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姐遭劫

    秦永太插口道:「就算我們別有用心,關你什麼事?」

    神指許揚道:「雖說不關我的事,料你們也不敢說出來。」

    秦永太仗著酒性,怒聲道:「為什麼不敢!」

    神指許揚道:「那你說說看。」

    朱永昌昂然道:「我們來向羅剎王討回一件東西。」

    神指許揚道:「什麼東西?」

    秦永太道:「青萍劍。」

    須知這青萍劍乃武當鎮山之寶,百年以來都被視為一種不可侵犯,神物聖劍,怎麼會落人羅剎王手中?

    這件事如果傳揚出去,足以震驚武林,動盪江湖。

    朱永昌一聽秦永太說出「青萍劍」來,心中一急,連忙阻攔道:「師兄……」

    他一聽「師兄」剛剛出口,下面的話尚未說出,忽然噴出一口鮮血,雙目圓睜,血如泉湧,隨即翻身栽倒。

    秦永太見狀,剎時間酒醒了一半,怒目瞪視著許揚,大喝一聲道:「老小子,你……」

    他在話聲之中,驀地一掌當胸推出,可是掌風到處,哪裡還有許揚的影兒,只震得舊椅翻飛。

    於是,全廳嘩然,有些膽小的人紛紛奔向樓梯口,爭著向樓下搶路。

    秦永太此際酒性大發,一眼看到許揚人在那小姑娘後身,他又猛喝了一聲道:「哪裡走!」

    喝聲中,他舉掌正待向許揚打去,就見許揚抬手曲指一彈。

    就在這一彈的瞬間,秦永太剛舉起手來,突然全身一震,臉上肌肉一陣抽搐,和他那師弟一樣,口吐鮮血,倒地而亡。

    那白衫少年正在飲酒,突然手中筷子一點,神指許揚臉色一變,也跟著翻身倒地而亡。

    樓廳中的人眨眼間遇上了這麼一場突來的命案,誰不為之驚駭,紛紛向外逃避。

    那小姑娘那瞪大了眼,驚愕的道:「畢福,這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這時,那白衫少年的桌上卻多了一位灰衣老人,他靠近那白衫少年,悄聲道:

