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重蹈覆轍

    夜幕風雨中,兩人愕然環顧四周,正疑神疑鬼之際,耳邊果然傳起那個自稱是「東聖道」彌合尊者,在妲己口中又變成什麼魔門異族之人的蚩伯微弱話聲:「耀陽、倚弦,你們過來!」

    兩兄弟聞言回頭一看,黑袍覆體的蚩伯正盤膝坐在廟門前,昏暗的夜色中雖然看不到蚩伯的面部神色,但兩人從那濕漉漉的一身黑袍可以看出他的狼狽,不由難免有些吃驚,想來以蚩伯一身修為竟也會有如此受辱的際遇。

    此時,蚩伯是有苦自知,雖說現時「聖璧」已然到手,但思前想後心中總覺不妥,整個計劃原本可算天衣無縫,先以費仲引開妲己,讓兩小子入宮,然後在妲己警覺回宮後,再用一半魔能附體的兩小子吸引妲己的注意力,他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竊得「聖璧」,然後與申公豹匯合布下魔門法陣對付跟蹤而至的妲己三姐妹,再殺掉兩個小子取回附體魔能,最後尋機遁走,回歸魔門族地……

    可惜就在將要成功的緊要關頭,不但申公豹忽然變得全無蹤跡,而且他的行蹤彷彿完全被妲己所熟知,一路不停追殺堵截,奈何他一身本命魔元只剩下一半,幾番廝殺拚鬥下來,幾次險些因此毀了千年魔身,斷了本元命根。

    表面上看來蚩伯是極其客氣地呼喊,但耀陽與倚弦感到身體根本已經不受控制,一步步向蚩伯靠近。魔能附體的兩兄弟感受到前方暗流湧動的氣勁,驚恐莫名地瞪大眼睛看著黑暗中如同幽靈一般的蚩伯。

    蚩伯端坐如常,袍下隱匿的雙掌十指卻煽動「符引法訣」暗自牽引,將線偶般的兩兄弟拖向自己身旁,陰陰一笑,道:「你們倆無須驚怕,本尊現在只是想借玄法療傷,需要你們在旁護法而已!」

    奈何蚩伯越是這樣說便越讓耀陽與倚弦感到極不尋常,心中驚懼更甚,偏又不敢出聲揭穿,害怕更加惹惱他,只能戰戰慄栗地祈禱一切真如他所說得那樣。

    蚩伯看著兩人越來越近,體內本命元能已經明顯感應到另一半魔能的存在,開始分外蒸騰不安起來,只因他想起方才與妲己鬥法的狼狽,心中免不了一陣激動,恨不得立時取回本元,與那妖狐大戰幾百回合才出了心頭這一口惡氣。

    當耀陽與倚弦靠到蚩伯身前三尺之處,兩人猛然只覺週身體脈一緊,蚩伯騰身掠空而起,雙臂挺直完全伸展開來,掐成法印的掌心生出一股強大的吸力,形成一團強勁的魔能結界,將兄弟倆緊緊吸附在尺餘範圍內。

    兩兄弟立時驚呼出聲,拚力掙扎起來,然而在強勁如斯的魔門大法籠罩下,他們絲毫也動彈不得,只能任憑蚩伯肆意施為。

    蚩伯騰身懸浮於虛空之中,探臂伸手,十指如鉤已分別罩在耀陽與倚弦腦門上,體內本命元能交替循環快若輪轉,魔門至強的「吸元還原訣」運轉至極限,逐步開始吸取貼附兩兄弟體內「金傀符」上的一半魔能。

    耀陽與倚弦只覺體脈一陣縮動,下腹部如被腰帶束緊一般,一股熱流無端升騰而起,緩緩逆脈上行至頭頂,流瀉入蚩伯覆於他們腦門的雙掌之中。

    好在這股魔能原本就不是兩兄弟苦修所得,所以並未引起脈絡虛脫乏力等症狀,反而讓兩人感到好一陣麻酥酥的舒坦滋味。

    蚩伯感應到回歸的元能導入體內,心情大悅,更是催動法訣猛力吸取,卻在一切順利進行的情況下,異變突生——

    兩兄弟體內的魔能竟無端出現斷斷續續的絮動現象,而且覓脈循行的方法彷彿完全與蚩伯吸元還原之法相反,甚至根本是一種漫無目的的四散竄行。對於蚩伯吸取元能來說,本就需要相對聚集的目標,現在卻如此散亂無章,任他如何吸取也終究是無的放矢,空自辛苦一場。

