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奪頂之戰

    牧野靜風的心情頓時緊張起來,暗忖:雖然我頗想知道究竟是誰殺了龐予、戴可,當此人由鐵鏈攀上時我立即可知曉謎底,而一旦黑衣人脫離絕谷,對崖底下眾人的攻擊將更加肆無忌憚。如此一來,他們的處境就更為危險了。

    心中閃念無數,不知該不該讓那些人將鐵鏈放下,而在此之前他本是一心要放下鐵鏈,救出谷內眾人的。

    轱轆在幾名大漢的操縱下,吱吱咯咯地把長長的鐵鏈垂放下去,那聲音清晰地貫入牧野靜風的耳中,彷彿在催促著他早作決定。

    牧野靜風的手心開始冒汗了,他彷彿看到黑衣人從崖邊一竄而上,然後千萬支利箭肆無忌憚地射向谷中。

    不!不能讓黑衣人搶先離谷,這樣既可讓對方投鼠忌器,而方纔的尖嘯聲也已暴露了黑衣人的身份,到時他對其他人不再有防不勝防的威脅了。

    如此一想,牧野靜風決定阻止他們將鐵鏈垂放下去,待讓谷底眾人收拾了黑衣人後,再將他們救出。無論黑衣人是誰,都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對付其餘七人!

    沒想到就在他做出這一決定的時候,「附體四鬼」對他的攻擊又已開始!

    ※※※

    牧野靜風心道:也罷,先將你們悉數解決了再說。

    他已嘗到了被對方貼身攻擊的苦頭,當下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在遠距離便將對方格殺於劍下。

    「附體四鬼」以其獨特方式向牧野靜風迅速靠近,或滾或彈,彷彿組成他們的軀體不是肌肉與骨胳,而是充滿了彈力的彈簧。

    牧野靜風目光倏閃,「破日神劍」已電閃而出。

    「附體四鬼」身形一晃,牧野靜風目光所及,看到的竟然只剩一人。原來四人心念如一,各自利用同伴的軀體作為掩護。

    牧野靜風並不在意,他想:我與爾等乃生死決戰,又不是玩捉迷藏!

    心裡想著,劍已刺在最前面的那人身上。

    如此輕易地得手,反倒讓牧野靜風吃了一驚,本已想好的應付對方接下來可能會有的諸般變化的招式,全毫無用處!

    「哧」地一聲,劍已劃破了對方幽黑色的皮製衣服。

    但牧野靜風的臉色卻已變了。

    因為在劍即將破體而入的一剎那,對手已然身軀一晃,牧野靜風憑著手感,便知自己的劍並未插入對方的肌膚之中。

    甚至,他從劍身的輕顫中感覺到與自己的劍磨擦的不是血肉骨骼,而是金鐵之物。

    難道對方的身軀中還長著銅鐵?或是他們本就已瘦如竹竿的軀體外面,還暗藏了護身之物?

    可如此緊貼的皮衣穿在身上,若是有護身物品藏於其中,應該可以一眼看出。

    不及細想,牧野靜風一沉肘,欲抽出自己的劍。

    但就這麼一抽之力,竟把對方的身軀帶了過來,彷彿對方的身子已與他的劍融為一體,再也無法分開。

    難道對方的身體是毫無份量的一片柳葉經受不了他回抽利劍時產生的氣流的吸附。

    牧野靜風如何肯讓對方的身軀接近,既然劍一時抽不出來,他便左拳倏揚,向「吸住」

    他劍的人疾揮一拳。

    對方如被擊中,只怕要被擊個粉碎。

    但就在此時,又有人如同地下突然生長出來的植物般跌走過來,雙手箕張,抱向牧野靜風的左拳。

    牧野靜風冷喝道:「找死!」

    拳頭方向立變,已直取後者心窩!

    「砰」地一聲,牧野靜風的拳頭已擊中對方的胸口。

    但見對方的身軀如陀螺般疾旋,久久不落。

    牧野靜風頓時有一種不祥之感,斷定對方一定以某種獨特的方式化去了他的一拳之力。

    不過他的拳勢實在駭人,自非可輕易化去,但見那人徑直轉了三十幾個圈,方落了下來,臉色已是蒼白如紙。

    但能在中了牧野靜風一拳之後而不倒的人,天下又有幾人?

