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天二術

    范書自得了城伯的一份「平天六術」之後,便對它苦加揣摩.他是一個天份極高的人,短短一個多月,他的刀法已是突飛猛進!

    若是能再得到煙雨門門主的一份,那豈非更是錦上添花?

    而范書最企盼的,莫過於得到齊全的「平天六術」了。當他得到那部武學經典時,立即被其中博大玄奧的武學所深深吸引,他的心靈有一種被深深震撼的感覺!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驚世駭俗,卻又古樸精簡!

    這使得他對寫下此武學經典之人頓生頂膜禮拜之感!心中思忖:「不知是何人寫下此書?

    能寫此書之人,其武學定是已無敵於天下,只怕連武帝祖誥也未必能出其右!」

    不由又想:「若是能得此人指點,便是我天大的造化了。」

    其實范書也曾想到如霜可能把武學經典藏於某處,但他卻未藉機找尋。一則因為如霜自進了霸天城之後,便很少離開臥室;二則他對如霜頗為瞭解,他知道如霜極富心機,雖然對他已日漸信任與依賴,但對她師父視如性命的東西,她仍絕不會掉以輕心的。以她之心計,定是能將武學經典藏得即使是掘地三尺,也未必能找到。

    甚至,她還可能在武學經典上做手腳,若是擅自竊取,只怕會著道兒!煙雨門本就是行蹤隱密的江湖組織,他們的身份接近於殺手,如霜作為煙雨門內的佼佼者,其手段一定頗為高明。

    這一點,從她計殺樸笑便可以看出!

    所以,范書絕對不會冒險試看去翻找,他最擔心的不是與如霜反目,也不是自己會著了機關,而是擔心如霜會設下機栝,一旦有人擅自盜取「平天六術」,那「平天六術」便會自行毀滅!

    若是如此,那范書豈非是前功盡棄,且再也換回不了?

    所以,他仍是以自己的柔情慢慢地融化了如霜的心靈,讓她自己把「東西」交出來。

    他又一次成功了!

    正思忖間,如霜已回到了床上,她將一個盒子往范書懷中一送,道:「但願你能藉此早日報得血仇!」

    范書欣喜若狂!

    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將盒子看似隨意地往床頭案幾上一放,感激地道:「多謝娘子.」

    如霜輕聲笑道:「油嘴滑舌!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謝』字可言?」

    范書溫柔地擁著她,心中卻想起了眉兒一再催問之事!

    是的,現在如霜已再無利用價值,自然可以將她一腳踢開了。

    對於如何處置她,范書早已有了近乎完美無缺的計劃,他一定能夠做得讓他人不會對他生出一絲一毫的不滿。

    而事實上如霜也只有水紅袖一個親人了,而憑水紅袖的力量還根本無法威脅他,但他卻擔心牧野靜風,今日白天的時候,他也從水紅袖的神情中看出她與牧野靜風之間好像發生了些什麼。

    對他來說,這自然不是個好消息。所以,他更要將事情辦得無懈可擊。這樣的事對他來說,並不是太難做到。

    因為今夜的心情一直很好,在范書的溫柔擁抱下,如霜已有些動情了,她顯得有點不安份地在范書的懷中扭動著,就像一隻煩躁的小貓,連呼吸聲也變得急促了。

    范書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意?

    他知道如霜已是真心實意地愛上他了,但他卻必須拋棄她。當然,她容貌的破壞並非最重要的原因——事實上如果一定要說有感情的話,他對如霜的感情比對眉兒還要深一些,因為如霜比眉兒要有內涵得多。眉兒除了風騷入骨以及撩人之手段外,別無長物。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能讓如霜破壞了他的大事。他已看出雖然如霜曾經是殺手身份,而且,煙雨門並非名門正派,但如霜的內心卻仍是頗具俠義之心的,她若是知道他得了「平天六術」之後的所作所為與他所承諾的並不相符時,一定會大為不滿,從而竭力阻止!

