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劍神威

    執筆人:司馬翎

    曙色迷茫中,鄧飛龍(即鄧漁)飛身出掌,快得如魅如電。

    他掌勢甫發便收,凝身屹立。

    劍飛一掠落在他身側,這時只見巷口牆角一個黑衣漢子打橫跨出,不過動作頗為古怪。

    這個黑衣漢子顯然不是自願現身的,不過他手中長刀已經彎曲變成V字,胸口也凹陷了一片。換言之,他已被鄧飛龍一掌打得刀彎胸塌,所以就算不想現身也是不行的了。

    巷口另一邊還有一個黑衣漢子,橫劍作勢欲撲,氣勢凶悍。

    鄧飛龍沒有瞧他,眼光卻投向三四丈外,那兒有籬笆也有樹木。

    劍飛也像豹子般稍稍蹲低,正對著那持劍黑衣漢子。他頭面全身血污處處,看來竟然比對方更凶悍可怕。

    鄧飛龍道:「為了滅口,我大可以繼續出手擊殺此人……」

    劍飛隨口應道:「您當然可以,但為什麼不出手呢?」

    鄧飛龍瘦削面上泛現一抹冷笑,道:「因為殺了他也不算滅口,而且我撲過去的話,那邊的位置對我大大不利。所以我何必那樣做呢?」

    他目注的籬樹間突然出現一片眩目黃金光彩,那是一個全身金袍,還套著一個金色面具的人。

    曉風中垂肩黑髮稍稍飛揚,配襯纖長身子,大有韻味。

    可惜金色一片的面具上,看不出容貌,也看不見表情。

    「哦,原來是為了這個金面女人!」劍飛說,他眼光只一閃便又回到那黑衣悍漢身上。又道:「她是誰?她為什麼不敢露出真面目?她是不是長得很難看?」

    金光乍然連閃,那金面人忽然已經站在他們面前不及一丈之處。

    鄧飛龍乾乾瘦瘦的身子無端端脹大了不少,長衫無風自動,雙手打腿綁拔出一對尺半長分水刺,口中道:「我也希望看得見她的樣子,但你何以知道她是女人?」

    劍飛道:「我覺得她是女人,難道她不是麼?」

    金面人的聲音從面具後透出,果然是女性嗓子,亦是鄧飛龍很熟悉的聲音:「老鄧,這孩子是誰?是不是李慕雲的兒子?」

    鄧飛龍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他是李劍飛。」

    金面人道:「那是李慕雲的義子了!他年紀尚輕,我瞧還是由你出手比較好。」

    鄧飛龍道:「這話甚是,但我出手對付誰?是你還是那位仁兄?」

    金面人道:「你說的那位仁兄姓秦名良,是當今武林有數劍客之一。他大概堪作你的敵手,甚至可能擊敗你呢!」

    鄧飛龍微微動容,道:「四川三大名劍之一的花言巧語秦良也成了你的手下?」

    那黑衣漢子兩眼不離劍飛,澀身應道:「在下正是秦良。」

    他顯然不是擅於辭令的人,所以他的外號無疑是形容他的劍法而不是他的口才。

    鄧飛龍輕歎一聲,頷首道:「好,好,既然是當代劍家,鄧某當親自請教。」

    李劍飛悍然道:「不,我來!」

    金面人發出冷嗤。鄧飛龍搖頭,道:「你只怕不行,連我都不知道能接人家幾招……」

    李劍飛道:「不,還是我來。我只要跟他拼一招!」

    秦良彈劍冷笑,道:「要拼就拼到底。」言下之意,決計不肯一招罷手。

    他雙眼仍然沒有離開過李劍飛,那是因為李劍飛豹踞的姿勢,以及悍厲眼神使他感到壓力,因而每分每秒必須全神戒備。

    金面人像鬼影一樣無聲無息地飄退尋丈,道:「好,你們先斗這一場。」

    鄧飛龍也橫移六七步,騰出地方給他們決鬥。他雖然從雙方凌厲對峙形勢瞧出李劍飛有資格一拼,但終究不放心,所以沒說什麼,只擔心地歎了一口氣。

    李劍飛的劍一直斜系背後,此時還不掣劍出鞘。

    他向前踏出兩步,僅僅兩步而已。

    秦良徒然感到森冷凌銳的殺氣迎面攻到,身子想不動也不行。只不過這一動卻有了退避或進攻的分別。

    他毫不遲疑採取進攻,手中長劍驟然幻變出七八道劍光。

    大概由於每一道劍光又蘊含虛實剛柔好幾種變化,因此李劍飛腳下直退,發出哧哧聲。

