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瞬間徹悟

    據說在天地混沌初開之時,那時候的人並無男女之分。造人的神每時每刻從不間斷地造人,久而久之,也就厭煩了,於是他想出了一個可以代替他造人的方法,就是將一個人一分為二,一半為男,一半為女,讓他們來繁衍生殖,延續生命。可是這繁殖要經過十月懷胎才能一朝分娩,這男人還要擔負起養育之責,顯然是一件極為痛苦的事情。造人的神擔心他們會害怕痛苦和麻煩而放棄繁衍的責任,便額外地在他們交合之時賦予他們最大限度的快感,這樣一來,無論是男是女,因為要追求這份快感,也就擔負起了繁衍的責任。可見上蒼待人,講究利弊均衡,再是公平不過。

    而此時的芙蓉帳內,當紀空手將自己的身體壓在虞姬的胴體上時,兩人便同時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肉體間再無半分隔閡。

    一聲痛苦的呻吟之後,虞姬不再壓抑自己心中已經誘發的處子熱情,而是忍痛迎合,與紀空手癡纏一起,拚命地抵死纏綿,開始享受這人倫之樂一點一點勃發而來的快感。

    只有到了此刻,兩人才真正明白,何以只有情到深處,才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只有到了這一刻,他們才算真正領略到了「春宵一度值千金」的意境。

    雲收雨散,大汗淋漓,虞姬似乎依舊沉浸在剛才的熱情之中,手足緊緊地纏在紀空手的身上,星眸迷離,小臉兒紅僕僕的透著清純可愛。

    紀空手輕輕地拍著她的香肩,感到佳人對自己是這般地依戀,心中好不溫馨。當他好不容易地靜下心來,鼻間忽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恰似幽谷中生長的幽蘭散發出來的味兒。

    「好香。」紀空手心中生奇,循香而尋,竟然發現這迷人的香味是來自於虞姬的肌膚。

    虞姬用力地摟著他,睜開美眸,檀口輕吐道:「你現在才聞到嗎?其實這香味自小便跟著人家。」

    紀空手貼著她的臉,柔聲道:「我初時也聞到了這香,只是很淡很淡,渾不似這一刻般濃,想不到你的身體還有這樣的妙處,真個喜煞人也。」

    虞姬聽得情郎誇讚,心裡著實歡喜,渾身彷彿又熱了起來,道:「我的人都是你的,這香兒也盡由你聞,若不是你明日還有要緊的事兒待辦,我倒情願讓你玩個夠,也算是遂了你的心願。」

    紀空手聞言一凜,雖然這幾句話說得極是誘人,卻在提醒著他要為明日的計劃盤算盤算,免得出現不必要的麻煩。

    他尷尬地點了點頭道:「若非有你提醒,我倒迷戀起這床第之上的纏綿恩愛、男女之歡了,可見世人大多好色,原是因為這其間的箇中滋味。」

    虞姬柔情似水,斜倚在他的懷中,道:「這好色原無不好,只要發乎自然,便合人倫之道,關鍵之處還在於人,要拿得起,放得下。這世間的美男子也不知有多少,但真正能使虞姬以身相許、為之情動的,除了你紀大哥,再無第二個人。人家只望你此次去後,早點來接我相聚,從此長相廝守,也不枉我這一番癡情。」

    紀空手大是感動道:「只要我能逃出霸上,絕不虧負佳人的這一番心意!」當下緊緊地將虞姬摟入懷中,心中充滿了甜蜜溫馨,讓人生醉,只覺得所有的困難與危險,已變得微不足道,再也不能影響到自己心中的決定。

    ……

    可是到了此刻,紀空手卻倍受惡劣環境的煎熬,心中既有相思虧欠之苦,身外又受烈火無情侵襲,萬般疲勞之下,頓時徹悟。

    他陡然發現,自己自上到竹籃以來,便如入蒸籠,飽受烈火高溫的熾烤,可是當他憶起昨晚與虞姬情熱的這段時間裡,竟然不知不覺地忘卻了身受的痛苦,可見心境的不同,決定著人對苦痛的承受力的不同。因有身體,始有疲累,因有心意,始有苦痛,倘若自己能做到渾然忘我,未嘗就不能支撐下去,逃過此劫。

