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煞威畢露

    且說秦聖昂首走出房來,群豪紛紛讓開,來到院中,仗劍大喝道:「哪一位前輩先賜教?」

    這時那崑崙掌門卻在羞愧難當之下,悄悄掠上屋脊而逝,崆峒掌門司馬濤,銀髯無風自動,仗劍而出,沉聲道:

    「小子,看你狂妄自大,老夫先要教訓教訓你!」

    秦聖笑道:「崆峒劍法以詭異見長,天幻劍法揚名江湖,我正要領教,不過在動手之前是否賭上一賭?」

    司馬濤冷冷的道:「賭什麼……莫非要賭你的項上人頭?」

    秦聖笑道:「有何不可,但你若輸,我可不敢要你的人頭……」

    司馬濤道:「那麼你要什麼?」

    秦聖道:「是想請你跟崑崙鍾大師一樣,贏者留,輸者走。」

    司馬濤歷聲應了一聲道:「好!」

    他「好」字方出口,夜空中劍光倏起,一溜劍虹直向秦聖刺去。

    天幻劍法名不虛傳,幻起滿天劍影,分不出何者是虛,何者是實,出手就是三十主劍,真個是吉手千劍,分明要將秦聖置於死地。

    秦聖目光一掃,只見左右前後,四面俱是劍影,他沒有動。

    因為劍影千條,劍只一柄,千虛一實,只是看不出那劍真正刺向身上的部位,眼不能辨,耳卻能聽,銳風劍氣何所指,才是真正一劍的方向。

    所以他屹立如老僧入定,如木石,眼看著劍光已經襲上身上,突然間,他動了。

    那劍氣銳風的微微破空之聲,似乎正在前胸,他身形略偏,已搶人劍影之中,手中劍疾揮而出。

    須知何一劍當年能以劍法威震武林,使得武林懾服,果然有其不同凡俗之處,秦聖這一劍,後發先至,劃過司馬濤的前胸。

    只聽司馬濤一聲悶哼,身形暴退,群豪注視之下,只見他長鬚盡斷,胸前衣衫破裂,已是一片鮮血。

    一招之下,立分勝負,各派掌門人齊被震住。

    司馬濤歷笑一聲道:「好高明的劍法,老夫認輸了,改日再向你領教!」

    說到這裡,陡地轉身向其他四位掌門人抱拳道:「煩有諸兄轉告羅剎王,老朽無能,無顏再留,告辭了……」

    話聲方落,人已掠空而起,轉眼消失於夜空之中。

    秦聖仗劍目光環掃,冷然道:「還有哪位掌門人要賜招?」

    少林了因大師手持禪杖,緩步出場道:「阿彌陀佛,老袖正想領教!」

    秦聖恭身道:「老方丈何必淌這池渾水。」

    少林了因冷聲道:「只須除去了你小子,平靜的江湖再不會有人興風作浪!」

    秦聖劍勢一斂,已蓄勢待發,冷然道:「既如此,請亮招吧!」

    少林了因大師手中禪杖一橫,口中又宣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

    就在他佛號聲方起之際,門外突然一聲大喊道:「羅剎王駕到!」

    少林了因大師和其他兩位掌門聞聲轉身,只見羅剎王在神剎八簇擁下,走了進來。

    就在這時,卻聽得四週一聲驚呼,再回頭,場中又失去了秦聖的影子,急抬頭,只見一條淡影,已消失於屋脊之外。

    了因大師同著三位迎接羅剎王到了後跨院客廳之內,方一坐下,羅剎王已長歎了一口氣道:「唉!秦聖這小了,我太輕信了他,如果早除去他,平靜的江湖就不會有尺興風作浪了!」

    了因大師道:「老施主,這不可能的呀!」

    羅剎王冷哼一聲道:「秦聖小子從來都不按牌理出牌,有什麼不可能的!」

    了因大師道:「他方纔還在這裡搗亂,怎又能找上老施主呢?」

    羅剎王吃驚的道:「什麼?他又找來這裡?好可惡呀!」

    了因愕然道:「他還去了什麼地方?」

    羅剎王道:「黃昏時分,他挑了紅薇山莊,殺了紅薇公子朱彤,想不到他又跑來此地,此人不除,武林將無寧日。」

    在南山別墅中,秦聖被谷半瓢挾到此地,心中有點吃驚,也有點茫然。

    他吃驚的是一陣風谷半瓢,竟然有如此高的武功,使自己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谷半瓢放下秦聖之後,微微一笑道:「小子,你不認識我了?」

