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危機已顯

    智男深深一歎道:「說起來丟人的很,『文』『居』他們兩位,一再自告奮勇,說要在夜間出去走走,詎知他們去的地方,卻是城中的妓院,起先兩天,太平無事,一到第三天,便出了毛病。」

    辛維正道:「那麼凶將舊創復發,又是怎麼回事?」

    智男抬頭道:「凶將那個寶貝兒子,你聽過設有?」

    辛維正道:「聽人提過,不過沒有見過面。」

    智男輕喟道:「郭長空的脾氣,跟你師伯差不多,面子第一,生命第二。他那個寶貝兒子,偏偏不爭氣,天生的風流哥兒,到處拈花惹草。這一次,他跟他老子來比,一直住在外面,不知怎麼搭上的,小子最後竟偷偷摸摸的,成了文、居他們兩位之嚮導。事發之後,郭老頭聽到消息,當場便噴出一大口鮮血!」

    辛維正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還以為這位凶將也是傷在烏皮金剛手上哩!」

    智男輕歎道:「老兒前次原就傷得不輕,事後又未曾好好調養,這一次舊疾發作,大概是報廢定了。」

    辛維正道:「他那寶貝兒子如今在哪裡?」

    智男答道:「溜了。」

    辛維正又問道:「那麼另外一位棍尉又是怎麼遇上烏皮金剛的呢?」

    智男答道:「棍尉之死,發生在大前天。大前天黃昏時分,蔡大娘說花粉用完了,纏著要他出去買,結果一出去就沒有再回來,第二天在城中發現屍體,攔腰分成兩段,死狀好不淒慘……」

    辛維正恨恨說道:「這位蔡大娘簡直是個妖精!」

    智男搖頭道:「不盡然。」

    辛維正一怔道:「為什麼?」

    智男道:「她為什麼不去纏別人?自作孽,不可救,這位棍尉,也自有他的致死之道!」

    辛維正忽然問道:「『小』『閒』兩位前輩聯手之下,竟然仍非那位烏皮金剛之敵?」

    智男點頭道:「可怕就在這種地方,依實力估計,這位烏皮金剛,目前至少可抵得上一伯之修為!」

    辛維正這才接著說出準備以美媚來辨認那位什麼王爺的構想,智男搶了點點頭道:「很好,明天我在堡中找個外形合適的堡丁,要他在這兒呆上一天,然後著她冒替入堡,只要她少開口,處處謹慎一點,相信不會被人認出來的,事情一完,不再耽擱,你馬上再將她護送出來就是了。」

    辛維正道:「那麼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第二天,由公侯出面作東,邀諸人前往岳陽樓暢飲一頓,以酬庸諸人數十日來之辛勞。

    午初時分,公侯、四伯、霹靂子、男,相、卿、尉,浩浩蕩蕩,一行二十六人,依次步出金湯堡,向岳陽樓方面迤邐行去。

    同一時候,堡樓上面,一名堡丁正在注目而視這名堡丁,便是今晨智男安排入堡的美媚。

    辛維正於一旁輕輕指點著:「走在最前面的,是四伯,再過來,才是一公一侯,四伯依次為:『好大伯』言天平、『河東伯』奚之為、『墨平伯』孔中宇、『糊塗伯』藍成思。公侯後面,是我師伯霹靂子。

    「現在過去的是十三男,其中『小』『閒』兩男因臂傷未癒,不在行列中。剩下的順序為:『仁男』裘達人、『義男』徐勉之、『勇男』張一德、『鄧男』戴千萬、『奸男』楊若善、『絕男』祁母厚、『哄男』司惟樂、『潘男』倪子都、『驢男』獨孤陽、『智男』孫棄武……噢,對了……如今的十三男,只剩十人,另外有位『殘男』宰父檜,已死於黃山掌門人,奇算子刀下。

    「現在走過去的,是『五步奪魂』『凶將』雷定遠。凶將後面,是三卿,第一個是『無情卿』蕭一士,第二個是『妙手卿』高樂仁,最後面這個女的,便是三卿中的『雨露卿』『迷魂娘子』冉金蓮。

