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封侯拜相

    紀空手知道,身處在戰火紛飛的亂世,這也許只是一種奢求。

    「在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音兄與你都辦不了的事,那就沒有人可以辦得了了,我趙高在此先行謝過了。」趙高突然轉過身來,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這一跪完全出乎五音先生與紀空手的意料,兩人相視一眼,同時驚呼道:「不要!」身形掠起,一前一後掠入亭中。

    五音先生較之紀空手先一步入亭,腳尖剛剛點在亭中石板上,忽然心中生出一絲警兆,只覺得自己的身形一沉,彷彿身處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有一股強大的吸力正拉扯著自己下墜。

    與此同時,那亭下發出隆隆之響,石板之下竟是一道用尺厚鋼板做成的鐵閘迅速向兩邊一分。

    五音先生人在空中,毫無借力之處,驟見趙高發難,心中的驚怒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啪……啪……」他雖怒卻不慌,縱然全力抗衡趙高的漩渦之力,猶能在瞬息之間拍出兩掌,擊向腳下那如巨獸大嘴般的黑洞。

    趙高猙獰一笑,反手一拍,古箏上的數根弦絲陡然彈起,以奇快無比的速度分射五音先生的五大要穴,同時雙手一搓,一股若火焰般的殺氣緊緊地迫向五音先生的胸口。

    換作平日,五音先生並非全無辦法,只是他在倉促之間受襲,人在空中,無處借力,敵人又是與自己齊名的趙高,他的確顯得有些無奈。更讓他感到無法可想的是,他擊向洞中的兩掌都是欲借反彈之力再求應變,但是這黑洞的深度顯然比他想像中更深,竟然借不到力。

    無奈之下,他為了躲避趙高這一連串的必殺攻勢,只得倒提一口氣,反而加速了自己下墜的速度……

    「軋……」當五音先生的人一消失在洞口時,鋼閘以最快的速度合攏,亭中竟似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

    這一切的驚變只在瞬息間完成,算計精準,顯然是經過非常周密的計劃,等到紀空手衝入亭中時,他所看到的,已不是那個滿臉悲涼、老態龍鍾的趙高,而是叱吒風雲、飛揚跋扈的大秦權相趙高!

    「中計了!」紀空手不得不佩服趙高的表演天賦,也不得不佩服這個計劃之周密,趙高顯然抓住了五音先生與紀空手的心理,對症下藥,果然成功。

    「先生怎麼樣了?」這是紀空手的第二個反應,他聽到鋼閘「軋……」地一聲合上時,心中也為之一跳,感到一股莫大的恐懼漫卷全身。

    不過紀空手就是紀空手,他雖然也會上當受騙,也曾有過恐懼的心理,但是他永遠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更懂得什麼應該先做,什麼可以暫時放下。

    所以他的離別刀已經出鞘,刀鋒所向,正是趙高那亢奮得幾乎變形的臉。

    「你是一個小人,真正的小人!如果我不說,誰又能想到堂堂大秦的權相,江湖五閥之一的趙高,竟然會做出這等噁心的小人行徑?!」紀空手的聲音彷彿因憤怒而顫抖,卻沒有立馬動手,他需要冷靜,因為他面前的對手是趙高。

    「本相沒有想到江湖上傳言足智多謀的紀空手竟然也這麼容易上當,所以此刻的心情著實不錯,你既然喜歡罵就多罵幾句,本相從來不與即將要死的人計較。」趙高嘿嘿一笑,似乎為自己的傑作感到得意,畢竟自己的對手是五音先生與紀空手,在此之前,他並無把握。

    「我之所以會上當,其實不是我笨,實在是你太過無恥了。不過你也未必就贏了,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活生生的紀空手。」紀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終於讓自己的心情歸於平靜。

    「本相現在想來,剛才的舉止實屬不智,的確不該是本相這等身份之人所為。可是本相也是無奈之下才作出這種選擇的,這似乎怪不得本相吧?」趙高近乎是厚顏無恥地說著他自以為得意的話,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臉上帶著幾分神經質般的笑意,好生恐怖。