    「小子,該走了,別誤了你七叔吃藥的時間。」

    白衫少年瀟灑的一笑道:「三伯父,你吃過沒有?」

    那灰衣老人淡淡的道:「吃過了,等會走時,我要帶點零碎,你先走好了。」

    白衫少年正是秦聖,他詫異的道:「三伯父,你要帶什麼零碎呀?」

    那灰衣老人正是西門靜,他神秘的一笑,道:「看到沒有,那穿紅衣服的女娃兒?」

    秦聖笑道:「人家是個人呀,幾時變成零碎?」

    西門靜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秦聖道:「管她是誰,和我什麼相干!」

    西門靜道:「和你關係大了,咱們捉她去。」

    兩人匆匆吃完,叫店小二會了帳,下樓而去。

    現在的秦聖,一切都聽西門靜的安排,他們守在通往羅剎谷的路上等著。

    申牌時分,日已偏西,遠遠一片煙塵飛起,迷漫半空。

    在灰塵飛揚中,有一輛黑色馬飛馳而來,車前有八名錦衣漢子開道,車後又有八名侍衛,威風凜凜,逼得道旁的行人紛紛避開。

    車馬行急,快速如風,一個人閃避不及,竟被撞得翻身栽倒,滾落道旁,弄得滿臉灰塵,狼狽不堪,他輕罵了一聲道:「你們在奔喪哪,真是混帳!」

    他罵過一聲之後,好像揚了揚手,那馬長嘶一聲,直立而起,將馬車直豎了起來,跟著又往前一竄,馬車又向前傾。

    這麼一來,車中人怎還坐得住,一溜翻滾,全都給滾了出來。

    駕車是個黑衣大漢,看樣兒他有一身不錯的功夫,因為在那馬車一掀一撥之下,他並沒有被顛了下來,仍然緊拉住馬韁。

    那馬一聲長嘶,掙了掙沒有掙脫疆,在灰塵飛揚中,那輛馬車穩定了下來。

    此時,駕車那大漢臉色鐵青,瞪著火辣辣的眼睛,喝罵道:「臭小子,你搗的什麼蛋?」

    那人滿臉污泥,衣衫破舊,個頭兒不大,也顯得瘦弱,但神態十分冷傲,爬起身來,指著那駕車大漢道:「我搗的是你媽的蛋!」

    駕車大漢怒喝道:「你小子罵誰?」

    那少年冷喝道:「我這罵誰就罵誰,既然你要問,就算罵你好了。」

    駕車大漢狂吼一聲:「你狗膽……」話聲之中,揮起馬鞭向那少年打去。

    「劈啪」好響亮的聲音,鞭勢凌歷,劃風生嘯,落地濺起一蓬沙石,可惜並沒有打著那少年。」

    那少年就地打了一個滾,哈哈一笑道:「對不起,沒打著!」

    駕車漢子聞言大怒,手上一緊,掌中皮鞭橫掃而出,又驚起一片沙石,飛打過去。

    可是那少年不但身形快捷無倫,就是機智也超人一等,就見他平躺著身子,竟然平著飛了起來,躲開了那橫掃而來的一鞭,也衝開了那捲掃而至的那蓬沙石。

    這份輕身功夫和機智,倒把那十六名護車侍衛給震住了,就連那駕車漢子也發了楞,呆呆的問道:「喂!小子,你這是什麼功夫?」

    那少年笑道:「輕身功夫,不含糊吧!」

    就在他們說話之間,突然有一條灰色人影衝向了馬車,他身形夠快,不過出來得也快。

    只見一條灰影裹住一條紅影兒飛起,絕塵而去。

    這一來,把那十六名侍衛鬧得摸不著頭腦,就在這時,卻聽那叫畢福的人大叫道:「不好了,小姐被劫走了!」

    那侍衛一聽,著慌道:「頭兒,咱門得趕快找人才對呀!」

    駕車那漢子乃是飛剎神衛中八大頭目之一的無影長鞭熊飛,他聞言道:「大家快些找呀!」

    此時再找,卻早已不知去向。這一下,他熊飛可就作難了,他奉命雲王母山接小姐,沒想到卻把小姐給丟了,氣得他跺腳直罵,但又無可奈何。

    二更時分。剎愁澗那個山洞中,也就是司馬青的家,這時回來了假瞎子西門靜和鬼精靈秦聖,他們進來之後放下那紅衣少女。

    司馬青一看,笑道:「三哥,你真能幹,這可劫來了畢維揚的半個江山。」

    西門靜笑道:「畢維揚憑的就是財勢二字,現在我們有了這丫頭,可以敲他一大筆錢。」

    舒丹正在煎藥,聞言插口道:「八叔,一大筆是多少呀?」

    司馬青道:「你要多少?」

    舒丹道:「我想……我想,每天有一百兩準夠了。」

    「哈哈……」她這一句話逗得眾人全都笑了。

    這時的羅剎王畢維揚得知女兒被人劫走之後,一怒之下殺了畢福及那十六名侍衛。

    他,年有六十高齡的羅剎王,老年得子,子已被人閹了去,女兒又被人劫走,難道這是他追逐權勢的報應麼?

    他靜坐在幽靜的書房中,滿頭白髮,無風自動,紫色的臉膛,憂怒而焦躁,只是他那兩隻寬厚的雙手還是那麼穩重有力。

    他端著一杯酒,目光卻凝視著燈下閃著金光的如意雙爪,呆呆的出神。

    他想:「三十年來,自己憑著一雙豹爪,打遍天下無敵手,害了大哥秦宗翰,身中桃花毒瘴,殺了六弟玉面狻猊呂天縱,才闖出這麼一點基業,如今剛到巔峰,難道就將立刻付諸東流?」

    他關在書房中左思右想,往日的奮發得意,像湖水般地湧上心頭。

    就這樣,他一連在書房中坐了有三天之久,最後總算出來了,他第一句話是問道:「有沒有消息?」

    漠南一刀鐵中玉躬身道:「還沒有……」

    他話聲方落,惡判官許遠已遠遠接口道:「谷主,屬下有消息。」話方傳人,人已急奔而入,手中捧著一封信。

    一聽有了消息,鐵中玉自椅上跳了起來,就是羅剎王畢維揚也離座起身,急急的道:「人在哪裡?」

    許遠道:「谷主,請看這封信。」

    羅剎王接過信,突聽「叮噹」一聲響,那是一支純金的髮髻掉落桌上。

    看見了這支髮髻,羅剎王那紫膜色的臉龐,微微一變。

    因為這支髮髻正是愛女頭上飾物。

    他沒有看信,目光卻注視著許遠,沉聲道:「此信怎麼來的?」

    許遠道:「是涇州街上興隆樓的店小二交給屬下的。」

    羅剎王冷歷的道:「你有沒有追問下去?」

    許遠惶然道:「屬下追問過,那店小二賺了二兩銀子送信錢,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羅剎王輕輕一哼,沒有再問下去,目光一掃,顧然落座,長歎了一聲道:「唉……蟬娟已落在別人手中。」

