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戰場導師

    林渺的反映的確讓殘血駭然,半年不見,林渺居然功力精進如此之巨,不過再看到林渺連嘔血數口,便立刻明白,林渺不過是強弩之末,根本不足為患。而戚成功也受了傷,又能有多大作為?是以,他怔了片刻,立時醒悟,聽到戚成功這番話不由得大笑道:「名動江湖?明天你的屍體將名動江湖!」戚成功神色一冷,伸手疾點胸前流血的傷口,目光之中透出無窮的恨意和戰意,冷冷回應道:「我要用你的血祭神刀之鋒!」殘血不屑地笑了笑道:「就憑你?」林渺突地虛弱地插口道:「錯,還有我!」「你?」殘血更是大笑,不無揶揄地道:「如果你還能動手的話,便揀根棍子拄拄手吧!」戚成功也為林渺的話有些微訝,其傷勢如此嚴重,他也不相信林渺能幫上忙,於是肅然道:「兄台便在一旁休息好了,這兇徒就交給我吧!」林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冷冷地道:「我雖然不能動手,但卻可以動口,可以看東西。殘血,你別以為你的劍術就是冠絕天下,在我眼中,你的劍法破綻百出,雖然你身法夠快,只可惜你天生便是一隻腳長一隻腳短,所以你的重心右虛左實,氣貫之時,無法圓通,所以,你最好打點精神!」林渺的話使戚成功大訝,扭頭看殘血之時,只見其臉色越變越難看,甚至是有些蒼白。林渺每說到其一處弱點,殘血便不自覺地配合著動一下,說到最後彷彿身上竟一無是處。

    戚成功的目光落在殘血的腳上,果見其一腳實一腳虛,便知林渺所言沒錯,心中對這尚不知姓名、卻極度慷慨的年輕人更是敬佩,鬥志也大大提升。

    「殘血,你認命吧!」說話間,戚成功再不給殘血自林渺話語之中回過神來的機會,龍騰刀劃過一道虛弧,破空而出。

    殘血畢竟是一名超卓的殺手,迅速回過神來,儘管對林渺的話感到極度的震驚,可他的敵人畢竟是戚成功。不過,他的鬥志確實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左下,三門穴;上切尺半,側退旋風捲葉,抽刀斷流,再左半尺……」林渺在戚成功出刀之後,口中低念。

    戚成功竟然相信了林渺,將一切都拋開,按林渺口中所念的方式使出他平時極為熟悉的刀招,而不熟悉的,林渺似乎也明白,以尺寸和穴位相傳,讓其能找準位置。

    殘血的劍本來極快,但是戚成功施出林渺所念出的那些怪招,竟似乎將他的招數盡數格擋,有時甚至迫使他只出招一半就不得不收回,打得左支右拙,險象環生。

    戚成功則越打越順手,與林渺之間配合得極為默契,而林渺對龍騰刀的尺寸瞭解得十分清楚,是以他所說出來的招數讓戚成功使得淋漓盡致。

    「叮叮……」偶爾刀劍相擊,發出清脆而詭異的聲響,戚成功放開手腳,彷彿林渺便成了他的腦子,林渺念出的刀招如流水般印在他的心海,而那龍騰刀便彷彿儲存了林渺無數的記憶,在握住龍騰刀的那一刻,林渺的許多思想便似乎融入了他的靈魂,這是戚成功所沒有想到的,便是林渺也不曾想到這些,但這卻是真實的。

    殘血覺得戚成功變了,在再次出刀的那一剎,他便感覺到了,彷彿這個人身上被灌注了另外一股力量,這是他所不能明白的。

    林渺也感覺到了這一切,在他說出一連串的招式之後,感覺到戚成功似乎完全掌握了他的意圖,甚至比他所說的反應更快,於是他停止了說話,可是戚成功彷彿知道了他心中所想,每一招都自然利落得正合他意。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突然笑了。

    在這短短的片刻之間,戚成功的確像是變了一個人,彷彿連流血的傷口都不能影響其半分鬥志,刀法越來越犀利,越來越刁鑽,讓人無從捉摸。

    與此同時,殘血卻是越戰越心驚,林渺已經不再在一旁指點,但是戚成功仍然凶狠得讓他吃驚。

    先前殘血與戚成功交手也不下數十招,可是他根本就沒有將戚成功放在眼裡,可是此刻竟完全不同,他總是險象環生,處處受制。他真不敢相信,有人能在一盞茶時間內使自己的武功精進如此之多。

