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霸主雄心

    議事殿內一下子變得格外的沉寂了!有誰會想到結局會是這樣的呢?

    就在此時,韓若突然有了意外之舉,他竟不假思索他面向牧野靜風跪了下來,恭聲道:

    「恭喜新城主!」還沒等牧野靜風回過神來,上官小飛、諸葛陣及晁柱亦同時跪伏於地,口呼:「城主英明神武!」緊接著另外幾個頭目也跪了下來牧野靜風不由又好氣又好笑,沒想到這些傢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把他也當作是爭權奪勢之輩了!此時,霸天城主與城伯的血尚未流盡,他們便已改弦易幟,轉投他人,這如何不讓人心寒呢?

    也許是牧野靜風卓絕不凡的武功使韓若諸人的鬥志蕩然無存了。他們從他們的思維角度、思維習慣出發認定牧野靜風力殺城伯的目的不外乎也是為了爭權奪利,對他們來說,誰成為他們的主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能不能率領他們實現他們不斷膨脹的慾望.年少而武功卓絕的牧野靜風在這一點上,應該比城怕更有優勢一-至少在他們看來是如此的。他們自忖自己的武功跟本不是牧野靜風的對手,於是他們做出了這種他們自認為明智的選擇。

    牧野靜風見跪伏於地的諸葛陣四人。不由感慨萬千.此四人都算是頂尖高手,卻如此沒有骨氣,空負了他們的一身武學。

    他忽然心生一計,不動聲色地道:「我根本無意於城主的位置,反倒覺得四位無論武功、智謀都是出類拔萃,此位置由你們來坐,是再合適不過了。」

    一個位置怎麼可能同時坐上四人?牧野靜風此言的目的就是要他們四人為此自相殘殺!

    霸天城本就是邪惡之勢力,如今城伯與霸天城主皆死,只要把這四人一併除去,霸天城的勢力自是全土崩瓦解了。

    乍聽牧野靜風之言,四人皆是面有喜色,眼中含有貪婪之光.但很快他們便意識到這會不會是牧野靜風故意試探他們?

    於是,晁柱趕緊道:「城主之位非穆護衛莫屬,我願為城主效大馬之勞!」

    韓若不甘落後,也造:「屬下願為城主赴湯滔火,萬死不辭!」其他各人亦各有表示,一時眾人信誓旦旦,慷慨軒昂倒好像這兒皆是正義之士一般!

    牧野靜風見他們醜態百出,哈哈一笑,道:「城主的位置我是肯定不會坐的,我倒想扶持你們四人中的一人,可惜……」

    他故意頓了一頓,方道:「可惜你們無論武功心智,皆不相上下,叫我如何取捨?」

    按理韓若諸人皆是險作之人,不應該被牧野靜風「二桃殺三士」之計所蒙騙,但此時他們利慾攻心。早已失去理智,聽得牧野靜風之言後,都在暗自盤算自己該如何去奪得此位,哪會想到其他?

    牧野靜風忽然發現議事殿內少了一個人——范書!

    自從牧野靜風與城伯交手之後,議事殿內便沒有了范書的身影,只不過牧野靜風處於瞬息萬變的局面中,無暇旁顧,才未曾察覺罷了。

    他會在什麼地方呢?對於這個永遠嚴謹細緻不動聲色的人,牧野靜風總覺得難以捉摸!

    也許,他是去了冰水雙艷那兒?牧野靜風覺得這種可能性非常大:在霸天城發生如此重大變故之際。他卻悄無聲息地抽身而出,這豈非頗為蹊蹺?想到這兒牧野靜風已不願再在此處多作停留,他抱起了地上的丫丫跨出了議事殿.當他離開議事殿的時候,他能感覺到韓若四人的驚喜,在他們看來,唯有牧野靜風放棄城主之位,他們才有機會!

    牧野靜風走出議事殿後立即反手帶上沉重的大門,門剛剛關上,裡面便傳來了喝斥謾罵之聲,然後就是金鐵交鳴聲響成一片。牧野靜風不由搖頭苦笑!

    門外聚集了不少霸天城屬眾,他們顯然是被議事殿中的爭戰之聲吸引過來的.但沒有霸天城主或城伯的命令,他們又如何敢進議事殿?

    眾人都看著牧野靜風,那種焦渴的神情,顯然是意欲知道殿內的情形,但礙於身份低下,又不敢開口詢問.牧野靜風環視眾人,然後緩緩道:「你們無需驚慌,這只不過是城主讓他們切磋切磋武功而已。

    眾人見他的身上有斑斑血跡,以及懷中的丫丫,自然不會相信他的話,可看他神情平靜得很,似乎又不像發生了什麼大事,一時疑惑不解。

    牧野靜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逕直向冰水雙艷所在之處走去,他心中暗道:「這一段不倫不類的經歷從此便過去了,霸天城的興衰紛爭與我再也沒有任何於系!」

    破舊小屋的木門是虛掩著的,牧野靜風輕輕一推,門便開了.屋內靜靜地坐著一個人,當牧野靜風推門進去時,他望著牧野靜風笑了笑.牧野靜風整個人便僵在那兒了.此人自然就是范書.可問題是屋中只有范書一人.冰水雙艷呢?

