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殘傷帝

    此時,交戰的牧野靜風與武帝祖誥,隔范書藏身之處已相去不遠!

    勁風所帶起的雨水疾速四射,打在了范書身上,便如針芒刺中,生生作痛。范書不願被他們發現行蹤,自然不敢運功抵擋,只好默默忍受痛苦。他幾乎已與四周的山石樹木般一動也不動,融於一體。

    范書的忍耐力遠遠地超越了常人!

    因為距離挨得近了,從牧野靜風、武帝祖誥身上煥發出來的凌厲無匹的勁銳之氣壓迫得范書呼吸維艱!他簡直不敢相信此時的牧野靜風以前曾與他平起平坐,都為「霸天十衛」之一!

    牧野靜風此時的武功顯然比誅殺城伯時的武功更為高明!而且殺氣、霸氣更重!

    此時,己是武帝祖誥更為接近范書,兩者相去不過十丈。范書的呼吸已壓抑得幾近於沒有!

    牧野靜風一聲低嘯,兩腳交替踏出!

    他的腳步落在草木上,只是發出了「沙沙」的聲響,便在范書聽來,卻比戰鼓雷鳴、萬馬奔騰的聲勢更令人驚心動魄!

    在牧野靜風踏過之處二丈以內的草木皆如同被狂風勁吹,向兩側倒擊,其聲勢極為駭人!

    武帝祖誥卓然而立,無人無物無我,至靜至極,似已融入天地之中!

    范書心驚不已!因為牧野靜風的氣勢使他突然感到一種刺骨沁心般的殺機瀰漫於天地間的風雨中!

    長劍疾出,有萬馬奔騰、三軍辟易之勢!劍氣立即籠罩了方圓十丈之距!

    范書身側有一條蛇從洞穴中躥出,飛速逃離!

    也許,它亦被這無孔不入的劍氣所深深震撼!

    劍如長虹往武帝祖誥電射而去,劍勢之疾猛,已可追星逐月!

    武帝祖誥突然雙掌齊翻,向身前二丈遠的地面虛擊二掌!

    「轟」地一聲,地面一顫,無數碎石已呼嘯著向牧野靜風迸射過去!

    與此同時,武帝祖誥的身形已飛起,在空中團旋挪掠!他的衣袂在內力之激盪下,如同數柄銳利軟劍!身形所到之處,「軟劍」已掃落無數樹葉!

    牧野靜風的劍在瞬息之間已磕飛所有的碎石,去勢未減,仍是一直勁取武帝祖誥!

    此時的祖誥,便如置身於萬葉叢中!成千上萬的落葉在他那浩然無邊的內力催動下,向牧野靜風射去!

    破空之聲如萬劍齊出!

    牧野靜風冷哼一聲,手中之劍在不及眨眼的瞬間已吞吐無數次!

    葉落!

    只剩風雨聲依舊。

    牧野靜風的劍斜斜上舉,劍身上帶著一排葉子,不下百張!

    武帝祖誥的神色變了變!

    又是一道驚電閃過夜空!

    范書在驚電綻開的一瞬間,驚駭地發現離他不遠處有一個人半蹲於地!就在他看到對方的同時,對方也看到了他!

    在閃電的照耀下,彼此都一樣的臉色蒼白,加上大雨已淋濕了他們的髮絲,頭髮貼於額頭,范書根本未看清對方的臉,他惟一能感受到的是此人一雙緊張、驚訝的眼睛!

    在一瞬間,范書的思維幾乎陷於停頓!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在這山巔之上,還另有一人在窺視著這場戰鬥!

    此人是誰?他有沒有認出我?他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麼?

    無數念頭在范書腦中閃過!

    閃電再一次照亮了夜空!當范書把目光再一次投向那邊時,心不由猛地一沉:那人已不見了!

    一種危險的感覺一下子湧上了他的心頭!對方知道了他的藏身之處,而他卻不知對方去向,無論如何,他心中總有不踏實的感覺。

    就在這時,與大面峰遙遙相對的另一座山峰突然傳來了簫聲!如此風雨之夜,簫聲仍是清晰入耳,這不能不讓人心驚!

    接連的變故,使范書心驚不已!