    許遠首先暴跳起來,喝道:「好大的狗膽!」

    鐵中玉拉了他一下,兩人湊了過去,看看那封信,只見倩上寫著:「限三日內讓出來長江兩岸四十八家客貨棧,越期不理,活煮美人魚,再燒羅剎谷。」

    下面沒署名,卻劃著一條小魚咬住一條大魚。

    信上的意思,最明顯不過,美人魚指的就是畢蟬娟,表示出小魚吃大魚的意思。

    兩人看了無不怒形於色,齊聲道:「谷主,我們該怎麼辦?」

    畢維揚想了想,道:「就照對方的要求,長江兩岸四十八家客貨棧讓出去。」

    他這個決定,大出人意料之外,鐵中玉首先表示了不當,道:「谷主,這樣做……不太好吧!」

    羅剎王冷聲道:「有什麼不好!」

    鐵中玉道:「那樣一來,我們羅剎谷將來怎能立足於江湖?」

    羅剎王冷聲道:「你要怎麼辦?你又能怎麼辦?敵暗我明,連誰都不知道,要殺要拼也得有對象呀!」

    鐵中玉被說得啞口無言,許遠道:「鐵哥,谷主的決定還會有錯,好歹先把對手引到明處,也好有個對付的目標。」

    鐵中玉道:「可是僅只三天,來得及嗎?」

    羅剎王笑道:「怎麼來不及,對方不會想不到這一點,用飛鴿傳書到江夏客棧,只要兩天就夠了,鐵中玉。」

    鐵中玉應聲道:「屬下在。」

    羅剎王道:「你立即去辦這件事,傳書長江四十八個有客貨棧總管無論誰去接收,都得遵從交出,就說本谷已將客貨棧給賣了,設法查出是什麼人,立刻回報。」

    鐵中玉應了一聲,「是!」忙即施禮退出。

    經此一來,大江四十八棧就算已經交出去了,是什麼人接的呢?人說人殊,誰也無法決定。

    因為他們根本沒有見過新主人,只知道新主人吩咐過一番話,只要把每天的帳簿交到店後座小樓上去就行了。

    羅剎王這條化暗為明之計沒有用了。可客棧漸漸的已是真的易手了,四十八家貨棧每天收入,除了開支之外,約金五千兩,一個月就有十五萬兩,確實是個生財的好地方。

    再說鐵中玉奉了羅剎王之命,趕赴江夏總棧監交,但他心中不服,心忖:「先看好情形再說,如果確有其人,自己也可以先認準了再說。」

    心念動處,就直奔江夏總棧。

    那寬廣的飛剎貨棧門口,挑夫進進出出,忙若穿梭,進門一條長櫃,櫃後一排長桌,坐著有十幾個帳房,只聽到「劈劈啪啪」算盤珠的聲音。

    櫃外是一排吊秤,有的在秤稻米,有的在秤官銀,裡裡外外一片忙碌。

    突然,「砰」的一聲大響,彷彿一件重物丟在長櫃上。

    正埋首算帳的那五十位帳房,全部嚇了一跳,抬起頭來,觸目是一柄刀,刀並不可怕,而是刀上放著一塊刻有醒目標誌的金牌。

    不過,那柄刀是有人拿著的,只是用刀在長櫃上用力拍打了一下,他右手持刀,左手拿著那塊飛剎令,那是個黑衣漢子,年約三十多歲,目光眈眈的掃視著。

    那十幾帳房抬頭望了一望,看到了那飛剎令,居然像沒有看見一樣,立又埋首做各人的事,打各人的算盤。

    那黑衣漢子正就是漠南一刀鐵中玉,他目光一轉,大聲道:「你們這裡有沒有活人?」

    一套正在過秤的大漢走過來道:「你叫個什麼勁,沒看到我們都在忙,哪一個不是鮮蹦活跳的大活人!」

    鐵中玉哈哈一笑,道:「總算有人回話了,我還以為此地的人不是聾子就是瞎子呢!」

    大漢哼了一聲道:「話何必太沖,有什麼事請說。」

    鐵中玉道:「好,我找你們哈總管。」

    打算盤的聲音倏然靜了下來,所有的人目光齊都集中在這黑衣人的臉上,好像他那臉上忽然長出了一朵花樣的,那大漢道:「你貴姓?」

