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溫柔多情

    這一次還是易容而行。依謝羽曄的意思,不必易容,但尹繼維堅持要改裝,他有他的道理。江湖道上,雖然謝羽曄暫時名頭不響,「巨靈教」來說,卻是頭號敵人,他們對他決不會善罷干休。他的「丐幫」尚未整頓好,兩人孤軍作戰,時時涉險,不可不防。

    另外還有一層意思,他沒有說出來,他覺得謝羽曄年輕識淺,「巨靈教」敢於稱雄武林,自有他的手段,眼下孤單二人,「巨靈教」一旦知悉他們的影蹤,免不了設下層層陷阱。饒是謝羽曄武功再高,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們未必應付得了。稍有不慎,一旦出了差錯,別人即使不說話,他尹繼維可後悔不及。他絕不能讓謝賢弟出絲毫差錯,他要絕對讓謝羽曄萬事順遂。不單是他謝羽曄如何有聲望,對他尹繼維有恩;而是出自內心的欽佩。他已經把謝羽曄當作了他至親至近的人,彷彿時刻少不了他。因此,說起易容之事,他特別固執,謝羽曄被他無端端的執著神情嚇住了。其實,只要尹繼維稍微堅持,謝羽曄什麼都會依他的。

    他本來性情豁達,對老哥哥又別有—番深情,這樣一來,反而使尹繼維不安。

    這回,謝羽曄還是扮作一個中年文士,只是有了一臉絡腮短髭,尹繼維改作中年家人打扮。玄色,唇邊蓄了幾綹小鬍鬚,臉上不戴人皮面具,反而更加逼真。他自走出玉珠洞,整日心情舒暢,每日常修習羽曄授與他的「紫府神功」內功心法,確比以前顯得年輕了許多。

    尹繼維易容手法本就高超,前回與羽曄隨便喬裝一一下,竟被「巨靈教」的人輕易識破機關。這回便精心整容,別說一般人,就是靳奇瑜他們再見到這二位,恐怕也難識他們廬山真面目。

    寬敞的古道上,一個中年文士帶著家人,徐徐舉步,慢悠悠閒散遊蕩。他們正是謝羽曄和尹繼維,這一老一少的忘年之交,一路上說說笑笑,直到人稠處,方始主僕有別。

    路上,遇有幾個「丐幫」散落的五袋弟子,尹繼維認識他們,遂偷偷露出真面目,悄悄交代了他們幾句,便繼續前行。

    尹繼維指著一處山坳,對羽曄說道:「羽曄!前面是『冷雲幫』營地,那地方叫『興龍溝』」

    謝羽曄道:「有酒店沒有?」

    「有,有,」尹繼維笑道:「跟老哥哥在一起,還能讓你餓肚子,怎麼,肚子空啦!」

    謝羽曄道:「聽說,『冷雲幫』已經被『巨靈教』制住了?」

    尹繼維道:「這批烏龜王八蛋,把『冷雲幫』幫主,不知弄到什麼地方去了,幫主失蹤,幫內事務一時無人擔負,幫眾作鳥獸,去了不少。後來,一個叫什麼『南中明』展秋的人,做了幫主,一心聽命於『巨靈教』。」

    說話之間,已到了「興龍溝」是一個小集鎮,正逢趕集,人頭攢動,挺熱鬧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斷有「冷雲幫」的人走過,他們胸前都有一個絲線繡的虎頭。他倆走到一家各叫「永昇泰」的酒店前,見店內坐滿了人。轉身走到樓上,這裡人也不少,兩人揀了角落上的一張空桌子坐下,店小二連忙送來茶水。

    「二位客官,要不要嘗嘗咱們店裡自釀的二鍋頭,酒勁可足啦!」

    尹繼維道:「不忙,酒自然少不了,先等咱們喝杯茶解解渴再說。」說罷,隨手摸了一錠銀遞紿店小二,小二頓時眉開眼笑,躬身哈腰下樓去了。

    謝羽曄沒有理會,只是暗暗注意四周喝酒的人,聽他們嘰嘰喳喳議淪些什麼。忽聽旁邊一人說道:「今天是展幫主的好日子。」另一人道:「聽說新娘子誓死不從!」兩人嘻皮笑臉,眉飛色舞說個不停。

    原來,展秋不知從哪裡搶了個女子,欲強逼成親,女子異常剛烈,寧死不從,鬧得那展秋下不了台,喜慶日子一拖再拖。今晚他決計強行成親。是以,街市顯得熱鬧得多。

    尹繼維笑道:」這『南中明』倒是個色鬼,堂堂一幫之主,居然還要搶親。可知這小子長相與火神爺差不多,想必那女子長得國色天香!」

    「我們去瞧瞧!」謝羽曄道:「有機會咱們除掉這個『南中明』,恢復『冷雲幫』。」

    尹繼維笑道:「說起美女,你就動心啦!嘿,真的是英雄愛美人呀!」

    謝羽曄被他是滿臉通紅,匆匆打量四周,生怕人家看見不好意思,好在附近桌上都自顧自喝酒,沒人留意這邊。他急忙分辨道:「不,不是這個意思!老哥哥說哪裡話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輩武林英雄的本色;怎麼你扯到什麼『英雄愛美人』上去了!」

    尹繼維指著他,笑道:「你呀!老哥哥逗你玩的,看你你急的。男大當婚,女大嫁人,有什麼值得害臊的。武林中男女,可沒有那麼多的規範,」

    謝羽曄低聲說道:「算啦,別再說這些,『冷雲幫』距此間有多遠?」

    尹繼維道:「『冷雲幫』,在後山邊,距這裡約有十來里地,咱們找一家客店住下,晚上前去如何?」

    羽曄連連點頭應允。

    吃喝完畢,兩人尋一客店先安頓住上。天一黑,便換上夜行衣,急奔『冷雲幫』。十來里地,二人展開輕功,不一刻就到了。

    「冷雲幫」地面不小,自成一座大寨。此時星月無光,眼前卻是燈火輝煌。

    「冷雲幫」在江湖上算不上什麼大門派.人倒也不少。營地四周圍牆森嚴,兩人飛身上牆,照裡看去。只見人聲鼎沸的正廳晨,熱鬧非常,進進出出的人絡繹不絕。廳堂正中桌上蓋著紅氈,擺滿香案蠟燭。中間站著一個戴大紅花的中年漢子,赤紅的馬臉上,長滿了粉刺,卻是滿臉喜氣,一個年輕弟子匆匆跑去他報告。

    「啟稟幫主,新娘子至死未穿新衣,手拿一把匕首,見人就刺,任誰也不敢進屋。」

    紅臉漢大聲怒吼道:「把她捆起來,不行也得行!老子不信鬥不過一個娘們!」

    旁邊一位瘦長者輕聲說道:「展幫主,不可魯莽。當著這許多幫眾,有失幫主身份。偌大一個『冷雲幫』幫主,還怕找不到一個壓寨夫人。再說,對付這種烈性女子,要慢慢軟化,不可操之過急!」

    展幫主道:「都等了五六天了,我實在等得不耐煩了!」「好事不在忙中」,瘦長老者道:「時間一長,她自然會軟下來。多派幾個人勸說,給她講明利害,看她要不要『四海武會』?要不要她的老子的命?她縱使再剛烈,也不能不考慮。」

    展秋似乎被他說服,當即傳令下去:「將她打入石牢。」

    謝羽曄聽他傳令,旋急躍身上房,向正廳後面閃去。正廳之後是一個花園,那傳令的弟子,手提燈籠穿過花園月洞門。在花園深處座落一間雕樑畫棟的繡樓,燈火通明。謝羽曄躍上繡樓前的一棵大樹上,正在對著繡樓窗口。

    房中站著一個妙齡少女,她右手緊握一把匕首。只見她年約十七八歲,長得嬌艷絕倫。

    雖然雲鬢披散,淚流滿面,仍然掩飾不住那絕色麗質,面若桃花的鵝蛋臉依然光彩照人!她面對窗口站立,秀眉緊蹙,雙目噙滿淚珠,燭光一照,閃閃發光。

    謝羽曄乍見這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便有似曾相識之感,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女子,怎麼會有點兒面善?連他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看她的樣子,雖然淒楚可憐,卻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氣。看得謝羽曄又敬佩又憐憫,頓生一股俠義之情,決定要把剛烈少女救出來。