    事實上,這簫聲幾乎使青城山上的每一個人都暗自心驚!在這樣的雨夜山林之中響起的簫聲,無疑是極不尋常的!

    簫聲響起之時,牧野靜風的攻擊復又開始!

    武帝祖誥驚愕地發現,此時的牧野靜風之氣勢似乎更甚!有一種勇往直前、只求同歸於盡之勢!

    范書卻暫時無暇理會戰局變化,神秘出現又迅速消失的人物使他心神不定。思忖再三,范書決定改變自己潛伏的位置,在一記響雷炸開的瞬間,范書乘機在地上雙掌一按.貼地飄飛出去!

    他閃入了一棵幾乎彎曲至地面的矮松下。

    身形甫定,忽然感到有些不對勁,略一側頭,只見與自己相距不過四尺的地方有一個人影,也是悄然伏著!

    范書幾乎失聲叫出!他沒想到左躲右藏,與神秘人物反而拉得更近了。心中一盤算,他將心一橫,心道:「我對他心存忌憚,他又何嘗不是如此?」當下便不再閃開。就在這時,只聽得一聲悶哼,聽起來應是牧野靜風的聲音。

    范書心中一動,暗忖:「莫非他已吃了虧?」

    他猜測得沒錯,牧野靜風在激戰中已被武帝祖誥的掌風掃中後背,他立即覺得氣血翻湧,一口逆血直湧喉底!

    危急中,一招快捷狠辣的「生死由劍」已暴閃而出,同時身子順勢向後飄掠!他的位置不知什麼時候已與武帝祖誥對換了,如此一來,此時他與范書已可謂近在咫尺!

    若在平時,牧野靜風自然早已發現了范書,但在這樣的風雨之夜,加上已受了內傷,各種感覺已不如平時敏銳。

    武帝祖誥的聲音入耳:「年輕人,你己受了傷,不可逞強再戰,不妨就此離去。」

    牧野靜風的武功讓他己生惜才之心,他不忍讓如此曠世奇才毀於自己之手,同時既然對方殺了陰蒼,也算有功於天下,武帝祖誥便以超人的胸襟原諒了牧野靜風的冒昧!

    范書的心卻已提了起來,牧野靜風若是就此離去,日後再見他時,只怕武功又有進展!

    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永遠也不及他了?

    簫聲依舊,在這風雨之夜顯得格外肅殺淒冷!

    牧野靜風一聲冷笑,身子已有如飆風般狂捲而出!

    攻勢竟絲毫不減!

    武帝祖誥悲天憫人地一歎,雙掌徐徐上揚!

    兩股渾厚至極的先天真氣洶湧而出!

    牧野靜風的劍突然被壓迫得彎曲如弓!一聲低吼,運勢再進!

    「錚」地一聲,劍己被武帝祖誥兩股交錯湧出的勁風生生壓迫折斷!

    牧野靜風之拳出人意料,在兵器被折的情況下,他不退反進,如一抹輕煙般向武帝祖誥掠去!

    「轟」地一聲,武帝祖誥的兩股真力已從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呈前後夾擊之勢,向牧野靜風的身子壓迫過去!

    「哇」地一聲,牧野靜風己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幾乎是在同時,他的斷劍已劃過了武帝祖誥的右肋,帶起一股血箭!

    牧野靜風沖天而起——若不如此,只怕他會被對方的真力生生擠爆!

    凌空斗折,牧野靜風直落下未,飄落地上時,他的身形一陣輕晃,方竭力站穩!

    范書已聽到了他急促的喘息聲,看樣子他傷得不輕!

    武帝祖誥手按右肋,緩聲道:「這又是何苦來著?」

    牧野靜風一陣劇烈的咳嗽後,方有些吃力地道:「我—一我有不得己之苦衷。」范書心中一動。

    武帝祖誥「哦」了一聲。

    牧野靜風輕歎一聲:「我若殺不了你,全家十餘口人將遭毒手,但如今看來,我不是你的對手,既然如此,我又有何顏面去見我家人?只好先他們一步而死!」

    范書大惑!

    牧野靜風話畢,突然翻腕,斷劍便向自己的咽喉擦去!