    「殘血,想殺我,你永遠都不會有機會!」林渺在一旁不時在加油添醋,以言語相激,只讓殘血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殘血根本就沒有機會抽身去殺林渺,戚成功咬得太緊了,他也是無能為力,而且,他越是生氣便越是險象環生。

    「殘血,要是想逃你還來得及,不要到時後悔!」說著林渺又笑道:「哦,差點忘了,你本就是一隻偷食的狗,咬了一口便開始溜的,開溜是你的老本行,沒有人會罵你是老鼠,是烏龜,是喪家犬!其實,我覺得你這樣的殺手也夠可憐的,就像是一堆蓋在金子上的屎,將金子包在心裡面,露出臭熏熏的屁股。反正也不怕江湖中人恨,不怕江湖中人罵,不就是一堆屎嗎?一堆從腸道裡拉出來的渣嗎?不過你應該慶幸你是從人的腸子裡出來,是堆人渣……!」林渺是越罵越來勁,越說越暢快,好像已經很多年都沒有這麼暢快地罵過人了,於是像是水車車水一般,絲毫不間斷,而且罵人的詞句極別緻,很少有重複,他此刻充分地發揮了在天和街所混的日子裡學到的資本。

    殘血只聽得兩眼放火,他本是一個不輕易動氣的人,殺手一慣的冷靜在林渺的瘋狂叫罵聲之中也無法自控,可是他根本就無法讓林渺住嘴,這心神一亂,頓時連連中招。

    林渺更是得意地大笑,形同火上澆油。

    殘血一退再退,連退十餘步之時竟絆在林渺所乘那匹死去的戰馬之上,身形一歪。

    戚成功絕不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刀斜出,但在他刀出的那一剎,殘血竟揚手灑出一片血色的霧氣。

    戚成功大驚,駭然而退,但是速度雖快,卻仍然不能完全避開,只覺得一股腥腥的氣息鑽入鼻中,然後便是一陣昏眩。

    殘血身子再次彈起,卻錯開戚成功,如一道驚虹般直射向林渺。

    林渺才是殘血真正的目的,他在這裡等待了那麼久,便是為了擊殺林渺。相對於林渺,戚成功只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是一個意外。

    戚成功只覺得刀已經很沉重,然後不能自制地倒了下去,腦海中惟一尚存的念頭便是:自己中了毒,殘血的毒!他仍是有些大意了,也許應該說是這個對手太狡猾。

    殘血要殺林渺,但他卻發現林渺的眸子之中有一縷奇怪的笑意,笑得很怪,很詭異,彷彿是在看一隻在蛛網上掙扎的蚊子或蒼蠅,還有點憐憫。

    殘血不懂這笑意背後的意思,他只知道林渺必須死,林渺絕不可能有能力擋開他的這一劍。早已是強弩之末的林渺,在剛才那一擊之後,便已經成了廢人,他不相信一個廢人還能耍出什麼花樣來。

    林渺確實是笑了,有些詭異,殘血不知道其中的意思,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感覺到另一柄劍的存在。