    不知怎地,忽然又想起老哥哥的戲言,禁不住心頭鹿撞,耳根發燒,一時幾乎把持不住心神。

    心裡暗道:「我一定要把她救出來!老哥哥若是再笑我,可得跟他講清楚!」

    心念及此,欲閃身進屋。只聽得門外有人道:「幫主有令:把幫主夫人押回地牢!」那女子聽得此話,秀眉倒豎,雙目噴火。

    「誰是幫主夫人,不知羞恥的東西!天下沒有見過這般厚顏無恥的人,居然是堂堂的一幫幫主,『冷雲幫』算是絕了人種!」女子大聲怒罵。

    好厲害的嘴巴子,謝羽曄想。

    年輕女子轉身跟在傳話弟子身後,走出繡樓。七彎八轉,走到一重石壁前。那人將燈籠轉到左手,右手自懷中摸出一把大銅鑰匙,在山石邊套了套,「吱」一聲響,石壁慢慢向一邊移開。原來是一座石門。

    石門一開,那人頭也不回地朝裡走去。少女緊跟其後。謝羽曄看得分明,女子雙腳鎖著一根細細的繩子,想是牛筋一類的軟練。大概是下樓時給鎖上的,或者根本就沒解說過。謝心曄閃身其後。

    他剛閃進洞中,聽得身後「吱」一聲響,石門已經合攏。前面兩人慢慢沿著窄窄的石洞向裡走,謝羽曄影子般跟在後面,走了約十數丈距離,轉過一道彎,忽見前面有盞燈。藉著燈光,謝羽曄看到面前的甬道漸漸寬癡,至掛燈處已有丈許寬,又是一重石壁。那人閃身右邊,用手一撳,一道石門「吱吱」移開,裡面是一間四四方方,像鳥籠似的石室。

    事不宜遲,就在少女將進未進石室的瞬間,謝羽曄躍身向著手提燈籠的那人竄去,謝羽曄距離那人不過丈許.縱身一竄,快如閃電,右手堪堪抓住他腰肋。

    正是這間不容髮的瞬間,「嗤」一聲微微音響,寒光一閃,一把飛刀從斜刺裡擊出,正插在謝羽曄後背軟骨上,他身法太快,飛刀目標本在腰處,卻從軟肋後面穿過,人肉數寸。

    雖未傷著內臟,卻刺傷了脊骨。刀自右肋後面軟骨刺進,雖躲過了骨腑之虞,正刺在脊骨邊上,痛得他咬牙收式,「撲!」一聲,撲在地上。

    飛刀自右邊石縫中飛出,離羽曄僅令幾寸遠,加之羽曄一心救人,未始想到石縫中另有機關,也是經驗不足,一時疏忽,著了道兒。原來甬道至石室前,呈喇叭形闊大,右邊有一暗室,內有人守候,防備有人偷襲劫牢,只要手按機關,即有飛刀放出。

    暗室內的人,見羽曄僅僅一人,而且近在咫尺,以為飛刀放出,必制其死命。即使不死,身中劇毒飛刀,身子把握不住,勢必向石壁撞去,因此,不撞得腦漿飛濺,也會受重傷。豈料謝羽曄身法雖快,功力卻已達收發自如的至高境界,一俟馬上收身,居然能在彈指間收勢穩住身形。也是他一時大意,若是稍為警覺,飛刀豈能奈他何!

    暗室中的人連忙打開石壁旁邊的暗門,閃到謝羽曄身邊,拔出飛刀揮手之間,點了他數處穴道。

    本來謝羽曄完全可以運功閉穴,只是身已受傷,血流不止,並覺刀口麻癢難當,知刀上淬有劇毒,不敢運功。若發內功,血脈運行急速,湧至傷口,則會引起鮮血狂噴,體內血濰一旦流空,武功再高必死無疑。是以,眼睜睜地看著對方伸手點自己穴道,卻是半點辦法也沒有。此人也非庸手,點穴手法極為了得,既快且準,用的是重手法點。

    謝羽曄也希望他如此,一來傷口止血,二來血脈不通,阻止了毒氣攻心。

    手提燈籠帶路的弟子,此時呆立當場,雙眼直釵釵地望著那人行動,好一會兒,轉眼看著謝羽曄,搖頭歎息不止。

    「這人輕功了得,一路跟蹤,居然聲息全無。若不是閻六哥機敏,小弟險遭不測!」

    「豈止輕功高超!」那叫閻六的人,望著他冷冷地哼了一聲。「這份收發自如的功力,恐怕你我望塵莫及!哼哼,任你武功再高,中了我飛刀上的『毒心散』,雖然點了穴道,不出四個時辰,你也要一命嗚呼!」「此人當如何處置?」

    閻六道:「暫時讓他和那年輕女子囚在石室中,讓她看看『毒心散』的厲害,嚇也要嚇她一個半死!」

    「嚇了新夫人,幫主會怪罪的!」

    閻六訕訕一笑,道:「把她嚇怕了,才能乖乖就範!」

    當下,閻六隨手把謝羽曄扔到石室中。石門閉後,聽得「扎扎」的鐵鏈磨擦聲響,石室慢慢下墮,「啪」一聲輕響,石室已到底。

    石室不大,僅容三個人並排躺下,既無座無位也無床鋪,青年女子雙腳被軟練纏著,雙手下垂,站在那裡一言不發,定定地望著謝羽曄,羽曄仰面躺著,全身動彈不得,因為被點了啞穴,連話也不能說,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石室上面,一時間,四周靜悄悄的,空氣似也凝固了。

    這樣靜黑了一會兒,少女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這位前輩,傷口痛嗎?」

    謝羽曄作中年文士打扮,方才一鬧,臉上又沾了一層灰土,更顯得年歲見老,故少女稱他前輩,可憐謝羽曄身不由已,只能望著姑娘轉動眼珠。女子一愣,方才省悟,他是被點了穴道,不單動彈不得,連說話也不可能,唯有眼珠才能轉動。

    少女倒也心機靈動,略一思忖道:「前輩若有什麼意思,請用眼珠告訴我,你要做什麼,就望一眼那地方。小女子來邊猜邊做。」

    謝羽曄好不氣惱,心道:「真是倒了八輩子霉,連頭都不能轉動,我的眼珠再轉動,難道你要知道我要你把我身上的瓷瓶荷……」

    想到這裡,忽然靈機一動,連忙眼珠向下面轉動,少女又說道:「小女子若猜對了,就請前輩望我一眼,若沒有猜對,前輩就眼珠橫轉。前輩現在要小女子到你身上摸一樣東西?」

    謝羽曄眼珠望了她一下。少女急急轉身跪下,雙手在他胸前輕輕一摸,荷包和瓷瓶握在手中,她立刻擰開瓶塞。解開荷包上的結線,扭頭望著謝羽曄道:「前輩要我將丹丸放在你口中,軟膏敷在傷口處?」謝羽曄又望了她—眼,眼神顯出欽佩喜悅的神色。

    女子依法施為,把—粒丸藥,『九天清機寶丹』放在羽曄口中。這閻六的重手法點穴好生厲害,謝羽曄連舌頭都轉動不靈,只好讓丹丸在手中慢慢化開,隨唾液吞入腹中。一會兒,便覺胸中舒暢,只是氣血不活,藥力難達四肢百骸。

    少女依稀記得,那飛刀自右邊插入羽曄身上的。是以,她站在羽曄右邊,雙手將羽曄身子翻,撕開衣服,將軟膏(萬通神散)敷在傷口處,撕下一塊羅裙,將傷口包紮好。謝羽曄立即感覺傷口清涼了許多。

    「毒心散」乃是由五種極毒的毒蛇毒汁練成的,其毒無比。但謝羽曄自收千年巨蟒的精氣之後,百毒難入,尤其是對蛇毒的抗禦能力更強,「毒心散」在他體內為害不大,只是傷口處沾上毒汁,一時麻癢難當,現在敷上了「萬通神散」,麻癢頓減,而且傷口開始慢慢癒合。

    做完這兩件事,少女已累得渾身是汗。她知道此刻身在險境,隨時有意外出現,便顧不得休息,又將藥物包好,依原樣放在謝羽曄懷中,方坐下休息。

    再說「百葉神丐」尹繼維縱身躍上屋脊,知道他要跟蹤那傳令的「冷雲幫」弟子,去搭救那女子。他正想多探點「冷雲幫」的消息,故沒有跟他走。也是他太過於相信謝羽曄的武功,一時大意。

    看看正廳已無其它動向,他轉身向後追尋謝羽曄。哪裡還有謝羽曄的蹤。急得他四處亂轉,找遍了各個角落,仍然不見羽曄的影子,心道:「都是自己該死,不該讓他獨自行動!」

    又一想:「恐怕是跟蹤到了某個密室中,我只要找一個隱蔽點,等候接應他就行了。」這樣一想,便悄悄遁入後花園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樹枝權中,準備休息片刻。

    剛一坐下,就聽得下在有人在議論什麼,聲音從下面樹洞中發出。他急忙從樹上縱下,循聲覓去。原來樹下有一個洞,被亂草遮掩,聲音就是從樹洞中發出來的。

    「閻六哥好身手!」只聽一人道。「那小子一中飛刀,閃身出來就點了他數處穴道,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

    「幫主知道嗎?」

    「閻六哥說,反正那小子已中了他的飛刀,刀上淬有『毒心散』劇毒,要不了幾個時辰,就會一命歸陰。把他關在幫主新夫人的石室,嚇一嚇那個烈性子姑娘,或能讓她回心轉意。」

    「還是稟告幫主的好,如果擒的是什麼重要角色,讓他白白死了怪可惜。幫主怪罪下來,你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呀!」另一人道。

    「你還不知道幫主的脾氣,沒有成親,心裡好煩惱。這個時候去報告,非得遭臭罵不可!」

    「那人怎生模樣?」

    「樣子是一個中年文士,會家子,滿面絡腮鬍。好高妙的輕功!」

    尹繼維一聽,嚇得魂飛天外,這中年文士不是謝羽曄是誰?以他的武功,何以受了暗算!