    「不可!」武帝祖誥聽了牧野靜風的話後,聯想到此時猶自在耳的簫聲,心中似有所悟,又似有所疑,如今見牧野靜風突然欲自盡,幾乎是出於一種俠者的本能,他立即出言相阻,同時身已飛出,揮掌向斷劍擊去!

    在他尚未趕至之時,牧野靜風已低哼一聲,向後便倒!

    武帝祖誥心中一沉!

    而范書則更是驚愕萬分!因為從他這個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牧野靜風的斷劍根本沒有抹到咽喉上。

    他為何會倒下?

    靈光一閃,范書猛然頓悟一一就在他明白過來之時,武帝祖誥已趕到牧野靜風的身邊,而向後倒去尚未著地的牧野靜風突然平平滑出,就如同他的雙腳安置了滑輪一般!

    武帝祖誥未曾料到會有如此變化!一怔之下,牧野靜風雙腳已絞住了他的雙腿,同時身子彎曲如弓,從一個詭異的角度刺出了驚人的一劍!

    劍幾乎全部沒入武帝祖誥的腹部!

    而祖誥的右腿一屈,「卡嚓」一聲,牧野靜風已折了一條腿!

    同時他的右手拍在了牧野靜風的胸口上!

    受此一擊,牧野靜風便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

    「砰」地一聲,落在了范書所在的那棵矮松上,卻未滾落!

    范書一呆,一時不知所措!再看牧野靜風,橫於杈間,一時竟難以起身!

    范書的右手握在了自己的刀柄上!

    若沒有隱於附近的神秘人物,范書也許已經出手了。

    這時,山路上響起了腳步聲,而且不止一人,范書的手立即離開了他的刀柄!

    簫聲倏停!

    矮松上的牧野靜風緩過一口氣,翻身落地,腳下一軟,幾乎跪倒!

    武帝祖誥沒有想到牧野靜風會使詐,這使他心中怒意大熾,當即忍住身上的傷痛,大步上前,便要揚掌出擊!在即將出招的一剎那,他也聽到了山路上的腳步聲,不由一愣。

    就在他一愣神的當兒,冷風倏然襲來,數枚暗器直取他前胸!

    武帝祖誥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已身受重創的牡野靜風還能有勇氣反擊,而且其暗器無論手法、力道都極為不俗,不由又驚又怒!

    實際上這幾枚暗器並非牧野靜風射出的,而是范書所為.他與牧野靜風近在咫尺,兩人的暗器手法皆來自「平天六術」,武帝祖誥倉促之中不及細辨,便認定是牧野靜風所為。一聲沉喝,勁氣四溢!范書用意並不是要借此取武帝祖誥性命,而是針對牧野靜風,所以並未出全力!

    暗器被真氣一撞皆向牧野靜風身上射去!

    牧野靜風急忙閃避,但傷勢使他已有些力不從心,一聲悶哼,已有一枚袖箭射中他的左腿!

    他的右腿本已骨折,身材的絕大部分重量皆倚於左腿,中了袖箭後怎能再支撐下去?

    當即身於向後一倒,竟順坡向下滾去,壓得草木「嘩嘩」亂響!不知為何,他竟滾出了好長時間,「嘩嘩」之聲久久不絕,越來越遠!

    難道他便這般從青城山之巔滾落下去了?范書有心察看,卻怕被武帝祖誥發現難以解釋為什麼會在這兒出現!

    同時他心中還在嘀咕著:「隱於我附近的人為何遲遲不見舉動?難道他來此處會沒有目的?我的舉止有沒有落入他的眼中?」

    武帝祖誥見牧野靜風向山下滾落,一時不知他是死是活,雖然武帝祖誥覺得此年輕人過於陰毒狠辣,但他自恃身份,也不便趕盡殺絕,當下心中道:「能否活命,便看他的造化了。」

    這時,忽有人語傳入耳中!

