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這時候,宗岳和銅冠子感激得無法用語言表達自己的心意,宗岳正待伸手上去接過這七顆雪蓮實,突然,白髮老人倏地又將手向回一收,向銅冠子問道:「老夫忘記問你們一句話,方纔你們說到獨秀-來,究竟是為了何事?」

    銅冠子頓了一下,他自覺不能對人家說謊言,便說道:「是前來發掘敝派祖師所埋藏的武功秘笈。」

    白髮老人嗯了一聲說道:「是什麼武功秘笈?」

    銅冠子只有照實答道:「敝派劍術精華的『虛靈七式』副冊。」

    白髮老人又問道:「這本副冊是否已經發掘到了呢?」

    銅冠子說道:「已經發掘到了。」

    白髮老人點點頭說道:「峨嵋劍術中『虛靈七式』,雖然不是精絕之學,倒也是獨創一格的功夫,若能稍加修正,在劍術之中,不難放一異彩。」

    銅冠子一時聽不懂白髮老人說這些話的用意何在,滿心不解地站在那裡沒有說話。

    白髮老人突然又向宗岳說道:「在這七顆雪蓮實尚未交付給你之先,老夫有兩點意見,但不知你老弟和這位銅冠老道可否能同意。」

    宗岳連忙說道:「老丈對我等恩德無邊,有何高見,晚輩豈有不洗耳恭聆之理。」

    白髮老人呵呵地冷笑道:「方纔老夫已經說過,你我之間,毫無恩惠之可言。老夫交給你七顆雪蓮實,你們給老夫相等的代價。談得好,七顆雪蓮實立即交給你,說不妥,我們各自請便。」

    這幾句話,把宗岳又說得糊里糊塗,這究竟是什麼生意買賣?當時他依然恭謹地問道:「七顆雪蓮實雖然不是價值連城,確也是罕世奇珍,這相等的代價,恐不是晚輩等力能所及。」

    孔素棠在一旁說道:「老人家這等年紀,何處不積功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你老人家原本就有救人之心,何必臨事又索代價,若是我們出不起代價,你老人家果真就見死不救麼?」

    白髮老人呵呵地笑道:「女孩兒家說話休要這樣妄加斷語,你怎麼知道你們出不起代價?你又怎麼知道老夫會見死不救?」

    宗岳和孔素棠同時問道:「請問老丈!你要什麼代價?」

    白髮老人一陣呵呵之後,突然轉面向銅冠子說道:「老道!這瞿老兒是你的師兄,這娃兒是你師侄,你難道沒有一點意見麼?」

    銅冠子冷冷地說道:「老丈若肯救人,貧道感之不盡,若不肯一展仁心,貧道亦不能相怪,只是請老丈休要如此相戲,徒然延誤時間。」

    孔素棠急著說道:「老前輩!這位老丈方才不是說,決不坐視不救麼?」

    銅冠子搖頭說道:「孔姑娘!武林之中講的是仁義,他若肯救人,又何至於強索七顆雪蓮實的代價?易地而言,姑娘你會這樣做麼?貧道會這樣做麼?相信武林之中,沒有人會這樣做。除非像這位老丈,他根本未存救人之心,才如此蓄意刁難。」

    白髮老人呵呵地笑道:「銅冠老道!你休要以話相激,老夫言出法隨,說一不二,七顆雪蓮實在此,只要你將那本『虛靈七式』的副冊交給老夫,七顆雪蓮實立即交給你救人。」

    銅冠子聞言大吃一驚,頓時宛如五雷轟頂,愕然地說道:「什麼?『虛靈七式』的副冊?」

    白髮老人點點頭說道:「不錯!你老道不必過份驚訝,論價值,你們那本『虛靈七式』副冊,比起七顆雪蓮實,差得太遠,若不是老夫有救人之意,豈肯如此同你交換?」

    銅冠子聞言由驚而怒,厲聲叱道:「什麼誠心救人?分明你是有心算計而來。『虛靈七式』是峨嵋一派不傳之秘,豈能讓你這樣輕易騙走?」

    白髮老人呵呵地笑道:「你峨嵋一派又待怎麼?連根帶本都被人家挖斷了,還談什麼不傳之秘?這不傳之秘讓你尋到了又待怎樣?還不是照樣的沒有用處?既不能用此報仇雪恨,又不能用之光大門派,這不傳之秘只不過是你們峨嵋不求長進,故步自封的東西,老實說,武林之中,各種功力都日益精絕,你們這虛靈七式若不再求變化,將來丟在大路上,都沒有人看它一眼,你還如此敝帚自珍呢!」