    一時急得渾身冒汗。尹繼維畢竟老江湖了,心道:「只要將這兩人擒住,不讓展秋知道,羽曄暫時無大礙。」

    尹繼維悄無聲息地閃向樹洞中,洞的前面有一個地下室,室中桌上放—枝蠟燭,對面坐著兩人,正在喝酒談話。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面向他的正是那個傳令的「冷雲幫」弟子,尹繼維仔細摸尋四方,周圍再沒有他人。他急忙閃身室內,雙手連揮,點了二人穴道。背對他的那人被了錯睡穴。面對他的那個傳令弟子兩眼發白,不知所措。尹繼維厲聲問道:

    「你方才說被飛刀刺傷的人,關在什麼地方?快帶我去。否則,我立即殺死你!」說畢,刀尖逼的了他的咽喉。

    那人點了點頭。尹繼維會意,隨手拍開他的啞穴。那人道:「你們是什麼人,如何撞到我『冷雲幫』地面來了?」

    「少囉嗦!」尹繼維低聲吼道:「你到底去不去?」刀尖又向前推進一步,已入皮見血。

    那人道:「不,是敵是友,你非得說清楚不可,否則,你殺了我也不開口!」

    尹繼維冷笑—聲:「哼,是友難道還會偷偷跑到這裡來!」

    「『巨靈教』又何必三番兩次,經常派人來拭探我們呀?」

    「你說什麼?」尹繼維奇道。

    「你放心,我們沒有抓『巨靈教』的人,那人手背沒有硃砂印記。再說,閻六哥是『巨靈教』的人,武功高強,專門守候牢門,他絕不會亂抓人的!」一席話,說得尹繼維一腦子霧水,乾脆想順水推舟的試探一下。

    「幫主為何成親?」這話問得含糊得緊,既沒有言明『巨靈教』是否知道『冷雲幫』幫主成親一事,又可知道個中究竟。

    「幫主害怕教主責怪,他……他耐不住……不過,與司徒棣女兒成親後,可以兵持司徒棣,收服『四海武會』為『巨靈教』所轄。」

    天啦,原來那姑娘是司徒棣的女兒,他心中一緊,聽羽曄說過,司徒棣與羽曄有過交往,轉而心中一喜,心道:「今天若脫得此難,老叫花一定要玉成此事!」

    時間不等人,他不能再耽誤了,遂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我知道,」那人毫不猶豫地說道:「你是『巨靈教』人,為幫主成親未報—事而來。」

    尹繼維急道:「我是『丐幫』幫主尹繼維。」

    「不,你不是尹繼維!」那人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他小聲道:「尹幫主已經失蹤了!」

    尹繼維一笑:「我已經回來了,正準備整頓『丐幫』,路過此地,你看。」伸出雙手給他看,用手在臉上一摸,現出他本來面貌。

    豈料那人一看,「哇」地驚笑起來。原來此人名叫江順過,表面上是幫中弟子,實際是幫主的外侄。他與幫主的關係極少有人知道。

    江順達為人機警,幫主失蹤,情知不妙。待展秋自認幫主師弟,篡奪了幫主之位,囚禁幫內兩大長老之後,得知幫主已被害,決意為幫主報仇。他把深仇大恨埋在心中,隨機應變,投到新幫主展秋手下,以得師爺書不為的青睞,很快得到他們的重用,做了幫內執事。江順達深藏不露,暗暗探查「巨靈教」在「冷雲幫」的虛實。

    書不為就是勸展秋的瘦削老叟,這人極是陰險。展秋做幫主,制服幫內眾人俱是他出謀劃策。他在各處安有眼線,今晚強迫成親的女子,就是他通過安在「四海武會」的眼線配合他們綁架來的。

    江順達隨時留意,發覺「冷雲幫」中真正「巨靈教」的人,只有幫主,師爺和守牢的閻六。另有一人,經常來「冷雲溝」形蹤不定,常常易容出現,很難窺其真貌。這幾人武功不弱,尤以書不為武功了得。

    不知怎麼,「巨靈教」經常派人襲擊他們。有時甚至扮作別派弟子,稍有不慎,即有性命之虞。不過,只要不與『巨靈教』離心,即使被他們打敗或者遭擒,也不要緊。方纔他見尹繼維停頓同手不重,似不想傷害他們,連忙用話套住他。好在曾在「丐幫」,見過尹幫主,認識他,這才觸景生情……

    「展秋為什麼要搶那姓司徒的女子?」

    「這也是書師爺的主意,」江順達道:「那一日這姓司徒的女子路過『興龍溝』,書師爺探知她是漢口『四海武會』館主司徒棣之女,就慫恿幫主把她擒來,用以要挾『四海武會』,豈料女子長得天姿國色,幫主一見喜自不勝。書不為又從中撮合,意欲讓她成為「冷雲幫」的幫主夫人,好收拾『四海武會』……」

    「你方才說,有—個中年絡腮鬍須的人,被閻六用飛刀刺傷,是怎麼一回事?」尹繼維急切地問道。他似乎有些不相信,謝羽曄會被人暗算。

    江順達遂將謝羽曄跟蹤他,被閻六從旁用飛刀暗襲的情況,說細說了一遍,尹繼維不由得不信,當下驚出一身冷汗,忙把謝羽曄的真實身份道了出來,嚇得江順達半天做聲不得,好一會才嘖嘖稱道。

    「天啦,難怪他輕功好生了得。好在他們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否則,就壞了!」

    尹繼維道:「知道又怎麼樣?」

    江順達向伏在桌上那人一指,似乎怕昏睡的那個人聽到,他輕輕在尹繼維耳邊說道:

    「幫主和師父說起謝大俠來咬牙切齒,說他將他們的什麼護法打成了重傷,非得除掉他不可。

    『巨靈教』已四處派人追殺他。前輩想想,展幫主和書師爺如何肯放過他?」

    尹繼維道:「我們現在要想法子救他。」

    江順達猶豫道:「這個……」

    尹繼維眼睛一瞪道:「你害怕!?」江順達沉靜地說:「不,為救謝大俠,小人萬死不辭,只是要想一個萬全之計才好,不能出絲毫差錯!」

    尹繼維讚許地點了點頭,兩人如此這般的計議了一番,當下立即動手。

    他們先將趴在桌上那人衣服剝下,與尹繼維互換,尹繼維再用重手法點了他的週身大穴,把他放在旁邊暗室中,然後兩人急急向石牢方向奔去。

    謝羽曄在石室中,已有一個多時辰。那年輕女子似乎非常疲累,斜斜靠在石壁上已沉沉睡去。謝羽曄心急如焚,暗暗運氣調息。他深知「萬通神散」的妙用,一個多時辰足以使傷口止血結,只是不知血脈流轉是否會沖壞傷疤。看那姑娘兀自酣睡不醒,若運氣沖關,傷口破裂,目已無法施救,則命在旦夕。也是他情急生智,心想,突然發功,用自己強勁的內力,不難衝開各處穴道,即使傷口破裂,自己能夠行動,救治何難?