    如霜對他的柔情,他豈能不懂?他心中不免多多少少有一些內疚之感,於是便忖道:

    「今夜,我便好好補償一下她吧,從今往後,就只能是恩斷義絕了!」

    當下,他便對如霜極盡溫存之能。

    他的手段頗為高明,如霜只覺歡悅之快感如潮水般一浪接著一浪地湧向她,而她整個人便如情海中的一葉輕舟,在幸福地蕩漾著……

    兩人全都已渾然忘記了世間的一切,只知一次次地攀上靈慾之巔峰!

    「啊」地一聲嬌呼,如霜一下子軟癱在范書的懷中!

    她緊擁著范書,喜極而泣!

    范書此時心中卻是頗為複雜——當一個人發現自己被對方全身心地愛著之時,即使他的心再冷再硬,也會稍稍被融化一些的!

    卻聽得如霜忽然有些擔憂地道:「這樣會不會傷到我們的孩子?」

    范書只覺自己腦中「轟」地一響,一下子清醒過來!

    孩子?!

    是的,自己怎麼把她身上懷的孩子給忘了呢?那可是自己的親骨肉啊!

    范書一時六神無主了!

    如果要對付如霜,那她懷中的孩子怎麼辦?

    范書的腦海中一時閃過無數的念頭!

    他本是一個孤兒,但並非如他所說的那樣全家是被陰蒼所殺害。確切地說,他是一個棄兒,他在六歲那年便被家人拋棄了,從此六歲的他便開始流浪江湖,以乞討為生。為了能夠生存下去,他什麼事情都做,包括偷拐行騙。當然,這都是一些小打小鬧.一個小孩為了不至於挨餓受凍而死,他做這一切,也許並非不可原諒。

    他已記不清挨了多少打罵,遭了多少白眼.在那些日子裡,他已看盡世間炎涼,小小的心靈中,剩下的只有恨,沒有愛!

    如果他是一個資質平凡之人,那麼也許世間便是多了一個小無賴而已。

    但他的天份資質都極高,苦難非但沒有讓他玩世不恭,反而激起了他畸形的進取心。他在心底暗自發誓,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出人頭地!為了這個目標,他可以不惜代價,不擇手段!

    他最難以忍受的是別人的幸福、別人的天倫之樂,在他的心中,惟一可能殘存的一個美好願望便是有一個家,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每當他看著夕陽下的村莊,看著炊煙中的房舍,看著從窗子裡透出的溫馨燈光以及裡邊的歡聲笑語,他便會淚流滿面!

    在他十歲那年,他遇上了一個改變了他一生命運的人。

    這是一個瘋子,但是一個武功極高的瘋子,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而瘋。

    這樣的世道,可以讓人變瘋的理由太多了。

    沒有人喜歡接近瘋子,更沒有人會喜歡接受一個武功極高的瘋子。因為接近這樣的瘋子,甚至會隨時有生命危險!

    但范書卻千方百計地接近這個瘋子,他把自己乞討來的東西分給他吃,把自己偷來的棉襖給他穿。

    常常是瘋子剛吃完了范書給的東西後,便對他暴打一頓!但范書卻忍下來了,下一次,他又為他送東西來了。

    然後換來的又是一陣暴打!

    有一次,瘋子把他一把摔出幾丈遠,撞在了一堆亂石中,他當場暈死過去.其他的流浪兒早已注意到這個不可理喻的范書,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明白范書為什麼要去遭這份罪。在他被摔得暈死過去後,眾人都料定他再也不會去找那個瘋子了。

    但七天之後,全身包紮的不成人形的范書,再一次出現在瘋子面前,他的手中捧著一隻煨好的地瓜。

    瘋子用一種極為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一向只用拳頭說話的他忽然開口了:「你跟我學武吧,不過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殺了我!」

    這是一句只有地地道道的瘋子才會說的話!

    但他的預言卻是那般的準確!

    范書隨他學了五年的武功,同時又挨了他五年的毒打。

    也許,瘋子在打他之時,所宣洩的是對別人的痛恨!