    「後面這四男一女,是七尉中的五尉,其中『屠』『棍』二尉,業已喪生,這五人除中,那妖饒婦人,惡尉蔡大娘不算,依先後序為:『刀尉』佟宗義、『劍尉』謝奕方、『筆尉』朱家椽、『掌尉』邱蓬飛,最後那個青衣漢子,是本堡堡丁,不必去留意……」

    行列過完了,辛維正轉過臉來,緊張地道:「怎麼樣?」

    美媚而現思索之色,微皺著眉頭:「小妹甚感困惑……」

    辛維正一哦,正待追問下去時,下面堡前廣場上,忽有一個少女的聲音,向上高喊道:

    「辛少俠在上面麼?」

    辛維正伸頭一瞧,原來是金紫風,連忙賠笑道:「是的,我在這裡,姑娘找我什麼事?」

    金紫風一點道:「你下來!」

    辛維正答道:「好,在下馬上來!」

    他退後一步,向美媚匆匆交代道:「你先走,在棧裡等我,一到無人處,立即易裝,行動務必小心!」

    美媚點頭低聲道:「我知道……」

    辛維正下樓走出堡門,抱拳含笑道:「久違了,姑娘好!」

    金紫風聽如不聞,注目接道:「本姑娘近日聽人言及,少俠閣下日前於岳陽樓前用以對付了塵和尚者,乃本門失傳絕學,『六甲靈飛掌』中的一招『神龍出海』有沒有這回事?」

    辛維正大吃一驚,故作從容道:「姑娘這是聽誰說的?」

    金紫鳳目不轉瞬地道:「是誰說的都一樣,姑娘只問你有沒有這回事!」

    辛維正心下尋思,當日他出手迅速,能看得清的人,只有站在最前面的一公一侯,而公侯兩位,早已悉知他的身世師承,且答應暫不洩露,以公侯之身份,自然不會輕易背諾

    妮子是由那兒聽來的?

    智男?不可能,郭老頭?更不可能!辛維正百思不得其解,這時又不便絕口否認,當下只好摸稜兩可地笑笑道:「是便怎樣,不是又怎樣?」

    金紫風注目如故道:「假如傳言不虛,金紫鳳便準備改稱呼辛少俠願不願金紫鳳喊你一聲『辛師兄』?」

    辛維正知道妮子仍然意在試探,當下亦以老辦法對付,笑打著了一躬道:「不敢當!」

    金紫鳳忽然面色一沉道:「長兄如父,現在就請辛師兄指點幾手本門絕學!」

    話發聲中,不留辛維正思考餘地,玉掌一擺,突然欺身向辛維正面門拍去。

    辛維正本能地一閃身,斜斜掠開丈許。

    金紫鳳大聲讚道:「很好!」

    纖腰一擰,旋風般追將過去,皓腕雙翻,穿花蝴蝶似的,一連拍出七八掌之多!

    小妮子現在的這套「天女散花掌」雖然不同凡俗,但以辛維正今天一身成就來說,尚不啻小巫見大巫,問題端在:這兒是金湯堡門前,動手的是堡主千金;他們過去,曾有過很好的感情,即使現在,那也只是肇因於一點小小的誤會,同時,事實上,不可否認的,他們的關係,的的確確屬於一對同門師兄妹!試問在這種情形之下,叫他怎生區處?

    辛維正身形蓬轉,一連躲開十多招,覺得長此以往,終究不是辦法,只好大聲告道:

    「鳳妹,有話好說……」

    金紫鳳緊攻如故,一面答道:「請辛師兄留意,小妹底下即將攻出家父秘授的『霹靂大七式』,辛師兄如果一味退讓,萬一傷了經脈,可別錯怪小妹!」

    辛維正著急道:「風妹若是志在切磋武學,盡可另擇時地,在這大門口,讓別人見了,該多不雅……」

    金紫鳳高聲答道:「沒有關係,貴賓都去了岳陽樓,剩下來的,全是本府中人,讓他們見識見識,也是好事。」

    說著,嬌軀一弓,突然脆喝道:「小心了!」

    隨著一聲脆喝,身形陡地彈射而出,掌影幢幢,呼呼風生,果然隱具雷霆萬鈞之勢。

    辛維正這時已被逼到門牆下,前臨勁敵,後退無路,正如妹子所言,他如果再不還手,就真的非受傷不可了!