    殘血沒有感覺到並不代表它不存在。

    劍是存在的,存在於殘血與林渺之間,在殘血的血劍即將觸及林渺咽喉的那一剎那,那柄劍便出現了。

    出現在最及時的地方,於是殘血吃驚、驚退,抑或可以說是不由自主地退,因為那柄突如其來的劍力道太沉、太快,就像一股爆發的氣流,沖得殘血倒跌五步。

    林渺依然是那般笑容,他沒有眨一下眼睛,即使是殘血的劍到了他咽喉的那一刻。

    殘血不能不佩服林渺的定力,這讓人有些意外,而讓他意外的卻是這柄突如其來的劍的主人。

    「賈復!」殘血失聲低呼了一聲,他居然認識這個壞他好事的人。

    來者正是賈復,賈復來得確實很及時,哪怕稍稍遲了半刻的話,林渺也便必死無疑了。

    林渺沒死,也許這是天意。

    殘血叫了聲,他沒再說任何多餘的話,而是縱身如影子一般掠走。

    殘血知道什麼時候該出手,什麼時候又該開溜,這是作為一個殺手所必備的素質,否則便惟有死。

    江湖向來是殘酷的,逃避也並不是可恥的,所以,殘血一退之後立即逸去。

    賈覆沒有追,他也知道,想追上這個讓江湖人聞之色變的殺手並不容易,何況林渺的傷勢很嚴重,更需要有人照看。

    「主公!」賈復望著林渺,頗為擔心地喊了聲。

    林渺笑了,道:「無礙,只要稍加調息便不會有大礙,我們快離開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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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成功醒來時發現自己在船上,頭依然有些沉重的痛,他只記得自己中了殘血的暗算,至於後來發生的一切,包括他是如何來到這艘船上的,他根本就記不起來。他只是打量了一下四周,卻並沒有尋找到林渺那受傷的身影。

    戚成功努力讓自己記起點什麼,於是他記起了刀,林渺相贈的刀。他伸手在身旁摸了一下,入手清寒,扭頭之時,他看見了一柄刀鞘,鞘中有刀。

    是的,是龍騰刀,當時林渺只給了他刀,而不曾給他鞘,但此刻刀與鞘安穩地合在一起,他不由得有些為林渺擔心。

    船身有點起伏顛簸,但他所在的船艙很安靜,可以聽到「嘩嘩……」的流水聲。船是在水上行走,隨著水濤,起伏有致,恍然之間,他記起自己還不曾問過林渺的名字和身份,禁不住有些好笑。

    戚成功想笑,但卻不能笑得太厲害,面部的肌肉尚有些麻木,他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麼毒,但一定很厲害。他沒有料到殺手殘血除了劍之外,也會用毒,這或許是江湖中的一個秘密。他沒死,而且知道了這個秘密,那麼下次就會有機會對付這個人。

    只要人未死,一切都是有希望的,活著,便需要希望,那樣才不至於讓生命枯萎。

    除了這些之外,戚成功還會記起那些奇跡,比如他奇跡般地殺得殘血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他都不知道當時自己怎會有那般洶湧的創意,將那麼奇詭的招式信手拈來。就如同著了魔一般,信手而出,又隨手收回,每一招都充盈著無限的創意和鬥志。

    也許,只是因為得到了一柄好刀,一柄真正的好刀,所以戚成功才會有如此的感覺。但他又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在龍騰刀中彷彿存在著零碎的、屬於林渺的記憶,於是他便順理成章地順著林渺的思路擊出了那些極富創意的招法,而讓殘血也毫無還手之力。

    他不由得猜測著贈刀者的身份,只看其出手相救之時的那捨命一擊,便可知此人如果不是在受傷的時候一定是個極厲害的高手,但是他受傷了,而受傷後能在短短時間內看出殘血的缺陷和弱點,說明此人的眼力可怕得讓人難以想像,像這樣厲害的年輕人江湖之中確實不多,也許綠林軍中名頭極盛的劉秀有這般厲害,但這個人絕不會是劉秀。

    劉秀生在大家世族,其為人修養極深,更是天下聞名的才子,可是此人在謾罵殺手殘血之時,那種連珠炮般的大罵,以及那種罵人的架式和能耐,即使是在市井之中也不多見。一個如劉秀般的大家俊傑自然沒有這等罵人修為,可是天下之間又有誰能符合這些條件呢?

    思來想去戚成功仍無法猜到林渺的身份,而在這個時候,艙簾被掀開了,走進一個駝子,駝子手中提著一個小籃子。

    這個駝子的背駝得很厲害,身子彎得像一張弓,垂著雙臂,猶如一隻猩猩,面目沉冷,略顯滄桑,雙鬢的髮梢稍染霜色。

    「醒了?」駝子的聲音暗啞,似乎對戚成功的醒轉並不意外。

    「這是哪裡?」戚成功說話之時,才發現吐音有些困難,面部肌肉並不配合。

    「船上!」駝子答話很簡單。

    戚成功有點好笑,駝子回答的還不是廢話?他怎會不知道這是在船上?