    秦聖瞪眼凝視了一陣,倏然明白了,笑道:「老前輩,怎麼是你呀!」

    谷半瓢搖了搖手道:「坐下,坐下,幾時學得這麼客氣了!」

    秦聖道:「我這不是客氣,我是對老前輩感到驚奇。」

    谷半瓢道:「你驚奇什麼?」

    秦聖道:「我正打算和羅剎王一拼生死,你又何必阻攔呢?」

    谷半瓢道:「你有把握一定贏……」

    秦聖吞吐的道:「沒有!」

    谷半瓢道:「沒有把握的仗,為什麼要打?你對別人夠狠,但對羅剎王恐怕擋不過三招,我可不是在嚇你……」

    秦聖愕然道:「他真有那麼厲害麼?」

    谷半瓢道:「不是他厲害,而是他老謀深算,對不瞭解的人絕不輕易動手,而你呢?你對他又能瞭解多少?」

    秦聖聞言,不禁為之默然。

    谷半瓢停了一陣,接著又道:「俗話說得好,虎死威不倒,何況羅剎王他並沒有死,他寧可犧牲神剎八刀,而求得對你的瞭解,等他完全對你瞭解了,也就是你失敗的日子到了。」

    秦聖驚的道:「這麼說來,你要我作罷了不成?」

    谷半瓢道:「也不能那樣說,從現在起,咱們和他玩陰的,化明為暗,擾他個天翻地覆,等他他計窮智歇之時,就是報仇的時候了。」

    秦聖道:「他邀請各派掌門人助拳,為的是什麼?」

    谷半瓢笑道:「須知羅剎王是個心智深沉的人物,先是鏢銀被劫,一丟就是三四千萬兩白銀,接著又是殺手十三羅剎的被殺,固然使他一時措手不及,吃虧在先,此時邀人助拳,故意擺出一副弱者姿態。」

    秦聖道:「他這樣,豈不損及他辛苦建立起來的威望?」

    谷半瓢笑道:「威望固然重要,人望更是重要,要知道人性軟弱,人對弱者總是比較同情的,羅剎王的心機不可謂之不深,其實以他羅剎谷的實力,根本用不到請人助拳,所以我們今後對付的,並不是九大門派,而是未曾露面的那些羅剎王谷中的高手。」

    兩人經過了這一番談話,接著又和老丐舒常、花驢西門靜商量了一陣,就決定了作戰步驟。

    第一、命商老九盡快結束各地的買賣。

    第二、他們放棄了南山別墅,逃到了封神台下的秘室。

    第三、指派人各個擊破羅剎谷的隱秘據點,先削除羅剎王谷那些隱藏的勢力。

    就當他們行人在進入秘室之際,卻發現千手准提秦宗翰的屍體不見了,但卻留下了張字柬,寫著:「我今被人移去,請不要管我……」

    老丐舒常笑道:「秦老大很知趣,看到我們來,他卻先讓開了,很夠意思。」

    花驢西門靜插口道:「他不夠意思行嗎?碰上了我們舒老三,他能不躲開嗎?」

    說笑之間,谷半瓢和秦聖也都到了,而且還帶來了酒菜,四人擺下了酒菜,又開始喝上了。

    也就是大半天的工夫,四人都已唱得有了幾分酒意,就見商老九慌慌張張的衝了進來,大叫道:「不得了,不得了了!」

    花驢西門靜一把抓住了他,叱道:「老九,怎麼了?什麼事不得了啦?」

    商老九端了一口氣,道:「完了!完了!」

    舒常道:「什麼事完了?你倒是說清楚呀!」

    商老九道:「南山別墅被他們給燒了!龍虎四衛也全部死了!」

    谷半瓢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倒是說清楚呀!」

    經過了這一陣休息,商老九的情緒總算穩定了下來,道:「就在你們離開沒有好久,他們就來了,是由神剎八刀領頭,足有一百多人闖進了南山別墅,龍虎四衛各自戰,我猜他們抵擋不住的,我才偷空來通知你們!」