    但讓紀空手感到恐怖的,不是趙高的笑臉,而是趙高的武功,身為五閥之一的趙高,絕對是當世之中可以排名前十位的高手,就算是五音先生與之一戰,只怕也毫無把握,更別說是出道江湖才數年之久的紀空手了。

    饒是如此,紀空手依然沒有絕望,反而是信心十足。他是一個連神靈都不信的人,又怎會去迷信那個排名呢?他更相信一個人的智慧、實力,以及臨場應變的能力,還有必不可少的自信與勇氣,有了這些,他已無畏。

    無畏並不表示莽撞!一味地逞強,絕對不是紀空手的行事風格,何況這一戰已不僅關係到他自己一個人的生命,他還必須承擔起五音先生的生死大計,心中頓有如履薄冰之感。

    「照趙相的邏輯,你的所作所為倒像是我們所逼的囉?」紀空手語帶調侃,看似悠然,其實他的目光一直緊緊鎖定在趙高身上。他已作好了準備,隨時可以在機會到來之時發出最凌厲的一擊。

    「正是如此。你與五音先生都非尋常之人,若要對付你們,只有用非常手段。本相曾經仔細地琢磨過你們,發現你們最大的弱點就是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也就是說,你們都同情弱者,惟有以此為餌,方可讓你們掉入這個圈套之中。」趙高顯然識破了紀空手的企圖,氣血一凝,殺氣溢出,古亭數丈之內氣壓劇增,空氣在剎那間變得沉悶至極。

    紀空手的手心滲出了絲絲冷汗,只感到趙高雖然隨意一站,卻如一孤傲挺立的高崖,氣勢之強,讓人根本無法尋到他的破綻。

    紀空手的手心微緊,牢牢地握住手中的刀柄,道:「既然我已在你的控制範圍之內,那麼你還等什麼呢?就請動手吧!」

    「我不急。」趙高的眼芒陡然一寒,道:「因為有人比我更急。」

    他的確是說了一句大實話,紀空手無論再怎麼冷靜,他都必須牽掛到五音先生的生死,因為他不如趙高這般無情。

    他只有搶先出手!

    紀空手對武道的理解,從來就沒有一定之規,總是信手拈來,興之所致,隨意發揮。他這種打法注定了只有後發制人,講究的是後發先至,如果讓他先行出手,只怕未必盡如人意。

    趙高似乎對紀空手有過研究,所以他看到了紀空手的破綻。只要紀空手一出手,他幾乎有九成的把握可以勝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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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劍法中似有流星劍式的痕跡,雖然你的內功心法以及對攻防的理解力遠勝於冥雪宗的任何高手,但不可否認的是,你的劍法的確是從流星劍式中演化而來的。」項羽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雖然帶著笑意,但目光中的陰冷之氣已令場中的每一個人都不寒而慄。

    韓信微微一笑道:「不錯,這劍法的確是來自於冥雪宗。」

    他此言一出,眾人無不嘩然,只有項羽反而鬆了口氣道:「學自何人?」

    「鳳五。」韓信不慌不忙地道:「我初出江湖時,曾被鳳五挾持至鳳舞山莊,偶爾見過他使過幾次這種劍法,所以才偷師學藝,學得似是而非。」這本是他與劉邦商量好的答話,只有這樣說,才可以盡去項羽的疑心。

    果不其然,項羽點點頭道:「你無師自通,還能學得這劍式的一些精髓,可見你的習武天賦異於常人,難得的是你並不拘泥於形式,敢於加入自己的東西,使得這一路劍法使來,已遠在流星劍式之上。」

    項羽不愧是五閥之一,點評得中規中矩,絲毫不差,頓令韓信佩服之下,更添了幾分小心。

    「你能為我去一大敵,功勞不小,我尋思著給你一些獎賞,你看如何?」項羽似是無心地說起,其實眼睛直盯韓信有何反應。

    韓信忙道:「我只是一個無根的浪子,藉著一個偶然的機會才殺了衛三公子,有何功勞可言?」

    項羽看了劉邦一眼,道:「沛公的意下如何呢?」

    劉邦道:「此事全憑大將軍作主,本公並無異議。」

    「他既是你軍營中人,我自然還需聽聽你的意見。」項羽笑了笑道。

    「韓信與本公只是舊識而已,本公起事之前,曾經得他相助,此次能在關中遇上,也是有緣,所以才接入軍營奉為上賓。」劉邦緩緩說道:「在本公的眼中,他乃是人中龍鳳,劉邦有何德何能,敢將他收入門下?真正慚愧。」

