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癡情遺恨

    梅玲聽得低下頭去,細聲道:「你怎麼知道人家願意不願意跟你在一起?」

    張宏遠道:「所以愚兄也不敢貿然表露出來!」

    梅玲細聲問道:「你說的都是心裡的話?」

    張定遠正容道:「張定遠豈是隨口胡言亂語之輩,如果愚兄說話有半句虛假,就……」

    梅玲突然一伸玉腕,拿手掌堵住了張定遠的嘴唇,插口道:「別發誓,小妹相信你!」

    突然又發覺自己失態,趕緊收手退開。

    張定遠只覺梅玲玉掌掩覆之處,嘴唇仍覺軟馨溫香,有說不出的滋味,禁不住低低叫聲:

    「梅師妹」

    梅玲卻用幾乎只有她自己才聽得見的聲音說道:「張師哥,你在島上醒來時,第一聲叫小妹什麼?」

    張定遠聽得一怔,但一霎間又轉上了喜容,急急道:「玲妹,玲妹.是要愚兄叫你玲妹嗎?」

    梅玲又喜又差,低聲道:「張師哥,小妹能叫你定遠哥嗎?」

    張定遠興奮地說道:「梅玲隨便叫什麼,愚兄都會答應。」

    梅玲嬌聲道:「貧嘴!」

    轉又往洞外一看,大色仍在黃昏.還不見要黑的形象,秀眉微微一皺.道:「大還不黑,時間一久,怕要……」

    張定遠問道:「玲妹說什麼?」

    梅玲暗暗一咬嘴唇,忽對張定遠道:「定遠哥,幫小妹把山洞用石塊堵起來!」

    說著當先奔出洞外,從山坡上揀了些大塊的山石,一塊塊堆向洞口。

    張定遠一面幫著堆,一面問道:「玲妹堵這山洞做什麼?」

    一個白如羔羊的玉體,橫陳在一堆零亂的白綾衣褶之下,那雪白的裙帶間,沾染著斑斑血痕……

    梅玲發出一聲無力的驚叫,隨手拿著衣裙裹住了身體,嬌庸撐坐起來,柔聲責備道:

    「你怎可偷看我!」

    低頭見自己身下落紅斑斑,不禁羞得無地自容。

    只聽張定遠冷冷問道:「你給我吃的是什麼藥?」

    這話語,這聲音,都使梅玲大大感到意外,直如一盆冷水,澆在心坎的深入,使她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什麼?你」

    抬頭看時,張定遠的臉色,竟還比他說話的聲音時怕三分,那將要出口的話,又硬生生嚥了回去。

    「你給我吃的是什麼藥?」

    張定遠又重複問了一遍,聲音更加冷漠。

    他那一雙銳利的目光,緊緊盯住梅玲的眼睛,似要把她兩眼看穿。

    梅玲的花容慘變,突然伸手指著定遠,顫聲喝道:「你……你……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話聲未完、她已伏在自己膝前大哭起來。

    張定遠臉色微微一變,似有邁前安慰幾句之意,但一瞬間又自恢復了冷冰冰的神情,努力一咬下唇,第三次問出了同樣一句話語:「你給我吃的是什麼藥?」

    短短九個字說完,他英目中淚水已滾滾流了出來。

    張定遠自覺臉上濕潮,急急把頭一撇,「嘩」地一聲,抖手搖熄了火摺。

    梅玲哭泣中突然一躍而起,把一堆衣衫劈面打在張定遠頭上,瘋狂嘶叫道;「滾出去!

    滾出去!……你這騙子,滾!滾!滾!……」

    張定遠呆呆地站著,沒有移動。

    梅玲發出一聲狂吼,也顧不得掩遮玉體,一下子衝到定遠身前,把她那一雙粉團般的拳頭,雨點似地擂向定遠的前胸,口中不停地嘶叫著:「滾!滾!……你快點滾出去!

    張定遠突然大聲說道:「好,我走,我正要去找你乾媽問個明白!」

    說走就走,果然轉過身子,雙掌連環交劈,但聽嘩啦啦一陣巨響,石塊倒處,張定遠已衝出洞口。

    梅玲跟著撲倒在洞口的亂石堆旁,口中沙啞地叫道:「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張定遠一口氣奔上山坡,奔到河邊,腦子裡亂七八糟,也不知想些什麼,閃眼看見兩隻白色小船,靜靜停泊在月光之下。遂毫不猶豫地,大步奔了過去。

    但!

    當他正要跨上小船時,卻隱約聽見梅玲沙啞的喊叫,那幽靜而絕望的喊叫聲斷續地傳入他的耳中,捶擊在他的心扉之上。

    這剎那之間,定遠遲疑了!