    蚩伯吃了一驚,兀自停住法訣運行,暗忖道:「怎麼會這樣?我放入他們體內的元能一向附於金傀符之上,根本由不得他們自我掌控,現在怎會自行運轉,甚至似乎完全不受我操控一般?」

    蚩伯猛地心念一動,掌中魔能由吸轉放,釋出一縷元能試探性地尋脈而入,試圖截住兩人體內竄行的元能,將它們強行聚匯於原有的「金傀符」中。

    哪知他的魔能甫一注入兩人體內,另一股魔能竟如同感知到蚩伯的目的,轉瞬便遁入其它脈絡中。蚩伯勃然大怒,哪肯放任對方如此戲弄自己,於是駕馭魔元開始奮力追討遁走的元能。

    感受二道魔能在體內往復追躲,耀陽與倚弦的身體時而冷熱交加、時而疼痛如絞,一陣汗出如注,一陣身如針刺,更不用說忽如其來的奇癢難當和窒息憋悶是如何要命了,忍受著魔能逆脈反噬所產生的莫名痛苦,兩兄弟悶哼陣陣,神智愈趨模糊。

    蚩伯哪裡顧得了這麼多,大肆催發魔能探入兩人體內,終將四處竄行的那股元能圍堵至下腹丹田「金傀符」旁近,然後蚩伯陰陰冷笑一聲,冷不丁以強行壓制的方法將其封印住,頓時間,一直操控它的隱藏元能也隨之無所遁形。

    「元靈附心訣!」蚩伯看破對方的布功行徑竟是魔門九離一脈的同宗法學,思前想後的心中頓時明白過來,眼中凶光畢露,遙望商靈山方向,恨聲道:

    「好你個申公豹,本尊自問待你不薄,將你救出『冰火輪迴獄』後便一直留在身邊,哪知今日你竟狼子野心恩將仇報,難怪妲己賤人始終可以掌握我的行蹤,而且倆小子現在才姍姍來遲,甚至還想通過左右他們來制約本尊,哼!簡直就是妄想……」

    商靈山,風雨中一切如常。

    申公豹輕鬆地揮了揮袖袍,散去施展「元靈附心訣」的魔能,繼續摟抱著柳琵琶和喜媚,一邊盡情猥褻調笑,一邊不忘關注身前懸空的「玄天八卦鏡」,當看到憤恨難平的蚩伯,他一臉不屑地冷哼道:

    「蚩老鬼以為曾經助我出了魔族典獄,就可以對我指手畫腳任意驅使……想我申公豹乃何等蓋世人物,注定將成其大事於天地之間,豈能就此屈居人下?老鬼你有眼無珠,真是活該有此一劫!」

    申公豹得意非常地連連大笑,低頭看著柳琵琶,只手又是一通亂摸,涎笑道:「你將老鬼的藏身之地通知妲己那個賤人了嗎?」

    柳琵琶拋他一個媚眼,仿似受不了他的淫威一般,嬌軀輕顫道:「申公交待下來的話,琵琶怎敢不聽呢?」

    這時,始終注視玄天八卦鏡的喜媚輕咦了一聲,有些小心翼翼地說道:「看,那個賤人已經去了……」

    申公豹和柳琵琶聞言一震,知道等待良久的好戲終於開場了,都目露喜色向鏡中呈現的景象望去。

    陽明山中的山神廟前,蚩伯控制耀陽與倚弦體內的元能,正欲施展「吸元還原訣」完成最後的魔能吸取,卻忽然覺察到魔靈異心生出一陣波動,即時便感應到一股強勁的妖邪力量鋪天蓋地般席捲而至,無孔不入地浸入山神廟四周,布成一層寬達數丈距離的紫魅色的霧狀結界,將三人緊緊困於其中。

    「魅邪結界……妲己!」蚩伯驚覺邪魅妖能的出處,不由愕然回頭,廟外五丈開外處正有一名黑紗覆體的女人盈盈而立,果然便是妖嬈嫵媚的妲己。

    妲己略顯得意地嬌聲大笑數聲,道:「蚩鳧老兒,本宮倒想看看你還能逃到何處?你若乖乖將魔璧交還於我,本宮或許還會考慮是否手下留情,只滅你千年魔身,姑且饒過你的本元命根!」

