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劍僕出世

    紀空手伸手入碗,抓起骰子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臉上突然現出了一絲怪異的表情。

    「誰先擲?」紀空手道。

    「你!」靈竹公主顯得胸有成竹的樣子,只要紀空手擲不出豹子,她就始終會贏得機會,是以她一點都不著急,反而覺得新鮮刺激。

    紀空手笑了笑道:「可以開始了嗎?」

    「請便!」靈竹公主笑得很甜,是一種迷死人的甜美。

    當這甜美的笑意剛剛綻放在她那嫩滑的俏臉上時,紀空手的手掌向上一拋,隨隨便便將三顆骰子擲入碗中。

    房中除了骰子撞擊碗麵的聲音,不聞其它任何雜音,每一個人都屏住呼吸,緊盯住骰子的轉動,根本不敢出半口大氣。

    畢竟這是萬金之注!

    只有當骰子將停未停之際,紀空手這才一聲暴喝道:「三個六,豹子!」

    聲音尚在耳邊迴響之際,骰子已經靜臥碗中,靈竹公主探頭一看,眼中閃出一絲驚奇道:「我輸了。」

    她的確輸了,因為那骰碗裡三枚骰子都是六,是骰寶中的最高點數,她連趕的機會都沒有了。

    眾人無不嘖嘖稱奇,似乎沒有料到紀空手真有這麼好的運氣。

    但紀空手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依然保持著他的微笑,好像這結果就在他的預料之中一般。

    過了半晌,靈竹公主才笑了笑道:「再賭一把?」

    「不!」紀空手收起桌上的注碼,揣入懷中道:「我相信一個人的運氣再好,總有衰敗的時候,與其到時候輸個精光,倒不如現在見好就收。」

    靈竹公主氣極而笑,沒料到紀空手會來這麼一手。對她來說,萬兩白銀算不了什麼,她只是輸得心有不甘,沒料到這個一臉豬相的男子居然深諳賭道。

    她之所以會如此肯定,是因為她不相信一個人的運氣真的會這樣好,隨手一擲,就是三個六,這種情況出現的概率應在萬分之一。如果紀空手不是靠運氣贏得這場賭局,那麼只能說明他在擲骰的過程中搗了鬼。

    可是,她卻無法認定紀空手使用了何種手法,不過假如紀空手故伎重施,她或許還有機會。

    但是紀空手顯然沒有給她這個機會,而是帶著夜五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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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像做了一場夢一般,眨眼的功夫,就多了一萬兩銀子,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夜五領著紀空手來到了銅寺邊的一座建築前,門上有匾,題名「迎賓小築」,兩人在知客的引領下住進了一間客房中。

    紀空手奇道:「我們何以要住在這裡?」

    夜五笑嘻嘻地道:「因為有人想見你。」

    紀空手並沒有出現任何詫異的表情,只是深深地看了夜五一眼,道:「誰?」

    夜五面對紀空手如此平靜的反應倒吃了一驚,問道:「不管他是誰,你不覺得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非常奇怪嗎?」

    紀空手淡淡一笑道:「的確很怪,自從遇上你之後。」他當然不會相信夜五的話,本來夜五的這句話並無破綻——每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都會有朋友往來,莫癡人在夜郎國遇上一兩個朋友熟人,也未嘗沒有可能——但紀空手卻明白夜五在撒謊!

    因為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莫癡人這個人的存在,那麼莫癡人又怎會有朋友呢?

    這個道理就像是母雞生蛋那麼簡單,沒有雞就沒有蛋,夜五之所以撒謊,難道是想意圖不軌?

    古訓有云:財不露白。紀空手並沒有遵守這條古訓,這就難怪夜五會生異心。對夜五這樣一個街頭混混來說,他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錢,現在既有這樣的一個機會讓他一夜暴富,他欲鋌而走險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問題是夜五的算盤雖精,膽子也大,卻選錯了對象,要想在紀空手的身上打主意,實在是一件極具風險的事情。

    「為什麼你會覺得遇上我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呢?像你這樣一個遠道而來的外地客商,在賭館裡遇上我這樣的街頭混混,應該再平常不過了。」夜五訝然問道。