    牧野靜風的劍仍未拔出,腳下兩道黑影一閃,牧野靜風暗叫不好,急中生智,左手反手抽出另一把「有情劍」來,閃電般刺向困住他的「破日神劍」的人的咽喉。

    咽喉與咽喉之間總不會有太大的區別,所以這一次,牧野靜風順利地切斷了對方的喉管,鮮血如噴泉般湧出。

    也許,對方未曾留意到牧野靜風身上會有兩把劍——使單手劍的劍客極少會帶著兩把劍!

    牧野靜風一劍封喉時,他自己的腰也已被一雙枯瘦但力道奇大的手臂抱住,同時,他的雙腳也已被另一個人抱住,兩人一起用力,牧野靜風頓時無法把握自己的重心,向後倒去,因為他的右手尚未鬆開「破日神劍」,所以死者也與他一起倒下。

    「砰」地一聲,重重地砸在地上,牧野靜風痛得倒吸一口冷氣。

    抱著他的腰的人眼露凶殘光芒,雙手突然猛地一抽,牧野靜風聽得「嘶」地一聲,頓覺自己腰部像是同時有萬柄小刀扎入。雖然他無暇去察看傷勢如何,但只憑感覺他就知道自己腰部定是一片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不等他有喘息之機,中了他一拳的人已凌空下踏,逕直踩向牧野靜風的臉,其招式之狠辣陰毒,讓人心驚肉跳。

    這哪像是高手之間的決戰?無異於野獸之搏殺!

    牧野靜風手臂剛欲格擋,已被一雙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的「鬼手」扣牢。

    牧野靜風大急。

    眼看臉龐就要被踩成稀爛之際,牧野靜風突然吐出一口唾沫。

    這一口唾沫乃是被他深厚無匹之內力送出,其聲勢絕不在暗器高手所射出的暗器之下。

    因為自己性命堪憂,牧野靜風自是選擇對手最薄弱的地方攻擊。

    他的那一口唾沫徑直射向對手的襠部。

    一聲怪叫如鬼嘯,那隻大腳在離牧野靜風的鼻尖不過二寸的地方倏然收回,整個身軀不由自主地佝僂起來,向後便倒。

    牧野靜風暗道一聲:慚愧,竟靠這等手段取勝。

    心念未了,左腳突然痛徹心脾,痛過之後,已絲毫用不上一分力氣,原來竟被一人生生拗得脫臼了。

    痛極!怒極!

    而這時守候在轱轆邊上的幾個人已將鐵鏈放至谷底,現在正在慢慢搖動扶手,把鐵鏈重新收回,無疑,黑衣人已在鐵鏈上。

    牧野靜風所剩的時間已不多,一旦黑衣人上到崖頂,後果堪憂。

    傷了他左腳之人亦是傷他腰部之人。牧野靜風此時雙手雙腳分別被一人纏住,如同纏綿的青籐一般,以奇特的姿勢,緊緊依附在牧野靜風的身上,牧野靜風一時竟根本無法使出力來。

    三個人幾乎便要融為一體了。

    牧野靜風自覺自己的身軀極為彆扭古怪,全身骨骼被壓迫得似乎立即便要斷裂,尤其是頸椎骨,被一隻瘦而有力的手反摟著,用力壓逼,似乎一定要把牧野靜風的頭部壓斷。

    牧野靜風一身驚世駭俗的內力無從發揮。為了不讓對手騰出手來對他攻擊,他便竭力掙扎揮劍,雙方頓時成了相持之僵局,「附體四鬼」便如附體之蛆般緊緊地依附在牧野靜風的身上。

    看上去,不似高手相搏,倒像是頑童戲耍,而事實上形勢卻極為凶險,稍有不慎,便會招至可怕的後果。

    牧野靜風看了轱轆那邊一眼,發現鐵鏈已上了一半。

    也就是說,黑衣人已上到一半的高度,甚至有可能更高一些。

    一旦黑衣人加入戰團,自己可謂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他左手所握的「有情劍」用力劃了一個圈,但撲了個空,因為手臂被控制,僅憑手腕,劍的活動範圍太小。

    而「破日神劍」仍是插在那已死亡的「附體四鬼」之一的前胸。牧野靜風心知「破日神劍」乃蒙悅心愛之物,怕用力過猛損失了這一千古絕器,所以只好仍插在屍體上。

    一不留神,對方兩個人已聯作一處,互為依托,牧野靜風頓覺壓力更是大增。

    忽聞那八個搖動轱轆的人中有一人沉聲道:「活該這小子倒霉了!」

    牧野靜風先乍一驚,不明其意,忽又明白過來,他們所說的「小子」應是自己!