    蚩伯掂量著掌下的耀陽與倚弦兩兄弟,想到已經沒有機會取回另一半本元魔能,心中雖然恨不得將這妖女千刀萬剮生啖其肉,但眼下也只能忍氣吞聲苦思脫身之計。

    「九尾狐,你不要逼人太甚。這塊『歸元璧』原本便是魔門聖物,如今理所當然應該物歸原宗才是!再說這件事如果鬧大了,先不說魔門五族是否會群起而至與你爭個魚死網破,即便只是一個不小心走漏消息傳到女媧耳中,恐怕當今紂王身邊最受恩寵的妲己娘娘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妲己聞言面色一變,她何嘗不是擔心這些,卻又裝作不為所動的樣子,然後漫不經心地冷哼道:「即使物歸原主,也應該是魔門五族宗主來與本宮理論才對!說起來,本宮與你族九離宗主聞仲還是一朝君臣,而以你現在一個小小尊者的身份,又憑什麼對著本宮指手畫腳?」

    蚩伯躲身於兩兄弟背後,反覆思量應對之策,隨口應聲道:「如果本尊執意不肯將聖璧交出來,不知妲己娘娘又能將我怎麼樣呢?」

    此時,因為蚩伯與申公豹的法訣抗爭一停,耀陽與倚弦的體脈元能便開始回復原狀,自行歸附於下腹「金傀符」位置,兩人身際的痛苦也隨之慢慢消失,漸已清醒過來。

    甫一睜開雙眼,兩兄弟便見到妖狐妲己俏生生地立在眼前,硬生生被當場嚇了一跳,準備拔腿就跑之際,才從根本不聽使喚的身體上反應過來,他們依然受制於身後蚩伯的操控,無法動彈半分。

    「蚩鳧,你儘管試試看!」妲己嗤笑道,「依你現時僅剩的魔身元能,已遠非本宮對手,方才一時大意才讓你走脫,現在你們既已身陷本宮的『魅邪結界』之中,我勸你們還是束手就擒吧!」

    「哦,本尊對此法慕名已久,今夜有幸得見自是要討教一番!」儘管蚩伯有些後悔方才一時粗心著了道,但對於妖宗密法「魅邪結界」卻是不敢小覷,滿心戒備地注視妲己的一舉一動。

    耀陽與倚弦乍一聽到「魅邪結界」之名,驚恐地望向山神廟四周,只見一層淡淡的薄霧狀無形紫氣,伴隨一種催人昏昏欲睡的濃郁香味,仿若有形一般將他們籠罩在其中,甚至完全將風雨隔絕在一片朦朧紫魅之外。

    蚩伯覺察到兩兄弟的甦醒,心機驟然一動,掌指暗自掐出法印,朗聲大笑著挺直身軀,傲然負手而立,眼中射出鄙夷的目光斜視妲己,道:「賤人,你有何手段不妨儘管使出來,就讓本尊今夜領教一下妖門的秘宗法技如何?」

    妲己微微一怔,略覺驚異地望著一反剛才畏縮不振的蚩伯,心念不由一動,「魅邪結界」覆照下的妖能伺機而起,無聲無息地從四面八方湧向蚩伯三人,企圖探視出他們體脈中的魔能變化。

    耀陽與倚弦身負蚩伯千年魔身將近一半的元能,此時在「魅邪結界」的刺激下體脈潛能發揮到極至,不但不懼結界中奇香迷毒,而且渾然感應到幾股虛虛實實的力量正試探性地掩襲而至,一股莫名的壓迫感也隨之而來。

    蚩伯豈會感應不到其中的妖能變化,只是受困於「魅邪結界」之中,先機已失,任何一舉一動的氣息牽引都將暴露在妲己的妖能感應下,所以唯今之計只能出奇制勝。於是他故作無謂地乾咳二聲,大笑道:

    「妲己,虧你還自稱是什麼萬妖之後,依本尊看來根本就是狗屁不如。『歸元聖璧』現在便在我手中,你若想要就儘管放馬過來取走便是!」

    耀陽與倚弦聞言大驚,只因他們不但感應到體外妖能的侵擾,而且也察覺出體內魔能的異常竄動,甫一想到皇城禁宮的失控遭遇,兩人已經揣測到蚩伯心中的如意算盤,怎能不驚懼萬分。

    妲己聚斂結界妖能,已然從三人的魔能反振中確切掌握到各人的虛實,暗自心驚不已,抑止不住心底的怒氣,格格嬌笑道:「蚩老鬼,想你堂堂九離魔族的尊者身份,還不是要靠兩個傀儡給你做擋箭牌,竟也敢胡吹大氣,難道你以為今夜本宮會放你一馬不成?再說你幾時見過貓捉耗子以後直接拿來吃掉的!」