    「這只是我的一種感覺。」紀空手道。

    夜五笑了,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三聲敲門聲。

    「正主兒來了。」夜五起身開門。

    門開處,一個人踱步進來,紀空手抬頭一看,不由吃了一驚,似乎沒有料到來者竟然會是陳左。

    如果夜五隻是陳左手下的一個卒子,圖的是財,那麼紀空手此行的確有些風險。因為這裡是通吃館,陳左擺下的是甕中捉鱉的架式,紀空手要想脫圍而去,並不容易。

    可是陳左的臉上沒有殺氣,只有笑意,拱手道:「我家主人有請大爺前去一見,不知可否賞臉?」

    紀空手道:「我與你家主人素昧平生,他怎麼會想到與我見面呢?」

    陳左微微一笑道:「這就不是我們這些下人可以知道的事了,不過,只要大爺見到了我家主人,相信就能知道原因了。」

    紀空手的臉上毫無表情,心中卻有了幾分詫異。如果陳左所言是真,難道說這個世上真的有人長得與自己的扮相一模一樣?而且還與陳平相識?

    這實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由不得紀空手不去解開這個懸念,所以他二話沒說,隨著陳左、夜五來到了迎賓小築附近的銅寺。

    銅寺不大,佔地不過數畝,卻極有氣派,雖在夜色之下,卻依然可見黃燦燦的光芒滲入空中。這是一座完全以黃銅所建的寺廟,所以得名銅寺。

    寺中一片寂靜,當紀空手走入臨近正門的大殿時,突然間感到一陣心緒不寧,就像是老狼突遇危機時的感應,令他心生莫名驚懼。

    是以,他止住了步伐。

    此時的夜色正一點一點地變濃,夜色中的涼風習習而來,帶出了一股春寒露重般的寒意。

    當紀空手停步不前時,陳左與夜五也同時止步,有意無意之間,雙方已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請繼續向前。」陳左依然顯得彬彬有禮。

    紀空手的眉頭一皺道:「你家主人真的在殿中?」

    陳左淡淡一笑道:「你難道還怕有人伏擊於此不成?」他說這句話後,快走幾步,當先而行。

    進入殿門之後,紀空手果然看到黃銅佛像前佇立著一條人影,身影映於夜色之中,有一種說不出的飄逸。

    此人的年紀不過三旬,眼芒厲寒,渾身上下透發出一股令人不可仰視之勢,完全是一派大家風範。

    讓紀空手感到驚訝的是,當他進入到銅殿之中時,他明明看到了此人的存在,卻感應不到對方的存在,只有一種可怕的氣息似有若無地縈繞於大殿之中,始終保持著一種神秘。

    「你姓莫?」兩人沉默以對,片刻之後,那人終於開口說話了。

    「不,我不姓莫。」紀空手淡淡一笑道:「就像你不是陳平一樣。」

    此言一出,無論是紀空手身前的人,還是他身後的陳左、夜五,眼中都閃露出一絲驚奇。

    這簡直令人匪夷所思,畢竟紀空手與陳平從未謀面,而且陳平一向低調行事,深居簡出,世人很少有識得他真面目的,何以紀空手一眼看去,就敢如此斷定?

    「我若不是陳平,那麼我又是誰?」那人笑了,追問道。

    「聽說在夜郎國的陳氏家族中,有三大高手,都善使彎刀。」紀空手顯然從後生無那裡知道了夜郎國中的許多情報,是以對陳家的內幕並不陌生,娓娓道來:「而你卻不是這三人之列,因為在你的身上,雖然有著極度張揚的殺氣,但我感覺到的,更多的是一股劍氣,而無刀的偏鋒之邪性。」

    那人一怔之下,眼中更多了一份驚奇道:「難道說只憑感覺,你就可以斷定我所用的兵器是劍?」

    紀空手微笑而道:「要成為一名卓而不群的劍手,必須用心。當你將全部心血灌注於劍道之時,你的劍自然也沾染了你的靈性,所以只要用心去察覺,雖然劍未出鞘,依然可以感覺到它的存在,這就是武道中所謂的高手之感應。」

