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子辨母容

    寒掠的冥寒刺緩緩揚起!

    冥寒刺週身竟有一團迷離得若有若無的寒氣籠罩著!

    寒掠的臉上彷彿也籠罩著一層寒氣,顯得格外凝重!

    因為,他明白牧野靜風的武功絕對可以躋身絕世高手之列,沒有人有資格忽視牧野靜風這樣的對手!

    寒掠倏然沉喝一聲,身形如沖天之鵬掠空而起,冥寒刺挾徹骨寒意,直取牧野靜風!

    好冷的殺意!

    一招之下,竟連朝陽的暖意似乎也消淡不少!

    牧野靜風目光一閃,「伊人刀」揚起!

    用的是「平天刀術!」

    「平天刀術」集天下刀法精華為一體,玄絕至極!

    而「伊人刀」本是江湖兩大神兵——破日神劍與碎月刀合二為一而成,形狀似刀非刀,似劍非劍,既有刀的剛烈,又有劍的靈捷!

    而牧野靜風的刀法、劍法皆已臻化境,如此別具一格的千古神兵為他所用是再合適不過了!

    起手便是「平天刀法」中的「刀造浮屠!」

    刀風如驚濤駭浪,席捲而出!刀影重疊縱橫,交錯變幻,儼然已在牧野靜風身側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刀網!

    密如驟雨般的金鐵交鳴聲響起!交擊聲驚心動魄!

    一聲沉哼,寒掠倒飄而出!

    他的冥寒刺亦非凡器,而他所習練的武學更是至陰至寒!

    此時與牧野靜風乍接之下,頓覺對手的功力浩瀚如海,以牧野靜風如此年紀便有這番不世之修為,實在讓人心驚!

    而牧野靜風的刀法亦是渾如天成,無隙可乘,無懈可擊!

    寒掠與牧野靜風一個照面之下,非但沒有佔得上風,自己的內家真力襲出後反而倒震而回,寒掠只覺胸口一悶,心中竟有寒冷之感覺,心知這是因為自己陰寒內力被震回體內所致!

    一時又驚又怒!心中忖道:「這人不過三旬左右,為何竟有這般可怕的功力?」

    牧野靜風心中亦是吃驚不小!他蓄勢一擊之下,對方雖被攻退,卻沒有受傷!而普天之下,能接下牧野靜風蓄勢一擊之人,又有幾個?

    風宮果然是藏龍臥虎之地!

    先是幽求,以腿御劍,居然可以略勝自己一籌,這已是不可思議之事!

    而現在寒掠的武功亦是卓絕不凡!

    寒掠受挫之後,心中戰意反而更強!

    他暴吼一聲:「好小子,果然不簡單!再接老夫一招『冥寒封魂』!」

    暴吼聲中,他疾旋而上,手中冥寒刺已幻作一團不可捉摸的淡淡光芒,向牧野靜風飄閃而至!

    冥寒刺所攪起的強銳勁氣竟隱有蝕骨寒意!

    寒意流洩,向人的肉體、靈魂侵襲而進,功力稍弱之人,只怕面對這樣的驚人寒意,已怯意暗生!

    寒掠全力一擊的威力果然驚人!

    牧野靜風不敢怠慢,清嘯一聲,招隨心出,「平天刀術」卻已改作「平天劍術!」

    快至可追回流逝的時光!僅在極短的一瞬間,已由寒掠攪起的那團光芒穿射而進!

    正是「平天劍術」中的一招以快捷辛辣見長的「生死由劍!」

    兩件不凡兵器甫接,暴發出驚心動魄的巨響聲!

    泛著寒意的光芒赫然已被牧野靜風快捷無匹的一招洞空,並且——

    生生攪碎!

    牧野靜風手下未作絲毫停滯,「生死由劍」方出,詭異萬變的「魔消道長」已隨之而起,無數光芒迸射穿掣,由四面八方向寒掠狂襲而至!

    寒掠奮力疾擋!

    但牧野靜風的驚世修為又豈能輕易擋得了?饒是寒掠武功已臻絕世高手之境,但在牧野靜風全力進攻之下,應付得仍頗為吃力,十數招之後,已不知不覺倒退了二三丈!

    兩人身形過處,地面上的蘆葦、卵石立即蕩然無存!