    谷半瓢道:「老九,據你估計,有多大的損失?」

    商老九仰頭沉思了一陣,道:「人命當然是無法估計,單是財物的損失,大約也得白銀十萬兩。」

    谷半瓢道:「這是羅剎王反擊的開始,歷害的可能還在後頭。」

    商老九道:「那我們該怎麼辦?就躲在這裡坐以待毖嗎!」

    谷半瓢道:「我們回去。」

    商老九道:「回去……回哪裡去……」

    谷半瓢道:「最理想的地方,當然是南山別墅。」

    商老九道:「可是南山別墅已被他們燒燬了。」

    谷半瓢微笑道:「就是因為南山別墅已經燒燬了,所以敵人才想不到,才是最安全。」

    商老九道:「不過從這裡到南山別墅,少說也有八十多里路,我們怎麼離開這裡?怎麼回去?可不是容易的事呀!」

    谷半瓢道:「我們只須化整為零,今天商老九先回去準備一切,我們每天回去一人,因為人少,目標不大,是件很容易的事。」

    於是商老九來了,又走了。第二天開始,他們每天回去一個人,也就是三四天的光景,他們重又回到了南山別墅。

    等最後個人到了之後,商老九就帶著眾人進了後洞,按動機鈕,一陣「軋軋」聲響過後,出現了一條甫道,眾人進了甬道,再又按動機關,封閉了甬道入口。

    由商老九領先,大家跟在後面。順著甬道走去。

    甬道中伸手不見五指,行約兩個時辰,終於復見天光,且感到一股濕氣湧人鼻中。

    商老九一指洞外的黑夜道:「這底下是柞水溪,我們現在在離柞水溪百丈高的絕峰上。」

    漸漸的,他們走出了甬道,已看見了繁星在天,靠右邊是一座石室。

    商老九招待眾人進入石室,笑道:「住在這個地方,任他羅剎王是鬼也找不到。」

    就這樣,他們就住在這山洞中,轉眼間,就是一個多月,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像谷半瓢和老丐舒常等人,因為年歲已大,火氣消盡,倒還沒有什麼,獨獨苦了秦聖,雖然在洞中酒食不缺,但他總覺得這樣太窩囊了,自己並不是打不過人家,怎麼人家真的一反擊,自己卻龜縮了起來,這要是傳揚出去,日後怎麼見人。

    再說,年輕人總是好動的,何況秦聖現年十五歲,正是發育的歲月,怎能如此枯坐下去。

    於是他從山洞外的崖壁上翻上了山頂,一看之下,見是終南三清觀的觀後,他略為掃視了幾眼,認清了住所,立即展開輕身功夫奔下山去。

    這子午鎮為長安第一大鎮,客商雲集,酒樓客棧林立,賭坊、妓院充斥,本來嘛!有酒樓一定就會有妓院,因為酒後即是色,彷彿自古相連,永遠分不開。

    這時已是黃昏時分,也正是酒樓、妓院上痤的時候。

    飛剎居是這長安最聲名的地方,也是這子午鎮最熱鬧的地方。

    一般人都稱這裡為三絕別居,賭、女人、酒為這裡的三絕。

    說到賭,這裡賭得很大,每天輸贏都在十萬兩銀子以上。

    酒,乃天下佳釀,揚名中原的汾酒。

    女人,當然是最漂亮的,不過這裡的老闆娘,卻不怎麼漂亮,但是人人都稱她黑牡丹。

    黑牡丹貌僅中姿,年在三十歲左右,可是乍看去,也不過二十許人。

    美人難得有騷骨,女人的美並不完全在臉上,臉蛋長得漂亮而骨不騷者,只不過是個木雕美人而已。

    黑牡丹雖然貌僅中姿,但卻生有騷嗍,這十多年來不知多少英雄好漢被她迷倒。

    上燈時分,飛剎居門口,車水馬龍。

    醉香樓上,望歌正酣,美女穿梭如星星過月。

    賭命廳中,賭興正濃,他們真的在賭命。

    此刻大廳桌上的賭注越來越凶,舊相的銀票已超過了五萬兩,囂叫之聲,驚天動地。

    一位少年公子走到了桌前,朝桌前一站,看了一陣,他突然伸手在桌上猛力一拍,道:「天門,五萬兩,外加……」

    那推莊的是位老者,生得虯髯白髮,面目剽悍,他冷冷的望著秦聖,道:「外加什麼……」

    秦聖聞言,突然抬腿往桌上一放,笑道:「外加大腿一條!」

    那老者見狀一楞,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竟然來了一個「拚命賭」。

    不過「拚命賭」有個規矩,那就是賭大腿賠大腿,照吃照賠,否則就照所下賭注十倍賠出。

    那推莊的老者也是個老江湖了,見狀冷冷一笑道:「好!賭大腿賠大腿,照吃照賠!」

    「好!」秦聖喝了一聲采,道:「就清洗牌!」

    緊接著那剽悍老者已將牌洗好,把條子開出,抖手擲出了骰子。

    「咕嚕嚕」骰子滾動,滾出個七點,七對門,其他兩門的牌用不著看了。

    莊家看了牌,「吧」的一聲,亮在桌上,叫道:「牛三,拿斧頭來!」

    原來他那副牌竟是一對「大天」,他這牌僅只小於「皇帝」。

    那剽悍老者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認定對方是輸定了,狂笑了一聲道:「小伙子,準備吧!我這把斧頭可是利得很呀!」