    鐵中玉道:「我姓鐵。」

    大漢道:「你找我們總管有什麼事?」

    鐵中玉仰首道:「當然是生意買賣了!」

    大漢遲疑了一下,道:「請跟我來!」

    鐵中玉道:「不,叫哈總管出來見我。」

    鐵中玉神色一變,道:「早已易主,哈總管,你休想騙我!」

    哈奇道:「哈某不敢。」

    鐵中玉目光一掃,道:「既說易主,新主人是誰,請把他叫出來。」

    「這……」哈奇微一猶豫,道:「新主人我還沒有見過,因為他跟你吩咐的話完全一樣,只要每天把帳簿交到他的小樓去就行了。」

    鐵中玉道:「哪個小樓?」

    哈奇道:「就在後面三進院中。」

    鐵中玉道:「他難道從未露過面?」

    哈奇說道:「不錯,晚上帳簿送進去,第二天清晨哈某取回來,每隔五天必有批示。」

    鐵中玉道:「哦!批示些什麼?」

    哈奇道:「交出盈餘的銀子。」

    鐵中玉冷冷一笑道:「哈總管,聽你說來可真奇怪,莫不是你在玩什麼花樣吧!」

    哈奇聞言,神色一變,道:「姓鐵的,要腦袋就請動手,想侮辱我,那不行。」

    鐵中玉冷笑道:「你以為我不敢摘下你的腦袋……」頓了一下,接著又道:「現在,飛剎貨棧的招牌沒換,羅剎谷的飛剎令在我手中,這四十八家貨棧我要定了。我就住在祥瑞客棧!不論誰想阻攔,你先告訴他,我要他的腦袋。」說完話轉身就走。

    哈奇沒有再表示什麼,他與其他的一樣,驚呆了。

    祥瑞客棧的一間上房裡,鐵中玉正在房中坐著喝酒。

    當年羅剎谷長江四十八家貨棧的總管哈奇出現了,能夠在羅剎谷獨當一面的人物,果然是氣度不凡。

    他身材很高,三絡長鬚,臉上的輪廓顯示出他堅毅的個性,不過,現在他眼中卻充滿了憂鬱和答疑。

    他身著長衫,表示他的生活是養尊處優的,現在他聽了那大漢的通報,跟著就走了出來。

    鐵中玉一見,立刻大聲道:「閣下就是哈奇哈總管?」

    哈奇聞言一怔,道:「不錯,不知鐵爺有什麼吩咐?」

    鐵中玉一揚手中飛剎令,道:「你可認識這飛剎令?」

    哈奇一拱手道:「羅剎谷之寶器豈能不識,鐵爺莫非自平涼來?」

    鐵中玉點子點頭,哈奇道:「谷主可是要我回羅剎谷?」

    鐵中玉笑道:「哈總管,你莫要搞錯了,我現不是羅剎谷的差役……」

    哈奇一怔,道:「那訪問……」

    鐵中玉道:「你既然認識這飛剎令,就要你準備交出四十八家飛剎貨棧,從明天起,我就是你們的新東家,你有一天的時間,好好的準備準備……」

    說到此處,微微一笑,上前兩步,拍了拍哈奇的肩膀,笑道:「至於你,仍舊做你的總管,只把每天的帳目、銀子讓我過目就行,好,你去忙你的,明天我再來。」

    哈奇把話聽完,急急的伸手一欄,忙道:「且慢!」

    鐵中玉道:「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哈奇道:「鐵爺,飛剎貨棧早已易主,你的吩咐恐怕辦不到。」

    窗外天色一片漆黑,五星無月,有些陰沉。

    屋裡早巳點上了燈,鐵中玉正在獨酌,酒喝得稍慢,他正在思索著白天的行為,他沉思著,他思來想去,發現這關節就在哈奇的身上。

    假如哈奇變節而投靠了對方,那自己的一切行動都變了白費心機,以後又該從何下手呢?他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來。