    「那船到了哪兒呢?」戚成功又問。

    「水上!」戚成功有些微惱,又是一句廢話,只好改口問道:「是誰救了我?」「我們主公!」駝子依然是不慍不火,不緊不慢地答了聲,然後自手中的籃子內拿出一碗尚冒熱氣的湯藥。

    「你們主人是誰?」戚成功微訝問道。

    「你喝了這碗藥,好了之後自然會見到他!」駝子並不想正面回答。

    戚成功還想說什麼,但駝子已經捏開了他的嘴,把那碗冒著熱氣的湯藥灌了下去。

    一種辛辣苦澀的味道幾乎將戚成功沖得昏眩過去,但他還是把這碗湯藥吞了下去,也可以說他別無選擇。

    藥入喉好久,戚成功才回過神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有些惱怒地道:「你都是這樣讓人喝藥的嗎?」「只有這樣,你才不會將藥吐出來!」駝子並不在意地道。

    戚成功一時又不知該如何發作,就剛才那藥,如果真叫他一勺一勺地喝,他可能真的會吐,這種味道太難入口了。

    「這是什麼藥?」戚成功尚有點憤然地問道。

    「療毒治傷的聖藥,你中的毒很厲害!」駝子淡淡地應了聲,起身便又走了出去。

    「今天是初幾了?」戚成功突然記起了什麼,搶著問了聲。

    「五月初五!」駝子的聲音自船艙的簾子外傳了進來。

    戚成功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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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五,端陽節。

    天氣極好,其實這兩天的陽光都不錯,初夏的氣候很宜人,尤其是武當山風景更是讓人心曠神怡。

    當然,今天讓人嚮往的並不是武當山的風景,而是中外兩大高手的決戰。

    這已經是很多年都沒有過的盛事了,對於動盪不安的武林來說,兵戎之災倒是見過不少,往往總是金戈鐵馬的戰場,攻城掠地的戰爭本就已經失去了所謂江湖和武林的味道。對於野心勃勃的人來說,江湖的爭鬥已只是一些不上眼的瑣事,但對於江湖人自身來說,這確實是一大樂事,至少眼下是這樣。

    阿姆度並沒有多少人見過,但在這數月之中卻被傳得極神,一個能讓崆峒派掌門接受挑戰的人,其本身就深具神秘感。

    當然,近二十年來,松鶴道長本就很少出手,崆峒派在這些年武林烏煙瘴氣的情況之下,便變得很低調,但崆峒派卻因上代掌門乃是與邪神並列的絕世高手,所以在武林皇帝劉正之後崆峒派自然便成了正道的泰斗。松鶴的武功並沒有太多人見識過,但每個人都清楚其已得上代掌門的親傳,更是目前崆峒派中第一高手。也正因為如此,松鶴也便成了繼其師之後理所當然的白道第一人。

    至於這一戰將精彩到何種程度,便很難為人所知了,因為一切尚未發生,只能悶在心中想。不過,這兩天江湖中所談論最多的問題卻是在谷城長街之上那驚天動地的一戰,還有林渺那橫空出世的一刀的威力。

    林渺的名字被傳得極盛,就因那完完全全烙入人心中的那一刀。至於攝摩騰、四諦尊者之流,卻並沒有多少人知道,至少在中原武林人物的心目之中,這些名字尚很陌生。許多人只好將那突變的天象,呼風喚雨的能力加在林渺的傳說中。

    於是,林渺那一刀的威力被誇大,其武功也被誇大,甚至後來林渺部下四人狂戰當年的殺手之王也被傳成了經典。

    殺手之王重現江湖,對於這個惟恐不亂的江湖而言,無疑是再激千層浪。

    不知道當年殺手盟的人,江湖之中幾乎沒有,殺手盟在某一個時期的風頭甚至蓋過了武林皇帝劉正的名氣。是以,殺手之王雷霆威的名頭仍然能讓許多江湖人物刻骨銘心。當然,也有許多雷霆威的仇家都蠢蠢欲動。

    殺手盟當年的每一個人都是冠絕一時的不世高手,這樣的殺手組織在江湖之中幾乎是空前絕後的,是以也是讓人無法忘懷的。

    至於血戰長街的另一些人則也被傳得很神。

    關於林渺的事這些天突然又多了起來,在年初的那一段時間之中,林渺也曾是風頭極盛的人物,那是在兩個月前。而這一刻這個人物再一次躍入眾人的視線,則是因為他已經被眾多的江湖人物親眼看見、認同和接受。