    想到這裡,謝羽曄急忙提氣運功,渾身氣血有如萬馬奔騰,急急衝開週身各處被制穴道。

    他立即把持心神,保持心意通融平和。他知道,運功時,切忌喜怒哀樂之情。何況自己穴道被制多時,稍有疏漏不慎,將會有走火人魔之險。

    他慢慢坐起身子,盤膝入定,運「紫府神功」調息內脈。因此他氣血被阻,穴道受制有了一段時間,不易發動剛猛的「無迷昊陽神劍」。

    「紫府神功」乃儒門正宗氣功,對於調息活血大有裨益,能夠使人延年益壽,於養氣活血提神驅濁奇效通神。謝羽曄只覺氣血在週身氣穴平穩通暢,運氣三十六周天,內力返照空明,神清氣爽。

    這樣又過了一個時辰,謝羽曄見那青年女子猶自安穩熟睡,呼吸均勻,而且楚楚動人,不忍驚憂她。

    展眼四處打量,石室封閉如箱籠,只是頂角有一小小氣孔。他把真氣貫注手指,運「一指禪功」戳穿石壁,用指力劃開—塊橫盤劃、石洞,縮身出去一看,原來這裡是一間巨大的石洞,另外還有幾個同樣的方盒狀石屋,每個石屋頂上都有一個大鐵環。謝羽曄抬頭看上去。

    石室上面,好像民家燒火的煙囪大了許多倍,高達數十丈,謝羽曄提氣運功,一招「鷹擊長空」,有如一縷輕煙有射煙囪頂端。頂上有一個巨大的滑輪,一根碗口粗的鐵鏈穿在輪軸上,鏈端一個鐵鉤是在輪軸下,顯是啟送石室,作活動臨牢之用。謝羽曄有如蝙蝠般棲在輪軸上,看那平滑石壁上有一垂眭的細縫,顯是石門閉合處。他不敢試探,怕有機關,這才是「一朝被蛇咬,見到鱔龜也懼三分。」也虧得他小心,若試動石門,驚動了閻六就麻煩了。

    他仔細觀察鐵鏈穿入處,洞口下移數寸,想是那鐵鏈負荷特重磨損的。當下,不走鐵鏈上面,而是閃身洞邊,用手勾住洞口,運「縮骨神功」法,竄入鐵鏈上面,發真力附在洞上,盡力不沾鐵鏈,輕輕向前。又施運「蛇行術」通過這段狹窄孔洞。洞長丈許,下面是一個石洞,比之囚他的石室大得多,鐵鏈纏在室中一個巨大輪盤上,旁陣容有石桌,石椅,還有一間石床,床上睡著一人。謝羽曄運「一指禪功」,隔空點穴把躺在床上的閻六制住。

    閻六渾如未覺,其實他穴道被制,人已驚醒,只是不能動彈,連話也不能說。他睜著—

    雙眼睛,驚奇地望著謝羽曄心道:「難道我今天遇到了神仙,抑或邪怪?中了我的淬毒飛刀,又被我用重手法點了穴道,居然無半分滯礙,還能從這小小鏈孔中穿行,怪哉!」

    謝羽曄也不管他想起什麼,隨手將他衣袖扯起,見手背上有硃砂印記,禁不住怒從心起,惡向膽邊生。又一想,還是不忙大開殺戒。「巨靈教」中未畢個個都是惡人,先問問再作處理。

    謝羽曄隨手拍開他的啞穴,問道:「你告訴我,啟開機關的方法,免你一死。」

    閻六道:「你是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撞『冷雲幫』石牢?」

    謝羽曄並不答話,突然靈機—動,只見左手拍開他各處穴道,右手在他腦門上輕輕一拍。

    閻六隻覺天旋地轉,週身血脈逆轉,痛得在床上翻滾。不一刻,全身汗流浹背,臉如死灰。

    此時閻六已與常人無異,他的武功已被謝羽曄廢了,謝羽曄冷冷說道:「讓你再不能為虎作倀,現在殺死你猶如踩死—只螞蟻,你走吧。」

    閻六垂頭喪氣地站起身子,突然說道:「感謝閣下不殺之恩!你不殺我,恐怕『巨靈教』也饒不了我!」

    謝羽曄聽他言詞恿切,心存憐憫,道:「你可將硃砂印記毀去,隱居山林,『巨靈教』不久即滅,自是無妨。」閻六依言,隨手拿起一柄鋒利匕首,向手背削去,手背立即連皮帶肉削下一塊,鮮血淋漓。謝羽曄連忙為他止血,敷上「萬通神散」。

    閻六見謝羽曄心存仁愛,天性寬厚,遂將石牢各處機關的開啟方法詳細的告訴了他。

    「閻六哥!」忽然,門外一人輕聲喊道:「幫主有請。」閻六附在謝羽曄耳邊說道:

    「此人叫江順達,是幫主親信,小心!」說畢,把石門啟開。

    只見一人閃身人內,來人手法奇快,隨手點了閻六的穴道。「撲咚」一聲,閻六倒在地下,謝羽曄方欲動手,來人形貌已入他眼。

    謝羽曄急急喊了—聲:「老哥哥!」

    「羽曄!」尹繼維連忙抓著謝羽曄的雙肩搖晃著。「把老哥哥急得老了十歲,到底吉人自有天相,哈哈!」兩人禁不住大笑起來。羽曄一邊為閻六解穴,一邊把這幾個時辰的遭遇詳盡的說給尹繼維聽,尹繼維聽得目瞪口呆,半晌,哈哈大笑起來。

    「賢弟艷福不淺,還遇到了司徒姑娘為你解困,這可是施恩報恩啦!」

    「什麼司徒姑娘?」謝羽曄詫異地問。

    江順達早已站在門邊,急道:」救人要緊,天快亮了。再遲,怕來不及了!」

    一句話提醒了他們二人,謝羽曄按閻六告訴他的辦法,啟開鐵鏈機關,升起石室,去救司徒姑娘。

    司徒姑娘此時已醒,兀自會在地上凝神思慮,見謝羽曄不在石室,正自詫異。又見石室開了一洞,更是疑惑不解。見石室徐徐升起,謝羽曄沉靜地站在她面前,幾乎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差錯。

    「適才多謝姑娘援手,」謝羽曄長揖而禮,道:「在下這廂有禮!」姑娘襝衽還禮,立身未動。

    「看你這副呆酸氣,姑娘站著不能啟步,快點解開她的手腳!」尹繼維自後面笑著,輕輕推了他一下。羽曄方悟她腳上纏有軟索,行動不便,便急急上前為她解索,他也不想想,一個大男人,如何去摸年輕女子的三寸金蓮,雖然江湖兒女不拘男女之別,畢竟有失禮儀。

    或者一時情急,為姑娘先頭的義舉所動,羽曄未計較那許多。姑娘亦把他當作前輩,並未如何忸怩作態。怎奈牛筋軟索,結扣十分牢固,謝羽曄急切之下,一時難解。

    「不用急,不用忙。」尹繼維在後面陰陽怪氣的說:「慢慢解,別傷了姑娘玉肌!人家於你可是有恩的啦!」

    謝羽曄知道他在調侃自己,一時無可奈何,急得臉上冒汗!

    「前輩休要性急!」姑娘一本正經地說道:「可用利刃割開它。」

    尹繼維聽得一愣,急忙上前對謝羽曄道:「你都出汗了!」裝著幫他擦汗,一把把羽曄面上的易容藥物全數試去。姑娘偷眼覷看,雙頰頓時通紅。哪來什麼中年俠士,眼前的乃是一個英俊少年。想起自己與他相處幾個時辰,左一個前輩,右一個前輩,叫聲不絕,想到此,不禁滿面羞色,不敢抬頭看人。

    謝羽曄費了好大的耐勁,才把她腳上的軟索解開,一會兒功夫,竟弄得鼻端沁出汗來。

    「謝大俠!」江順達急道:「下面還有兩位長老和一位大師兄,是否現在救起來……」

    「他們受傷沒有?」謝羽曄問道。

    「他們均已中毒!」

    「嗯,」謝羽曄約略思忖道:「等一下解救無妨。」

    姑娘眼睛蹬得好似銅鈴,直勾勾地望著他,突然問道:「相公敢莫名是謝少俠謝羽曄相公?」

    「羽曄!」尹繼維笑道:「姑娘這回稱你相公,哈哈!應該叫他羽曄哥哥,如何稱恩公?!