    范書好像看出了牧野靜風的疑問,他道:「她們已經走了.」

    牧野靜風皺了皺眉,道:「是你把她們帶走的?」

    范書點了點頭,道:「可惜暫時還沒有把她們送出城外.」

    牧野靜風不無譏諷地道:「你是想救她們嗎?」

    范書嚴肅地點了點頭,嚴肅得讓人無法懷疑他的真誠.他忽然又笑了笑,道:「我還要謝謝你!」

    牧野靜風驚訝地道:「謝我什麼?」

    范書道:「謝謝你在緊要的關頭沒有把我的事說出來,否則不但她們兩人要死,恐怕連我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了.」

    牧野靜風冷冷地道:「可這樣一來,你們雖然活了下來,而丫丫卻死了.」

    丫丫的身軀己一片冷涼,牧野靜風與她相依著,連他自己心中都有了一種涼意。

    范書道:「你是不是覺得她的死是我造成的?」

    牧野靜風道:「難道不是?你故意讓人去搜查我的住所,而使丫丫知道我的事,對不對?」

    范書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絕對不會是殺害城主愛姬之人,所以才建議去你住所查個明白,我以為他們是查不出證據的,這樣一來,豈不是間接地證明了你的無辜?誰會想到他們會找出你的衣衫?誰會想到丫丫會以那樣的方式救你?」

    頓了一頓,他又道:「何況,即使我是一個大惡之人,也總不至於會平白無故地加害一個毫無武功的弱女子吧?加害於她,我又能得到什麼呢?」

    牧野靜風被問住了:是的,范書加害丫丫,他又能得到什麼?

    但牧野靜風又怎麼可能相信范書?他冷笑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將水紅袖、如霜她們隱匿起來的目的是什麼,但我可以肯定地說這絕對是有陰謀的.她們的師父是在受你暗襲後才受傷終被制服的,那麼你又怎麼可能再救她們?」

    范書道:「正因為是我間接導致了她們師父的死亡,所以我才會設法救出她們。」這根本就不合情理不合邏輯,所以牧野靜風忍不住冷笑出聲!

    范書正色道:「這聽起來似乎有悖常理,而事實的確如此。」

    牧野靜風道:「你當我是三歲小兒嗎?」

    范書道:「她們的師父出現時是蒙著臉的,對不對?」牧野靜風道:「這又如何?」范書道:「所以我沒有料到自己設法突襲的人會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牧野靜風心頭一震,瞪大了眼睛。

    「敬命恩人?」

    范書繼續舉:「他一直蒙著臉,直到死後我趕到現場,才看到了他的真面目當我認出他是六年前教我一命的恩人時,我幾乎難以承受這樣的事實!」

    他的神色沉痛而懊悔,沒有人會對他的真摯情感有所懷疑.牧野靜風慢慢地將丫丫的屍體放下了。

    范書沉默了片刻,道:「我本不是姓范,而是姓申,乃『江南劍侯』申思之子。六年前死谷谷主突然派出數十名高手圍攻我們申家,當時我們申家共有三十餘口,竟全部遭了毒手!

    若不是水紅袖的師父突然殺出,我定是早已死了。死谷的人行事一向是趕盡殺絕,以防後患,他們如何肯讓我活下去?縱使我恩公武功卓絕,在他們的圍殲之下,仍是險象環生,後來他見帶著我實在難以脫身,便將我藏在一輛馬車中,然後他出去引開死谷的人。沒想到過了一刻鐘後,馬車的主人來將馬套上,竟拉了馬車就走,我藏身子馬車後的車廂內焦急萬分,卻又不敢現身,因為我知道自己一旦暴露了,就必死無疑!」

    牧野靜風忍不住插話道:「他為什麼要救你?」

    范書道:「我不知道,只是聽他口氣,似乎是要收我為徒,他說我是塊練武的好料子.坦誠地說,當時我是極願意做他的弟子的。我想自己若要有他那樣的武功,就有機會為我家人報仇雪恨了!沒想到陰差陽錯,我竟沒能再見他—一直到他死了—一而他的死,竟是由我造成的!」

    「這與你救冰水雙艷又有什麼關係?」

    范書道:「當我知道是自己害了恩公後,心情極其的複雜痛苦,便離開你們,獨自一人去買醉。我身上所肩負的家仇使我行事格外的小心,因為我知道死谷的人一直沒有放棄對我的追殺,即使是喝酒,我也不會與熟人一起喝,我怕酒後失言。暴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從而招來殺身之禍!」

    頓了一頓,又造:「我死了是小事,家仇不能報則是大事!我在霸天城中一個不起眼的酒店中喝了個大醉,直到天擦黑了方往回走,沒想到迷迷糊糊地就走錯了路,也正因為走錯了路,我才發現了水紅袖她們,我的酒一下子醒了過來,當時我們雙方都怔住了,手足無措.還是水紅袖最先反應過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劍柄上!」

    「此時如果雙方發生衝突,吃虧的自然是她們,當時如霜已受了傷。如果驚動了他人她們就根本無法再脫身了——後來我才知道當時眾人以為她們已逃脫了,其實並非如此這主要是如霜的傷勢造成的,她們清楚自己的處境,所以沒有先動手。」