    說話的其實便是「日劍」蒙悅、風塵雙子等十幾人。

    武帝祖誥循聲望去,見遠處有長長的一列人馬冒雨上山,向自己這邊而來,心中頗為疑惑,注意力因此被吸引過去了。

    暗處的范書拚命地收縮自己的身軀,恨不得收縮得隱入土中。他也看到了那一列人馬,而且他還猜到了他們極可能是原本聚於上清宮的十大名門正派的掌門人及「日劍」蒙悅、風塵雙子一夥人。

    自己此時的行蹤若被他們發現,只怕「武林後起之秀」的形象便要大打折扣了。

    武帝祖誥不知來者是友是敵,當即提聚真力,朗聲道:「來者何人?」

    他的聲音顯得精力充沛,根本聽不出是受了傷的人。

    只聽得一個人道:「武帝前輩,我等冒昧上山,多有冒犯,乞勿見怪。」

    說話的是青城派掌門人戴可。

    武帝祖誥暗自鬆了一口氣,他身在青城山,與青城派掌門人自然相熟,既然有戴可同行,這一行人自然是友非敵。

    於是他便向這一干人迎將過去。

    范書長吁了一口氣,他已發現本與自己在一起的神秘人物此時早己不知去向了。

    雨漸漸地止了。

    定了定神,范書順著牧野靜風滾落的方向,慢慢地向下摸索而去。

    事實上牧野靜風沒有滾出多遠,便被一隻突然伸出的手一把拉住了。

    此時即使想反抗,也是力不從心了,何況對方在這時候拉他一把,對他自然是沒有惡意的。

    當下他便聽任此人的擺佈。

    牧野靜風被拉住後,卻聽得「咕咚」、「嘩嘩」聲仍不絕於耳!

    一怔,便明白過來了,此時向下滾落的已不是他的身軀,大概是一塊石頭或一截朽木而已。

    拉住他的那隻手滑嫩柔軟,顯然是女人的手。

    很快,另外一隻手已摀住了他的嘴,一種幽香沁人心脾一一這女人的意思很明顯,是讓牧野靜風不要出聲。

    牧野靜風果然不出聲。因為此時范書己順著他滾落的方向慢慢搜尋而下。

    牧野靜風與那女人幾乎是胸腹相貼,一起隱於一堆籐蔓之後,這是一種致命的接觸!

    好在有紛紛揚揚的雨滴,可以澆去一部分激情。

    范書從方纔的滾落聲判斷出牧野靜風至少已滾落二十幾丈遠,所以在開始一段路上,他尋得並不仔細,因此他從隱藏好的牧野靜風及那女人的身邊走過,而對他們的行蹤絲毫未察覺。

    捂著牧野靜風的嘴的手這才鬆開。等了一陣,估計范書已走出了一段距離,女人才附在牧野靜風的耳邊低聲道:「休要出聲,你雙腳都無法借力了,我背你離開此地。」

    牧野靜風道:「你是敏兒嗎?」

    那女人的身子一震,牧野靜風忽然感到有幾滴水落在自己的臉上,竟然是熱熱的。

    莫非是淚?

    那女人沉默了好一陣子,突然一把抓住牧野靜風的右臂,反手一帶,便已把他扛在肩上,然後深一腳淺一腳地向斜刺裡穿行。

    ※※※

    當日劍蒙悅、風塵雙子等人見到武帝祖誥時,都吃驚不小!因為他的腹部還插著一柄劍!

    後來看出是一柄斷劍,方稍稍心定。

    武帝祖誥道:「我居於青城山巔,已久無客前來,今日有這麼多客人冒雨而來,實是難得。」言罷,爽朗一笑,全不似已受傷之人。

    眾人皆為其豪氣折服。

    進了武帝祖誥的石屋,祖誥招呼眾人入座後方進了裡屋,過了一刻鐘,才重新出來,出來時斷劍已不在,衣衫亦已換過了。

    他與眾人寒暄一陣後,又道:「今夜與我一戰之人,並非陰蒼。」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眾人心中本是心存疑問,想知道陰蒼是死是活是勝是負,卻又覺不宜開口相問,沒想到今夜與武帝祖誥一戰之人並非陰蒼!

    除了陰蒼,竟還有人也能傷了武帝祖誥?

    祖誥看出了眾人的疑問,他道:「此人頗為年輕,年不過二十,自稱牧野靜風,諸位廣知博見,可知江湖中有什麼年輕人是用劍的絕世高手?」——

《正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