    雙目餘光一瞥,正好看見有一個人向自己這邊奔來,手持一把利劍。

    顯然,此人要趁自己難以動彈的機會將自己殺了。

    心中一急,奮力一掙,無奈力不從心,「附體四鬼」論內力只怕遠不如絕世高手,但他們能夠利用他們獨具一格的手法,極大地限制對方內力的發揮。

    偷襲者的臉上露出猙獰笑容,手中之劍飛速插向牧野靜風的胸口。

    在面臨死亡之時,牧野靜風的生命潛能一下子爆發出來,他幾乎未經過自己大腦的思索,竟憑借新學會的「逆天大法」的招式,吸納天地間的渾濁之氣引為己用,再憑借自己體內的浩然內力,生生將十餘招絕世劍法一下子逼入壓在自己身上的「附體二鬼」心魄之中。

    「附體二鬼」本以為已是勝券在握,只需同伴補上一劍,便可取了牧野靜風的性命,不料瞬息之間,情況突變,在他們感覺中,牧野靜風竟在極短的時間內向他們疾攻十餘劍,而且劍劍驚心。

    大駭之下,兩人身不由己地向後倒掠,因為在他們的感覺中,是根本不可能接下牧野靜風驚世劍法的——只是他們不明白雙手雙腳被牢牢固住的牧野靜風,怎會突然攻出這樣的致命之劍?

    一切的變化都太快,快得讓人根本無暇去思索其中因由,只是出於一種生命的本能去應付這樣的變化。

    瞬息之間,「變化」已轉化為結果!

    結果便是「附體二鬼」雙雙斃命。

    其中一人被準備偷襲牧野靜風的人的劍從背後插入,透胸而出,他的表情已凝固於臉上,目光死死地盯在胸前出現的猶帶著血珠的劍尖上,眼神是極度的驚駭與不信。

    而另一個人則是被牧野靜風一劍刺斷了喉嚨。

    重獲自由的牧野靜風無疑是極其可怕的了,就在此人被虛幻的感覺中的劍招逼退數步時,牧野靜風手中的「有情劍」已如一抹寒芒閃過,把冰涼的寒意留在了他的咽喉處!

    而牧野靜風一劍使敵斃命後,竟神色一變,重新跌回地上,臉色煞白。

    這不是因為左腳的骨傷,而是因為他以「逆天大法」強摧內力,頓時使體內邪氣上升,正氣一時壓制不了邪氣,相搏之中受了傷。

    倘若這時有人及時向牧野靜風進攻,只怕他已無法應付。

    但偷襲者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他怎麼也弄不明白自己的劍怎麼不是插入牧野靜風的體內,而是扎入了同伴的胸口。

    直到「附體二鬼」已緩緩倒下,他仍是未能緩過神來,更不用說向牧野靜風發起進攻了。

    倒是另外幾人,一見牧野靜風斃敵之後,突然又跌坐於地,雖不明原因,但都知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立即有三個人拔出兵器,向牧野靜風圍攻過來。

    牧野靜風忽然朗聲道:「野有蔓草,清揚婉兮…

    三人吃了一驚,一時不知他所說的是什麼話,但見他神色自若,似乎胸有成竹,想起方纔他在轉眼間轉敗為勝,心中懼意頓生,躇躊不前。

    牧野靜風雙目微垂,繼續朗聲道:「……城之北矣,雲誰思之?習習谷風……」

    眾人驚愕地望著他,不明白他身處險境,為何突然讀起詩詞來,面面相覷,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牧野靜風似乎忘了身邊還有八個虎視眈眈的敵人,而一心沉浸於他的百字劍訣之中。起初他的聲音微有顫抖,可惜對手並非高明之士,沒有由此聽出他身有內傷,而錯失了良機。

    到後來,他的聲音越來越頓挫起伏有致,吐字清晰圓潤,連臉色也漸漸地變得紅潤了。

    眾人見他一直未有動作,只如瘋癲了般,朗讀不止,終於失去耐心。

    其中一人道:「也許他這是緩兵之計,我看他定是受了傷!」

    壯了壯膽,四人齊齊向牧野靜風逼去,牧野靜風渾如末覺,仍是一心一意念誦百字劍訣!