    范書看了看牧野靜風,道:「當時我突然心生一念:我害死了自己的恩人,如今為何不設法救出他的兩名弟子?這樣一來,大概可以稍稍贖回自己的一點罪孽吧?於是我忙設法說服她們,將她們帶到這間屋子裡之後。我便一直在尋找機會要將她們帶出去,卻至今也沒有成功。」

    聽到這兒,牧野靜風有些猶豫了,照范書的說法,似乎是一種合情合理的解釋,但要完全相信他,牧野靜風卻又覺得有些不踏實。

    范書忽道:「你能夠全身而退,城伯定是已經死了,對不對?」

    牧野靜風道:「此話怎講?」

    范書道:「城伯心中最忌憚的人就是你,他征招霸天十衛的本意就是為了有更多的人牽制霸天城主,沒想到最後卻適得其反,你反倒成了牽制他的力量。其實霸天城主這些日子已經察覺了城伯的陰謀,所以他並不想除去你。因為在他看來,我是城伯的人,而你卻不是。」

    牧野靜風道:「難道事實上不是如此嗎?」

    范書道:「連城伯也是這麼認為的,否則他也就不可能要竭力扶持我了,在這一點上,他犯了一個錯誤。」說到此處,范書笑了笑,道:「如果今天我沒有抽身而出,而是助城伯一臂之力,你說結局會是什麼樣的呢?」

    牧野靜風沉默了,他知道范書的武功也許與韓若諸人在伯仲之間,但范書的心智計謀卻遠比他們深沉,如果今日他出手幫助城伯,也許結局就會有所改變了。

    范書道:「其實我進霸天城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奪取霸天城城主的位置。」

    牧野靜風一下子驚呆了。

    讓他吃驚的不是范書所說的內容,而是他為什麼要對自己如此坦誠相告!自己與他之間非但沒有任何信任度可言,相反一直是心懷芥蒂,他怎麼會把這樣機密的事情告訴自己?范書本是一個心思慎密之人,而他現在的所作所為,與他的性格是那般的不符!牧野靜風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范書神情複雜地道:「六年前的那場血腥一幕之後,就決定了我必須生活在仇恨當中了,我必須盡一切之可能為申家三十餘名死難者復仇,但同時我又清楚地知道死谷的實力,不要說以我一人之力與之相敵無異於螳臂擋車,就是武林白道對他們日漸高漲的氣焰也是徒呼奈何!我要復仇,就必須借助外界的力量。所以,我選擇了霸天城。」

    「死谷究竟是什麼幫派?」牧野靜風忍不住問道。

    范書吃驚地望著牧野靜風,那樣子似乎他己不認識牧野靜風了,半晌,他方道:「你—

    一竟連死谷也不知道?」牧野靜風搖了搖頭.范書猶如牙疼似的倒吸了一口冷氣,上下打量著牧野靜風靜風,忽然古怪地笑了笑,道:

    「我發現我越來越讀不懂你了。有時見你天賦奇稟,智謀過人,有時卻又似乎格外的稚嫩、只要是武林中人,有誰不知死谷?若說白道以武帝祖浩為尊,那黑道則以死谷谷主陰甚為雄。

    你怎會連死谷也不知道?」

    說到這兒,他又歎了一口氣,道:「以死谷的勢力,即使我真的成了霸天城主,以霸天城的實力,仍根本無法與之相抗。」他的神情顯得有些詭秘:「但只要真的能擁有霸天城,我自有計謀,即使不能滅了死谷,至少也能攪得他們雞犬不寧,出出心中之惡氣!」牧野靜風忍不住地道:「公道自存人心,如果事實真的如你所說的那樣,武林俠義之人自然不會容許死谷胡作非為,與其混跡於黑道之中倒不如和他們聯手,與死谷一決雌雄.」

    范書淡淡地道:「公道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誰能證明它的確是存在於人心中的?六年多來的經歷告訴我:萬事皆要靠自己,至於所謂的公道正義,那只能在你擁有了足夠的勢力、實力時才有權利說!」

    牧野靜風靜靜地看著范書,他不可能完全理解對方的所思所慮,就像范書也不可能明白他的所思所慮一樣.兩個人此時雖然是近在咫尺,而且是心平氣和地交流,但他們的思想卻是無法相融的。

    牧野靜風道:「你為什麼要把這一切告訴我?是不是認為我根本無法對你構成威脅?」

    范書擺了擺手,道:「說笑了,如果穆兄也看中了城主這個位置,那我就沒有絲毫的機會了,我之所以對你坦誠真言,是因為我想托你一件事。」

    牧野靜風「哦」了一聲感到頗為意外——范書的所作所為,總是讓他吃驚。

    范書道:「我想借穆兄之力護送水紅袖、如霜出得霸天城。」

    牧野靜風看著他,疑惑地道:「你認為我一定會答應?」

    范書道:「是無此把握,但如果你願意隨我一起去見一個人,也許你會答應的。」

    「見什麼人?」

    「一個老人。」——

《正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