    那人的表情為之肅然,拱手道:「你能說出這一點,這說明你已是高手,不錯!我的確不是陳平。」

    他似乎有意想考驗紀空手的眼力,頓了頓又道:「那麼我是誰?」

    紀空手的眼睛在夜色的陰影下綻放出一道厲芒,緩緩地從他的臉上掃過道:「這似乎是一個非常困難的問題,因為你自劍道有成之後,從未現身江湖,是以沒有人知道江湖上還有你這樣一號人物,但你的劍術之高,放眼天下,幾乎無人能敵,這就讓人感到有些奇怪了。不過,我幸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那人的眼神一亮,微笑而道:「你真的知道?」

    紀空手深吸了一口氣道:「知道。」

    「好!」那人的臉上陡然一沉,身形一晃之下,一道劍芒如閃電般自腰間掠出,直奔紀空手咽喉。

    出手之快,毫無徵兆,仿如艷陽天下的一道霹靂,在最不可能的情況下迫出了劍鋒。

    這似乎印證了紀空手對他的評價:他的確是一個讓任何人都不敢小視的對手,包括紀空手自己在內!

    所以紀空手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就在劍出的同時,他的離別刀已經橫出虛空,在最短的時間內封鎖了來劍的攻勢。

    那人「咦」了一聲,聲音中帶著幾分驚奇,又帶著幾分棋逢對手般的興奮。手腕一抖,閃射出萬千幻影,繞身攻擊。

    他的腳步移動極速,以紀空手所站位置為中心,一圈一圈地收緊,大殿中頓時劍氣橫溢,勁風呼呼,猶如掀起了狂風巨浪,向紀空手發出了潮水般的攻勢。

    但紀空手根本不為他的攻勢所動,刀懸虛空,人卻一動未動,就像是一條盤身反擊的毒蛇,用自己的靈覺去感應對方真正出手的線路。

    兩人無疑都是真正的高手,所以甫一出手,就演繹出了近乎極致的以靜制動,攻防之間,完全達到了很高的層次,讓陳左與夜五看得眼花繚亂,並在殺氣的逼迫下,一步一步地退向牆邊。

    紀空手知道,對方的劍術之精,根本不在韓信之下,與其跟著對方的節奏變化,倒不如等待時機,後發制人。這看上去雖然有些冒險,但是他有充沛的補天石異力作為保證,使得他體內的各項機能與反應要明顯比常人更快,甚至具備了一定的超自然能力。

    「嗤……」就在紀空手的靈覺迅速捕捉對方在萬千幻影中存在的劍鋒時,幻影突然散滅,一道電芒閃爍著青光強行擠入紀空手布下的氣場,直逼紀空手的眉心而來。

    如此淒迷的劍氣,刺破了虛幻迷茫的空際,只憑這霸烈而肅殺無邊的氣勢,已足以震懾人心。

    紀空手的眼眉一跳,似乎也感應到了這一劍中的必殺之氣。

    所以他在最及時的一瞬間出刀!

    刀出,仿如在虛空中織就了一張密網,密網的每一個網眼都產生出一股巨大的磁力,吸納著這虛空中的殺戾之氣。無論再快的劍,當它進入刀網的剎那,其速也必會減弱三分,就像刺入一道無形的冰幕般難行。

    「叮……」毫無花巧的撞擊,使得刀劍在剎那間一觸即分,一聲清脆而悠揚的響聲隨著一溜火花爆裂開來,帶出一種攝人魂魄的能量,使人氣血難暢。

    殺氣因此而俱滅,兩人的刀劍同時入鞘,相對三丈而立。

    風輕揚,微微的寒意滲入大殿中,使得氣氛變得輕鬆而愜意。兩人的臉上無不露出一絲如春風般的微笑,單看臉色,誰又想到就在剛才他們曾經作過生死的較量?