    江湖之中的傳聞多少有些以訛傳訛之嫌,但是親眼所見的這一切則是另外一回事。

    武當山確實有些熱鬧,在大戰之前便已經精彩紛呈了。

    這兩天之中,發生在谷城的事幾乎是江湖中一兩年發生的事的總和,這一兩年中發生的事件還不如這幾天所發生的來的激烈。每天至少有十數個江湖人物死去,或是販夫走卒,也有惡盜大俠,死者身份不一,三教九流之中的人物都有。至於為何而死,就有了更多的可能。

    江湖之中殺人都是太普通,有時候甚至沒有理由,有時候因為恩仇,還有的只是為了青樓中爭風吃醋,還有的則是跟著別人倒霉……總之不一而足。這幾日之中,武當山附近確實發生了許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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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當山,層巒疊嶂,天柱峰更是虎踞龍盤,山勢迂迴而上,雲霧相繞,自有一番氣派。

    上山的路徑並不多,極難找,那小石道斷斷續續,若有若無,若不是上山者多為武林人物,還真難攀爬上天柱峰頂。

    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上天柱峰頂的。早已有人封鎖了山頂方圓兩里之內的地方,在每條小道之上,皆立有石碑,上書「請江湖同道休要上山頂相擾」,而在路口更有人把守。

    當然,江湖人物雖欲親睹二大高手相搏,但是既然是對方有約,距山頂兩里也基本上可以遠遠看清山頂,都不敢不給松鶴一點面子,而之中還有貴霜武士。

    也有人不把這些貴霜武士放在眼裡的,自以為了不起,於是想強行上山,但結果卻是被打得滾下山去。也只有在這時,人們才知道這些貴霜人不好惹。不過,真正的高手,有身份的人也不會自討沒趣,礙於松鶴的面子,也便不鬧事,但這條山道之上仍然鬧哄哄的,不斷地有人鬧事,又不斷地有人被打得滾下去。到最後,沒人敢輕易以身相試,只好亂哄哄地起哄。

    ……

    天柱峰頂,孤立一人,高大的背影如一片蒼崖。

    遠觀的江湖人士可以看見那束成馬尾的黑髮擱於背後,如松鼠的巨尾。

    來得早的人知道,這道人影自日出至此已有三個時辰未曾動一下,便連負於後背的手也不曾移動一下。

    倒是山風拂過之時,掀動著其衣袍,彷彿是附於石雕之上的蝴蝶,一動一靜使那背影更顯得神秘莫測。

    這人絕不會是松鶴道長,松鶴不會有這樣的頭髮,即使是中原,也很少有男子留這樣的髮型。

    那麼,只有一個可能,此人正是那與松鶴道長約戰的阿姆度!

    只能看到背影當然有點遺憾,但那有若死寂般的靜讓人感到一種奇特的壓力,這有若老僧參禪般的耐心也使得中原武林中沒人敢小視此人。

    正午,陽光極烈,許多人已等得不耐煩了。

    松鶴依然沒有出現,於是有些人慶幸自己聰明,知道預帶乾糧。

    等待的時間顯得特別漫長,在樹蔭之下,東一堆、西一堆地坐著形形色色的人,倒也相安無事。

    這一刻,這群人似乎覺悟了點什麼,急也沒有多大用處,該來的終究會來,他們能做的便只有等待。

    也有許多人為阿姆度不值,來得這麼早卻還未等到松鶴道長。

    也有人認為阿姆度傻,傻得這麼早便在天柱峰傻等,似乎連一點耐心也沒有,對這一戰迫不及待得讓人感到好笑。

    當然,這並不是說阿姆度真的沒有耐心,此人的耐心像是比誰都好,居然能立於太陽之下、天柱峰上數個時辰都未曾動過,如石雕木塑,怎麼看都可以知道其是個極有修養的人。

    不過,沒有人知道還要等多久,也有人在心裡罵松鶴,覺得太擺譜,既然已與人相約,便痛痛快快地比一場,有什麼大不了,用得著讓人在這裡等這麼久嗎?