    他心頭一陣狂喜,便不覺得這烈火似先前般的霸道,這也更堅定了他心中所想。當下再不猶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靜下心來,開始作無我的妄想。

    但要做到真正的「無我」,何談容易?人有本相,本相有心,只有做到了無相無心,才能達到「無我」真境。

    要想無相,先要守心,惟有將心放在身外,才能做到無心於本相。

    紀空手剎那間頓悟一切,盡拋心中凡念,將精、氣、神貫注於自己的靈台之中,無論氣球升至何處,無論烈火有多麼熾烈,總之讓他不存一念,不作一想,混沌之中,彷彿從未開蒙。

    在這一瞬間,他沒有任何的感覺,既不知身在何處,亦沒有時間的概念,盡去諸般本相,無內無外,更已無我。

    人既無我,那麼肉身所存在的苦痛雖然不減一分,但似乎已經與他沒有太大的關係,這種純以守心的參悟來達到無我無心的境界,從而戰勝一切苦痛的法門,確實高明至極,而紀空手得以瞬間徹悟,亦是機緣,亦是定數。

    涼風習習,吹在紀空手近乎禪定的臉上,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地回過神來,慢慢睜開了雙眼。

    背上的高溫絲毫不減,但紀空手已經不覺其熱;氣球升空的高度亦是愈來愈高,紀空手也渾然不覺自己的呼吸困難。而更讓人驚奇的是,他不僅已能動彈,而且體內受制的穴道竟然在不經意間化解,充滿生機,更比受制之前大有精進。

    紀空手詫異之下,突然明白了其間的道理。

    以劉邦的獨門制穴之法,本是世間無人可解。他制穴之意,並非如常人之法阻斷氣血,而是以本身的內力,化作一道道閘門,橫亙於紀空手體內的經脈走向間,既不融於紀空手體內的真氣,也不會與之相斥,而是永久地存在下去,斷絕紀空手經脈的流程走勢,令他再也無法提聚真力,等同廢人一般。

    但是機緣巧合的是,五音先生與吹笛翁在無心之中都忘記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將紀空手送上氣球。

    這氣球升空之法乃五音先生自創,是以在此之前,普天之下並無此物,根本無法參透其中玄理。五音先生試驗之時,所用之人皆是內力深厚之士,雖然經歷高溫熾烤,卻並無大礙,並沒想到若是常人乘之,卻是生死一大劫難。

    之所以有如此一說,一來是因為只有足夠的火熱,才能令氣球中的空氣排出,從而產生向上的浮力;二來這氣球由地面升上空中,氣壓驟減,容易使肺腑內臟遭到外力擠壓。紀空手此刻與常人無異,又怎能憑普通的體質來抵抗這兩種苦痛的折磨?

    但世間萬事萬物就是這般難以預料,紀空手人在絕境之中,想到昨夜的萬種風情,又從其中領悟到痛由心生的禪理,雖然他身受高溫久烤,又受大氣擠壓,體內的真氣鼓漲欲爆,但他卻以無我的心境,耐住了這苦痛的折磨,反而使身體極度舒張,逐漸將劉邦注入自己體內的異力由毛孔逼出,逢凶化吉,恢復了自己的功力。

    紀空手思及此處,猶有後怕,只覺自己能夠活於世間,簡直就是一個奇跡,要是在這個過程中某個環節稍有錯位,那麼等待他的,就惟有九死一生!

    「紅顏,虞姬,連上天都如此眷顧於我,我又怎能捨棄你們而一個人獨去?」紀空手情不自禁地笑了,似乎從來就沒有笑得這般悠然,這般溫馨。

    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放鬆自己,他知道,等待自己的,還有更大的困難與危險,只要自己稍有不慎,就還在危局之中,難以脫困。

    「呼……呼……」空中驀然響起一片呼嘯之聲,羽箭穿空,呼嘯而至,凜凜生寒的箭簇照準氣球標射而來。

    紀空手臉色一變,心中驚道:「敵人果然狠毒,假若讓他們狡計得逞,豈不是要我活活摔死?」此刻氣球離地已有二十丈的高度,縱算紀空手功力已經恢復,只怕也惟有徒呼奈何。

    他絕不甘心讓別人來掌握自己的命運,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決斷,雙掌一翻,將全身的內力貫注於氣球的皮層之中,形成一種向外的擴張力。