    一個奇妙的聲音在催促他:「回去,回去……回去安慰她!……」

    「回去,張定遠,快些回到山洞去……」

    「快,快點回去.快點跑回去.快!快!快!……」

    這無形的聲音,像是愈來愈大,輪迴疾轉般的在他的腦中衝撞。

    張定遠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突然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耳朵,半瘋狂般大叫道:「不!不!

    我不要回去!……」

    倏地把身子一縱,躥上了一隻小船之中,單掌往下一切,拴船的繩子應手而斷,順著水勢飄了出去。

    只聽張定遠的聲音隨著水波遠去!

    「玲妹,我是真心愛你的,可是,我不願被我愛人用這種手段攫取,我不願被你欺騙,我不願……」

    那低低的輕訴,在河水波濤中蕩漾,卻沒有被第二個人聽見……

    梅玲伏在亂石中哭了半晌,突覺有人扶住了她的雙臂,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輕輕地叫道:「玲兒,玲兒……」

    梅玲慘然大叫一聲:「乾媽」

    投入了那人懷中。

    那是個白髮如霜的老道姑,她用手輕輕撫摸著梅玲的秀髮,慈祥地問道:「玲兒,這是怎麼回事呀?快點告訴你乾媽。」

    當然,這老道姑不是別人,正是這神礬島上隱居遁世的「江海神尼」。

    梅玲伏在「江海神尼」懷中抽泣,激動的心情,漸漸安靜下來。

    「江海神尼」扶起梅玲的粉臉,輕輕拭去她臉上淫濕的淚水,極其憐惜地問道;「玲兒,為什麼要這樣哭呢?那張定遠跑到哪裡去了?」

    梅玲嗚咽地說道:「他……他走了……」

    「江海神尼」吃了一驚,駭然道:「他走了?」

    梅玲失神地睜大了淚汪汪的眼睛,低泣道:「乾媽,女兒該怎麼辦呢?……」

    「江海神尼」疑聲問道:「他為什麼走得那麼急?」

    梅玲幽幽說道:「那顆藥……那顆藥……他事後以為我在騙他……」

    「什麼?」

    「江海神尼」急問道:「你事先竟沒跟他說明那藥服食後的反應?」

    梅玲淒然一歎,細聲道:「他的脾氣我知道,如果事先跟他說明,他情願毒發身亡,也不會服食那藥。」

    「江海神尼」慨然歎道:「難得你這番苦心,那東西卻不識好歹……」

    突把口氣一變,問道:「他臨走時說了什麼?」

    梅玲道:「什麼也沒說,只說要去找你老人家問個明白。」

    「江海神尼」聽得大怒,一下推開了梅玲,厲喝道;「這畜生真不是東西,你對他這般委屈求全,他竟沒有半點憐香惜玉之意,貧尼一定要把他追回來!」

    說著,果然往江邊奔去。

    梅玲連忙大叫道:「乾媽,乾媽……」

    急急迫了出去。

    可是!當她被那河面的寒風一吹,使她倏然間了現了自己近乎裸露的身體,又飛快衝回洞中。把那條毛毯裹在身上,重又追了出來。

    「乾媽,乾媽,……」

    遠遠河面上一點白影,脫弦疾矢般射向彼岸。

    「江海神尼」早已走得沒了影子。

    那河邊剩下的一隻小船,也被神尼乘走了,梅玲只好呆呆地站在河邊,癡癡凝視我映光波湧的河面……

    「定遠哥,定遠哥,你還會回來嗎?……」

    水流的嗚咽聲,掩蓋了一切。

    梅玲的泣訴聲,混入了流水的嗚咽……

    張定遠是個道地的旱鴨子,不但不會游水,就對駕舟划船,亦是一竅不通。

    等那小船泊上南岸,竟已到了下游十數里之處。

    定遠棄舟登岸,不由暗暗舒了口氣,隨把身上衣衫整了整,沿河邊往上游奔回。

    但!

    他的身子剛剛奔出數丈,突聽身側響起一陣焦急的叫喊聲:

    「張定遠,你停一停!」

    張定遠聽得耳熟,倏然停身回顧,只見月下一個纖纖細影直奔過來,竟是那大仇人莫青萱的女兒莫淑貞。

    張定遠一看是她,眼中立時閃現怒火,數次受她禍害的教訓,使他對這位嬌美無比的小女子,生出了蛇蠍般的恐懼。

    在他的心中,只有一個意念,似乎,莫淑貞的出現,多多少少總要給他帶來無可防備的災難。

    所以!

    他絲毫沒有客氣,冷冷地對莫淑貞喝道:

    「你叫我做什麼?」

    莫淑貞似對他這種態度並不在乎,臉上泛起了淒楚的笑,淡淡說道:

    「我知道,你恨我!」

    張定遠冷哼道:

    「我為什麼要恨你」

    莫淑貞幽幽一歎.淒聲道:

    「你恨我是莫青萱的女兒,你恨我有許多次害得你幾乎喪生……儘管那都不是我心裡願做的,但我終究是害苦了你。」——

《迷光血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