    他的話裡似有無限遺憾之意,極是痛惜,項羽聽在耳裡,不由暗喜道:「原來他不在你的帳下效命。」隨即轉向韓信道:「這麼說來,你殺衛三公子只是仗義出手,拔刀相助,這就更加難能可貴了。」

    韓信恭聲道:「大將軍過獎了,這只是我應盡的本份。」

    項羽有心提攜於他,沉思良久,方道:「以你的才能,正可在這亂世之中大顯身手,若是埋沒了實在可惜。如果你不嫌棄,何不投身軍營,為我所用,你我一同追求榮華富貴?」

    他既有意使韓信脫離劉邦,以絕後患,當然想好了一番說辭,這樣既不讓劉邦疑心,又能打動韓信的心思,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其實早在劉、韓二人的算計之中。

    「若能投靠大將軍,實乃韓信的榮幸,只是我久走江湖,思鄉心切,想先回淮陰看看,然後再來為大將軍效命。」韓信裝出一副十分感激的樣子道。

    項羽哈哈一笑道:「你既思鄉心切,何不錦衣還鄉?我便報請楚王,封你做個淮陰侯,讓你風光風光。」

    韓信大喜,當即磕頭謝恩道:「若能如此,那實是再好不過了。」他說這句話時,倒是出於真心,似乎根本沒有想到只憑項羽一句話,自己竟然封侯拜相,這委實是天上掉下餡餅來,就連劉邦也感到意外。

    項羽有心要籠絡韓信,微微一笑道:「這原是你應得的賞賜,無須客氣,在別人的眼中,你既無軍功,又無作戰的閱歷,當然不在此位之列。但在我的眼中,你殺得衛三公子,勝似殺敵十萬,單單憑此已足可讓你封侯。」

    當下重新設宴擺酒,飲至天將漸晚,劉邦便要告辭,項羽道:「此次沛公先入關中,這關中之地,從此便隨劉姓了,我在此先行向沛公道賀。」

    劉邦知他是在試探自己,當下忙道:「大將軍又在說笑了,劉邦何德何能,敢居關中這富庶之地?假如真要封王,本公但求能得巴、蜀、漢中三地,此心已足。」

    項羽道:「巴、蜀道路險惡,民風強悍,乃窮山惡水之地,何以沛公不居關中,卻要去那蠻荒之地?」

    其實早在今日鴻門設宴之前,項羽與范增疑心劉邦將要佔有天下,根本就沒有打算讓劉邦稱王關中,照原有的意思,項羽是想除掉劉邦,以圖一了百了,孰知劉邦不僅洗清與問天樓之間的嫌疑,而且反顯忠心,根本讓項羽難起殺心。

    既然殺不了劉邦,自然也難違原來的約定,可是若讓劉邦在關中稱王,項羽又實在不甘心,所以范增獻計道:「巴蜀亦屬關中地區,道路又十分險峻,縱然到時劉邦作反,只要派人死守幾處要道,便可拒敵於關中之外。」

    項羽覺得此計甚妙,只是難於向劉邦啟口,這時見劉邦主動提出,心喜之下,倒去了一個難題。

    劉邦微微一笑道:「本公先入關中,已經被人所忌,是以才會傳出本公與問天樓勾結的謠傳。而事實上本公一入關中,不敢有絲毫私心,每到一地,都造冊登記吏民,封存府庫,恭迎大將軍的到來。便是這般,尚且有人生事,本公惟有自動進入巴蜀,方才盡去嫌疑。」