    這一手果然有效,加上氣球本身具有堅韌的皮質,使得對方的箭矢一觸球體立馬彈開,絲毫無損於皮質的完好。

    但紀空手的心裡並沒有因此而欣喜,反而更加緊張,因為他十分清楚,對於真正的內家高手來說,這點距離算不了什麼,他得隨時提防對方高手的襲擊。

    「呼……」就在紀空手念頭一轉時,他的耳朵顫了一顫,入耳所聞的,是長箭穿透虛空所發出的隱隱風雷之聲。

    如此霸烈的一箭,確有沛然不可御之的威勢,才從弦上射出,眨眼間已如一道電芒逼至,凜凜箭身上,充滿無限殺氣。

    紀空手心中一驚:「能夠有這等功力者,放眼天下,已是寥寥無幾,此箭若非衛三公子的手筆,便是劉邦親自出手,捨此二人再無第三者可以射出這一箭來!」他對劉邦有如此高的修為一點也不懷疑。當日救起劉邦時,他根本不知其傷在誰人之手,也不知那時劉邦為了取信陳勝王而自封五成功力。

    隨著箭令的逼近,紀空手心中暗忖:「看來今日我如果不盡全力,只怕這一箭就足可要了我的命。」

    他終於伸出了自己的大手,這隻大手沉穩而有力,誰也不敢相信,就在這一刻前,這隻大手不僅軟弱無力,而且根本就無法動彈。

    但在此時此刻,當這隻大手出現在虛空時,它卻顯得那麼地富有生機,那麼地充滿活力,而更讓人心驚的是,不知什麼時候,一把七寸飛刀已經緊緊地握在了這隻大手的手心。

    紀空手出刀,驟然而現,毫無先兆,更沒有一絲的猶豫,就在他聽到腳下傳來弦響之時,他的飛刀已出。

    刀出,猶如夜空中的一道閃電,炫耀奪目,以一種玄乎其玄的角度,沒入虛空。

    飛刀的出現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如一片暗雲,又似一縷清風,但它的陡然現身帶出的那種狂野的氣勢,足以讓每一個觀者動容。面對這瞬息間的變化,劉邦的表情依然冷峻如初,但他的內心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驚駭。

    他並不為這一刀的霸烈感到驚駭,而是驚駭紀空手何以會在這個時間使出這樣的一記飛刀!天下間凡是經過了他獨門制穴手法的人,根本就無法化解,更不要說還能使出如此霸烈的飛刀了。

    他的獨門制穴手法乃是問天樓不傳之秘,惟有歷代樓主才能擁有這手法的秘訣。據說自這手法問世以來,曾經使用過六七十次,在受制的這六十七人中,不死即廢,無一例外。所以他才敢大膽地答應虞姬的要求,以博美人一笑,藉此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紀空手卻化解了他種下的制穴之法,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說這紀空手真的是一位天生的武者,僅憑悟性與天資就能創造這種絕不可能發生的奇跡?

    這才是讓劉邦感到擔心的事情,他雖然從未與紀空手有過真正的交手,但是他對紀空手出道江湖以來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並不陌生。在他看來,紀空手就像是一個不倒翁,也許實力未必太強,勢力也未必龐大,但無論遭受多麼大的壓力,紀空手卻總是能奇跡般地站著,永不屈服,永不倒下!這也是劉邦為什麼要將紀空手排在項羽之上,列為自己平生的第一大敵的原故。

    劉邦曾經目睹過紀空手與人交手的場面,是以,他對紀空手的實力從來都不敢低估。不過,當紀空手真的奇跡般化解了自己的獨門制穴手法之後,此刻再見飛刀,他的心裡禁不住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震撼。

