極其危險的一招,只要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把自己的左手連同左半邊身子讓給城伯!

    城伯乃何等人物,如何肯放過這樣的機會?

    但牧野靜風的輕身功夫實在大出他的意料,因為按常理如果一個人的一種武功很出色了,那麼一般的在其他武學造詣上會相對有所欠缺,沒想到牧野靜風劍法如此神奇,他的輕身功夫竟亦然!

    一錯神的功夫,牧野靜風的劍已將他的胸口拉出一道長長的血槽,但他的刀亦逼得牧野靜風不得不放棄擴大戰果的計劃.掉落地站定後,牧野靜風緊張的心弦才得以略略鬆弛。

    方纔他與城伯過招時,旁人根本沒有機會插上手,如今他與城伯分開了,真正有勇氣與他一戰的已沒有幾人了.誰都能看出他雖然與席游、晁柱他們曾同為「霸天十衛」,但事實上他的武功已遠在他們之上。當日角逐「霸天十衛」時,牧野靜風顯然沒有將自身的武功悉數展現.

    霸天城主忽然站起身來,朗聲道:「穆風,既然事情已搞清楚,不是你所做的,那麼我也不怪罪於你,你與城伯之間本無什麼怨仇,看在本城主的面子上,你們兩人就此罷手重歸於好,如何?」言罷他又轉過身對城伯道:「城伯,眼下我們霸天城正值用人之際,穆風人才難得。還望城伯能以大局為重.」以他的地位身份,說出這樣的話,顯見他是極不欲讓城伯與牧野靜風相互殘殺的。

    城伯未待一語,但從他的臉色可以看出,他是不可能答應。

    世霸天城主說了這樣的話,對牧野靜風卻是有利的,因為其他人可以聽說霸天城主是把他們兩人之間的爭戰看作個人恩仇,而不是霸天城與牧野靜風的矛盾,那麼霸天城之屬眾在一般情況下,就不會介於他們之戰的矛盾了.牧野靜風自然可以避開以寡敵眾之局面.牧野靜風來不及過多地去思索霸天城主為什麼要如此說,但他也意識到這對自己是有利的.牧野靜風冷冷地道:「他不該殺了丫丫,丫丫根本就不會武功,若非是毫無人性之人,怎麼會對地施下毒手?」

    他的目光變得更冷,冷得就像可以凝凍一切:「何況,他本就是一個斯師滅祖的惡毒小人,這樣的人早就該死了!」

    城伯聞言神色一變,眼中有一種類似於綠焰的東西在跳動!這一切,都被牧野靜風捕捉到了,他的心中一陣激動,又是一陣悲憤!

    難道短短幾天之間,便可以見到兩個毒殺自己師祖的罪惡之人?這世界為何竟如此的小?

    城伯一聲怪笑,道:「欺師滅祖?江湖中誰人不知我聞白的武功是自己逐步悟出來的?

    又何來欺師滅祖一說?」

    牧野靜風一怔,立即明白「聞白」是城伯的名字,只不過在霸天城內他一直被人尊稱為「城伯」罷了。他說自己的武功是自己悟出來的是不是真的?

    看他說此話時,其他人一一包括霸天城主在內——都沒有異樣的神情.看樣子似乎他所說的是真話。如此一來,他就不會是師祖六位逆徒之一了?

    但他的刀法中為何也能形成「刀牆」?難道這僅僅是一種巧合而已?但師祖的武功可以說是集百家之長而自成一家,怎麼可能有其他人的武功與他的武功如此驚人的一致?

    牧野靜風一時難以分辨明白。他心念一轉,忽然冷笑道:「你瞞得了別人又豈能瞞得了我?你自己心中應該明白你的刀法是如何來的,恐怕不是你所說的自己領悟而出的吧?」

    他的神情滿是一種說不出的譏諷之意。

    城伯眉毛一挑,沉聲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如此胡言亂語?」

    牧野靜風詭秘一笑,道:「能識出你刀法的會是什麼人?難道你不知道嗎?」

    城伯身子一顫,失聲道:「你—一你—一」忽然又想起了什麼,道:「不、不可能—ˍ」

    牧野靜風見對方已上了當,而且看出了對方話中之端倪,不由又驚又喜,追問道:「什麼不可能?」城伯猛地醒過神來,目光一寒,殺氣大熾!

    牧野靜風咄咄逼人:「你不敢解釋為什麼要說不可能,對不對?」城伯握刀之手的指關節開始泛白!