    想著,想著,至不免有點煩操起來,一心中一頓操,酒也就喝得快了。

    就在這時,倏的響起了敲門聲。

    「恐怕那活兒來了……」鐵中玉心想,口中卻問道:「誰呀?」

    「大爺!」是後十二的聲音,道:「有客人來訪。」

    鐵中玉道:「請!」

    店小二應道一聲:「是!」

    守門被推開了,鐵中三不由一怔。

    因為進來的是四十八械總管哈奇,這雖不算意外,心道:「難道這老小子真的已變了節!」

    心念轉處,道:「啊,原來是哈總管,請坐,要不要喝一盅!」

    哈奇連忙拱手,他既沒有說喝酒,也沒有坐,只是呆呆的站著,冷冷的道:「我不是喝酒來的!」

    鐵中玉道:「啊!有事呀?」

    哈奇道:「我來是要告訴你,明天我不能把貨棧交給你。」

    鐵中玉冷冷的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別人的意思?」

    哈奇道:「完全是我的意思。」

    鐵中玉道:「你難道不怕我摘掉你的腦袋?」

    哈奇道:「但是,我有困難。」

    鐵中玉道:「我既然當老闆,你的困難也就是我的困難。」

    哈奇道:「解決困難唯一之法我也想過。」

    鐵中玉道:「你說!」

    哈奇道:「就請你自今夜起,搬到貨棧小樓上去住。」

    鐵中玉聞言一怔,他發覺哈奇果然不愧為羅剎谷的總管,這個主意很絕,只要住進了那小樓,他只管每天送帳簿,按批示行事,至於是誰批的,他可以不管,誰生誰死,對他來說都是一樣,再大的火也燒不到他身上去。

    鐵中玉沒有拒絕,道:「好!你帶路,現在就去。」

    貨棧三進院中的小樓,打掃得十分乾淨,三面都是窗,貨棧裡外可以一覽無遺。

    小樓中擺飾得相當精緻,靠裡牆壁上掛著宋徽宗的式筆人物和王蒙之的對聯,一張長桌上擺著文房四寶,點著燈,還放著一壺茶。

    一疊厚厚的帳本,已堆在桌上。

    桌後一把龍頭椅,椅後一張軟床,掛著流蘇帳。

    哈奇指著桌上的帳簿,對鐵中玉道:「今天進出的帳目都在桌上,鐵爺有什麼指示,可以批在帳簿上,哈某自遵命辦理,若是口頭指揮,恕我有違方命。」說完,躬身下,退了下去。

    現在,鐵中玉端坐在龍頭椅上,目光掃視著這空虛的小樓,寂寞與緊張,像張無形的網,漸漸包圍過來。

    他倏然感到不對,本是自己想放餌釣魚,現在自己反而進了別人佈置好的陷阱,不僅跳不出去,根本就不能跳出去。

    隱隱中,他感到四周的危機和不測的凶險。

    他先慢慢解開包裹,包裹裡有銀子與一些新制的衣衫,還有一柄他的得手兵器一支玉笛。

    自從自己投入到羅剎谷之後,蒙羅剎王看得起,更將自己視作子侄看待,因處在羅剎王近衛,還沒出笛的機會。

    這次奉派來江夏,可說是給自己一個歷練的機會。

    現在,敵人未朝面,自己先入了陷阱,他輕撫著玉笛,不禁一聲長歎。

    他撫摸了一陣之後,把玉笛放在伸手可及之處,他開始翻動著帳簿。

    看了一陣之後,索然無味,就閉上雙目,處於休眠狀態,他的心身已與大地熔而為一,但是窗外的風聲,牆角老鼠的走動聲,他都聽得清晰無比。

    不知過了多久,前面的窗外有了異聲,是一種極難分辨的衣袂飄風聲。

    他心想:「果然來了!」

    剎那之間,他全身神經立刻抽緊,像一個拉緊的橡皮彈弓,同時,他抓起了桌上玉笛,緊緊握在手中。

    雕花紙糊的木窗,沒有動靜,但窗榻上卻響起了「卜、卜」敲窗聲。

    鐵中玉沒有動。

    「卜卜」又敲起了兩聲。

    鐵中玉不能不開口了,忙問道:「誰?」

    窗外有人回答道:「查帳來的。」

    鐵中玉沉聲道:「要查帳可以進來,為什麼不進來?