    這一段話說得銅冠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頦下蒼須拂然而動,終於勃然大怒,厲聲喝道:「老兒!你敢如此辱及峨嵋一派?……」

    忿然邁步,立即就有舉掌拚命之勢。

    宗岳忽然心裡一動,立即上前攔住銅冠子,低聲說道:「老前輩請息怒!待晚輩上前請他再說個明白。」

    銅冠子停下腳步,忽然長歎一聲,感慨無端地說道:「宗少俠!其實這老兒所說的話,未嘗不是有理。『虛靈七式』的確已算不得是絕世之學,當年掌門大師兄,身具『虛靈七式』之武功,還不是在十絕谷內被十絕魔君所殺害!但是,這老兒如此說話,令人無法忍受!」

    宗岳懇聲說道:「老前輩!如今救人第一,其他都留待此後再談吧!」

    他轉身向白髮老人拱手問道:「老丈對於當年十絕谷之事,知道得甚為詳盡,敢問老丈仙鄉何處?能否賜知尊姓大名?」

    白髮老人還是那兩句話:「宗老弟!你是請老夫救人?還是盤老夫的根底?」

    宗岳當時拱手說道:「既然如此,就請老丈救人第一如何?」

    白髮老人笑嘻嘻地點點頭,走到徐璜面前,塞下三粒雪蓮實,又走到瞿稼軒面前,塞下四顆雪連實,可是在他塞下四顆雪蓮實的同時,隨手就將瞿稼軒懷中的鐵盒子,拿到手中。

    銅冠子幾次欲撲上前,終於止住,眼睜睜地看著他將那盛有「虛靈七式」的鐵盒子,拿到手中。

    白髮老人手上捧著那個小鐵盒子,笑嘻嘻地說道:「你們放心,老夫眼前還不走,常言道:得人錢財,與人消災。雖然你們這『虛靈七式』不值錢,老夫既然拿了,就要負責將你們的人救活。」

    宗岳和孔素棠都圍到徐璜和瞿稼軒的身旁,凝神注視,只見不消片刻,瞿稼軒和徐璜的腹內,宛若牛鳴,再過一會,兩人口中都流出黑色臭水,尤其是瞿稼軒,還排出許多糞便,其腥臭之氣味,令人掩鼻難聞。

    銅冠子這才搶過來說道:「姑娘請便!待貧道來收拾照顧!」

    孔姑娘也自覺站在那裡頗多不便,自己便轉過身來,準備走到另一邊去。就在她如此一轉身之際,姑娘突然驚呼:「岳哥哥!你看他在做什麼?」

    宗岳一聽姑娘如此驚呼,立即旋轉回身,留神一看,只見白髮老人右手提著一柄極短而又雪亮耀眼的匕首,正在那裡剝墨鱗鐵甲蛇的皮,他熟練無比的從腹部那一條白線開始,已經很快的剝到蛇尾。

    宗岳不覺脫口叫道:「老丈!……」

    白髮老人最後左手一抹,終於將這張虻皮,完整地剝了下來,他提在左手,站起身來,向宗岳笑道:「宗老弟!老夫七顆雪蓮實,救活兩條人命,只得到一本不甚值錢的『虛靈七式』副冊,太不合算,這張蛇皮,就算它是一點額外補貼好了!」

    宗岳不覺望了孔素棠一眼,躊躇地說道:「可是,這張蛇皮……」

    白髮老人呵呵笑道:「老夫知道,這張皮刀劍不入,可以制做一件最好的內甲。宗老弟已經答應送給這位姑娘。不過,老夫既巳看中,你就讓與老夫吧!」

    這時候,孔素棠姑娘呆呆地站在那裡,不好說話。宗岳也眼睜睜地望著那張蛇皮,感到對孔素棠有無限的歉意。

    銅冠子也知道這件事,當時也回過頭來說道:「君子不奪人之所愛。老兒!你又何必貪心不足?」

    白髮老人呵呵笑道:「老道!叫你一知半解,休要說話。你怎麼知道老夫會奪人之所愛?」

    他說著話,又轉向宗岳說道:「等到他們兩個人黑水流盡之時,自然清醒,回到住處,每人飲用清水四大杯,使告痊癒。不過,宗老弟!你和孔姑娘如果有什麼問題,歡迎你到老夫住處,老夫隨時在那裡掃徑以待。」