    牧野靜風道:「你沒有想到三十多年後,還會有人來向你討還血債吧?這就是因果報應!」

    眾人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牧野靜風到底在說什麼。

    霸天城主忙道:「穆風,看來你定是誤會了,城伯與先父自小便交情甚厚,他的確是自己領悟出一套武功,甚至連內功心法也是自己悟出來的,這也正是我父佩服他的地方.不知為何,今日霸天城主總是苦口婆心地勸牧野靜風,一心指望他不再與城伯衝突牧野靜風在瞬間轉念無數,他忽然有所領悟了,道:「城主,只怕你也上了這老賊的當了.」

    城主喝道:「不可信口雌黃!城伯乃我先父至交一」牧野靜風打斷他的話道:「相傳聞白前輩是自悟的武學,但他不是!」

    他的目光落在了城伯的身上!

    霸天城主先是一愕,然後神色大驚!

    城伯也察覺到了霸天城主神色的變化,他趕緊道:「城主休得受他人挑撥卜牧野靜風一聲長笑:「我要讓你原形畢露!」他知道霸天城主已被他的話所震動,自己出手一定不用擔心受他人圍攻!

    沒想到沒等他先出手,城伯已長身疾掠而出,寒刀呼嘯著攔腰截來,三丈之距,轉眼便至。城伯身形倏展,已人刀合一,如圓桶般的光柱霍然舒捲,彷彿昂龍矯虹,凌厲無匹地釋放著刀的真正內涵。

    牧野靜風對這樣的刀法卻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引這又一次印證了他心中的猜測!他忽然心生一計,身形亦急旋而出竟以劍為刀。使出與城伯一模一樣的招式!

    舉室皆驚!城伯更是心驚肉跳!

    刀劍相接,響聲不斷。

    城伯的刀法再變!而牧野靜風幾乎是在他出招的同時立刻使出與之完全相同的招式!

    五招之後,牧野靜風一聲悶哼,倒退數步!

    他的右腿已中了一刀!

    這不是因為他的刀法不及城伯.事實上他的刀法與城伯的刀法幾乎是一模一樣,完全是在伯仲之間,但牧野靜風靜風吃虧在兵器之上,他手中所持的是劍,而使的卻是刀法,這自然使他的刀法之威力不可避免地打了折扣!所以他吃了虧但看他的神情,卻似乎沒有任何痛苦之感——甚至於他的神色顯得很愉快!

    每一個人都看出了其中之蹈蹺,即使是曠世奇才,也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將對方的招式學得不但形似而且神似.

    眾人斷定牧野靜風與城伯之間一定有著某種聯繫.唯有如此,他們才可能會同樣一種刀法,一種卓絕不凡的刀法。城伯忽道:「原來你潛入霸天城的目的就是為了偷習老夫的刀法!,當下之意是牧野靜風之所以能夠使出與他一模一樣的刀法,全是因為牧野靜風偷學之緣故!

    這樣的先發制人不可謂不陰險.但他所講之話的說服力並不強,要把這樣的刀法學好,絕不是一個月的時間就可以偷學而成的!

    牧野靜風冷笑道:「真是賦喊捉賊!」他轉身對著霸天城主道:「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城主的先父之舊友聞白前輩只怕早已去世了,此話一出,四下一片寂靜,只有牧野靜風一人的聲音在議事殿內迴盪!

    霸天城主不愧是一城之主;面對牧野靜風如此驚人之言,他猶自能保持一份鎮定,問道:

    「城伯不是好好地在過這兒麼?」

    其實他沒有喝斥牧野靜風,就等於他已有些相信牧野靜風的話了,他如此發問。只不過是為了得到更詳細更明確的答覆。

    城伯道:「城主豈可相信外人之言?」

    霸天城主竟道:「聽聽亦無妨.」

    牧野靜風知道目前明智的選擇是盡可能地孤立城伯,最好是使霸天城主與他反目成仇,於是他道:「城主如今所見到的其實並不是真正的聞白,真正的聞白早已遭了毒手!」

    霸天城主臉色一沉,道:「這可不是兒戲之言!」

    議事殿內的氣氛一下子顯得詭秘至極!眾人的目光都馬上集中於城伯的身上,但攝於城伯平日的威嚴,又趕緊移開了。

    牧野靜風報鎮定地道:「我不但知道這一點,而且還知道聞白是死於何人之手!」他忽然一指城伯,接著道:「殺害聞白的,就是此人!」

    即使是白癡,也能夠明白牧野靜風活中之意是指眼前這個城伯是易容而成的,而且就是此人殺了聞白!