    李劍飛雖然是後退,但姿態沉穩,步伐堅實。休說是金面人和鄧飛龍這等一流高手,就算是平常武師,也能夠瞧出他並非倉皇敗退。

    那秦良劍光四灑,數步之間,已變成千百縷眩人眼目光影,招式奇詭幻變,果然當得「花言巧語」四字。

    李劍飛其實也已幾乎透不過氣來,當此之時,他左腳斜斜踏在坎宮,驀地但覺洶湧排空的劍光,忽然變成圖畫上的重重霞影而已。真真正正攻向他身上的,只有一劍。

    那一劍直指他胸口紫宮穴。劍式雖然詭毒無匹,可惜偏歪了一點,同時劍身中段內力不勻。正如一支麻稈,雖然兩頭鑲了鋼,但中段卻脆弱不堪。

    劍光從他肩上飛出,閃得一閃。霎時雲收雨霽,光影盡皆消失,只剩下兩個人屹立對峙,宛如石像。

    鮮紅的血從李劍飛左肩噴出,那是因為一截劍尖插入而又跌墜地上,肩上的傷口便肆無忌憚地流血了。

    但秦良似乎更不妥當,因為他胸口要害多了一個小洞。

    鮮血雖流噴流得少些,但要害跟肩頭這種部位豈可同日而語?

    秦良眼睛睜得比平時大許多,凝聲道:「好劍法……」

    他丟掉手中只剩半截的斷劍,又道:「神劍山莊,唉,神劍山莊……」

    天色已經明亮得多,但見秦良凶悍的面龐忽然鬆弛安祥,然後向前仆跌不再動彈。

    遠處兀自傳來劈啪火燒聲響,但鄧飛龍與金面人都不投瞥一眼,亦沒有作聲。

    過了一會,李劍飛收劍入鞘,從懷中掏出一條汗巾,一下子就包紮好左肩傷勢。

    金面人默默瞧他每個動作,等他昂然挺立時,才道:「李慕雲真了不起!」

    鄧飛龍道:「你究竟是誰?」

    金面人不答,又道:「李慕雲的神劍,據我所知並沒有這種凶險拚命殺著。」

    鄧飛龍仍然問道:「你是誰?」

    金面人輕笑一聲,氣氛一時大見緩和。她道:「我可能是你的妻子,可能是李慕雲的妻子,也可能是任何人!」

    鄧飛龍道:「我打算留下你。」

    金面人道:「你辦得到辦不到且不說它,但為何想留下我?」

    鄧飛龍口氣轉冷,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誰?」

    金面人道:「其實你應該說你想安然逃掉才對。因為你若是被殺或者被擒,豈不是連一線機會也沒有了?到那時你就算知道我是誰,又有何用?」

    李劍飛一聲不哼,稍稍蹲低身子豹行數步。一般凌厲殺氣直迫丈許外的金面人。

    她那烏油油飄揚的長髮,窈窕玉立的身形,以及嬌柔聲音,都不足以阻遏報仇的熾烈感情和意志。

    管她是誰?反正必是仇敵。直接也好間接也好,終歸就是仇敵。

    金面人聲音雖冷,可是仍然相當嬌柔悅耳。她道:「李劍飛,人生既複雜而又多變,你現在想殺我,也許將來卻想幫我。」

    鄧飛龍的聲音毫無感情,道:「廢話,這算哪一門子的道理?」

    金面人道:「假如我被他一劍殺死,然後他發現我居然是他義母,你猜他會怎樣?」

    鄧飛龍搖搖頭,這種歪理那有談論之必要?

    李劍飛步伐堅穩如泰山,哧哧哧三聲,又迫前三步。

    殺氣更凌厲強大,森冷迫人。

    金面人徐徐道:「好傢伙,這一招又全然不同剛才拚命的一招了。李慕雲究竟還有多少絕招不為世人所知的?」

    李劍飛此時才開口道:「你小心了,這是天下第一攻招,叫作『三軍辟易』……」

    金面人身子忽然搖搖晃晃,宛如風中楊柳,裊裊娜娜十分好看。

    她聲音卻反而又嚴厲了許多,道:「如果你那一招是天下第一攻招,我這一招『慈航普渡』,就是天下第一守招了!」

    鄧飛龍抖丹田大喝,聲如霹靂:「劍飛,殺呀……」

    他自己也自鬚髮戟豎,殺機瀰漫。

    李劍飛劍光忽閃,應聲電掣射去。他劍式平凡樸實之至,只不過當胸搠入。但劍上轟轟烈烈之聲,卻有如山崩海嘯,威勢無與倫比。

    他腦中連李秀這個傳授劍法給他的人的影像也不曾閃現,眼中只見對方千搖百扭奇奧美觀的身法之中,有一道裂口。只要攻入這道裂口,就天下大事已定了!