    還有人以為松鶴這是一種戰術,高手決鬥切忌心浮氣躁,如果阿姆度等得焦急了,心靈之間便難免會露出破綻,這樣松鶴取勝的可能性便大多了。

    沒有人規定決鬥不可以比耐心和鬥志。

    也有人認為,松鶴其實早就已經來了,只是在暗中的某處,一直注意著這裡的動靜,只會在該出手時才會真的出手。有這樣看法的人覺得松鶴的作法有失正派風範,甚至有點陰險。

    於是,在這些武林人物的口中有著各種各樣的猜測和說法。

    ……

    時間似乎也過得並不慢,日影西斜,可是松鶴依然未曾出現。

    有些人已經失去了耐心,也不管松鶴是不是武林泰斗,便出言相責了。

    也有些人開始打賭,賭松鶴今日來還是不來,及今日這一戰會在什麼時候開場。

    不僅這群中原武林人士有些焦急,便是那群貴霜武士也都有些不耐煩了,覺得松鶴確實有些過分,彷彿是在跟大家開一個玩笑,這讓人感到憤怒。

    這當然不是玩笑,若被江湖炒作了兩三個月,弄得天下轟動的一場高手對決卻形同兒戲,那任何人都會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阿姆度似乎動了一下,他轉過了身來,也許,終於是等不住了。

    有些人覺得好笑,至少為這一戰,阿姆度連午飯都沒吃,這使人覺得他所做的有些不值,而且還有些傻。

    阿姆度轉過身來,目光悠然投向那幾與峰頂相平的夕陽,天快黑了,可是松鶴依舊沒有來。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極大的污辱,對任何一個武士來說,也同樣是一種污辱!如果在太陽落山之前松鶴仍沒出現,那麼,他便要找上崆峒,這一戰也便沒有任何意義。

    阿姆度的脾氣很好,一般都不會生氣,而更好的是耐心,他可以在荒漠之中靜伏三天三夜,為等一隻獵物而不動一下。他擁有著常人所不具備的韌性和耐力,這也是他為什麼能成為貴霜國的九段高手的原因。

    貴霜國的武學修行與中原有所不同,他們更注重苦修,從自己的意志和毅力入手,而使自己的鬥志達到一種超乎尋常的境界,那是一種苦行僧式或是狩獵式的修行。但中原的武學則由練氣入手,由內外修,從而使自己的精神達到一種超乎尋常的境界。

    相較之下,前者的修行便像是一柄磨得極為鋒銳的利劍,而後者則如一柄厚實無華的鈍刀,各有所長。

    「松鶴便是你們中原的泰斗嗎?是你們武林正派的第一高手嗎?這是你們的恥辱……」一名貴霜武士跳上一塊石頭,高聲道。

    天柱峰上頓時一片寂寥,林風颼颼,除了那人的回音在激盪之外,餘者盡皆沉默,本來鬧哄哄的武林眾豪都不再言語,這貴霜武士的話就像給了他們一記耳光,可是偏偏又不能還口。

    阿姆度沒有說話,只是緩緩踱到可以俯視眾豪的位置,居高臨下,彷彿是俯視眾生的神,有種說不出的傲然與不屑。

    每一個與阿姆度目光相對的中原武林人物都不自覺地低下了頭,他們感到羞辱,感到憤慨,這一切並不是因為阿姆度,而是因為松鶴道長。

    他們為這一個遲遲未曾出現的約戰者是中原人、是正道泰斗而感到恥辱。

    每一個中原人都感到恥辱,這已經不再只是高手相鬥的意義,更是中外的對決,關係到中原武林的尊嚴,可是這個一直被武林人物所尊崇的正道高手居然失約了,丟的也不只是他自己的臉,更是中原武林的臉!

    「真讓人意外,中土武林竟都只是這樣一些人,連你們最尊敬的正道第一人也只是個縮頭烏龜,難道中土真的沒人了嗎?我貴霜雖無中土之富饒,但卻都是一些勇士……」「松鶴沒來,我代他決戰!」一聲低喝打斷了那貴霜武士的話。