    五年之後,范書已把瘋子的武功悉數學會!

    然後,他便伺機殺了瘋子。

    當他的刀捅進瘋子的身體內時,他看到瘋子的眼神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憤怒.在一瞬間,他似乎有些明白過來了:瘋子把武功傳給他的目的,就是要讓范書用他的武功去做瘋子沒有做的事。

    因為他們兩人都一樣地痛恨世間的一切。

    但瘋子瘋了,而范書沒有!

    瘋子之所以會瘋,是因為他痛恨世道,卻又不能用殺戳來報復世界——但范書能!一個人如果在十歲時就可以為了某一個目標而不顧惜自己的生命時,那他對別人的生命也一定不會放在在心上!

    瘋子從這個在他眼中看來是瘋狂而痛苦的世界中解脫了,他知道他的武功一定會成為范書報復世人的工具,所以他不憤怒。

    從此,江湖中便多了一個心平氣和地殺人之人。

    每個人看到范書時,都不會覺得他會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相貌清俊,舉止溫和,也沒有暴戾之氣。

    但他的的確確是一個可以為任何理由而殺人的人;也是一個不需理由也一樣可以殺人的人。

    有一天,他被城伯相中了,城伯讓他去應徵霸天十衛。城伯是希望讓他們霸天十衛去全面控制霸天城!

    城伯很有眼光,范書的確很有用,但他卻沒有看出范書遠比他想像的更可怕。

    范書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霸天城主之位。

    他娶如霜,完全是出於一種目的,只是在共處的日子裡,如霜給了他一種從未有過的家的感覺,這是眉兒所不能給他的.

    如果如霜不是江湖中人,如果如霜不是極富智謀,也許范書不會對付她,就這樣與她過一輩子——畢竟,他一生中只有兩個夢。一個便是能出人頭地,一個便是有一個充滿親情的家。這兩種夢想,都與他曾經流浪時的非人生活有關。

    只是他還沒有意識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兩種夢想其實是無法共融的。也許,他要同時追求這兩點,那麼便會注定他將會有一個悲劇性的人生!

    當他聽了如霜的話後,頓時陷入了矛盾之中。

    他難以抵擋一個溫柔體貼的妻子,外加一個可愛的孩子對他的誘惑。

    如霜見他久久不說話,便又碰了碰他,道:「你說你是希望孩子長大後像你,還是像我?」這是一個女人常問的問題.

    范書像是吃了一驚般「啊」了一聲,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我希望他會像你,像你一樣才智過人,一樣體貼人……」如霜已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

    范書忽然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彷彿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大聲道:「霜兒,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地待你!」

    如霜聽他說得那麼認真,不由「噗哧」一聲笑了。

    她卻不知道范書這句話更多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他決定要把自己原定的計劃向後推一年,等到孩子出生之後再實施.

    這當然得冒一定的風險,但他很自信,他相信他能夠把一切做得很好。

    如霜又如何知道她無意說的幾句話,竟挽救了她自己的性命?

    ※※※

    當眉兒聽說要讓她再等一年的時候,她幾乎跳了起來!

    眉兒不依不饒!她道:「生孩子誰不會?就那女人會?你分明是在騙我!」

    范書皺了皺眉,冷冷地道:「你除了在床上有可取之處外,還有何用?你生的孩子豈不會如你一般?」

    眉兒以前便與樸笑有染,所以范書得到她時並非處子之身,范書對她自然有些不屑,他要對如霜下手,也絕對不會是為了她的緣故。

    他只是願意享受她的風騷入骨而已。

    眉兒一聽,更是難以接受,她還待再說什麼,但范書已有些不耐煩地道:「你莫以為除了你之外,天下便再也沒有別的女人了。」

    眉兒一下子不說話了。

    因為她在范書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種讓她駭怕的東西。

    待范書走後,她一下子癱坐在床上,嚎啕大哭,如喪家之犬。

    ※※※

    天天上演死亡的「死亡大道」。

    自旦樂死後,「死亡大道」已不再如以前那般頻繁地死人了。

    但誰都知道這只是暴風雨之前的平靜。「死亡大道」特殊的位置決定它永遠會有血雨腥風瀰漫著,除非死谷不復存在。

    在牧野靜風離開霸天城的第三天傍晚,一隊人馬向「死亡大道」漸漸地逼近.他們正是英雄樓二百名弟子,在英雄樓中,只剩一百人留守。

    而隊伍最前面的人便是牧野靜風、卓無名、司如水及水紅袖!

