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風雲再起

    蒙敏暗自長吸了一口氣,眼中的不安之色頓去,臉上又回復了她的鎮定自若!

    不錯,蒙敏久歷江湖,當年與牧野靜風一起經歷了不知多少風風雨雨,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又豈會輕易被眼前二人所震懾?

    她的心計智謀本就卓絕不凡!

    當下她對呆立一側的夥計朗聲道:「還不趕緊招呼客人?」

    那夥計起先是被美艷女子的絕色所震撼,自穿黑衣的年輕人出現後,則已被他身上所散發出的那種壓迫人心靈的氣息所懾住!

    他不知道,這種氣息便是武林中人的殺氣!

    聽得老闆娘的吩咐,夥計才回過神來,忙忐忑不安地上前招呼,卻是遠遠地避著黑衣年輕人。

    年輕人與美艷女子的距離永遠保持在三尺之內!

    蒙敏見他們進了後院,立即壓低聲音對葉飛飛急切地道:「葉妹,你快去看看棲兒,找到棲兒後,暫不要回客棧!」

    葉飛飛心中「咯登」了一下,點了點頭,隨即又擔憂地道:「那敏姐你一人留在這兒,豈不……危險?」

    蒙敏道:「他們的來歷雖然蹊蹺,但未必是衝著我們來的。」頓了一頓,又道:「何況來人若是真要對付我,也不是太容易,你放心好了。」

    葉飛飛心知此時的確必須去尋找牧野棲,若是自己留下來讓蒙敏去,蒙敏是決計不會答應的,因為誰都知道此時留在客棧的危險!

    而蒙敏是絕不會把危險留給葉飛飛的!

    於是葉飛飛向蒙敏說了聲:「敏姐珍重!」便離開了客棧!

    當她甫一踏出客棧的門時,赫然發現街對面有一雙眼睛正望著這邊!

    仔細一看,竟是麻嫂!麻嫂正立於她的老屋門前,靜靜地望著這邊,如同一個高深莫測的老巫婆!

    葉飛飛頓覺有些不自在,她總是感覺到麻嫂的目光中有一種異樣的東西!

    但心中有事,她已顧不及細想,立即加快步子,向老先生的家那邊趕去!

    蒙敏的心極亂!

    她多麼希望此時牧野靜風突然出現在面前!因為她知道以牧野靜風的武功,武林中幾乎已沒有什麼人可以對他不利!他的劍法武功甚至已在當年的武林七聖之上!

    但同時她又明白牧野靜風此時回客棧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這十年來,牧野靜風一直在苦苦地尋找著他的母親楚清,同時也在尋找水紅袖與范書之子范離憎!

    當年牧野靜風與范書的最後一戰是在那年的上元節之夜,牧野靜風斬殺霸天城城主范書的時候,正好是范書與如霜的兒子范離憎出生之時。

    但當牧野靜風趕至時,與牧野靜風曾有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經歷的水紅袖已不知去向,剛出生的嬰兒范離憎也不知所蹤。

    而霸天城主范書之妻如霜與水紅袖是同門師姐妹,情逾姐妹,她們與牧野靜風之間又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如霜一直視牧野靜風為大哥,所以牧野靜風見水紅袖與范離憎雙雙失蹤自然不能袖手不管!

    牧野靜風之所以知道剛出生的孩子名為范離憎,是因為水紅袖在離去時留了一封信給牧野靜風。

    十年來,牧野靜風一直為尋找自己的親生母親與水紅袖、范離憎三人而不斷奔走,久而久之,他離家與回家已有了固定的規律。

    比如每次離家,他都至少要過十天才能回到家中,幾乎從無例外!

    這一次如需滿十天之期,那麼牧野靜風便應該是在明天回來!

    蒙敏心中不安,再也無心打理客棧,對留在客棧中的兩名夥計吩咐了幾句,便向自己居住的屋子走去。

    她希望自己能夠冷靜些,以應付可能出現的情況。

    十年未涉足江湖,自己的反應會不會因此而大打折扣?蒙敏不知道。

    當她經過後院走向自己的屋子時,遠遠地便看到那黑髮披肩的年輕人正站在一樓的一間客房門前,默默地站著,他身後的房門是關閉著的。

    美艷女子是否在這間房內?