    「華山隱者!」有人立刻認出了那出言者。

    華山隱者大步行至貴霜武士把守的路口,目光之中充斥著激憤而堅決的神彩。

    「你是崆峒派的人?」那名出言相辱的武士問道。

    「不是,老夫乃松鶴的朋友華山隱者,我願代他討教你們貴霜國的武學!」華山隱者說得斬釘截鐵。

    「對不起,你並不是我們大使決鬥的對象,也沒有資格!」那名貴霜武士說得很不客氣,似乎根本就沒有將華山隱者放在眼裡。

    華山隱者大怒,冷然反問道:「那要怎樣才夠資格?」「如果你是崆峒派的長老,或者你自認武功能夠與松鶴相仿,能代表整個中原武林,否則你請回!」那貴霜武士不慍不火地道。

    華山隱者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自知自己雖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高手,但是與松鶴之間尚相去甚遠,而他更不是崆峒派的長老。是以,他確實不夠資格,如果說讓他代表整個中原武林,只怕那些武林同道並不同意。

    華山隱者不由得將目光投向眾武林豪傑,但這些人卻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他明白,自己根本就不能夠也代表不了整個中原武林,不由得歎了口氣,目光有些愴然地投向上山的路徑,可是他並未能見到想見的人,松鶴依然遲遲未曾出現。

    「松鶴,你還要龜縮不出嗎?你要中原所有人為你而受辱嗎……?」而此刻山下一條人影快速趕至,眾人的目光都充滿希翼地投去,但很快便失望,因為來者並不是松鶴。

    「松鶴道長有信到!」那人快速衝上山,分開人群,來到貴霜武士相阻的路口肅然道。

    那人對視了那貴霜武士一眼,淡淡地道:「我不是他什麼人,只不過為他送點東西給你們大使而已。」「送點東西?什麼東西?」那貴霜武士疑惑地問道,這時他才發現此人手中提著一個小包。

    「你們大使看了就知道,東西就在這裡!」那人並不想直接回答。

    「為什麼松鶴自己不來赴約?」有人質問道。

    「他來不了!」那人答道。

    「為什麼?」「沒有為什麼,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做完了我便該走了!」那人滿不在乎地道。

    「送上來!」阿姆度終於開口說話了。

    那貴霜武士遲疑了一下,想說什麼,但最終卻並沒有說,只是接過那人手中的小包送上了峰頂。

    「松鶴還要我轉告你一句話!」那人對峰頂的阿姆度喊道。

    「什麼話?」阿姆度也淡淡地問了一聲。

    「他讓我告訴你,他這一生絕不會欠別人的承諾,也絕不會失約!」那人揚聲道。

    貴霜武士不由得都不屑地笑了,即使連中原武林人士都覺得這人說得不盡其實。至少,今天松鶴道長便已經失約了,這是不爭的事實。

    阿姆度還想說什麼,但此刻那個小包已經打開了,只見幾片斷劍自包中墜落,他不由得低呼了一聲:「松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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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林軍每戰皆輸,當然,都只敢小量的騷擾敵軍,卻如螞蟻撼大象,根本就不可能對王邑的百萬大軍造成任何損傷。

    王邑的百萬大軍如巨大的車轍,所過之處,義軍望風而逃,遇城破城,遇鎮奪鎮,王常和劉秀根本就拿其沒辦法。

    在裝備上,綠林軍根本不能與王邑大軍相比,王莽是聚集天下財力整軍,而綠林軍不過是由一群窮人所組織起來的,雖然有幾大家族和富人的支持,但這十多萬義軍又怎能完全裝備好?

    本來有天機弩的優勢,但不知為何,後期的天機弩竟無法供應上,匯仁行突然不再供貨,而王邑的大軍之中也有不少天機弩。

    後來王常和劉秀才知道,劉玄幾乎是沒有理由地對付匯仁行,這使得匯仁行撤走了所有的煉兵作坊,還將很大一部分天機弩賣給了洛陽,這使王常和劉秀極為驚怒。

    他們並不是對匯仁行震怒,而是對劉玄!

    劉玄居然有如此好的合作夥伴而不利用,還逼得匯仁行成了敵人,這確實讓他們生氣,再怎麼說,匯仁行與他們的交情極深,他們也記起了姜萬寶當初的預言。

    一開始姜萬寶就不願意與劉玄做生意,認為劉玄總會有一天要對付他們,要不是王常和劉秀,姜萬寶和小刀六根本就不會與劉玄打交道。只是王常和劉秀沒有想到,劉玄一稱帝便要拿匯仁行開刀,這使他們自己都覺得對不起姜萬寶和小刀六,也難怪匯仁行生氣地將天機弩賣給了王邑大軍。