    牛三掄起了斧頭,慢慢的走近過去。

    秦聖笑嘻嘻的道:「別忙,我還沒有看牌呢!」

    那剽悍老者道:「那就快亮牌吧!」

    「啪」地一聲,翻牌兩瞪眼,九點,不過這個九點不同其他九點,它是一張「二四」,配了另一張「丁三」,這正是皇上。

    那剽悍老者一看對方的牌,楞了,頭上冒出了冷汗。

    秦聖冷冷一笑道:「這算是誰贏誰輸……」

    剽悍的老者道:「當然是我贏你輸!」

    秦聖笑道:「我九點你四點,憑什麼……」

    老者道:「我是一對大天,怎能輸你九點!」

    秦聖道:「老小子,你想唬我!皇上還有配對的,那樣一來,豈不是天下大亂,我贏了,賠吧!」

    拚命賭,下注大腿賠大腿,下注腦袋賠腦袋,要不就得十倍賠錢,這是一種江湖豪氣,以往都是他治人家。

    現在輪到他自己身上了,他又怎能不楞。

    牛三搶著斧頭走到秦聖面前,喝道:「小子,漢子氣一點,我這斧頭快得很,一下就完……」

    話未說完,陡覺手腕一緊,利斧已換了手。

    跟著秦聖踏步轉身,抓住了那老者,喝道:「怎麼賠?」

    「這個……這個……」他話未說出口,秦聖已抓住了他的一條腿,利斧猛的下砍,那老者一聲慘叫:「啊……」

    經此一賭命,廳中的賭客已是一哄而散,卻進來了一位黑衣婦人黑牡丹。

    她一進入賭命廳,掃視了那已昏死在地上,失去一條腿的剽悍老者一眼,冷聲道:「是誰殺死了他?」

    秦聖笑道:「他並沒有死,只是輸了一條大腿。」

    黑牡丹道:「我問是誰下的手?」

    秦聖笑道:「我早已說過是我了,怎麼你聾了?」

    黑牡丹目光一掃,冷聲道:「你得賠他一條命!」

    「哈哈……」秦聖狂笑了一聲。

    黑牡丹被笑得愕了一下,道:「你笑什麼?」

    秦聖道:「你老公又不是閻王爺,你能拿得準嗎?」

    黑牡丹怒叱一聲道:「小子,你可知道這是什麼方?」

    秦聖道:「誰不知道這裡是飛剎居的賭命廳,我們就是來賭命的,可惜……就只贏了一條腿。」

    黑牡丹怨聲道:「余大硅雖輸掉一條腿,你卻不要命!」說話間,把手一揮。

    從廳外立即衝進來了八名黑衣武士,分成兩個方向,同時向秦聖攻來、秦聖哈哈一笑,道:「這就是你們賭場的規矩,輸打贏要,是嗎!」

    八名黑衣武土八件不相同的刀,八種絕不相同的武功,緊緊圍住了秦聖。

    他們這是一上陣法,是一種久經訓練而組成的一種八人陣法。

    這種陣法對於任何單獨一個人,就算是一等一的高手,要想抵抗八個人的聯手合擊,都是絕不容易的。

    秦聖冷冷一笑,道:「你們這是什麼陣法?威力好像還不小呢!」

    黑牡丹笑道:「這是出名的八剎困兔陣,小子,你認命吧!」

    秦聖笑道:「我看這是小鬼造反陣……」

    說笑聲中,他突然手按腰際,身形一轉,只見一道寒光乍閃間,又化作十幾道白光,分射幾人。

    在寒光分射間,似乎匝地捲起一陣勁風,剎那之間,響起了一陣驚悸的慘叫,跟著就是那八名武士相繼倒地,每人的喉間都插著一柄小劍。

    黑牡丹驚駭得呆當兒,就像傻了樣的,好久,好久,她方慘笑了一聲,道:「無影劍……」

    她一語方了,身子朝前仆,倒在地上,血從咽喉中冒出,轉眼間,人已浸泡在血泊之中了。

    飛剎居就在這轉眼之間瓦解了,羅剎谷又失去了一處據點。

    秦聖流目掃視了全廳一周,得意的走出了賭命廳,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道:「小子,你夠狠的,明晚子時長安城外慈恩寺見,你可敢去?」