    倏地,寒掠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已處於下風的他為何要這般狂笑?

    ※※※※※※※※※

    牧野棲意外地見到「母親」,方驚喜而又遲疑地叫了一聲:「娘……」

    那女子身子一顫,眼中掠過奇異的光芒,隨即緩緩而和藹地道:「孩子,我不是你娘…

    …」

    牧野棲吃驚至極地望著她,「老二」握著他的手,清晰地感覺到了牧野棲的身子在微顫!

    牧野棲終於漸漸地平靜下來。

    不錯,眼前這女人的確不是母親!但牧野棲相信除了自己與父親之外,沒有人能夠看出這一點。

    她與母親之相像,已不能僅以「惟妙惟肖」來形容,如果不是對方自己否認,只怕連牧野棲也識辨不出!

    牧野棲所能感覺到的,是對方的眼神與母親看他的眼神不同,以及母子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通靈」之感!

    儘管明白對方並不是自己的母親,但牧野棲相信她與自己的母親必有某種淵源。

    當下,牧野棲道:「請姑姑勿怪小侄冒昧,姑姑與家母實在長得太相像了。」

    那女子微笑道:「你叫我姑姑?」頓了頓,幽幽地輕歎一聲,道:「你還是稱我姨娘吧,你這孩子,倒挺乖巧懂事的。」

    心中卻暗道:「你來到這陌生之地,竟然並無多少驚懼之色,而且仍是彬彬有禮,殊不簡單。」

    當下將眾人往屋裡引。

    這時,從裡屋又出來幾個女子,牧野棲留意到她們雖然年齡、裝束、美醜不一,但神情舉止都有一種常人所沒有的冷靜,與鎮子上的女子是大不相同。她們為眾人奉上香茗,給牧野棲也端了一杯。牧野棲還從沒被人如此當大人對待過,感覺頗為奇特。

    那女子牽著他的手,道:「你與姨娘坐在一塊吧。」

    牧野棲心道:「古人云:」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倒不如落得大方!古書中的英雄豪傑多半是如此從容不迫的,可惜我爹不肯傳我武功……「那女子見他肯與自己挨著坐,心中說不出的歡喜,哪知牧野棲心中已轉念無數?

    那女子望著牧野棲道:「你一定奇怪我與你娘為何長得那麼相像,對嗎?」

    牧野棲點了點頭,不由又看了她一眼,心想:「若是我娘也見到她,不知會怎麼想?」

    那女子道:「許多年以前,我與你娘可以說是同一個人……」

    聽到這兒,牧野棲心中「咯登」了一下,暗道:「是同一個人?難道……難道……」他不由記起許多狐仙鬼怪的故事,心中頓生寒意。

    那女子輕吁一聲,道:「由你的脈象看來,你並未習練武功,想必對武林中事也不知曉。

    一時半刻,就難以對你說個明白。」頓了頓,又道:「以後你見到你娘,問一問她,她一定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

    牧野棲似懂非懂,但見對方神情親切和藹,不由道:「我爹娘現在何處?他們有危險嗎?

    你們為什麼要救我?」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道:「你爹的武功,在十年前其實就已不在武林七聖之下——哦,我忘了你也許並不知道武林七聖——總之,你爹的武功極高,放眼當今武林,能高過他的人,寥寥無幾。而你母親她……她天資聰穎,心計過人,他們二人攜手,多半是沒有人能對付得了的。」

    牧野棲聽她如此評價父母,不由心馳神往,心中忖道:「爹爹的武功那麼高,以後必定要讓他傳我武功,那樣我就不用如今夜這般,急如喪家之犬了!」

    他雖對這些人的來歷充滿好奇,但亦知即使相問,他們多半也是不會以實相告的。當下便對眾人道:「晚輩的授業恩師說,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諸位救了晚輩,晚輩定當銘記於心!」

    眾人相顧一眼,皆有錯愕之色。暗忖道:「牧野靜風十年前叱吒江湖,名動一時,沒想到他的獨生愛子卻是不諳刀劍,只知詩文,說話也是大掉書袋!」

    正說話間,「老二」忽然道:「有兄弟回來了。」

    牧野棲一怔,留神細聽,並無異響。再看屋內其他人,竟都靜了下來,顯然是在等待什麼,心中暗自驚訝。

    過了一陣子,外面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屋內即有一人迎了出去。腳步聲很快到了門口處,牧野棲側身一看,只見有五個勁衣漢子一齊湧入屋中,人人神情疲憊,衣衫零亂,其中兩人的身上赫然有斑斑血跡!