    他劍上力道不增不減,速度亦不快不慢,但豪雄無敵之勢卻在一瞬間增加百十倍之多。設若是兩軍對壘之際,這一劍當真有千軍萬馬辟易潰退之威。

    鄧飛龍大喝聲中,左手飛出一道光芒,遙遙疾射金面人。

    他分明已脫手射出分水刺,但左手內仍是握著同樣一支分水刺,敢情他的一對分水刺也跟那支釣鰲鉤竿一樣,有不少花樣。

    金面人揮掌一拍,掌心掌背金光燦爛奪目,掌力先剛後柔,剛時有如拔山扛鼎,柔時卻宛如春蠶吐絲。

    李劍飛的無比凌厲攻招忽然斜斜歪開三尺,刺不到人家身上。

    可是那邊分水刺光芒閃處,金面人悶哼一聲,隨手從右腿側拔出,也不管鮮血淋漓,金手一抖,那支分手刺斷為七截,錚錚琮琮掉落地上。

    金面人又哼一聲,轉身時已飄出三丈,快似鬼魅,再一眨眼便遠在十丈以外。

    鄧飛龍仰天大笑,聲傳數里。

    這時才真的天色大亮,東方天際一輪紅日,欲起未起……

    一陣淡淡如蘭如麝的幽香傳入鼻中,同時臂膀也碰到軟綿綿而又充滿彈性的地方。

    李秀的心鼕鼕急跳好幾下,勉強按定心神,聲音低如耳語,道:「青青,咱們一定截得敵人?」

    青青嬌靨泛起桃花似的嬌艷光彩。每個人在人生某一階段中,總免不了會特別敏感,因而放射出更加強烈的魅力和熱力。

    雖然現在時機好像不太對,可是誰管得了那麼多呢?任何事情都會在任何時間發生,如果人類自己能夠主宰,能夠控制,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她柔聲道:「一定會,因為爹跟我通過消息。他會設法使一些敵人經過這邊。」

    曙色中她眼波柔如春水,雙頰艷似桃花。她為什麼變得加倍吸引加倍美麗呢?

    李秀下意識地伸手攬住她,道:「等一會讓我出手,你壓陣好不好?」

    青青本想回答,可是忽然被軟熱的嘴唇封住了嘴巴,只好在喉嚨中咿晤幾聲算是回答。

    數月來朝夕相處,也曾耳鬢廝磨。心坎深處亦各自有過種種夢想。可是都如空中鳥跡,水中魚痕,外表根本看不出來。

    但何以在這緊急危險之際,心中的夢想、滿腔的熱情居然變成真實的行動?

    如果有敵人走過,這兩三分鐘之內保證他們都不覺察。

    幸虧當他們嘴唇分開,互相脈脈凝視之時,數丈處才傳來輕微聲響。

    青青嬌軀一縮,李秀反而長身站起,俯望腳下低了兩丈許的山路。

    山路相當寬闊,正是一個寬坦的彎角。李秀和青青匿候此處,自是大有深意。

    路上三個黑衣大漢,兩個提刀,一個扛著一把月牙鋼鏟。

    李秀的目光卻跳過他們,落在三丈後面那個銀袍銀面具的人影身上。

    那是因為這個銀面人好像影子或幽靈一般跟在後面,透出無限詭異味道。

    人家也都看見陡坡上的李秀,霎時都停住腳步。

    李秀拍拍腋下挾著的長劍,聲音和緩道:「諸位辛苦了!

    但你們沒有走錯路吧?」

    三個黑衣大漢刷地分開,布成三角陣勢,突出尖端的就是扛著鋼鏟的人。此人雖是頭如笆斗,卻無發無須,假如換上僧服,一定會把他當作大和尚無疑。

    他濃眉一掀,聲如洪鐘,道:「你是誰?」

    李秀好聲好氣,道:「我只是一個過路人,你們呢?」

    那光頭黑衣大漢道:「洒家是千杯不倒莫醒非,你是不是姓李?」

    李秀道:「啊呀,真想不到湘南凶僧千杯不倒莫醒非也變成狗腿子,不過我想知道的人不是你們,而是他……」

    他指著三丈外的銀面人,又道:「他是誰?跟我李秀有什麼不解之仇?」

    莫醒非咆哮道:「李秀,你下來,你接得住洒家三鏟之後再說話不遲!」

    李秀俯視著他,本來有點蒼白的面色現在更為蒼白。他心中可真禁不住有點緊張。

    這些黑衣大漢不論聲名有多響亮,本事有多麼高明,都沒有用處。因為他們一敗必死,連一句話也問不出來。

    世上有什麼人?用的什麼法子?能夠這樣控制手下呢?