    他救了你,你也救過他嘛,兩相抵消,嘿嘿,再相抵消!」

    姑娘美目流盼,櫻唇微啟道:「老前輩有所不知,小女子乃前『黃河鏢局』總鏢頭之女,賤名蕙憐。謝大俠曾在『黑石嶺』救過家父,自然是我們司徒家的大恩人!」「我知道。」

    尹繼維大聲道:「那是你父親與他的關係,與此無關。」

    司徒蕙憐道:「怎麼沒有關係呢?」

    「我說沒有關係,就是沒有關係嘛!」尹繼維大刺剌地說道:「橋歸橋,路歸路,你是你,父親是父親。依我之見,你還是叫他羽曄哥哥,最好!」

    司徒蕙憐心機玲瓏,善體人意。聽尹繼維這般說話,如何體會不出他的弦外之音。當下盈盈一笑,粉面泛紅,真個是燦若桃花。謝羽曄看得心裡砰砰直跳,連忙低頭收拾軟索,意欲解開那些未解的扣子。

    司徒蕙憐含羞帶笑的說:「羽曄哥哥,我自己來吧。其實這些結扣解不解無所謂。」

    這時,尹繼維他們都出,只剩下兩位年輕人,羽曄膽子似乎大了些,遂笑道:「還是我來解,好事做到底,小姐成全我吧!」

    「什麼大姐小姐的,怪拗口的!」蕙憐佯嗔道:「就叫我蕙憐吧,在家裡,姊妹們都這樣叫我的。」

    兩人連說帶笑,幾根軟索,無可無不可的幾個扣子,怕也解了半個時辰。他們剛一走出石室,尹繼維迎面笑道:「索子終於解開了!」司徒蕙憐赧然一笑道:「前輩久等!」

    尹繼維雙眼一翻,道:「什麼前輩晚輩的!你叫我老哥哥好啦,羽曄就是這樣叫我的,你也跟他一樣吧!」

    江順達這時見他們還在嘻嘻哈哈地笑話連連,心裡彷彿沒有放事,急得心如蟲爬。

    「時間不早了,還是想辦法解決他們吧,時間不等人!」

    謝羽曄經他提起,猛然省悟,現在身居險地,不是尋開心的時候,他連忙對江順達道:

    「你去見他們,只說新夫人有話對他們說。他們定然會來這裡,那時如此如此!」蕙憐聽他口稱「新夫人」,臉上一紅,本想發作,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決不像譏笑她。是以,並未做聲。

    三人聽他說出如此妙計,皆大歡喜。江順達原本極善於人前周旋,此時,更不怠慢。

    江順達一走,謝羽三人趕緊轉到閻六的房中。不一會,只聽得石門「吱吱」輕響,轉瞬,江順達領著展秋和書不為,急急向石牢走來。剛到門口,江順達似乎無意地隨手將燈籠微微上舉,成心好讓謝羽曄看得清楚。謝羽曄一雙夜子眼睛,何須他多此—舉,當下氣沉丹田,氣貫指端,施「一指禪」功隔空點穴法,迅急把兩人點倒。

    啟開石門,他們連忙將兩人放入室中。依著料理閻六的法子,廢了他倆的武功。

    書不為陰惻惻地望著他們,說道:「各位何以不問青紅皂白,突施暗算?」

    尹繼維哈哈—笑,道:「對巨靈賊子,難道還講什麼禮信不成?」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書不為喃喃地囁嚅道。

    尹繼維又是一笑道:「哈哈,也好,讓你們知道,敗在誰人手,不枉你們做了一場春秋大夢!」遂用手一指謝羽曄道:

    「這就是你們恨之入骨的謝大俠謝羽曄,老叫花是你們害不死的『丐幫』幫主『百葉神丐』尹繼維,嘿嘿,怎麼樣,還過得去吧!」

    聽他一席話,兩人嚇得嘴唇直哆嗦,渾身恍如篩糠一樣地抖個不停。兩腿一軟,雙膝跪下,連叫「饒命!」

    謝羽曄望著這對寶貝的狼狽狀態,正色道:「我不殺你們!自此之後,好自為之,如若還要為『巨靈教』賣命,休怪我們沒有交代,走吧!」

    展秋連連點頭,顫顫兢兢地說道:「是,感謝大俠和各位英雄手下留情。我們武功已失,自當安份守已地做個良民百姓。」

    尹繼維見書不為暗暗用手在懷中摸索,急步上前,隨手向他胸前抓去,一個皮包業已到了他手中。打開皮包,裡面僅有一張小紙片,寫著幾個人的名字。

    「這是些什麼人?」尹繼維厲聲問道。

    「這是……」「砰!」忽聽一聲響,人已倒在地上。江順達上前一步,書不為胸前已插進一把刀,乃是石室機關上的淬毒飛刀。江順達用手輕輕探他鼻息,見他已經氣絕。

    謝羽曄望著展秋,指著書不為的屍身問道:「他是『巨靈教』中什麼人?」

    「這個……他……好像是……」展秋鴨子梗螺螄似地說了半天,眾人才聽清楚。

    展秋不十分清楚此人來歷。當時,是三護法指派他二人來「冷雲幫」。他雖是幫主,但得聽命書不為的安排。書不為城府極深,很少對展秋說他的事情。據展秋的觀察,此人是冬護法的親信,似乎不受「八大堂」指揮。每次只與信使接頭,旁人均不知情,連展秋也只見過信使幾次面,而且是藏頭露尾,—次一種裝扮,外人很少能看出來。

    「信使是什麼人?」謝羽曄問。

    「不知道,」展秋道:「只看見他的輕功極好,端的是來無影去無蹤!」

    江順達指著小紙片道:「這上面的幾個人,都是本幫弟子。」「老哥哥,你看這些人與書不為什麼關係?」謝羽曄望著尹繼維問道。「嗯,恐怕是書不為物色的某些秘密人物,用來監視幫眾,甚至幫主!」

    「對!」江順達雙手一拍,道:「這些人經常偷偷跑到書不為的屋子裡去,每次我都暗中注意到了。」

    謝羽曄讓江順達將這名單上幾個人喚來,詳細詢問,方知他們都已加入「巨靈教」,只是沒刺硃砂印記,每人身上都有一個金罌粟。他們的任務主要是監視幫眾。

    謝羽曄把這些人囚禁在石牢,聽候幫主發落。此時,天已大亮。

    謝羽曄和尹繼維、司徒蕙憐、江順達等人,在正廳召集「冷雲幫」幫眾,當眾公開了書不為,展秋等人的真實身份,把兩位幫中長老和大弟子從石牢中接出來。謝羽曄一問便知,三人中的均是「迷羅鬼丹」之毒。

    大弟子是老幫主的掌門弟子,名叫陳旗開,中毒最深。每月都有人給他們服用「聚化寶丸」,但他情願痛得死去活來,也不肯服用,他立志為本幫盡忠。此事歪打正著,他倒以身試出「聚化寶丸」的真實效應,原來該毒並不置人死命,只是讓人失去武功,定期氣血翻湧疼痛難熬,是一種逼供用藥。

    巨靈教給他們服用的「聚化寶丸」,每服一次等於再中一次毒,周面復始,時間越久,中毒越深,實難治療。陳旗開未服「聚化寶丸」,毒性在體內無形中日漸消減,謝羽曄僅用一天時間,就解除了他身上毒性。

    過了幾天,待得兩位長老毒性除淨,「冷雲幫」巳恢復了昔日的氣勢。

    兩位長老根據老幫主的安排,推舉陳旗開任「冷雲幫」幫主。江順達復幫有功,由他任幫內執事。書不為收羅的幾個人被廢去武功,逐出門牆。

    謝羽曄把這些情況,用飛鴿傳信,告訴「丹心寨」,他非常欽佩年輕幫主寧死不屈的英雄氣概,兩人極為投緣。謝羽曄授了他「紫府神功」告訴他六月初一各門派在「丹心寨」聚首,「冷雲幫」務必派人前去。

    尹繼維也把「丹心寨」舉盟的詳情,一一說了個仔細,至此,「冷雲幫」上自幫主,下至幫眾,對謝羽曄已是敬若神明,諸事唯命是從。

    幾天來,司徒蕙憐對謝羽曄感情越來越深,時時在他身邊侍候他,體貼入微。兩人說話做事愈發顯得隨便而融洽。司徒蕙憐那種少女矜持消失後的嬌羞,那份含情脈脈的柔情蜜意,攪得謝羽曄心神蕩漾。

    他平生還是第一次接觸少女,何況司徒蕙憐對他一片真情,小伙子情竇初開,情愫萬鐘,生活上,既欲—吐衷曲,又奈何諸情無緒……

    說來也怪,不知怎地,謝羽曄每與司徒蕙憐一起練功,心中就會泛起凌無靈的影子,「盤石山莊」那夜雙劍配合,一舉擊敗巨靈賊子的情景,那種氣勢之威猛,配合之巧妙,令謝羽曄久久難忘。他是那麼思念他的無靈弟弟!