    窗外那人很有禮貌的道:「深更半夜,不好意思打擾,所以請你把帳簿拿到窗口交給我好了。」

    鐵中玉聞言,心忖:「果然夠刁的。」口中卻道:「這帳簿有四五十本,丟一本可不是好玩的,我看你還是進來拿,較為妥當。」

    窗外倏的響起一聲輕笑道:「你一定要我進來,是不是想看看我是誰?」

    鐵中玉並不否認,道:「難道你怕見人?」

    窗外那人笑道:「為什麼怕見人,但我一向講究禮節,你不開門又不開窗,我怎麼進去?」

    鐵中玉冷冷一笑道:「想不到還是位君子,好,我開窗。」

    說著,站起身來,緩緩走到窗前,方要伸手推開窗戶。」

    窗外那人倏又喝止道:「漫著!假如是我,絕對不肯開窗。」

    鐵中玉不是不知道危險,但是他搞不清對方為什麼要點明,他站在窗前問道:「為什麼?」

    窗外那人輕笑道:「因為窗戶一開,你脖子上的腦袋亦會搬家。」

    鐵中玉問道:「你要殺我?」

    窗外那人道:「暫時還不想殺你,只要你離開此地。」

    鐵中玉裝出萬分憤怒,加重語氣道:「我為什麼要離開,我已是這飛剎貨棧的主人。你憑什麼叫我走?」

    窗外那人笑道:「你知不知道飛剎貨棧早已換了東家,羅剎谷已將它賣給我了。」

    鐵中玉道:「但是,我卻喜歡上了這四十八家貨棧。」

    窗外人道:「我勸你還是放棄的好。」

    鐵中玉道:「我認為你們一定會放棄,所以我不能放棄。」

    窗外人道:「你怎麼知道我們一定會放棄?」

    鐵中玉笑道:「因為我知道你們的一些小秘密。」

    窗外人突然冷哼了一聲,道:「哼,知道我們秘密的人通常只有一種結果。」

    鐵中玉道:「什麼結果。」

    窗外人道:「死!」

    鐵中玉心頭的鮮血突然凝結,手已緊緊握著玉笛,他並不是怕死,而是說了這麼多的話,用意就是想把對方引出來。

    現在,他已看到了窗左上角是一片淡淡的黑影。

    窗外五月,室內無燈,這片黑影本來是看不到的,好不容易看到,鐵中玉本是個殺手中的人物,豈肯輕易放過?

    就在對方「死」字方出口,他玉笛已突然出手。

    銀電一閃,笛出無聲,這一笛透窗而出,跟著左手一推窗戶,猛覺寒風撲身,他人已仰面躺下,血從喉管中冒了出來。

    鐵中玉死了,他自然無法回去羅剎谷了,但是長江兩岸四十八家貨棧,卻得了暫時的安寧。

    再說剎愁澗中的幾個人,老七屈無心人已大好,漸漸的復原了。

    司馬青卻為了長江貨棧的事,帶著秦聖去了江夏,其他各人也在忙裡忙外。

    卻在這時,商大小姐失了蹤,已有兩天沒有回到剎愁澗了。

    經此一來,鷹愁澗諸俠可都慌了,他們各處的找尋,連個影兒都沒有。

    又過了兩天,仍然沒有消息,好的是司馬青和秦聖回來了,谷半瓢一見面就大發牢騷道:「這些不聽話的女娃兒,不知天高地厚,就只覺著好玩,這下好了,人玩丟了,叫我們這些老頭兒如何交代?」

    詭計無雙司馬青問了一下情形,沉思了半天,方向小賭王秦聖道;「小子,能否找到商姑娘,可以就看你的了。」

    秦聖道:「八叔,你要我做什麼?」

    司馬青道:「我命你去找人!」

    秦聖笑道:「你們老幾位都已找了好些天,都沒有找著,我行嗎?」

    老丐舒常笑道:「過去人常說,打了小的,就能引出老的,現在時代變了,詞也改了,那就是裁不了老的,出不來小的,我們幾個老不死的認栽了,現在該你出馬了。」

    秦聖遲疑的望著司馬青,道:「八叔,我……我行嗎?」

    司馬青道:「行,在我陰陽八卦下,算就了你行,何不試試,不試怎麼知道行是不行呢?」

    秦聖道;「什麼地方?」

    司馬青道:「羅剎谷……」

    秦聖吃驚的瞪大了眼,道;「羅剎谷?怎麼?讓我去羅剎谷?」

    司馬青道:「因為那裡有你的殺父仇人,父仇你不想報麼?」

    秦聖驚愕的道:「可是……可是……」

    司馬青笑道:「是因敵勢太強,我們沒有準備好,可對?」

    秦聖點頭默認,司馬青又道:「什麼時候能準備好?等你準備好了,敵人的勢力又澎漲了很多,現在我們是要乘敵,不是待敵,我說現在就準備好了,可以嗎?」

    秦聖等老少多人聞言默默點頭,司馬青從懷中掏出來一張路線圖,交給了秦聖,道:「你對羅剎谷的路線不熟,可以按圖索翼,不過千萬不可多事,去吧!」

    秦聖點了點頭,閃身出了石洞,離開了剎愁澗,籍著黑夜和密林的掩護,飛奔羅剎谷而去。

    隨後,剎愁澗又飛出來谷半瓢、西門靜和老丐舒常,他們是暗中掩護秦聖的。

    秦聖按著司馬青圖上的路線,傍晚時分已到了羅剎谷,他先找了個隱密的山洞住下,吃了些乾糧,又調息了一陣,天色已經黑了。

    他進入谷口後,沿著谷壁向後走,遠遠已看到一片松林,松林外顯然有巡邏的武士,但他們一向自視甚高,所以他們的放哨按椿,也不過是虛應故事。

    其實這也難怪,天下大小門派誰不知道羅剎谷,最近三四十年間,誰敢輕易捱近羅剎谷。

    穿過松林,有一道石牆阻路,秦聖毫不考慮,縱身上了石款,再又竄上房頂,藉著屋角的掩護,向下看去,只見對面廂房中,燈火輝煌,三個身背兵刃的人據案而坐,桌上放著一隻大酒瓶,還有四樣酒菜,正在那裡喝酒。