    宗岳正要問他住於何處,只見白衣飄拂,人已飄向山的那邊,看去很慢,實則快如飄風閃電,雖然是悠悠而去,卻是轉瞬便消失在煙霧迷濛的山-之間。

    這位白髮老人來得如此突然,去得也如此突然,撇下宗岳和孔素棠站在那裡默然相對,呆呆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忽然,身後有人哼了一聲,回身看時,只見徐璜已經翻身坐了起來。

    宗岳大喜,立即又忘方纔那不愉快的一切,連忙過去問道:「璜兄好了!」

    徐璜聞言挺身而起,站在那裡,怔怔地說道:「我可是中了毒麼?」

    他回頭又看到瞿稼軒也躺在一旁,大驚說道:「二師叔他老人家也中了毒麼?」

    銅冠子攔住徐璜說道:「璜兒!休要驚動你二師叔,他就要醒過來了。」

    果然,瞿稼軒躺在那裡,嘴角黑汁已經流盡,下身也已經由銅冠子代他換去髒衣,此刻忽然嘴角微微扯動,繼之雙眼微睜,對大家看了一遍之後,霍然坐起身來,還沒有說話,停了一會,忽又挺身而起,居然一雙腿和平常人一樣,站了起來。

    在場的眾人,莫不大感意外,幾手是異口同聲地叫道:「腿!腿好了!……」

    瞿稼軒臉上忍不住湧出一點笑容,點頭說道:「是的!老朽的腿居然好了!請問三師弟,老朽中毒昏倒以後,一切漠然,究竟是什麼藥品救得老朽命回?而且居然將老朽這雙殘廢的腿,醫治好了。」

    孔素棠姑娘忍不住立即說道:「老前輩!你吃了四顆雪蓮實,才將你中的毒,都給清除了。」

    瞿稼軒聞言渾身一振,驚道:「雪蓮實罕世奇珍,人服一顆,祛病延年,老朽今日何幸,能連服四顆?是那位高人所贈?」

    孔姑娘接著說道:「是一位不知姓名的白髮老丈贈給老前輩的。」

    瞿稼軒急忙說道:「這位老人家現在何處?待老朽前去拜謝。」

    這時候銅冠子再也忍耐不住,走上前去,對瞿稼軒深深一禮,黯然說道:「小弟罪該萬死,要請二師兄治以應得之罪。」

    瞿稼軒訝然伸手,一把扶住銅冠子,急忙問道:「三師弟!有話快說,同門師兄弟,還有何事不可商量?」

    銅冠子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便一五一十地將白髮老人來去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瞿稼軒凝神貫注,傾聽著銅冠子的每一句話,一直等到銅冠子說完之後,他依然沒有說話,沉默了半晌。

    銅冠子歎氣說道:「小弟無能,『虛靈七式』副冊剛剛尋得,便如此輕易失去,小弟尚有何臉見二師兄?」

    說著突然一翻右手,便照自己天靈蓋上拍下去。

    宗岳一驚,閃電伸手,一把抓住銅冠子的手腕,朗聲說道:「老前輩為何如此迂腐?此事焉能怪得老前輩?」

    宗岳回過身來,對瞿稼軒說道:「這本『虛靈七式』如果是遺失在一招一式的拚鬥之中,當然難辭其咎,但是在當時的情況之下,除非眼睜睜地坐視老前輩和徐璜兄的遽爾逝世,做人豈有是理?何況,這位白髮老丈分明是有心算計而來,我們一著之失,便到處縛手縛腳,不過……」

    他說到此處,深深地吸了一門氣,正色說道:「若論真正罪魁禍首,晚輩確是難辭。若不是晚輩決心除蛇,焉能這樣的結果?」

    瞿稼軒搖搖頭說道:「峨嵋的『虛靈七式』是本派掌門之象徵,一旦失於他人,確為難以忍受之事,但事有常情,也有變局,不能拘泥於一成不變之規格,何況此事後果如何,目前尚難定論,塞翁失馬,焉知非輻?」