    一日,司徒蕙憐對謝羽曄談起來「冷雲溝」的經過。

    原來司徒棣聽得江湖傳聞,謝羽曄大鬧「丹心寨」威震天下,喜自不勝,連忙派他女兒去『丹心寨』,接謝羽曄去「四海武會」。不料未過「興龍溝」,被展秋設計擒獲。

    司徒棣如何放心女兒獨闖江湖?要知道,一個青年女子,即使武功不弱,在險惡江湖上形單隻影地行走,做父親的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

    只因司徒蕙憐是女扮男裝,況且易容之術,一般人極難識別,司徒老鏢頭才准她出門。

    司徒棣暗忖,只要找到謝羽曄,以他的武功,斷斷是萬無一失。而且,司徒老英雄也有意讓女兒單獨會見謝羽曄,則是埋伏著一番良苦用心的。

    蕙憐是他的獨生女兒,他視若掌上明珠,自小就隨父邊習武功邊習女紅,武功業已初成,江湖道上也算是二流高手,加之行事謹慎小心,使他多少有幾份安心。

    兒女成年,做父母的最關心他們的終身大事。司徒老英雄也不例外,時時牽掛著女兒的終身大事。

    謝羽曄英雄了得,且文通武達,更兼為人謹恭有禮,為人任俠仗義,實是天下難得的佳婿。意欲雀屏中選,不知女兒意下如何。他一時心血來潮,想出了這麼個點子,或者也是人之常情,武林中人也不例外。

    「你既是易釵而戲,展秋如何會知道你是女的?」謝羽曄疑惑地問。

    「大概當時並不知道我是女的!」

    「至少他們知道你的形跡,你出門時都有誰曉得?」謝羽曄又問。「只有父親知道。」

    司徒蕙憐想了想,說道:「我是一個人偷偷離家的。」

    「奇怪,啊……」謝羽曄搖了搖頭道:「恐怕你父親那裡有危險!」霎時,他想到了「黑石嶺」的遇險,「玉田鎮」的夜行人,「紅石村」的捉賊,都不是偶然事件,它們久埋在他心中,一直想探個究竟,如今陡然冒了出來,心道:「立即去『四海武會』!」

    他呆呆地沉默,司徒蕙憐好生不解。

    「你怎麼啦?」司徒蕙憐頗覺奇怪。「你如何知道父親有危險?」

    「走,我們馬上動身去你家。」口說走,人已向住室行了幾步。司徒蕙憐見他答非所問,滿腦疑惑,只好跟著他向屋裡走去。

    謝羽曄和尹繼維同住一間屋子,他進門時,尹繼維不在,正要派人去叫,老頭子卻跟在司徒蕙憐後面匆匆進了屋。

    謝羽曄劈頭劈腦的對他說:「我和蕙憐準備立即去漢口『四海武會』。你跟他們一道去嗎?」

    「就走嗎?不是講好去『丐幫』,為我清理門戶麼?啊喲,『四海武會』不會跑。這麼性急幹啥?好事不在忙中,哈哈!」他一面說,一面對著二人擠眉弄眼,哈哈大笑,窘得兩人滿面通紅。

    蕙憐嬌嗔道:「真是為老不尊!」尹繼維正要再戲謔幾句,只聽謝羽曄不無憂無慮地說道:「情況有變,『四海武會』,恐怕會重複『冷雲幫』以前的命運……」

    「什麼?」尹繼維聽得一驚!「有那麼嚴重嗎?」

    謝羽曄將他與司徒總鏢頭在「黑石嶺」邂逅所遇種種疑點說出來。然後說:「蕙憐乃女扮男裝從家裡偷偷出來,卻被展秋他們擒住。她的行蹤,他們怎麼知道得這麼快?這樣准呢?」

    「肯定『四海武會』有『巨靈教』眼線!」

    「應該說,是冬護法的人!」謝羽曄正色說道:「我們清理『冷雲幫』的情形,只怕他們早已知道,自然知道蕙憐已遇救,即將回家……」

    「對!」尹繼維滿面嚴霜地望著謝羽曄,「狗急跳牆,『四海武會』危在旦夕,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動身。」

    此時已近黃昏,謝羽曄急忙對陳幫主交代了幾句,三人大致收拾一下,匆匆向南急奔而去。臨行,陳幫主為他們備也三匹快馬,羽曄立意步行,尹繼維和司徒蕙憐一人一騎,如飛而去。

    謝羽曄一路上施展「無影幻風」絕世輕功,翩若驚鴻,形如輕煙,身形瀟灑,飄逸如仙。

    兩匹神駿竟然追他不上,無論尹、司徒二人如何急催坐騎,始終掉他十來丈遠近。

    更奇的是,行至三更天際,兩騎已然口吐白沫,顯然疲累已極。謝羽曄兀自氣宇軒昂,捷如燕掠,還不時用「蟻音傳聲」,催他們趕路。

    謝羽曄的功夫,尹繼維是知道的,但能夠在如此神速的奔行中運用「蟻音傳聲」術,實是他始料所不及。知道「蟻音傳聲」需要提起真氣,把音聲迫成—線,傳到對方耳中,普通一流高和能傳出數丈就不易。謝羽曄能在十數丈外傳音幾近咫尺,又是在發動力急行之中。

    真是匪夷所思。這份功力,觀縱寰宇,恐無人能出其右。

    再走半個時辰,雙騎已打著響鼻,慢慢停了下來。兩人只得下馬,尹繼維發一聲輕嘯,黑影一閃,謝羽曄已折了回來。只見好馬有如從水中爬上來似的,滿身的鬢毛被汗水浸濕。

    這裡剛剛甩開葛店,距流口不過三五十里地。蕙憐對著馬兒直跺腳。「走了一夜,再馳一會兒不就到啦,真沒用!」她撅起小嘴,彷彿是向—個人抱怨。

    尹繼維笑道:「你怨他們,是心疼你曄哥哥吧,哈哈!」「百葉神丐」本是隨口說的一句笑話,豈料司徒蕙憐聽見他的話,秀眉微軒,雙頰赧然,心道:「我一心只惦記家裡事情,豈能不顧他的身體,馬兒尚且如此精疲力竭,何況人呢!」想到此,遂走近謝羽曄身邊。

    「羽曄哥哥!」她輕聲道:「你累了吧,不如消歇片刻再走。」

    尹繼維笑道:「嗯,這才像話,做妹妹的,要知道心疼哥哥哩!」

    司徒蕙憐嬌羞地望著謝羽曄盈盈一笑,粉頸微轉,望著尹繼維道:「光知道調侃人家,你就不心疼你的弟弟!」

    「我心疼馬兒,」尹繼維道:「你聽,它們在打響鼻,它們也會吃醋的呀!」

    司徒蕙憐又急又惱:「你呀,老不正經,盡會調侃別人,我不理你啦!」

    他們的調笑,謝羽曄恍如無知,一心只記掛著「四海武會」的安危,越想越覺得危險,彷彿巨靈賊子已經到「四海武會」。想到此,遂對二人道:「宜早不宜遲,我們棄馬步行吧!」

    說畢,右手牽著司徒蕙憐,左手抓著尹繼維,提一口真氣,發足狂奔。蕙憐只覺耳邊呼呼生風。那手握得好緊,卻一點不痛。想到方才羽曄哥哥如癡的神情,顯是心懸父親安危尤勝於已,剎時—股暖流傳佈全身,心中暖融融的輕飄飄的身輕如燕,真力倍增。也是一時感激激盪,心神欲醉,竟不覺得羽曄在發真力助她。

    「無影幻風」輕功,原是尹繼維師門絕藝,只是內力不及謝羽曄之深厚,奔行速度僅及他六七成。現下經羽曄發力相助,已然與羽曄旗鼓相當,他倆相同配合,併力而行,三人宛似渾然一體,如雁行雲空,不到一個時辰,已至城門。三人相偕躍上城牆,逕直奔向「四海武會」。

    夜闌人靜,啟明星光亮如燈掛在空中,似是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時刻。

    「四海武會」座在後街一座深宅大院中,圍牆足有一丈多高。三人上牆朝裡一看,院子裡黑燈瞎火的。正廳後面,花園深處,有三間精舍,唯有中間那間亮著燈。

    三人近前—看,俱是一驚心道:「好險!若遲到一個時辰就糟了。」

    堂屋中間坐著館主司徒棣和其他三人。謝羽曄曾在北京會過面,都認識,那是原「四海鏢局」的三個鏢人。四人雖是坐著,俱是繩捆索綁,在他們背後有兩人冷冷地站著,另兩人側面坐著。