    秦聖暫不理會他們,轉臉向四外看去,只見廂房上伏著兩人,正房上也伏著兩人,看情形,這裡可能是什麼重要的地方,否則何以如此警戒嚴密。

    他略一沉思,順手在瓦面上撿起兩塊瓦片,抖手打了出去。

    他這是用的「琵琶手」法,先打倒西廂房上的那兩個人,跟著一長身,人已翻向了後房被,人未落地,手已點出。

    那兩個人聞聲一驚,倏地站了起來,要撤兵刃,但是秦聖要比他們快得多,未等對方轉身,已被點了穴道。

    秦聖望著那兩人微微一笑,順手又揭起了一塊瓦片,身形再起,落在前坡房椽,然後身子一翻,抓住椽頭,將身子貼在屋簷下面,順手就將那塊瓦片抖手打入房中。

    此時,房中四人正喝得酒酣耳熱,忽見從窗飛進來一塊瓦片,打碎了一人手中酒碗。

    這麼一來,房中頓時大亂,為首之人驀地一掌撲滅了油燈,縱身出了廂房,跟著一頓腳,人就上了房坡。

    就在那為首之人縱向上房的同時,從房中又縱出來一人,也就在同時,秦聖孤身進房。

    由於油燈已熄,另外二人眼睛還昏花視物不清之際,一覺有風聲人房,忙問道:「外頭出了什麼事?」

    秦聖輕聲道:「沒有什麼,是閻王派人來下貼子的。」

    那兩個人酒氣未退,乍聽之下,未領會到話中意思,一人氣呼呼的道:「一定是個冒尖鬼,下貼應該去正廳,怎麼跑來……啊!」話未說完,忽然省悟過來,忙道:「什麼?閻王下貼!」

    秦聖笑道:「對了,閻王下貼請你們,該走了!」

    話聲中,雙指連彈,房中兩人立即栽倒在地。

    已經上房的人還不知道房中出了事,那為首之人向下招呼道:「郁全,你們快些到上房去,別讓走了差事。」

    此際秦聖已由後背出李,藉房簷的掩護,先已縱上正房,見這房上也有兩個人,順手把他們點倒了。

    秦聖此刻忽然興起了一個促狹的念頭,他在點倒兩人之後,順手將一人提到暗處,摸出來對方的飛爪令,捏斷爪頭,然後用套索捆住他的雙臂,扶起了他又回奔東廂房。

    對為首之人乃是飛剎神衛領班之一,名叫血屠戶丁建陽。

    當他登上正房頂上之後,發覺東廂房中方才喝酒的兩個人並沒有出來,四面了望了一下,沒有什麼風吹草動,何以房中兩人沒有動靜呢?

    心念一動,哪敢遲疑,撤出了彎刀護住身子,急忙回來,縱入東廂房中。

    昏暗中,顯然看不清楚,隱約問,卻看見兩個人躲在地上不動,用手一摸,並無血漬沾手,自然是被人點了穴道,但卻不知點在哪裡。

    於是就把彎刀放下,挽手取出火折子,打算點起油燈,查明部位,以便替他們解開大道。

    哪知就在這時,突覺背後有人是空撲來,嚇得他顧不得去點油燈,連忙丟下火折子撤步抽身,雙掌平推而出。

    不料那人腳未沾地,竟又平空退了回去。

    可一下把丁建陽給嚇住了,他就沒見過這麼好的輕身功夫。

    不這,丁建陽對自己的武功頗為自負,覺得由自己坐鎮於此,兩名手下竟被人制服,自己卻毫未發覺,這個跟頭算是栽大了,要不還以顏色,自己辛苦闖來的這點名頭,就算是葬送了。

    他想到這裡,也來不及去拿自己的彎刀,立即墊步縱身,跟蹤前撲。

    此際已他看得清楚,來人是斜著向上飄去的,等到他的雙掌已經沾到那人的衣服時,突然發現那人原來是用繩子吊著的,再仔細一看,又正是自己派他在正房上防守的屬下之他顯然發現得快,但是掌勢已出,收回可就難了,在這種情形之下,只有暗中一咬牙仍然推打出去。