    所以他知道必須截得下那銀面人,只有這個神秘的人,才可以從他身上找出一些有用線索和資料。

    而觀在,既然他已露形跡,就算想悄悄退走也不行的了。

    至少那銀面人絕對不會讓他飄然遠遁。

    他回顧草叢一眼,微笑作別,便自飄出空中,既像大鳥也像一隻貓般無聲無息落在寬大山路上。

    三角形敵陣的尖端正正對著他,換言之,那扛鋼鏟凶霸霸的莫醒非與他正面相對。兩下相距不及一丈,所以連面上的皺紋也瞧得十分清楚。

    莫醒非凶悍凝視,威勢駭人。

    但為何那凶光四射,以及含有狡黠意味的眸子內,另外尚隱藏著說不出的呆滯和散亂?

    呆滯散亂跟凶暴並無牴觸,但跟狡黯就是互不相容的心態了。

    李秀心念電轉,剎那時已設想了很多可能性。

    幸好近些年來老是裝扮半身不遂的殘廢,坐臥時間多過走動,因而用腦筋幾乎比用體力還高明敏銳。而且另一種本領也是練出來的,那就是面上表情決不洩露心中的秘密。

    他又拍拍腋下挾著的長劍,先發制人道:「我家傳神劍的聲譽,大概有資格與你們三位印證吧?」

    這一點倒是事實,神劍山莊昔年得到天下武林四十八家門戶掌門人聯名贈奉的玉符令,隱隱已尊為天下第一之意。

    李秀身為神劍山莊少莊主,這句話擺出來簡直重如山嶽,誰敢說不?

    湘南凶僧千杯不倒莫醒非隆重頷首,道:「你當然有資格。」

    李秀道:「那麼你們別走,我過去跟那一位講幾句話,便來領教。」

    他順理成章瀟瀟灑灑邁步行去,莫醒非等三人一時呆住。

    銀面人等他一步一步走近,忽然嘿嘿冷笑,道:「真想不到李慕雲還有這樣的虎子!」

    李秀皺起劍眉,疑道:「你聲音好熟。」

    銀面人道:「透過這副面具,似乎所有人的聲音都一樣。」

    李秀道:「不一定,至少我可以肯定你是女人。」

    銀面人道:「這有什麼關係?」

    李秀道:「既然聽得出是男是女,也等如可以聽得出每個人聲音不同之處。」

    銀面人一怔,道:「這便如何?」

    李秀微微而笑,沒有立刻回答。

    本來以為從來沒有闖蕩過江湖,沒有跟高手過招拚命,一定有很多地方不如這些經驗豐富詭秘毒辣的老江湖,誰知大大不然,看來這個問題關乎智慧多些,經驗只不過是輔助的工具而已。

    李秀當然不會說出心中的想法,徐徐道:「下一回我再遇見你,大概可以從你聲音認出是你。咱們要不要打賭?」

    銀面人斥道:「胡鬧,根本沒有下一回。」

    李秀道:「一定有。除非你不肯告訴我一個秘密。」

    銀面人道:「你好像有點語無倫次,是不是發高燒神智不清?如果不是,何以你講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李秀笑笑。我正要你似懂非懂,不然你怎肯跟我講下去?如果你不講下去,我的伏兵怎能發生作用?

    他無意中轉眼向山路徒壁上面掃瞥一眼,那兒正是他現身所在。

    銀面人忽然警覺,突然發出一陣怪異哨聲,遠遠傳出。

    這陣哨聲實在不止是怪異,簡直能使人毛骨悚然,使人厭悶欲嘔。

    李秀露出大吃一驚神情,側臉望時,但見那莫醒非等三人已像巨鳥般飛躍上陡壁,個個身手矯健快捷之極,無疑都是當今一流好手。

    他跟著又發現自己退兩步,那銀面人也進兩步,如果這個距離是對方出手可及的距離,那麼他算是被對方釘住了。

    他笑得有點苦澀,道:「你好像已佔了我一點上風了!」

    銀面人冷冷道:「不敢,但那上面你還有同伴,卻是我早已知道的……」

    那莫醒非等三個黑衣大漢,身形已經隱失於陡壁頂。

    李秀訝道:「你早巳聽到聲息?」

    銀面人道:「早晨的山風這麼大,當然聽不到聲息。但你下來時回顧那一眼,還有剛才也瞥了一眼,這些已經足夠了!」

    李秀從她眼睛望入去,事實上她也只有這一對眼睛可以觀察。

    這對眼睛如果嵌在輪廓還不錯的女人面龐上,一定增添無限風情魅力。

    但可惜她眸子深處,竟亦隱隱有呆滯散亂的意味。為什麼呢?