    此言一出,還不等蚩伯答話,耀陽與倚弦只覺眼前魅影一閃而過,妲己的身影憑空不見了,然後淡紫霧界中的妖能幻化出無數籐蔓一般的靈動分支,鋪天蓋地地向他們席捲而來,兩人因為無法挪動身軀閃避,急得冷汗浹背。

    相反蚩伯此時卻鎮靜非常,瞑閉雙目穩若泰山,只是不住掐動掌指法訣有如輪轉,竟彷彿對眼前那些籐蔓般的妖能襲擊完全無動於衷。

    耀陽與倚弦看著那些已經觸面可及的妖能幻物,心中驚恐萬分,恨不得立時脫身才好,但又想到蹤影全無的狐妖妲己,不由望向眼前越來越濃的迷霧結界,正感到忐忑不安之際,體內魔能在轉瞬間噌地蒸騰上來……

    末日終於來臨,兩兄弟瞬時變得面如死灰,隨著魔能異化的加速,他們感到相互之間的元能竟奇跡般與蚩伯融為一體,齊齊向外膨脹開去,異化為一層晶狀幻屏,與身外的迷霧結界緊密並成一線。

    只聽「蓬!」一聲震響過後,魔能幻屏與結界幻物在極能互震之下盡數化為虛無,兩兄弟被反震之力推得踉蹌了幾步,卻還未等他們站穩腳步,便只能眼睜睜看著失控的身體撲入迷霧結界中。

    蚩伯四平八穩地從容站立於迷霧結界的正中央,雙目凶芒畢現,體內魔能已然運轉至極限,儘管一時失策身陷「魅邪結界」內,體內魔能僅剩一半,但憑他苦煉近千年的魔靈異心,配合魔門九大異靈符法之首的「金傀符訣」,怎麼都與妲己有一拚之力。

    只見方圓五丈距離內的「魅邪結界」之中,蚩伯掐動掌指之間的符引法訣,牽引耀陽與倚弦的身軀分別立於自身二側,形成一道品字列陣,然後瞑閉雙目,施展魔靈異心敏銳地感應到四周的妖能變化。

    「魅邪結界」乃是妖宗無上秘法,據魔門收錄天地百宗萬法的《幻殤法錄》記載:此訣與「玄陰九奼訣」、「嬗女元陰訣」、「異音凝修法」合稱為妖門護法四秘,置身其中被法所惑,一舉一動受其牽制,稍有不慎必遭鬼神莫測之變……

    最無奈的當然是耀陽與倚弦兩兄弟,他們本是凡俗局外人,哪知捲入三界宗道秘寶之爭,受這等身不由己的凶險遭遇,隨時都難免小命不保的厄運臨頭。

    儘管兩人體內共有蚩伯將近一半的魔身元能,但此時被人當成線偶一般使喚,隨時都有被當作擋箭牌一樣拋棄的可能,自然免不了心慌意亂地四下張望,心中暗自祝禱:但願妲己可以放過他們兄弟倆,直接去尋蚩伯晦氣才好。

    兩兄弟卻不知道,他們受蚩伯的「符引法訣」所控,已經與蚩伯體內魔能暫時融為一體,品列成魔門進退與共、三元合一的「九幽三元陣」,即使身陷至強的「魅邪結界」之中,也足保一時半刻無憂。

    「……桀……桀……」

    只聽妲己一陣嬌聲怪笑,無數幻影分身從天而降,個個薄紗覆體、俏笑嫣然地盈盈而立,將三人團團圍了一圈。在迷霧重重的朦朧映照下,百餘個妲己搔首弄姿翩翩起舞,一時間春光乍洩、鶯聲燕語令人著實情難自已。

    耀陽與倚弦從小到大幾時見過此等陣仗,再加上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更受其中隱蘊的妖術所迷,立時變得呼吸急促顏面紅赤,神智愈見混濁不清。

    蚩伯自持千年苦修的魔靈異心,根本不懼此等妖術,雄軀不動如山,冷哼道:「九尾妖狐,你也太小看本尊了,像這般魅心小術相比我魔門『天心魔舞』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

    百餘個妲己齊聲格格嬌笑,異口同聲道:「蚩老鬼,你既然自認不輸於我,那就接本宮幾招如何?」言語間,百千幻影疾動如風,凌厲非常地撲向陣中三人,帶動結界妖能旋風般盤捲襲去。

    耀陽與倚弦神智已昏,渾然不覺眼前危險將近,依然如癡如醉地呆立當場。

《封神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