    「館主想開些,跟著『巨靈教』,『四海武會』將揚名天下……」聲音好熟!謝羽曄想起來了,他是田鏢頭,到底讓他猜到了幾分。過了幾個月,他始終覺得那天在「紅石村」客店,是這個神秘的田鏢頭背著他做了手腳。尤其在「黑石嶺」催他們上車時,他似乎又在那些「巨靈教」徒屍身連忙轉了一圈。當時,謝羽曄和無靈均無經驗,沒有仔細去察驗那些屍身,現在想起來,他必在屍身上做了手腳。

    這樣—想,心裡便有了主意,連忙用「蟻音傳聲」對尹繼維和司徒蕙憐二人道:「休要打草驚蛇,盡量抓活的。」二人會意地點了點頭。

    只聽屋裡另一人道:「司徒棣,聽明白,你的寶貝女兒已經是我『巨靈教』的人,她已和『冷雲幫』幫主展秋成婚,要不,我們不會如此地寬容你。」

    謝羽曄感到握著蕙憐的手在顫抖,呼吸急促,知道她聽了這話,已經怒氣攻心,連忙緊了緊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激動。

    司徒棣道:「狗東西,我司徒某決不會聽他們胡說!我的女兒絕不會做出那種欺師滅祖的事情。」

    田鏢頭道:。司徒館主,有什麼不好呢?堂堂的『冷雲幫,幫主是你的女婿,你在『巨靈教』中,已有了一席之地。」

    「田衛!你是個人面獸心的強盜!」司徒棣大聲怒道:「我哪一點對你不起,你要害得我家破人亡,連我的獨生女兒都不放過,你真是心有蛇蠍的禽獸!」

    田衛大笑道:「館主言重了,我如何要害你家破人亡。只不過讓你另投明主。讓你女兒做了幫主夫人,別人想都想不到。田某哪一點不是為館主你好。我要害你,早在『紅石村』就下手啦!真是狗咬呂洞濱,不識好人心!」

    司徒棣氣得滿面通紅,道:「你……你……」

    謝羽曄突覺屋上有人,他來不及對二人說話,只將手裡握著的雙手捏了捏,收回手,忽然雙肩微聳,人已向屋上急射而去。

    此時,謝羽曄的輕功已非「玉田鎮」可比,人至屋簷邊,只見一蒙面人伏身屋脊上,見他上來,手一揚,人已向旁邊縱去。「嗤!」一聲微響,耳邊銳器破空之聲,一支罌粟鏢直奔他面門。謝羽曄無意與他爭鬥,意在生擒。他跟著身起,伸雙指接下罌粟,身形未停,逕直向那人追去。那人輕功兀自不弱,卻始終甩不脫謝羽曄的追蹤,任他左右急閃,上下翻飛,謝羽曄仍是如影隨形,而且越追越近。那人突然發聲長嘯,聲音尖銳刺耳。

    謝羽曄猛然省悟,嘯志乃是發警。老哥哥和蕙憐要生擒屋裡人,實難遂心。還不知屋子內外有無理伏。如此一想,急忙轉身奔回。

    只見屋上有三人在拚鬥,是尹繼維以一敵二。謝羽曄看這二人不是老哥哥的對手,並不理會,逕直奔向屋裡。

    司徒蕙憐已站在屋中,田衛握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擱在司徒棣脖子上,另一人的箭尖指著司徒棣的咽喉

    田衛笑道:「蕙憐姑娘,你再行一步,休怪大哥心毒手狠。我不想傷害館主他老人家,憐妹也請你放為兄一條生路。」

    這人真的陰毒至極,此時說話仍然彬彬有禮,把個司徒蕙憐急得六神無主,進退維谷。

    慢說蕙憐,謝羽曄站在門外暗處也犯了難。這前後二人,一個不死,司徒棣休想活命。

    刀口劍尖俱在肉上,再快的手法也無法與之相較,遂用「蟻音傳聲」對蕙憐道:「憐妹,向後退,讓他們走!」

    司徒蕙憐果然依言,道:「好吧,讓你們走!」說罷,退到門邊。

    田衛道:「多謝憐妹識大體!」左手抓起司徒棣坐椅,把司徒棣連人帶椅托在手上。前面那人也夠機靈的,靜靜地站著,劍始終不離開司徒棣的咽喉。真個令謝羽曄投鼠忌順,不敢下手。也是羽曄情急智生,突然將接得的罌粟鏢掰成兩半。

    謝羽曄悄悄用「蟻音傳聲」對蕙憐道:「跟他說話。」蕙憐會意,立即對田衛道:「田總管,看我父親對你多年的交情上,千萬不可傷害他呀!」

    司徒蕙憐何等機靈,聲音嬌滴滴軟綿綿,寒蟬淒切,柔弱水,恰似溫柔,極是哀求。田衛道:「憐妹放心,大哥不是,啊……」

    正是說話分心之際,謝羽曄抖手甩出兩半罌粟鏢,一招雙至,一枚奔到田衛的刀口,一枚奔向握劍人的右腳後跟。

    謝羽曄自出道以後第一次就邂逅司徒棣,生死與共,感情至深,故救人心切,用了十成功力。

    田衛的刀不但被震斷,他握刀的右手,也被透過刀柄的真力,震得脫了臼,痛得他當場倒地地上,呻吟不止。

    握劍人更慘,右腿被罌粟鏢上貫注的真力震斷,餘勁不衰,剛猛的內力帶著他的右腳前衝,上向後傾。右手劍竟將自己的天靈蓋削一塊。

    田衛倒下,椅子也跟著掉下來,司徒棣手腳被捆,不能動彈,眼看要摔在地上,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只見一道黑影一閃,司徒棣人尚未落地,來人已將他平平托起,此人正是謝羽曄。

    司徒棣幾疑夢中,連蕙憐也嚇得倒地,當下,謝羽曄急忙用手連拍,把幾人身上的繩索寸碎。看田衛,瑟縮在地上抖個不停,顯得疼痛難忍。謝羽曄隨手一拂,點了他手臂上的「天府」,「天泉」,「青靈」三處穴道,使他暫時免除痛苦。又用獨門手法點了他兩處暗穴。他不動無妨,一旦發功,則會噴血而亡。

    看那握劍之人,頭蓋骨揭去了一塊,白白的腦漿流了一地,人早已氣絕。

    忽然聽得門外「砰砰」聲響,似有重物落下,「吱」一聲輕微響動,有人自屋上飄下。

    謝羽曄頭也不回地說道:「老哥哥,那兩人已然了帳麼?」

    尹繼維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道:「黃泉路上去得遠啦!武功如此不濟,還敢到『四海武會』撒野!」

    司徒棣聽見謝羽曄嘴裡喊老哥哥,心中一愣。分明這老人滿頭白怪,比自己年紀還大,怎麼稱兄道弟了?正自疑惑不解,謝羽曄對他長揖道:「司徒前輩受驚了,恕晚輩來遲一步!」

    司徒棣連忙雙手扶住他道:「小俠說哪裡話來,老朽得遇小俠兩次援手,已是三世為人了。救命大恩,沒齒不忘!」

    「前輩生分了!」謝羽曄急忙道:「行俠仗義乃我輩武林志士的本分,何敢言『恩』字!」

    「小俠如何得知『四海武會,有變?」司徒棣問道。

    謝羽曄好將「冷雲幫」的際遇詳詳細細告訴了他。

    司徒蕙見他們一老一少,只顧說話,把個尹繼維冷落,急道:「爹爹!光顧著說話,客人都站著啦!」

    司徒棣聽女兒如此提醒,歉疚得連連讓坐道:「看見了謝小俠,老朽高得糊塗了,快快吩咐設宴!」

    謝羽曄指著尹繼維,說道:「司徒老前輩,這位是師兄『百葉神丐』尹繼維。」

    司徒棣「哦」地一聲,半天答不上話來「百葉神丐」尹繼維他何止見過一面,只因老神丐「玉珠洞」受困,得遇謝羽曄援他『紫府神功』的內功心法,功力長足進步,精神豁朗,加之一夜急奔,滿面塵土。雖然自打「冷雲幫」這後,他和謝羽曄都未易容,尹繼維形貌已不同於從前了,司徒棣忙道:「尹幫主!好久不見,越老越年輕,把司徒某的眼睛都哄住了,哈哈!」只是想不到,他是謝羽曄的師兄弟。

    尹繼維道:「你是看到了我們羽曄,喜得老眼昏花了,哈哈!」

    司徒蕙憐在屋子裡穿進跑出忙個不停,這時正走進來,見尹繼維說得正歡,生怕兩個老人一高興,說話又投機,沒有約束,尤其是老哥哥,高興時把什麼都給抖出來,弄得羽曄發窘,連忙說道:「老哥哥,肚子還沒有餓嗎?先喝杯酒吧?」