    「老二」站起身來,急切地道:「聞大哥,你們怎麼掛綵了?」

    那人「哼」了一聲,抓過桌上的一杯茶,吹了兩口氣,然後「咕咕」地喝了大半,方恨恨地道:「對方高手甚多,我們只抵擋了一陣子,就被迫分頭突圍!」說到這兒,他的臉上有了痛苦之色:「與我一路的本有九人,可現在……現在只剩我們五人了!其他幾個方向的兄弟,尚不知情況如何!」

    眾人皆是心中一顫。

    牧野棲看出此人正是在華埠鎮附近布暑事宜的人,當時他所帶領的,除了「老二」這些人外,尚有三四十人,沒想到此刻所能見到的已只有五人!

    屋內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快馬的長嘶聲,其聲之淒厲,在此時此刻,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老二」一躍而起,脫口道:「他們來了!」

    誰都明白此時「老二」所說的「他們」是指誰——與「老二」分道而行的另外兩輛馬車上的人!

    但等了良久,卻再無動靜!「老二」與「聞大哥」

    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掠出門外!

    少頃,只聽得外面傳來「聞大哥」低低的一聲驚呼,屋內眾人頓時微微色變,一時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不多時,「老二」與「聞大哥」折返而回,卻是半抬半架著一個人!但見此人下半身泥濘不堪,胸前卻是一片殷紅,沒有被泥濘遮住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亦因失血過多而顯得乾裂!

    屋內之人立時忙碌開來,他們的神情雖然緊張,但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

    只聽得傷者微弱的聲音道:「我……本也無法倖免,沒想到他們……他們將我擊入……

    擊入蘆葦叢中後,竟也沒有……沒有再察看,就匆匆離去。正因為如此,我見到了牧野靜風與……自稱幽求的白髮人之戰……」

    牧野棲一聽此事與自己的父親牧野靜風有關,不由脫口道:「我爹怎麼樣了?」

    那人喘息了一陣,方道:「他……他一招落敗,為了救牧野靜風,水紅袖被幽求殺了。」

    「水紅袖?」屋內有幾個人同時失聲道。牧野棲也是吃驚不小,因為他知道父親多年來一直在尋找兩個人,一個是自己的祖母,另一個就是紅袖阿姨。卻一直杳無音訊,難道紅袖阿姨竟恰好在今晚出現呢?

    傷者繼續道:「笛風客……棧對面的麻嫂就是……

    就是水紅袖。她雖然被殺……但卻也擊退了幽求,幽求臨退時,卻擄走了她的兒子……

    「

    「小木?麻嫂?」牧野棲一時忘記了自己的處身之地,低聲驚呼出聲!對他來說,這一切的確大不可思議了,父親苦苦尋找多年的人,怎麼會是與自己毗鄰而居、容貌奇醜、性情怪僻的麻嫂?

    牧野棲未與幽求相遇,自然不知他是何人,聽說小木被幽求擄走,牧野棲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忖道:「難道是幽求恨麻嫂壞了他的好事,所以要擄走小木,藉以洩恨?既然麻嫂救下了父親,那麼父親應無性命之憂了,卻不知有沒有受傷。幽求又是什麼人?娘會不會有危險?」

    「聞大哥」顯得甚為焦慮地道:「牧野夫人情況如何?」

    那人道:「她安然無恙。」

    「聞大哥」默默地點了點頭,當下有人將傷者抬入裡屋,悉心照應。

    「聞大哥」輕歎一聲,神色凝重地道:「沒想到對方來勢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兇猛!屈姑娘,你可知江湖中有誰是滿頭白髮、武功比牧野靜風更高的人嗎?」