    秦聖冷哼了一聲道:「有什麼敢去不敢去的,先報個萬兒來,我看值不值得去。」

    黑暗中那人道:「是你神剎八位太爺,可敢去麼……」

    秦聖道:「羅剎谷的神剎八刀,小太爺正在找你們呢!當然會去!」

    接下去沒有聲息了,秦聖走出了飛剎居,就在鎮上找了一家客棧休息。

    「慈恩寺」在長安城南八里外李莊附近,乃長安第一古剎。

    此地乃漢時「遊樂原」的故址。

    唐朝時的太平公主曾在這「遊樂原」上登亭游賞,每年的「上巳」,長安仕女都來此登臨修楔。

    本寺原為隋時之無陋寺,唐高宗為紀念其母,改為為慈恩寺,並在寺內築大雁塔,當時聖僧玄裝正在寺內譯經。

    「咚!咚!咚!」慈恩寺的和尚在做晚課了。

    古剎、高僧,令人感到一片莊嚴、肅穆,除了那「卜卜」的木魚聲,「嗡嗡」的誦經聲之外,可說是萬籟俱寂。

    初更了!

    夜深沉,很靜。

    和尚們都和平時一樣,晚課修畢,各自回房打坐參樣人小定了。

    不過到了二更之後,那些和尚們的鼾聲及吐納的輕柔呼吸也都幾乎平靜了。

    難道這些和尚們,他們涅磐物化,而西歸極樂了?

    不是的、他們乃是被人在悄無聲息下閉了睡穴,而正在做著西天朝聖的大夢呢!

    此刻在大殿的屋頂上,仁立著,一個人似在欣賞著峙立在夜中央的「大雁塔」,這個人真夠風雅的,大半夜跑來觀賞大雁塔,不過看塔也不能爬上屋頂去看呀!令人驚異。

    突然大殿頂上那人微微側耳,似乎聽到了什麼?

    就在這時,有八條人影魚貫飄落在寺前,排成了一列,他們乃是羅剎谷的神剎八刀。

    殿脊上那人仍是那份從容,似同未聞未見的盯住大雁塔。

    奪命刀莫震已發現大殿頂上有人,究竟他是不是秦聖秦聖,在未確定之前,不便指名招呼,就朗聲吟道:「今夕何夕,奈此良夜何……」

    他這麼朗聲吟誦的意思,是告訴對方我們八刀已經準時趕約來了。

    可是殿疹上那人動也未動,就像是個木雕石塑般,似在沉思中出神了。

    幽靈刀潘洪為人比較陰,和人談笑間,冷不防會一刀取人性命,所以被稱為幽靈刀。他的刀法陰損,而且性情急躁,此際好像沉不住氣,激聲一笑道:「好狂!好做!姓秦的……」

    殿脊上那人說話的,他朗聲道:「秦聖在此,久仰神剎幾刀的豪情勝慨,今日一見,果非幸致。」

    怪!他雖然回了話,卻仍是背對著神剎八刀,大有不屑一顧之狀。

    潘洪見狀,更是生氣,他實在憋不住了,怒極而笑道:「好小子,看你狂也狂夠了,你怎麼不敢見人?好像羞窺郎面的女人……」

    他語未完,秦聖已斬釘截鐵的道:「約時未到,怎麼?等著進鬼門關呀?放心!等會兒我一定先送你上路。」

    潘洪一聽人家給對上了,雙眉剔起,剛待要開口回罵過去。

    奪命刀英震以目光示意他噤口,傳聲道:「且退!」

    話聲中,他自己掉頭擰身,款步從容先走。

    神剎八刀緩步走回二十多丈,奪命刀英霞才停步於寺前左側的一棵大樹的陰影下。

    潘洪不愈之色,仍然溢於眉宇,眸子裡蘊滿了怒意。

    英震瞟了他一眼,道:「老五,你不能再失態了,我不願再多說你一句,你平時的深沉哪裡去了?」

    潘洪悻然道:「這小子太可惡了,有誰敢對我們這樣?我要……」

    「哼!廢話!」英震從鼻孔中哼了一聲,道,「人家說得對,秦聖就是這樣……」

    潘洪也哼了一聲,英震接著又道:「老五,你熟讀孫子兵法,連臨陣最忌氣浮動怒也忘了麼……」

    飛羽快刀賀春明插口道:「英老大說得有理,秦聖這小子是故意如此,他是想先激怒我們,老五,咱們絕對不能上當。」

    紫金刀袁風手按刀柄,雙目凝成一線,聲如箭急的道:「他已先到,又故作姿態,恐怕……是另有隱情?這寺裡的和尚為何毫無動靜?」

    英震沉著的道:「不談枝節,先靜天君,準備……以不變應萬變!