    司徒棣又是一愣,道:「丫頭,怎麼沒大沒小的口沒遮攔……」

    「司徒老英雄,」尹繼維哈哈大笑道:「咱們早已是忘年之交了,哈哈!」

    司徒棣知道這「百葉神丐」尹繼維,名如其人,久闖江湖,除了幫內名份,與一般武林從不計較,只識道義不講輩分,無論老少都是稱兄道弟,是以江湖道上,人緣極好。只是如何成了忘年之交,仍是滿頭霧水,分辨不清,有女兒夾在中間又不便多問,於是心存疑惑。

    尹繼維何等善於察顏觀色,待在客廳坐定,便把他與謝羽曄「玉珠洞」巧遇,互授技藝,遵師囑結為師兄弟,「冷雲幫」偶救蕙憐,諸事一一道出,喜得司徒棣嘴都合不攏,一個勁地望著他笑。

    謝羽曄趁機插嘴問道:「請問前輩,昨夜『四海武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晚輩願其詳。」司徒棣聽他問起,心潮起伏,臉上變色,道:「唉!事情由來,說來話長!」

    歎息聲中了無不痛惜地談起了一件往事。

    幾年前,司徒棣走鏢去「九江」,中途,偶遇幾個人圍攻一個衣衫襤褸的青年人。一時古道熱腸,出手救下這青年。一問,方知此人姓田名衛,河南商丘人,無家無室來「九江」

    投奔成親,投親不著,流落在外。當下,司徒棣把他收留在「四海鏢局」並接授他家傳武功。

    田衛聰穎過人,又極為勤奮好學,更兼有武功功底,一學即成,幾年後,盡得司徒總鏢頭的武功真傳,在鏢局子人中,武功僅次於總鏢頭。遇到短途小鏢,常常代師父單獨走鏢,人既能幹,為人又謙恭有禮,鏢局子裡,人人都高興和他—起走鏢。

    司徒棣—直把他當作自己的子侄。他一生無子,欲把田衛招贅為婿,延續司徒香火,只因女兒執意不允,也就作罷。

    司徒棣誠知女兒心機過人,乃巾幗鬚眉,凡事觀察入微,極有主見。

    女孩,一偕及笄年華,自然而然會考慮自己終身,父親常常背著人,在女兒面前有意無意地暗示。蕙憐當然心領神會,她是有主見的人,雖是女兒身,卻頗有見識,深知這事關係重大,非同兒戲,比不得尋常女孩子的就嫁。是以,處處對田衛仔細觀察,漸漸發覺他城府很深,人前人後不大一樣,凡事絕不明言。

    明明游春到龜山,他卻說只到了黃鶴樓;明明與人在黃鶴頭喝酒,他卻矢口否認。這種指鹿為馬的行徑使司徒蕙憐頗有反感,為人亦不例外,見人三發笑,背後使手腳。與人談笑聲中,挑燈拔火,引起別人失和,他又從中做好人。蕙憐幾次窺出其中幾乎忍不住要當眾戮穿。她總算忍住,只是偷偷對父親談起這些事。

    司徒棣聽女兒如此敘說,心中著惱。怎奈多少大事纏身,未及體察。加之他性格豪爽,不及女兒家那樣深藏不露。田衛又似有警覺,更加謹小慎微,盡力消除師父心中的芥蒂,徒弟的有心,糊著師父的無心,司徒棣常常把女兒的話擱置—邊,不過,總算打消了入贅的念頭。他自與謝羽曄北京分手,回家就把鏢局封閉,辦起『四海武會』,往來事情倒是少了許多,伹這教授武功一項,卻少不了他親自出馬,只好將日常事務交由田衛經辦。

    蕙憐離家,只有父親知道,豈料隔牆有耳,還是被田衛發覺了。

    「你把蕙憐出走酌事,告訴田衛了?」謝羽曄問道。

    司徒棣連連搖頭道:「我怎麼會呢?自從憐兒跟我淡起了他的為人,我就沒有向以前那樣相信他了!」

    「嗯,」謝羽曄點了點頭,道:「這就對了。」

    「賢弟」尹繼維道:「你在打什麼啞謎?」

    「老哥哥!」謝羽曄笑道:「自從我們『丹心寨』大敗,『巨靈教』春護法以後,這裡就被監視起來了。外有那個輕功高絕的黑衣人,內有田衛,你想,『四海武會』還能逃過他們的手掌!」

    司徒棣聽得驚出了一身冷汗,諾諾連聲道:「巨靈教怎麼就放心不下我司徒某人呢?」

    「不,」謝羽曄笑了笑,道:「實應該是『巨靈教』特別器重前輩!」

    「為什麼是器重呢!」

    謝羽曄肅然道:「想一想,『四海鏢局』在北六南七總十三省聲名卓著。又是三大鏢局之首。江湖上,黑、白兩道的朋友遍天下。四海武會更與各大門派都有交往。在漢口這塊地面,是叫得響的字號。加之,漢口又是東南西北水旱兩路要衝,前輩若能為『巨靈教』所有,是他們打開江南局面的重要環節。啊呀!這田衛可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他現在何處?險些把他忘記了。」

    司徒棣道:「暫押在後花園地牢中。」

    「我們先來審問他一下。」謝羽曄道。

    眾人即刻離席走出正廳,往後面走去。司徒棣連忙吩咐將田衛押上來。

    他們一行眾人,又來到昨晚比鬥的那間屋子裡。屋子早巳打掃乾淨。

    田衛進來時,謝羽曄,尹繼維和司徒棣三人,坐在上首,其他人站立一旁。

    田衛不出三十歲的年紀,中等身材,長得倒是眉清目秀。只是那一對小小的老鼠眼,看人老是閃忽閃忽地陰陽詭譎。

    「你為什麼要生擒館主?」尹繼維問道。「……」

    「你這樣精心潛入此間,」謝羽曄問道:「總不至於為了當個總管吧!」

    「……」

    「你對他老夫心機用盡,到底所為何來?」

    「……」無論眾人如何發問,田衛只是冷冷地不開口,一雙蝴眼在眾人臉上掃來掃去。

    謝羽曄想到司徒蕙憐險些被此人貽誤終身,禁不住怒火中燒,遂上前,解一他身上的繩索,在他身上輕輕一拍,用「逆血錯筋」手法,讓他吃點苦頭。

    「逆血錯筋」手法,是極為厲害的刑罰。一經施為,週身血脈翻湧而至逆轉,根根筋脈錯動,渾身有如萬箭穿心,奇痛難熬且毛陰謀詭計噴血,不堪忍受!因為筋脈錯動,又覺有無數蟲豸在週身上下噬咬,痛癢不堪。此法一經上身,時間不可太長。若過了一個時辰,受刑人不痛死也會武功盡失,終身殘廢而半身不遂。

    此法乃是不群散人在一次與猿猴治病時,錯用解穴手法,偶然試驗出來的。通過二十多年的摸索,不斷精礪而成。曾在幾個殺人如麻的魔頭身上用過。

    因為此法太過歹毒,不群散人極少施用。他見謝羽曄仁慈寬厚,方傳授與他,並再三叮嚀,非大惡大奸之壞人,切切不可輕易施為。今日,謝羽曄見這田衛陰毒狂妄,又是「巨靈教」派在「四海武會」的關鍵人物,不撬開他的跟,難獲實情,今後剿滅「巨靈教」關係極大。是以,決計在他身上施用一次。

    田衛當即痛得在地上翻滾,面孔扭曲,筋脈收縮,全身毛孔出血。旁觀從人看到這個場面,無一不毛骨悚然,不到片刻時辰,田衛痛得連說話的氣力也沒有了,只是「啊啊」的憋出了兩個字,「我……說!」謝羽曄也好生不忍,急急上前輕輕一拍,解開他的禁制。

    田衛躺在地上,四肢攤開,雙跟微閉,呻吟不止,顯然,經過這一陣巨痛,全身已自酥軟無力,暫時恢復,身上仍在時時抽搐,待過得少半個時辰,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謝羽曄示意端把坐椅給他。

    田衛坐在椅上,嘴唇不斷匝巴著,顯是乾渴不已,有人端了一碗水給他,待大碗水下肚,才慢慢開口說話,適才的「逆血錯筋」讓他吃了偌大苦頭,以至不敢再有絲毫隱瞞。於是,他把事情的前後經過,詳詳細細地吐了出來——

《無雙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