    然而無論如何,現在已瀕臨最重要關頭。許多謎包括血淋淋的,使人傷心的或可在她身上找出答案。即使不能立刻找到答案,但她是最有力的線索,卻絕無疑問。

    他感到肋下長劍大有鳴躍出匣之意,是不是此劍也知道盤根錯節複雜離奇的人生,往往必須快劍一揮方能了斷了莫醒非等三人但見崖上長草及胸,亂樹叢生。

    這等所在莫說匿隱一個人,就是一隻大象亦不易找得出來。

    但他們有他們的辦法,三人呼哨一聲散開七八丈,每個人都戴上薄皮手套,掏出一把毒蒺藜。

    有可疑之處他們就揚手發出幾顆毒蒺藜,根本懶得細細搜索,故此他們追搜得極快,一下子就搜出數十丈遠。

    山草亂樹區域忽然已盡,前面是一大片斜坡,一眼望過,有幾塊庇蔭於七八棵古樹下的巨石,很可能有人躲在後面。

    他們飛躍撲去,沒有一個人遲疑一下。因為的確有個女子身影閃現過。

    斜坡儘是一片茸茸碧草,宛如茵褥。這個地方如果讓孩子們追逐打滾,一定是極理想的地方,也因此而充滿了愛和活潑生機。可是做了生死相搏的戰場,回想起來印象就大不相同了!

    莫醒非他們三人齊齊在綠茵長坡當中停步,因為石後樹後這時已閃出三個人。

    那三人年紀都差不多在四十上下,個個五官端正,說不上有什麼特別之處。

    他們每個人腰間一式配著長劍,劍鞘都是極醒目的杏黃色,劍柄飄搖著綠色穗子。

    神劍山莊的招牌終於又出現於江湖上。

    那三人不徐不疾迎上來,到了近處停步,人人手按劍把,微微而笑,氣概吞天,豪情飛揚。

    當中的是李劍東,他以氣吞山河目無餘子的姿勢四下顧盼一眼,道:「神劍山莊李家三將在此,你們報上名來!」

    聲音清越遠遠傳出,草木簌簌搖顫。莫醒非等三人耳鼓也轟轟洪洪不太好受。

    莫醒非深深吸口氣才道:「洒家千杯不倒莫醒非,這兩位是豫南刀客斷魂雙飛婁家兄弟。」

    李劍東豪情傲氣都從一笑中跳躍出來,道:「天下英雄都到哪裡去了?為何現在只剩下你們和我們爭殺流血?」

    莫醒非雖然氣勢被奪,仍然勉強厲聲道:「洒家一直都認為你算是一號人物!」

    李劍東豪情稍斂,柔聲道:「是的,你我都可以在江湖叫字號稱人物。不過,請你們相信,當真當得上天下英雄的,卻不是你和我!」

    婁家兄弟的老大不服氣,長刀一揮呼嘯作響,道:「誰是天下英雄?」

    李劍東道:「當年敝主上神劍李慕雲,一劍連破武林七大門派掌門人的七種兵器。當時鬼哭神泣,日月無光。各門派不少高手因此膽寒心裂,終身永不言武。你們見過聽過這個故事沒有?」

    他們當然沒有聽過,更沒有見過。誰能描述那時候的真實情況?怎能將當時心魂皆顫宛如世界末日的情景重敘一遍?

    李劍東豪氣又從雙眉拂拂溢出,目光如電,冷冷道:「你們雖也算成名人物,但只怕是平生未遇敵手而已。」

    他威勢懾人,莫醒非、婁家兄弟竟答不上話,亦不敢無禮撒野。

    李劍東繼續道:「現在我神劍山莊正式出手,你們哪一個若是過得十五招,照例免死。這一條規矩你們聽過沒有?」

    莫婁三人茫然搖頭。

    李劍東仰頭長嘯,劍南劍北也一齊按劍應和,聲震萬木,遠傳百里。

    他們滿腔悲憤,多年抑鬱,盡在這一嘯中宣洩。神劍山莊就算全軍覆沒、靡有孑遺,也定要轟轟烈烈,定要有易水蕭蕭的氣魄……

《神劍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