    經歷那場變故之後,司如水對卓無名的尊重不減反增,他覺得無論一個人犯了多大的錯誤,只要他真心悔過,並將之付諸於不懈的努力,那麼就沒有什麼不可原諒的。

    四個人的神情都是極為肅穆,每個人都知道他們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以二百人進駐「死亡大道」,便等於站在了生與死之間。退一步或進一步,都可能立判生死。

    而他們身後的英雄樓弟子亦是莊重肅穆。這些年來,他們跟隨卓無名為除暴安良,匡扶正義,每個人都可謂是九死一生,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每一次流血,對他們來說,都是一種幸福。因為他們覺得藉此可以洗去他們身上的罪孽。

    進了英雄樓之後,他們的生活過得沉重了許多,但同時也體驗了做人所應有的尊嚴.也許他們會為此而拋卻生命,但他們的靈魂卻已被卓無名換回!

    在他們眼中,卓無名幾乎便是給了他們第二生命的神!

    所以卓無名讓他們去什麼地方,他們從不作任何的猶豫。

    當然,並不是每一個進入英雄樓的人都能如此,有些人進了英雄樓之後,仍舊惡習難改。

    對於這樣的人,卓無名會再給他一次機會,如若仍然不思悔改,便立即將之驅出英雄樓。

    以後,若是此人作惡時被英雄樓的人遇上,那麼必將受到極為嚴厲的懲罰。

    在「死亡大道」中,已有卓無名的人滲透進去,當隊伍不斷向「死亡大道」逼近時,「死亡大道」上空並未曾出現作為警兆用的黑煙,這說明「死亡大道」一切正常。

    正在行進中,司如水忽然道:「那是何人?」

    眾人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前面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在夕陽的映照下,便如一支白色的火焰!

    在這種時刻,任何不尋常的東西都會引起眾人的高度警惕。

    牧野靜風略一沉吟,道:「繼續前進。」

    他們早已把這一計劃向武林白道廣為傳佈,其目的就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能仗義挺身而出,使英雄樓不至於陷入孤軍奮戰的局面。

    當然,這樣一來,死谷自然也會得到消息,但牧野靜風細細推測一番後,斷定死谷不會搶先佔領「死亡大道」。如果要這麼做,他們也不必等到今天。漸漸地,眾人已可看清那人是一名年輕女子。再接近一些,牧野靜風驚訝地發現此人原來是葉飛飛!

    她顯然是在此等候他們——牧野靜風不知她的用意是什麼。

    葉飛飛掃視了眾人一眼,最後把目光落在了牧野靜風身上,牧野靜風正擔心她會指責自己殺了她哥哥,卻見她已向自己躬身一揖,口中道:「我錯怪了你,且莫見怪。」

    牧野靜風沒想到會是如此結果,反倒很是意外地「啊」了一聲,好不容易方才回過神來,他道:「你如何知道錯怪了在下?」

    話剛一出口,他便在心中暗罵自己:「怎麼如此木訥,這麼一問,對方還以為自己是在為以前的事耿耿於懷呢。」

    沒想到葉飛飛卻道:「我大哥的頭部有兩道交叉成十字的傷口,這顯然不是兵器所傷,因為世上沒有什麼兵器會把人傷成那個樣子.惟一可以解釋的便是如你所說,我大哥在死亡之前,已被人暗施手腳,損害了他的頭部,使他不能分清黑白是非了。」

    牧野靜風吁了一口氣,暗自忖道:「你明白了就好,我也不用再背黑鍋了。」——

《正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