    如果是,那麼這獨特的年輕人難道會一直這麼靜靜地立於客房門前麼?

    黑衣年輕人雙目仍是微閉著,烏黑的頭髮披散而下,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

    依蒙敏的習慣,她在見到自己的客人時,都會招呼一聲,但這一次,她卻覺得很難開口,年輕人的神情太冷漠,冷漠得似乎不帶一絲人情味!

    最終,蒙敏還是決定故作未留意黑衣年輕人的存在,逕直向自己的房中走去。

    黑衣年輕人似乎也沒有在意她的存在,更未向她投過一眼!

    蒙敏進了自己房中,心情方稍稍平定了些。

    她自忖道:「是自己草木皆兵嗎?按理自己與穆大哥退隱此處已有十年,從未結過仇家,更不曾有舊日仇人尋上門來,而且方才兩個投店的人雖然言行古怪,但似乎又無甚惡意,是否是自己太敏感了?」

    她若有所思地在屋內緩緩地來回走著,當她的目光落在床頭那邊牆上的一管笛子時,不由下意識地將它摘了下來,握於手心,輕輕地揣摩著。

    這是一管極為奇特的笛子,笛子全身竟是由骨骼雕制而成,但卻不知是什麼生靈的骨骼雕成,只覺得它通體有一種幽幽的暗光,握在手上,頓覺有微微涼意直通掌心!

    這是牧野靜風之父牧野笛傳下來的笛子,當年牧野靜風的師祖空靈子在塞外荒野中見到牧野笛時,牧野笛是一個被拋棄的棄嬰,在牧野笛的身邊,便有這支骨制的笛子。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空靈子才為牧野靜風之父取名為一個「笛」字。

    後來牧野笛把這支骨制之笛傳給了牧野靜風,在他手中,曾被夕苦奪走,後又落入霸天城城主范書手中。

    當牧野靜風殺了范書之後,他便重新得到了這支與他父親的身世有莫大關係的笛子。

    但在牧野靜風看來,他已不可能查清自己的身世,何況也毫無查清自己身世的必要。他之所以對這支骨笛很珍惜,是因為這是他父親牧野笛留給他的信物!而且可以說是惟一的信物!

    他珍惜這支奇異的骨笛,就如同他珍惜他與其父之間的親情一樣。

    蒙敏曾聽牧野靜風用這支笛子吹奏曲子,感覺到這支笛子的聲音格外有穿透力,似乎它所發出的聲音能夠直入人的心靈!

    此時,蒙敏揣摩著這支笛子,彷彿正握著丈夫牧野靜風的手。

    這能夠給她不少信心與勇氣!倘若是與牧野靜風在一起,她便無所畏懼!這已不僅僅是因為牧野靜風有一身絕世不凡的武功,更因為他與她之間有一種心靈相通之感!

    當明白有一個人必定願與自己同生共死、同進同退時,誰都會變得勇敢些!

    就如同當年牧野靜風身中邪門手法,變得日正而夜邪,身不由己地得罪了武林正道,為武林中人視為公敵時,蒙敏仍能與牧野靜風一道從容面對種種危難!

    「此時,穆大哥又身在何處?他能夠感受到我的擔憂與焦慮麼?」

    蒙敏思緒翩翩,有些入神了。

    忽然間,一種異常的不適感覺湧上她的心頭。

    似乎有什麼異常的東西正在威脅著她!

    蒙敏心神一震!

    她感覺到這種不適之感來自於她的身後!

    蒙敏強自定神,倏然轉身!

    這麼一轉身,她幾乎失聲驚叫出來!

    不知什麼時候,那紅衣老者竟已站在她的身後,正以一種極為古怪的眼神望著她!

    不!不是望著她,而是望著她手中的笛子!

    蒙敏的武功並不弱,而且這又是一幢木質樓,為何紅衣老者出現在她門外時,她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難道這紅衣老者的功夫竟高過武林七聖?