    飛羽快刀賀春明道:「我早巳吩咐手下四面拉開了網,怎麼不見一點微兆,老大,也許今夜沒有『外客』!」

    英震冷冷的道:「暴風雨前是有一段平靜的!」說著,又孵道:「老二、老七、老八,你們三個照我們預定步驟先分不去巡風,我……」

    幽靈刀播洪插口道:「老大,你不妨先同他交代一下……」

    英震示意,勿再開口,跟著有一陣沉寂,約有頓飯之久,一聲輕叱。

    秦聖揚聲道:「神剎八刀聽著,我今天來斗的就是你們八刀,你們有什麼能耐就全使出來吧!秦某願承教益,可不准玩陰的呀!」

    英震仰頭看了一下星斗位置後,道:「正是子夜未央!」

    秦聖笑道:「所以我才出聲招呼,表示我如期到達。」

    英震笑道:「秦兄信人,中規中矩……」

    秦聖打斷地的話聲,打了個哈哈,笑道:「我是專程赴約,閣下意欲如何?」

    英震笑道:「我兄弟想一觀秦兄絕藝。」

    又笑吟道:「險夷原不滯胸中,好比浮雲過太空,月下濤濤三萬里……」他吟聲未畢。

    秦聖擊掌笑道:「好一個不妨今夜比英雄!」

    他在笑聲中就已跨出了七八丈的虛空,全身筆直的落在寺前石階上。

    而他雙手仍是拱勢,在雙腳無聲沾地後,雙臂方才垂下。

    就當他腳方站穩的瞬間,已有三人搶先動手撲了上去。

    這突襲的三人乃是幽靈刀潘洪、無情刀熊飛、斷魂刀姜軍。

    秦聖早有準備,等對方撲到,他已搶佔先機踏前兩步使展開搶龍九式,雙手齊發,左手抓住了熊飛的封鎖情刀,右手抓住姜軍的斷魂刀,陡起一收勁,跟著往外一推,兩個人打了半個旋轉,掄刀的勢子不變,齊齊砍向了潘洪。