    項羽尷尬一笑道:「沛公的忠義,我是深信不疑的,區區謠言,還請勿要放在心上,你我還是依照原先的約定,才可讓我不會失信於天下。」

    劉邦道:「正是因為不讓大將軍失信於天下,本公才會想到入居巴蜀,倘若大將軍不允,本公願意放下刀槍,歸隱山林。」

    他一再堅持,項羽佯勸幾句,終於允准。經過了此事之後,項羽疑心盡去,對劉邦的忠心深信不疑。他卻不知,劉邦之所以自請進入巴蜀,看似避嫌,實則大有用心。

    劉邦深知,在目前這種形勢下,最重要的是保存實力。而在項羽已生猜忌的情況下,遠走巴蜀乃是最佳的選擇,這樣一來,項羽自忖有天險可依,自然就不會注意到他的動態,有利於他休養兵馬,發展壯大;二來可以趁機擺脫項羽的控制,保存實力,讓項羽的軍隊與各路諸侯相爭,最終能達到敵消我長的目的,而關鍵的一點,還在於登龍圖所示的地形,正在這巴蜀境內。

    這也是劉邦惟一可以在今後幾年內與項羽一爭長短的本錢,所以劉邦遠走巴蜀,正是深謀遠虛之舉,他又何樂而不為之呢?

    當他率隊離開鴻門之時,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一路行至戲水之畔,方聽得張良微微一笑道:「恭喜沛公,今日鴻門之行,逢凶化吉,從此問鼎天下,指日可待。」

    劉邦知道瞞他不過,帶著幾分得意道:「本公也沒有想到一切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也許這是天意吧。」

    「天意固然重要,但人為是成功的保證,否則一切也就無從談起了。」張良的眼睛裡閃出一絲異樣的色彩道:「不過我思之再三,覺得沛公此計尚有一個不小的破綻,雖然暫時無憂,可是時間一長,終成大患。」

    「你說的是韓信?」劉邦望望四周,壓低了嗓門道。

    「此人過於熱衷權勢,追求功名,只怕不是可以信賴之人,這一點還請沛公三思。」張良若有所思道。

    「本公又何嘗不知呢?不過就算他心有反意,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表現出來,況且本公只是希望他封侯之後,勢力大增,這樣便可吸引項羽的注意,以利我們更好地積蓄力量,又不寄望於他能在爭霸天下時助我一臂之力。」劉邦似乎很有把握地道。

    「我想信沛公既用韓信,自然有用韓信的道理,所以我對這一點並不十分擔心。我真正的擔心是,雖然我們進駐巴蜀有百利,但也有不利於我們的因素,因為那裡本是知音亭的根本地所在。」張良提出了自己心中的問題。

    「說下去!」劉邦知道張良既然說起知音亭來,一定有他的道理,在這種關鍵的時刻,身負重任的劉邦,必須採納眾之所長,以決定未來數年時間的走向。

    「知音亭一向淡出江湖,但隨著紀空手的介入,它與問天樓已到了水火不容之境,假如我們貿然進入巴蜀,只怕會引起他們的戒心,從而生事滋亂,我們不可不事先作好準備。」張良淡淡一笑道。

    「按常理推之,的確如此。但本公知道紀空手已生爭霸天下之心,以他的智慧,不難看出當今天下的大勢所趨,所以他已經向本公提出了聯合抗項的意向。如果我所料不差,只要項羽一天不倒,知音亭與我們的關係就可以一直維繫下去。」劉邦彷彿又想到了與紀空手交談的內容,心中有些沉重,又有幾分無奈,在他與紀空手之間的恩怨,已經永遠不可能化解,但為了爭霸天下,他們又都毅然決定拋開個人榮辱,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實在有太多的相同之處。

    當劉邦回到霸上之後,他沒有猶豫,立刻號令三軍,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巴、蜀、漢中三地,一路上所向披靡,偶遇秦軍頑抗,一摧即潰。就在快要抵達漢中郡的南鄭時,從關中傳來消息,項羽已在彭城稱王,自立為西楚霸王,轄梁、楚九郡,同時改立沛公劉邦為漢王,在巴、蜀、漢中稱王。從此之後,天下大勢由此而形成一個大的轉折,已隱隱可見劉、項爭霸的大致格局。

    惟一不在劉邦意料之中的,是被封為淮陰侯的韓信,他一到淮陰,不過短短數月的時間,勢力發展極猛,幾有銳不可擋之勢,王者霸氣已初見端倪,令劉邦驚喜之餘,未免又多出了一份擔心。

《滅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