    蒙敏的心跳頓時加快了,只覺喉頭有些發澀發緊。

    但與此同時,一種親切的笑容已浮現在她的臉上——這是一種老闆娘所特有的笑臉。蒙敏道:「老伯,是否有事吩咐?」她的聲音略略有些發顫,但不細聽很難察覺,而她的笑容則更是一種絕好的掩飾!

    紅衣老者這才收回緊緊盯住她手中骨笛的目光,以金屬般的聲音道:「好別緻的笛子,可是祖傳的?」

    蒙敏飛速一轉念,立即道:「不是,是掌櫃的在他人手中買來的,雖不值幾個錢,但他倒是很喜歡。」

    蒙敏見紅衣老者的目光有些奇怪,所以沒有如實相告。

    紅衣老者「嗯」了一聲,又看了骨笛一眼,生硬地向蒙敏笑了笑,道:「沒想到入秋了我的那間屋中還有蚊蟲,想要些艾草薰一薰,卻沒尋著夥計。」

    蒙敏心知他所說的並非真話,自也不點破,而是道:「怠慢老伯了,我這便去找艾草。」

    紅衣老者卻連聲道:「不用了,不用了,其實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用怕什麼蚊蟲。」

    邊說邊退,又向蒙敏生硬一笑,逕自走開了。

    蒙敏的眉頭卻越鎖越緊!

    她將骨笛舉起,放近了仔細地看,但見骨笛悄然散射著幽幽的光亮,充滿了難言的神秘!

    十年來,蒙敏從未覺得這骨笛有什麼神秘,但此時她卻隱隱地感覺到,這骨笛背後也許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東西!

    就在這時,忽聽得一個稚嫩清脆的聲音響起:「娘———」

    蒙敏身軀不由一震,一時竟不知應答,而淚水卻已模糊了她的雙眼!

    這是牧野棲的聲音!

    從牧野棲會叫「娘」時起,蒙敏已不知聽牧野棲多少次呼喚她,但此次她覺得這一聲呼喚是那般的親切,以至於讓她情難自禁……

    恍惚間,牧野棲又喚了一聲,同時夾著葉飛飛的聲音:「敏姐……」

    兩人的聲音都顯得有些惶然不安,定是葉飛飛擔心蒙敏已有什麼差錯?!

    蒙敏回過神來,趕緊應了一聲,飛快地向門外跑去,她是那麼急於見到牧野棲與葉飛飛,以至於忘了把骨笛掛回原處,竟就那麼抓在手中,向外面衝了出去!

    當蒙敏看到葉飛飛牽著牧野棲的手站在那叢竹子下面的時候,一股熱熱的東西一下子由心間升起,她喉頭一硬,鼻子一酸,竟有熱淚滴落!

    誰會想到如此易動感情的人,在十年前曾是一個殺手?一個曾被人稱作「有血有肉的兵器」之殺手?

    如今,在蒙敏的身上再難找到一絲殺手的冷血與冷漠,她已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賢妻與良母!

    賢妻、良母總是容易落淚的。

    而葉飛飛的眼睛也有些紅紅的,她說了一聲:「敏姐……」便只知望著蒙敏欣慰地笑了。

    含著淚的笑原來是這般感人!

    蒙敏先前見牧野棲遲遲不歸,心急如焚,此時見愛兒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面前,心中之欣喜自是難以言喻!

    她不由彎下腰來,仔細地端詳著自己的兒子,同時用手去牽牧野棲的手。

    不料她的手剛碰到牧野棲的左手時,牧野棲「啊」

    了一聲,竟把手閃開了。

    蒙敏一怔,驚道:「棲兒,怎麼了?」

    「沒……沒什麼。」牧野棲有些閃爍其辭地道。

    知子莫如其母,蒙敏見牧野棲神色有異,心知他一定有什麼事瞞著自己,當下沉聲道:

    「把手伸出來讓娘看一看!」

    平時她對牧野棲慈愛有加,可一旦她要訓斥兒子時,牧野棲仍是極為敬畏,當下牧野棲只好慢慢地伸出自己的左手。

    蒙敏一看,心猛地一震:只見牧野棲的左手手腕處有一道長約三寸的劃痕,雖然劃痕並不深,但也已有血滲出,與牧野棲白皙的皮膚相襯之下,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沒等蒙敏發問,牧野棲低聲辯解道:「孩兒沒有打架……」

    他似乎很怕蒙敏的責備。

    蒙敏已看出這道傷口不會是利器劃出的,也不像是摔破的!若在平時,對這樣並不十分嚴重的傷口,也許她還不會太在意,但今日卻是不同!