    牧野棲見「聞大哥」稱與自己母親酷似的女人為「屈姑娘」,心中暗自感到詫異,但看她的服飾,的確非婦人打扮,不由忖道:「她與娘一般好看,為何至今不嫁?」

    「屈姑娘」略作沉吟,搖了搖頭,道:「似乎沒有。而幽求此名,我也聞所未聞。」

    「聞大哥」道:「我有一種預感,這一次『笛風客棧』所遭遇的攻擊,絕非來自同一股勢力。否則以我們的力量,要救出牧野棲這孩子,恐怕難以得手。」

    牧野棲一呆,心想:「他竟早已知道我的名字!」

    他的神情沒有逃過「屈姑娘」的目光,她微笑著道:「其實這些年來,我們是看著你長大的,更不用說知曉你的名字了。」

    牧野棲更是愕然。

    這時,個子矮小的「老二」擔憂地道:「這一次,只怕弟兄們會傷亡頗重。」

    「聞大哥」沉默了好一陣子,方緩聲道:「行事之前,我們本就想到了這一點!」

    牧野棲自知道父母都無甚大礙後,緊張的心放鬆了不少,而這些人雖然神秘,但對他卻的確毫無惡意。牧野棲一夜奔走,這時困意難當,只覺眾人的說話聲越來越模糊。

    這時,他感到有一隻牽著他的手,很溫暖,就像他母親的手一樣,他猛地一下子清醒過來,只聽得「屈姑娘」道:「你隨我去歇息吧!」

    ※※※※※※※※※

    牧野棲是被一陣嘈雜的說話聲驚醒的。

    他睜開眼來,先是一愕,很快又醒過神來,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這是一間很小很簡樸的屋子,但收拾得乾乾淨淨,不大的窗戶中有陽光射入,看樣子已近午時了。屋子裡僅有一床一椅和一隻顯得有些笨重的櫃子。

    牧野棲定了定神,凝神細聽外面的說話聲。

    只聽得「聞大哥」的聲音道:「你真的見到有數百武林中人向鎮子中匯聚?」

    另一個陌生的聲音道:「只多不少!我們本想設法與牧野夫人聯絡,沒想到不知不覺中,已有大批的武林人物穿插進入我們與『笛風客棧』之間,如果要強行接近,只怕會暴露身份。

    何況……何況弟兄們傷亡太重……」

    牧野棲這才留意到此人說話時,隱隱夾雜有他人的呻吟聲。

    「屈姑娘」的聲音響起:「數百名江湖人物?都是些什麼人?」

    「有接天樓的,有臨安白家的,以及洞庭十二塢、伏龍堡,還有一些人難以分辨身份。」

    「奇怪……按理這些人本不該同時在一處出現才是!他們是否也是衝著『笛風客棧』而來的?」

    「多半是,因為在此之前,『笛風客棧』方向的上空出現過煙火。為了盡量查明真相,『地行四傑』的老三、老四留了下來,他們身懷絕技,可以另辟捷徑接近目標。」

    牧野棲聽說鎮子上再起變故,而且與「笛風客棧」

    密切相關,頓時睡意全無,翻身坐起,推門而出。

    甫一出門,牧野棲不禁大吃一驚!

    但見堂前赫然已坐滿了人,有二三十人之多,其中不少是滿身血污。地上更有幾個人躺在木板上,傷得十分嚴重。鮮血幾乎浸泡了他們的整個身軀,讓人一時難以看清其真面目!

    牧野棲心不由一沉,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屈姑娘」身上。

    未等他開口,「屈姑娘」搶先道:「我們本打算事情平息後,就將你送回『笛風客棧』,沒想到節外生枝,恐怕你需得在此再逗留一段時間了。」

    牧野犧眼中掠過狐疑之色,卻未再說什麼。

    ※※※※※※※※※

    選擇;

    放棄。

    選擇放棄,或者放棄選擇,都是一種無奈。

    選擇放棄,是因為力不從心;是因為心有旁鶩。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淡泊,因為無求。

    放棄選擇,是因為已超越了「選擇」的狹隘。

    可有時候,你可能會無法選擇放棄,也無法放棄選擇!

    這時,「選擇」便成了一種殘酷,一種明知不可,卻又不得不為的殘酷!

    就如同飲鴆止渴一般!

    飲下鴆酒的人未必都不知道鴆酒是有毒的——可是,既使知道了,又能如何?

    世上有千般良藥,卻從沒有治後悔的藥,無論是誰,無論何時,只要是走過的人生之路,便再也無法回頭了——於是,便有了「後悔」二字。

    於是就有了後悔帶來的無言之痛!——破邪OCR

《正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