    瞿稼軒停頓了一下,復又接著說下去:「宗少俠對我們峨嵋一派,嘉惠良多,而在此地除蛇之舉,乃是悲天憫人之行,事情後至的變化,如何能歸咎到宗少俠?老朽即使昏聵不堪,也不致如此荒謬不識好歹,至於三師弟苦心孤詣,謀我回生,老朽感之不及,尚有何言可以相責?」

    瞿稼軒這幾句話,說的都是實情,而且,態度都非常懇切,銅冠子和宗岳都一時無話可說。

    忽然間,孔素棠姑娘在一旁問道:「瞿老前輩方才說到,此事尚未定論,塞翁失馬,焉知非輻?這兩句話,是什麼用意?難道失去『虛靈七式』副冊,對我們還有好處麼?」

    瞿稼軒笑著說道:「我們回到住處,再作詳談吧!」

    大家各自展開身形,一路風馳電掣,回到住處,銅冠子命徐璜取來一桶清水,瞿稼軒、徐璜各喝了四大碗,頓時神清氣爽,逾於平常。

    孔素棠急不待地又叫了一聲:「瞿老前輩……」

    瞿稼軒點頭笑道:「孔姑娘一定是急於知道老朽為何要說『塞翁失馬,焉知非輻』這句話!其實,這也是老朽一點推論之言,未盡然就是事實。」

    宗岳此時在一旁,禁不住暗自點頭,彷彿已經有所領悟。

    瞿稼軒疊著兩個指頭說道:「這位白髮老丈可以斷言他不是我們的仇敵,甚而至於可以說他一定是我們的友人。試問,他若是我們仇敵,他又何必要送我們七顆珍貴異常的雪蓮實?以他的武功而言,他要在當時那種情形之下,取去『虛靈七式』,顯然不是難事,何必要用雪蓮實掉換?宗少俠以為然否?」

    宗岳點點頭,孔素棠也立即說道:「那位白髮老丈跟蹤我們不止一會,以我們渾然無覺的情形看來,他的武功確是要高出我們很多。」

    瞿稼軒接著說道:「此地無旁人,宗少俠和孔姑娘自是用不著隱諱,老朽說句實話,『虛靈七式』雖然是峨嵋一派不傳之秘,但是,就整個武林而言,並不是一種蓋世無雙的絕學,以那位白髮老丈的功力而言,他絕不需要再去學習本派的『虛靈七式』,甚而至於,我們不妨說句自貶的話,他還不屑於要這幾招劍法的秘笈。」

    銅冠子皺眉說道:「此事說來小弟又愈發的不解了,他既不屑於要這本『虛靈七式』的副冊,他又為何要如此算計來掠取?」

    宗岳當時欲言還止,瞿稼軒含笑說道:「宗少俠有何高見,何不請說來以啟茅塞。」

    宗岳說道:「晚輩深覺瞿老前輩的話,說得有理。白髮老丈曾經說過兩句話,他說:峨嵋的虛靈七式,雖然不是精絕之學,但是如能稍加修正與充實,這套劍法不難成為獨步武林的絕門劍術。所以,他雖不想要這本副冊,但是他卻有意要來充實虛靈七式。」

    瞿稼軒呵呵笑道:「宗少俠之言,深得老朽之心。」

    銅冠子說道:「這就是二師兄所說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麼?」

    孔素棠忽然說道:「誰知道白髮老丈將『虛靈七式』充實之後,會不會給峨嵋?此事又焉知非禍?」

    瞿稼軒笑道:「他已經向宗少俠和孔姑娘表示歡迎之意,我們自然隨著宗少俠和孔姑娘,前去討取,也許這其間還有很多困難,但是,天下沒有容易事。要得到一宗武林絕學,峨嵋一派發揚光大,在此契機,又怎能輕易而得?」

    孔素棠點頭說道:「對!我也一定要去!他帶走那張墨鱗鐵甲蛇皮,我也一定要向他要回來。」

    姑娘說到此處,忽然「啊呀」一聲,急著說道:「這位白髮老丈根本沒有告訴我們姓名和住址,我們到那裡去找他呢?」

《武林十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