    潘洪在不防之下,幾乎被卸去兩肩,連忙的縮身後退。

    秦聖哈哈笑道:「怎麼著,窩裡反呀!自家人打起自家人了!」

    英震聞言,揚手一揮,喝道:「大家一起上,一定要放倒這小子!」

    哈喝聲中七刀一劍,齊擁而上,只見秦聖身形連閃,一線白光如天際銀蛇閃電,連閃幾閃,幻光乍斂間,燦爛如火爆般,射出千百點流星焰火。

    這是擒龍九式中的精華,「火樹銀花會」、「星沉碧落間」也是何一劍壓箱底的功夫。

    此時的奪命刀英震,他雖命眾弟兄一齊進攻,顯然是一方的三軍主帥,是以沒有搶攻,但卻以勁隨狂捲,風力如山激盪。

    這也只是眨眼間的事,就在這剎那之間,他已經看不清他那幾位弟兄和秦聖的身形了。

    他一瞬也不瞬的張目注視著。

    猛聽秦聖一聲朗笑,道:「神剎八刀不過如此,領教了!」

    笑語之聲甫落,人影乍現間。

    見他仍站在那石階之上,就像他根本未動的樣兒,兩手空空,仍像他根本就沒有拔劍,不過他那青衫上卻現出一條條裂縫,約被劃成二十餘條的布條,隨風飄蕩。

    他氣定神閉的一抱拳,笑道:「領教了……」

    話聲方起,就見「噗通通」幾下響聲,方才圍攻他的人,一個個跌墜落地,人一落地,先就噴出一股鮮血來,人方落地。

    七八人全是一樣的死法,咽喉上一道三寸來長的劍痕,已割斷了喉管。

    再看那七個人手中雖然仍執著刀,不過刀已斷,魂也散,全部扭曲著面孔,有些死不甘心的樣兒。

    英震怒目瞪視著秦聖,狠聲道:「秦聖,你好狠呀!」

    秦聖笑道:「他們以從凌寡,你要我不還手呀!他們的死是自相殘殺,能怪得了我麼?既然英兄不諒,在下告辭了!」

    他話聲方落,身形方起之際,卻被一個陰側側狼嚎鬼嘯的怪笑聲打斷,笑道:「小子,殺了人就想走呀!最低限也得和老夫交代一下吧……」

    他這話聲、笑語,說多麼難聽就有多麼難聽,恍惚來自十九層地獄。

    聲起時,飄涉如在里許之外,話聲落處,已在百十丈外,比幽靈還快,真正是「見鬼」了。

    跟著就見兩條人影,一黑一白,頭上都戴著一頂三尺高的高帽子,那黑衣人瘦削如竹竿,白哀人卻矮胖加侏儒。

    眨眼間,隨著那刺耳的側側陰笑之聲,來人已經到了二十多丈之處了。

    奪命刀英震低聲道:「秦兄,要走就快,遲了就走不成了!」

    秦聖道:「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英震道:「他們乃漠北無常……」

    話未說完,兩人已到,秦聖才看清兩人那高帽子上,黑無常寫的是「見我有喜」,白無常寫的是「見我生財」。

    黑無常一笑道:「這些人可是你殺的?」

    秦聖笑道:「不是我殺的。」

    白無常笑道:「難道是他們自殺的?」

    秦聖笑道:「也許是吧!」

    黑無常道:「你為什麼不自殺……」

    秦聖笑道:「花花世界蠻好過的,我憑什麼要自殺?」

    白無常道:「就憑他們的死,你也不能活!」

    秦聖冷聲道:「你這是什麼道理,他們不願意活,我可不願死!」

    黑無常冷冷一笑道:「今天你遇上了我們漠北無常,還想活?」

    秦聖笑道:「閻王殿又不是你們家開的,那閻王又不是你爹,你怎麼可以草菅人命?」

    白無常怒吼一聲道:「小子,你夠狂的,白二爺就想取你之命!」

    他是話出拍出,左手箕張而出,扣住秦聖的左腕脈門,右手掌沿斜內猛戳秦聖右臂。

    秦聖氣定神閒,等到對方招式近身,他身形一轉,左掌用了一式「葉底偷桃」,點向對方右肘的「曲池穴」,右腕疾沉,化為一式「白鶴亮翅」,反斬白無常的左臂。

    他這一招兩式,用得玄妙無極,沉穩狠准,可以說恰到好處。

    白無常還真沒有估到對方這小娃兒出招如此快速,幾乎被點中大穴,心中不禁大怒,雙掌連環劈出,勢如排山倒海一般,掌風呼呼,一連搶攻了幾招。

    秦聖在白無常全力搶攻之下,連連被迫後退,等白無常八把攻過之後,他方始緩過一口氣來,輕笑一聲道:「原來你白無常是個急性鬼,怎麼這麼沒有修養,一上來就是拚命的樣子,如果真拚掉了老命,那該怪誰?」

    話聲中,立時拳腳齊施,全力搶攻,使得白無常那八招急攻佔不到絲毫便宜。

    白無常力戰之下,心中暗自吃驚,他看不出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兒還真有幾下子,哪裡還敢大意,雙掌展開和秦聖汀得個難解難分。

    黑無常在一旁靜心觀戰,眼看兩人已對拆了五六十招,仍未分出勝負,任是白無常的功力深厚,出手穩實,奈何小賭王秦聖勝在輕靈巧快,招式新奇,使得白無常討不到半點好處。

    一時之間,拳風拳影,激起來沙飛塵楊。

    白無常一面打,一面暗想,憑自己在羅剎谷中身份不低,身為十大護法之一,領袖漠北水路群雄,今天如敗在一個小娃兒手中,數十年出生人死,在江湖上掙下來的這點名兒,也就一切付諸清風了。