    眼看著那名弟子就要傷在他的掌下,就在這危機一發之際。出乎意料之外,那吊人的繩子突然一鬆,人也跟著墜地。

    這一下又把丁建陽鬧了個手忙腳亂。

    因為他那名屬下離開地面已有七八尺高,瞧他的身子僵直的樣子,必然也是給八點了穴道,摔下去難免受傷,心中一急,匆匆將掌勢一變,化打為拆,左手勾住了那人的上衣。

    就在這時,他突然想起:「自己終日打雁,卻叫雁啄了眼去,明明有人在房上握著在作弄自己,怎麼卻不察,倘若有人從背後突襲,豈不吃虧。」

    他想到這裡,迅忙鬆手,將右腳落地之後,用力一蹬,身形縱起,向房上撲去。

    不過,他閃縱得快,人家繩子提得更快。容他上半身才過房簷,下半身還在簷下,那名被套索吊起的人就像具木偶傀儡般。隨著繩子上抖的力量,一顆腦袋正好撞在丁建陽的屁股上。

    丁建陽本來身在懸空,無法用力。對方的手勁特大,那顆腦袋的撞勢是以非常猛烈,丁建陽在毫無防備之下,被撞得斜碰在屋簷上。

    只聽「唏哩嘩啦」一陣響,撞落了五六片屋瓦,丁建陽也身不由主的向下墜落。

    但是,事情並未就此結束,丁建陽身形方落,雙腳尚未踏地,屬下整個身子橫著撞了下來,部位也選得十分準確,那名神衛的兩片大屁股,恰巧撞在丁建陽的頭上。

    丁建陽被撞之下,怎還站得住,踉踉蹌蹌跑出去一個大步遠,一個狗吃屎,栽倒地上。

    此際,忽聽房上一人笑道:「這可是一報還一報,你先前用腦袋撞人家的屁股,現在人家用屁股又撞了你的腦袋,兩不吃虧,哈哈……」

    丁建陽身為飛剎神衛首領之一,幾曾吃過這種苦頭,氣得他咬牙切齒罵道:「小畜生,你可是活夠了,竟敢招惹你家丁大爺!」

    話聲之中,他雙手齊揚,兩三支毒藥鏢脫手飛出,直打秦聖胸腹。

    他這一手,在秦聖面前無異是班門弄斧,鏢到身前,秦聖雙手一抄,已接著鏢尾,故意的「哎呀」一聲,佯裝中鏢倒下,身子慢慢地翻滾著,從屋簷上向下墜落。

    丁建陽這個人的心未免太狠毒了些,他見秦聖滾下房來,覺得讓他這樣的摔死,未免太便宜了,非狠狠修理他一頓,難消心頭之恨。

    他心念轉動間,人也斜縱而起,落在屋簷上,打算將秦聖抓住。

    哪知他的動作慢了一點,等他俯身揮掌時,秦聖已滾落下房簷,於是他趕快又追到了房簷。

    他哪知道秦聖的厲害,剛剛滾下的瞬間,一個轉身,雙足夾住了木椽,整個身子就吊在了簷上。

    丁建陽原該想到對方會有此一招的,哪知他小子霉運當頭,一時的糊塗,竟然以為對方已受了鏢傷,已沒有什麼作為了。

    於是他雙足踏著最外邊的滴水簷,彎著身子向下看。

    就在這時秦聖僅雙足用力,上身翹起,兩手抓住了丁建陽的足踝,沒等他化招變式,抖手將他摔下房去。

    丁建陽在足踝被抓時,已覺出對方手勁極大,剛打算俯身揮手下切,但是秦聖已搶快了下,先將他摔了下去。

    到了這種地步,丁建陽還不死心,仍打算在足尖一著地時,立刻就騰身縱起,向對方反撲。

    他又哪裡知道,秦聖在將他身下摔時,已做了手腳,左踝背上捏了一下。

    丁建陽在氣憤之際,並未覺得,等兩足甫一落地,他腰部一用力,打算點地而起之際,突然感到兩足踝一陣麻痛,竟支持不住腰部下沉之力,雙腳一軟,身子已斜著倒了下去。

    他在吃驚之下,趕快以右掌撐地,就勢向下一坐,就在這時,秦聖已飄身下來,僅以中指在他背上輕輕一點,笑道:「朋友,對不起,只得委屈你了。」

《枯骨·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