    「你道裝神弄鬼,我們便放過你了麼?」一矮胖之人暴喝一聲,搶先揮刀劈向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雙目倏睜,目光如電,精元內蘊,何嘗像一個受了內傷的人?

    矮胖之人一直提心吊膽,倏見牧野靜風安然無恙,頓時心膽欲裂,「媽呀」一聲,扭頭便走。

    牧野靜風一聲長笑,劍交右手,左手在地上一拍,人已如巨鳥飛起。

    劍光一閃,已有一顆頭顱拋飛而起。

    但牧野靜風的去勢未停,他的左腳尖在對方軀體上一借力,身形暴旋,劍影暴掠如虹,所及之處,又有一人如稻草人般仰天倒下。

    牧野靜風受夠了「附體四鬼」的壓制之苦,這二次全然暴發,舉手投足間斃敵二人,仍未停下,左手向地面遙擊一掌,藉著反彈勁風,他的身軀再一次掠空而起,右腳掃處,又有一人頭顱碎裂。

    幾個起落之後,他已落在轱轆邊上,守在轱轆邊上的四個人中,必須有兩個人抓著轱轆的搖把,否則鐵鏈定會重新落下去,黑衣人此時定在鐵鏈上,豈不遭殃?

    但區區兩個武功平平之人,又如何抵擋得了牧野靜風。

    一邊誦念:「楊柳依依,雨雪菲……」一邊順手揮劍。劍起劍落間,又有兩個人倒下!

    如此一來,守在轱轆旁的兩個人神色大變,不知該不該鬆手逃命!

    牧野靜風哈哈一笑,「有情劍」倏出,又有一個倒下。

    剩下的一個人抓著搖把,已支撐不了鐵鎖鏈及黑衣人的重量,但又不肯鬆開手來,結果竟被搖把將他的身軀一同帶著急速旋轉。

    牧野靜風見狀立即伸出左手,將另一邊的搖把擋住,轱轆便不再倒轉,而牧野靜風亦藉此站穩了身子。

    這時,弓弦之聲響起,四周的亂箭又再次向牧野靜風這邊射來。

    牧野靜風揮劍挑飛射來的亂箭,從容不迫,但另一個抓著搖把的人可就手忙腳亂了,雖然誤射向他的箭少了些,但應付起來卻比牧野靜風更困難些!

    沒多久,他已中了一箭,正中臀部,「啊喲」一聲慘叫,他的雙手不由自土地鬆開搖把,乍一鬆開,立覺不妥,趕緊又死命抱住,任憑插在他身上的箭在那兒搖顫。

    牧野靜風見亂箭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由大為著急。

    正在這時,忽聽得遠處廝殺聲飛速逼近,牧野靜風大喜,猜知定是十大門派的人已取得了重大勝利。

    果然,過了片刻,射向這邊的箭開始變少了,顯然是對方被迫抽調人手去援助同伴,以抵擋十大門派的進攻。

    牧野靜風剛剛鬆了一口氣,亂箭忽停,又見從草木叢中奔出七八個人來,直向牧野靜風這邊衝來,看樣子身手都頗為不弱。

    想必地下山莊的人都已知道大勢已去,當務之急是救出黑衣人。而要救出黑衣人,就必須除去牧野靜風,否則牧野靜風站在崖頂,居高臨下,一旦黑衣人掠身上來,豈不正好被牧野靜風迎個正著?

    牧野靜風估計這時候黑衣人大約已接近崖頂了,一轉念,突然閃開身去。

    轱轆再一次帶著那人飛快倒轉,轉了幾圈,那人頭暈眼花,再也支持不住,竟被搖把甩得飛了出去。

    所飛的方向是絕崖那邊。

    《正邪天下》卷十二終——

《正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