    他之所以震撼,是因為紀空手這一刀的速度以及它與生俱來的氣勢,雖然此刻他們相距甚遠,可是他卻從虛空的氣流中感到了紀空手這一刀的霸殺之氣。

    那是一種君臨天下、睥睨眾生的霸氣,大有捨我其誰的王者之風,同時它也是一種感覺,可以讓人的心裡產生震撼的感覺。

    劉邦的眼睛幾乎瞇成了一條縫,擠出一道銳利的厲芒,死死盯在那穿行虛空的飛刀上。

    他在等待,等待著飛刀與自己射出的那一箭的相撞。他倒有心想看,究竟是飛刀霸烈,還是勁箭有力!同時他的手上已經扣了三支勁箭,隨時準備發出第二輪的攻擊。

    虛空之中,他聽到了隱雷的輕嘯,見到了電閃的軌跡,卻沒有看到那刀、那箭。刀在哪裡?箭在何處?其實他知道,刀在電閃的軌跡之中,箭在隱雷的輕嘯裡。

    「轟……」半空中傳出一聲清脆的暴響,如悠揚的鐘聲劃過天際,劉邦怔了一怔,他看到了刀,也看到了箭。當刀箭在半空中悍然撞擊時,他分明看到了一團火星,隨著洶湧的氣旋轉個不停。

    「他發出的飛刀竟然能阻住我的箭勢,這已經說明他恢復了自己原有的功力,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劉邦搖了搖頭,似乎完全糊塗了,但在他的心裡卻十分明白,那就是不管紀空手遇上了什麼事,他都絕對不會讓紀空手再次從自己的手裡逃脫!

    「嗖……嗖……嗖……」他不再遲疑,以最快的速度射出了他手中的三支勁箭。

    一弓三箭,雖同發卻分先後,並且各有各的角度,以電芒之勢破空而出,這一手端的漂亮,引起全場將士齊聲喝彩,就連劉邦自己,臉上也露出滿意之色。

    他之所以得意,是因為他相信自己的這三支箭的確演繹出了箭術的極致。雖然他並沒有專門練過箭術,但在他這種武學大高手的眼中,任何兵器都有共同點,只要稍加用心,自然可以通曉其中玄理。

    三箭雖是齊發,但各有一尺間距,而且它們的目標顯然一致,都是那個懸在半空的氣球!只是它們的落點卻有細小的偏差,這樣一來,加上奇快的速度與驚人的力道,紀空手要想出手阻住箭的去勢,恐怕有不小的難度。

    「完了!這種箭法簡直是聞所未聞。如果它是衝我而來,我或許還有辦法,可是它不是,它只想射爆氣球,然後讓我活活摔死!」就在劉邦拉響紀弦的剎那,紀空手已看到了這一箭可能引發的後果。他的身上不僅有離別刀,還有數把例無虛發的七寸飛刀,可是他心裡十分清楚,單憑這些,還不能阻擋這一弓三箭勢在必得之勢。

    他不得不佩服起劉邦來,其實他在沛縣之時,就覺得劉邦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年紀輕輕,卻少年老成,遇事不亂,處亂不驚,的的確確是塊幹大事的材料。在紀空手的眼中,雖然劉邦性格陰沉,辦事圓滑,但仍不失為自己的朋友,如果不是劉邦想借神農之手除掉自己,或許他們至今還是維持著親密朋友的關係,而不是這般一拼生死的敵對關係。

    他始終認為,若要與劉邦為敵,絕對不是明智的選擇,在作出這個結論的時候,他並不知道這位永遠都是以冷靜姿態對人的人的武功究竟如何,但就憑他的這副冷靜,已經展示了作為高手的自信。所以當劉邦露出這一手神奇玄妙的功夫時,紀空手似乎並不感到太過驚訝。

    雖然紀空手算到了劉邦的真正實力,卻沒有把握破解對方這凶狠的絕殺。眼看著這三支離弦之箭呼嘯而來,越逼越近,紀空手握刀的手也緊張得直冒冷汗。

    十五丈、十丈、五丈……

    箭頭每逼近一尺,紀空手的心便不自然地跳上一跳,感到有一股無窮的壓力緊緊擠壓著身體。

    「想要我死?沒那麼容易!無論如何,我都要搏上一搏!」紀空手不再猶豫,一隻手握住離別刀的同時,另一隻手已經扣著三把飛刀。

    「呼……」但是誰也沒有料到,就在這時,半空中陡然生出一股勁風,其勢之猛,竟然帶動著氣球快速地向南飄移。

《滅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