    他忖念之間,惡念立動,藉著身形轉動之間,奪命索「嗆啷啷」出手,搶舞起來,散出漫天銀光寒影,直如冰雹下降一般。

    白無常在這一對追魂索上,下了有數十年的苦功,確有其獨到的造詣。

    秦聖見對方亮出了追魂索,心中暗自冷笑道:「好你個該死的白無常,你如不亮出兵刃,小爺會饒你一命,現在你亮出兵刃來,可能是活得膩了!」

    黑無常見狀,心中也大為驚異,他卻認為白無常如此的出手,大為不智,對付一個小娃兒竟然逼得亮出了傢伙,這要是傳到江湖上去,他這塊牌匾就算是砸了一半。

    不過他感到駭然,想不到秦聖這麼年輕,武功竟會有這麼高的造詣。

    就在他思忖之際,剎時間驚駭得瞪大了眼睛。

    原來秦聖在白無常的迫魂素罩襲之下,不知用的是什麼身法竟然脫出那流星索網之外,而且空著兩手逕自去奪追魂素。

    這一來,使得拼戰中的白無常和觀戰的黑無常,不禁大為凜駭,不知道這年輕人手上有什麼功夫,居然不畏索上的倒鉤刺。

    黑無常在驚駭之間,腦際靈光一閃,倉惺地驚叫一聲道:「啊!擒龍十三式,何一劍獨門不傳之秘,那就越發不能放過他了!」

    心念動處,翻手亮出了奪命索掄舞起來,奔向秦聖,一聲嘶裂空氣的怒叱:「殺……」

    怒叱聲中,身形碎閃,一下子如幽靈幻影,凌空縱起三丈多高,雙掌緊合,倏地頭下腳上,星瀉而下。

    這是黑無常名震江湖的「五雷閃」,快加閃電,勢越奔靂,全身力道聚注在緊合的雙索上。

    就這在眨眼之間。

    白無常也將功力提到了十二成,身形加緊緊的怒弦,剎那之間,疾射而起。

    秦聖的身形沒有動一下,嘴裡卻冷聲如箭,道:「可借你們多年的苦練,自找短命……」

    他「命」字還在舌尖上跳動,驀然的,他如被蛇噬了一口似的,只見他左掌剛用了一招「托梁換柱」式,閃電似的向天空一翻,左手中指戰立,毒蛇吐信般沿著右臂下,封空直刺。

    此際正是黑無常的奪命索向他的頭頂上,雙掌猛抖的剎刀口。

    秦聖身形猛抖,猛搖晃,腳下如風吹柳,東歪西斜,轉眼之間,一連換了五個方位。

    嗆啷啷,轟!

    秦聖近身立足之處,沙石驚飛,狂風呼嘯。

    那正是黑無常雙索一擊之威。

    是打空了,黑無常凌空下擊之雙索擊空,地面上一片迷濛,赫然出現半尺多深,七八尺寬闊的坑洞。

    尺許大的黑影隨風下飄,那是黑無常的半截斷袖。

    半空中一聲「嘎」,黑無常暴浮而下的身形,宛如風吹紙鳶,又飄起丈餘左右。

    剎那之間,黑無常緊合的雙索又再次向下猛抖。

    秦聖狂笑一聲,身形好像一縷輕煙,突然暴起,竟然迎著黑無常再次下擊的雙索碰去。

    這時白無常人方落地又起,四條鋼索破空如箭,纏向對空衝刺的秦聖。

    一道白光,乍現秦聖腰際,橫截四索,黑、白二無常人現空中,軟兵刃旋即在空中出招,一氣呵成。

    秦聖朗笑穿雲,如金石交振,他隨著笑聲直上空際。

    笑聲仍在空際迴響,衣袂破風作嘯,他竟在黑無常凌空掃擊之下,身形筆直升空,在疾升丈右時,雙臂一提,雙腳一蹬,凌空又暴起三丈多高,反而形成後來居上之勢,銀虹暴展,還敬了黑無常兩把七劍。

    同時他左手五指曲起猛彈,「嘶嘶嘶」,如意琵琶手彈出,數點罡力直取黑無常「腰俞」、「尾間」等穴。

    怒嘿!悶哼!長嘯!幾乎同時並作。

    轟!刷!持續入耳!

    空際如閃電夭矯,人影翻滾,垂直、飄搖,由半空疾墜。

    第一個落地的是黑無常,他一落地,卻是跌墜下來,摔得他慘哼一聲,躺在那裡動也不動了。

    第二個落下的是白無常,他和斷了線的風箏般翻滾墜地,連掙幾掙,還是沒能起立。

    秦聖仍在半空,只見他手臂平長如飛鳥之翼,雙腳不住屈伸,人橫半空如一字,一手控劍帶下提。

    這就樣,他迎空飛旋,在空中劃了一個四五丈的弧形,方才緩緩落地,拱手笑道:「天已亮了,該不打了吧?我可要走了!」

    話落,人已轉身進入寺中。

    這時白無常受傷,黑無常歸位,神剎幾刀就只剩下了奪命刀英震,輸得不能不算是慘,再打下去亦難討得好處,只有眼睜睜看著秦聖離去。

《枯骨·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