    無論是這位劍客,還是陳左、夜五,他們的目光都緊盯著紀空手腰間的刀鞘,似乎對紀空手刀鞘中的離別刀產生了興趣。

    「好刀,果然是一把絕世好刀!」那位劍客喃喃而道:「但不知刀名如何?能否賜告?」

    紀空手的臉上流露出一種悲傷,黯然道:「刀名離別,實屬凶兆,因為鑄刀之人在刀成之際,就已辭世而去,與這個人世離別了。」

    那名劍客輕輕一歎道:「他的死雖然可惜,卻足以瞑目了。寶刀配英雄,他所鑄的刀能尋到你這樣的主人,總算不冤了。」

    他的眼中突然暴射出一縷厲芒,在紀空手的臉上打量片刻道:「你果然不姓莫,應該姓紀!」

    紀空手道:「你也不是陳平,而是五音門下兵、鑄、棋、劍、盜之一的劍!」

    那人微微一笑,渾身上下頓時湧出一股無法形容的氣勢,在剎那之間,他的整個人就像是凝成了一座山嶽,高不可攀,腰間的劍鞘驀發一聲龍吟,飛入空際。

    「我姓龍,名賡,師從五音先生,一直歸隱於山水之間。若非得悉恩師死訊,只怕今生都不會踏足江湖。」那人神情一黯,想到恩師之死,臉上不自禁地多了一股淒涼。

    「先生之死,的確是一個意外。」紀空手看出龍賡對五音先生的那份敬仰之情,心中一痛,道:「因為我們都低估了劉邦,問天樓即使死了一個衛三公子,其實力依然非常可怕。」

    「無論劉邦的實力有多麼可怕,都不能改變我們必殺他的決心!」龍賡的臉上線條分明,稜角剛毅,道:「我們已經為此訂下了一個非常周密的計劃,即使沒有你的加入,我們也勢在必行!」

    「我們?」紀空手看了看陳左與夜五道:「如果我所料不差,陳平就是先生門下的棋弟子!」

    「不錯。」龍賡點了點頭道:「陳平雖然是夜郎國的世家子弟,當年也曾拜在先生門下學藝,所以當先生的死訊傳來時,他就找到了我,開始策劃起這樁復仇的計劃來。」

    「哦?」紀空手沉吟半晌道:「原來如此,我似乎有些明白你們的計劃了。」

    他緩緩轉過身來,面對夜五,凝神看了他一眼道:「雖然你從丁衡那裡學過一點易形術,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你是陳平,這不是說明你的易形術有問題,而是你沒有學到如何改變你本身的氣質。」

    「夜五」笑了笑道:「紀空手就是紀空手,怪不得先生會如此輔佐於你,我陳平總算服了。」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的氣質陡然一變,恢復了他身為豪雄家主的霸氣。當他隨隨便便站在那裡的時候,誰又曾想到他就是剛才一臉無賴相的夜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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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總算等到了你。」在鐵塔最頂端的密室裡,陳平望著紀空手手中的信物,真誠地道。

    雖然這只是他們的第一次碰面,但彼此間就像是多年相識的朋友,沒有絲毫的隔閡,更不陌生。五音先生的死將他們這幾個天南地北的人召集在一起,共同商議著復仇大計。

    「如此說來,你們已經算定我一定會來夜郎?」紀空手微感詫異,因為這只是他臨時作出的決定。

    「半月前,後生無來到夜郎時,我就得到了先生的一封手書,要我全力幫他搞定銅鐵生意。並且知道了你們在登龍圖寶藏的取用上出現了麻煩,否則我也不知道後生無是你們的人,更不會在這個非常時期向他低價出售銅鐵了。」陳平的言語中略帶哽咽,想到五音先生半月前尚在人世,卻不料說死就死,可見世事難料。

    紀空手這才知道後生無的生意之所以如此順利,竟然是五音先生在暗中襄助。

    「我們一直對你有所關注,知道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肯定會從後生無夜郎之行的遭遇看出點什麼來,所以就派出了大量的眼線,佈於夜郎北道,準備試一試你是否如傳說中的那般神奇。」陳平與龍賡相視一眼,然後才道。

    「這麼說來,我豈不是要令你們失望了?」紀空手當然清楚以陳平與龍賡的實力,絕對不會輕易服人,就算自己與五音先生有著這麼親密的關係,假如沒有真才實料,也難以讓他們心服。

    「不!」陳平肅然道:「恰恰相反,經過今日的一試,不僅證明了先生識人的眼力不錯,也證明了你的確有過人的本事,我與龍兄實在是佩服得緊。」

    頓了一頓,又微微一笑道:「更讓我感到驚奇的,就是你縱然認出夜五隻是假冒之人,又怎能一口斷定那就是我?我心中一直納悶,還要請教紀公子。」

《滅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