    其實,這僅僅是牧野靜風的大膽推測而已、他從對方的刀法中斷定城伯是師祖的六位逆徒之一。六位逆徒毒害師祖之後下山時都已是二十左右的人,但霸天城主說他自己的父親與聞白自幼便是好友,那麼霸天城主自然是認識聞白的,師祖的六個逆徒要想成功地潛入霸天城,就只有殺了聞白,然後易容成他的模樣。

    聞白與老城主是至交。假如聞白到了霸天城後,在老城主去世之前,老城主讓他輔佐如今的霸天城主,在這些過程當中,沒有人曾對聞白——也就是人人尊稱為城伯的人有過懷疑!

    如果牧野靜風所說的話是事實,那麼眼前的城伯就是霸天城不共戴天的伙人!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之事,讓眾人有不知所措的感覺.

    城伯此時反倒顯出了不同尋常的鎮定。他環視眾人,然後道:「自穆風進入霸天城後,霸天城就再也沒有了安寧之日,先是煙雨門的人入侵,然後又是城主之愛姬慘遭毒手。如今,他又想離間霸天城,即使拋開他偷學老夫的武功不管,老夫也要殺了他為霸天城除去這天大的隱患!」

    他向霸天城主一拱手道:「城主,如今我與他已是勢不兩立,霸天城內有他就沒有我,有我就不能有他!只要城主一聲令下,老朽願為城主除去此小賊。」

    霸天城主神情複雜地搖了搖頭,道:「一切最好到事清查明了再作定奪。」

    城伯一怔,道:「城主,你—一」

    霸天城東雙目微垂,竟不再看他一眼.莫非他心中是希望牧野靜風與城伯作龍虎之爭?

    牧野靜風的劍緩緩上舉至齊眉處,聲冷如冰:「一個對自己師父都可以下毒手的人,決不應該長久地存在於世間。上天已讓你多活了三十年,如今該由我來了斷你罪惡的生命了!」

    城伯冷笑道:「好大的口氣!」他大概已看出霸天城主一時也不可能會阻止牧野靜風對自己的發也一場生死之搏又將來臨,但情形卻與先前有異。不少人。心中甚至有些希望牧野靜風能真正地揭開城伯的真面目。

    劍出!

    刀揚!

    牧野靜風心中已認定對方是師祖的六個逆徒之一,自然是把仇恨融於劍中,功勢凌厲無匹!

    而牧野靜風的存在對城伯來說已是天大的威脅。他必須殺了牧野靜風,才能將已掀起的風浪重新壓下。所以,他們之間已注定必須有一人倒下!所以,他們之間的搏殺將更為慘烈。

    真正能讀懂牧野靜風的劍法,讀懂城伯的刀法之人並不多。但議事殿中的每一個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萌生出一種寒意,一種來自內心深處的寒意!

    當他們見到如此的刀法、劍法時,才明白自己先前所見識過的刀法、劍法是多麼的稚嫩、粗糙!

    刀劍的每一個角度變化,手勢的更替都是精練快捷,沒有任何多餘的修飾與累贅,同時卻又是必不可少的!他們心中所萌生的寒意是一種類似於「望洋興歎」的感覺。霸天城內的人很少看到城伯出手,只知道他的武功很高,如今才知道他的刀法之卓絕已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像。而牧野靜風這個進入霸天城不過一個月的年輕人,其武功,更是讓眾人瞠目結舌.

    眾人只覺得眼前有刀光劍影在飛掠閃掣,迴盪游移之際有若電光乍閃,冷電矯底千百飄掠的光環刃影紛紛揚揚地飄灑著,像煞狂現中的飛螢!而搏殺雙方的身影他們已無法分清。

    突地,一個身形斜斜飄飛,翻身倒掠,卻是牧野靜風!

    城伯如影隨形,緊跟而上,刀鋒帶起的氣流拂蕩著牧野靜風的衣袖。幾乎隨時都有吞噬牧野靜風的可能!牧野靜風的劍突然反擦而回,逕直攻入城伯所捲起的漫天刀影中!

    一陣刺耳的斷折之聲響起,牧野靜風的劍已被對方的刀影生生絞成數截!

    原來牧野靜風並未將內力運於劍身,他的劍本就是從集市上買來的,平凡至極,在沒有真力護劍的情況下,如何能抵擋得住城伯內力之衝擊?

    牧野靜風兵器已損,豈不是危險得很?——

《正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