    王常和劉秀怪劉玄不知好歹,不該在這種關鍵時刻弄出這些亂子,可是事已成定局,誰也沒辦法,只好等著事態的發展了。

    所幸,王邑的大軍推進之速並不是很快,因為太過龐大,行軍的速度自然要慢上許多,但這並不代表王常和劉秀會有機會。

    王邑的大軍距昆陽也不過百餘里,兩天便可到達,而先鋒陽浚、陳茂已經在昆陽之外紮下了營,對昆陽的爭奪也成不可逆違之勢。

    昆陽城城池堅厚,又有極深的護城河,倒是一座易守難攻的堅城,但是在王邑的百萬大軍面前,又能有什麼作用呢?誰又知道可以撐上多久?要知,城中僅有九千人左右,相去何止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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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鶴沒有失約,如果在今日之前他不曾失約過,那麼,他這一生確實不曾失過約。

    那人回答過眾人,松鶴來不了,並沒有說假話。

    松鶴是不能自己來,而是由那個人帶來的。

    那小包之中是松鶴的人頭及其斷劍。

    松鶴死了,死人當然不能親自走來,只能讓人帶來,但畢竟還是來了。

    這是一個誰也沒有料到的結果,松鶴居然死了,還讓人送來了他的人頭和斷劍,這說明他仍記掛著與阿姆度的決鬥,只是以另一種形式來實現這一承諾。

    是誰殺了松鶴?天下間又有幾人能是松鶴道長的對手?對方又為什麼要殺松鶴?便連阿姆度也呆住了。

    他有些憐惜,有些無奈,還有點感慨,本來對松鶴的惱怒化成了敬意,一個連死也不肯失約的人本就是值得尊敬的,儘管來遲了,但這不是他的錯。

    錯在誰?沒有人知道,或許誰都沒錯,江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有時候總會有一些人死得莫名其妙,死得沒有理由和讓人意外。不過,這次死的人——今天絕對的主角,是江湖人所關注的中心。

    松鶴,本為一個高不可攀的高手,但是今天卻只有一顆頭顱來赴約,這真是一種悲哀,深沉的悲哀。

    是正派甚至是整個武林的悲哀,一種極為沉重的氣氛在天柱峰上空蔓延開來。

    天快黑了,每個人都感到有些涼颼颼的。

    那貴霜武士也有點傻了,他提著松鶴的人頭,一時之間不知是放下好,還是包起來好。

    阿姆度可以肯定這確實是松鶴的腦袋,而不是經人易容後製作的東西,但誰能夠殺死這樣一個超級高手呢?他放眼下望,那個送人頭的人竟然已經不見了,顯然是趁所有人心神放在松鶴的人頭之上時開溜了。

    阿姆度見過松鶴在赤練峰上的出手,知道此人的武功確實已超凡入聖,他也沒有把握取勝。但他喜歡挑戰,向極可能難的目標挑戰,可是如今松鶴居然死了。

    如果這人能殺松鶴,便自然也能殺他。如此看來,松鶴在中原確實不是武功最高者,不過,也許松鶴是被人聯手所擊,或是被人暗算,這也是有可能的。

    「打開那包!」阿姆度似乎突然發現了什麼,吩咐道。

    那貴霜武士微怔,旋又立刻依言打開了包裹,竟發現其中有一行血字。

    「崆峒掌門不過爾爾,約戰武當形同兒戲,枉江湖無能之輩還煞有其事,真是笑煞本尊,故割下松鶴之首,以敬天下,作為本尊復出之禮。」屬名為「邪神」!

    阿姆度的臉色極為難看,這書寫血書之人真是太狂了,可以看出此人正是殺松鶴者,他不由得喃喃念著這個名字:「邪神!邪神——」邪神復出,邪神復出……

    武當山上的眾武林人物內心泛起了一層寒意。

    邪神一出便殺了松鶴,昔年松鶴的師尊與邪神並列天下第二,松鶴不敵邪神也並不奇怪,只是潛隱了這麼多年的邪神居然再次復出,這怎能不讓人吃驚?

    邪神殺松鶴,就只是因為武當山之戰這麼簡單嗎?二十年前的邪神雖然在江湖之中極為狂傲,行事出人意表,乖張而古怪,但那候的江湖之中有武林皇帝在,邪神雖狂,卻絕不敢太過分。

《無賴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