    這時,葉飛飛已在一旁替牧野棲解釋道:「敏姐,這道傷口是被一隻猴子抓的。」

    蒙敏一怔,驚疑地道:「猴子?」

    葉飛飛道:「阿火去將棲兒接回來的途中恰好見一大群人圍著看一個人耍猴,棲兒終是孩子心性,便要擠進去看,阿火拗不過他,便同意了。不料那隻猴子突然沒來由地野性大發,飛竄過來把棲兒的手給抓傷了,好在猴主及時上前,才沒有出更大的意外,正當阿火與那人論理的當兒,我恰好找到了他們。」

    蒙敏皺了皺眉,自言自語地道:「耍猴的人……野性大發……」

    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神色頗為凝重。

    牧野棲擔心母親責怪他貪玩,便道:「孩兒不痛,阿火叔已去給我抓藥了,用不了幾天就會沒事的。」

    蒙敏撫了撫他的頭,柔聲道:「娘不會怪你,你把手再給娘看看。」

    牧野棲很聽話地把自己的左手伸出,蒙敏托著他的手,仔細地察看著他的傷口。

    葉飛飛心中一動,低聲道:「敏姐,難道你覺得棲兒被猴抓傷有蹊蹺之處嗎?」

    蒙敏緩緩地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如今我們需得處處小心!」

    正說話間,阿火已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手中捏了一包東西,想必便是治牧野棲手上傷口的藥吧。

    果然,阿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把藥遞給蒙敏,道:「小的該死,沒照顧好小主人。

    這……這是小的去藥店裡抓來的藥。」

    蒙敏心知阿火等三個夥計對她及牧野靜風忠心耿耿,倘若這時候責備他幾句,他定會極為內疚,於是她淡淡地道:「不礙事的,小孩子皮肉賤,不需幾天便會好的。」

    阿火不停地拭著自己臉上的汗,也不知是跑的,還是心裡惶急所致。聽女主人這麼說,他心中頓時寬慰了不少。

    蒙敏又道:「阿火,你去大根那邊幫忙吧。」

    阿火「哎」了一聲,又拭了一把汗,趕緊走開了。

    見阿火離開後,蒙敏將手中的藥掂了掂,忽然一揚手,「噗通」一聲,竟把藥扔進了水溝中!

    葉飛飛吃驚不小!

    她也知道蒙敏並不是心胸狹窄之人,就算是因阿火有錯而害得牧野棲受了傷,她也不會記恨他的,何況牧野棲是被野性大發的猴子所傷?

    但她卻實在不明白蒙敏為什麼要把這包藥拋入水溝中!

    蒙敏彷彿看出了葉飛飛的疑惑,她道:「我當然不會是因為記恨阿火才如此做的。我之所以不用阿火的藥,只是因為擔心這也許會是他人故意設下的圈套,設下計謀的人以為我一定會去藥店中抓藥,我卻偏要自己去採摘草藥,倘若真有人暗中設計,至少在這一環節上已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葉飛飛怔怔地聽蒙敏說完這一番話,恍惚間,她感覺到那個冰雪聰明、足智多謀的「敏兒」又出現了。此時的蒙敏已不再像一個熱情好客的客棧老闆娘!

    蒙敏忽然想起了什麼,道:「葉姑娘,你為什麼又回到客棧中來?」

    葉飛飛笑了笑,道:「如果我不回來,無論是你還是我,都是無法安心的。」

    頓了頓,又道:「如果把棲兒一個人留在外面,我又不放心,想必敏姐你也不會放心的!」

    蒙敏輕歎了一聲,緩緩地道:「不錯。」

    這時,忽聽得牧野棲有些不安地低聲道:「娘……

    那人好古怪!」

    蒙敏見牧野棲的目光投向自己的身後,立即回頭!——破邪OCR

《正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