    辛維正對大師伯之霹靂七式,素所深知,知道絕非一般掌招所能化解,這時無可選擇,真氣一提,雙掌齊出,左掌如屏,右掌似刀,一招之中,攻守兼備,是「六甲靈飛掌法」中的另一招「龜蛇呈樣」,金紫風若是繼續進逼,他只須將左掌一送,右掌穿劈而出,小妮子即難全身而退。

    故所以辛維正在出手之際,一面高呼道:「愚兄這一招易發難收,請風妹速退!」

    金紫鳳咯咯一笑道:「我正想試一試!」

    辛維正格於情勢,無法兩全,心中雖然喊著要槽,一隻右掌,依舊不期而然劈了出去。

    掌緣所及,只見金紫風嬌軀一震,連退五六步,方始勉強穩住身形。

    辛維正一個箭步竄上,伸手一把扶住,惶恐萬分地道:「鳳妹傷得不重吧?」

    金紫鳳緊抱著一條左臂,雖然疼得勝色泛白,仍然笑吟吟的答道:「不礙,我知道你是手下留情,若換了別人,這條手臂早不知斷成幾截了,本門風雲武學重現武林,小妹喜歡還來不及呢!」

    辛維正一怔道:「你……真的……只是……想證實一下……別……別無他意?」

    金紫鳳掙脫把持,回眸嫣然一笑道:「我去敷藥,再見!」

    說著,一溜煙入堡而去。

    在堡門口,一名堡丁錯肩走出,腳步匆促,神色倉皇,辛維正見了,不禁微微一愣,因為這名堡丁,正是美媚之化身。他不明白美媚何事驚慌,本想上前傳聲問故,但為美媚以一道眼色止住。

    辛維正雖然納悶,惟仍以為是他下樓之後,又有別的堡丁走上去,才使她嚇成這個樣子,當下亦未十分在意。

    辛維正於城中各處兜了一圈,直到確定無人跟蹤,方始閃身去到無人處,匆匆易容改裝,繞道奔來城外。

    在城外那家小客棧中,美媚將辛維正迎人房內,反手閂上房門,然後注目道:「你可知道,你那位師妹,剛才逼你動手的真正用意?」

    辛維正眨眨眼皮道:「你不是都聽到了麼,她聽別人說,我會六甲掌法,因而想考究我一下,看傳言是否屬實,難道」

    美媚注目接著說道:「知道她口中的別人是誰嗎?」

    辛維正怔怔地道:「誰?」

    美媚一字字說道:「就是她生身之母,那位黃氏夫人!」

    辛維正大吃一驚道:「你聽誰說的。」

    美媚冷笑道:「沒聽誰說,我是親眼看到的!」

    辛維正失聲一啊道:「你是說」

    美媚接下去道:「你下樓之後我正擬跟著離去,那位黃氏夫人,突然悄悄降臨,那時,我有著說不出的驚惶,幾乎就想奪窗跳出,因為我尚誤以為她是衝著我而來,就在我僵在那裡,不知所措之際,她已毫不為意地走去窗前,至此,我才弄清,她登樓的目的,原來是你,而不是我!」

    「以後呢?」

    「以後,她一直站在窗口,出神地望著下面,直到你們交完手,方始點一點頭,帶著一抹冷笑下樓而去。」

    辛維正點點頭,沉吟不語。

    美媚顯得甚為焦急地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處境,已經相當危險?」

    辛維正點點頭道:「我知道。」

    美媚著急道:「那就快想方法對付呀!」

    辛維正抬頭微微一笑道:「姦夫淫婦在獲知降魔子尚在人世,且已教出我這樣一個徒弟之後,其心情並不比我們好受,我自來到金湯堡,始終就在危險之中,現在不過又增幾分而已,這一方面,暫且不去理它,還是談談你吧在剛才的二十五人之中,經賢妹觀察,有沒有那位什麼王爺在內?」

    美媚定了定神,方始皺眉說道:「小妹甚感……」

    辛維正攔著點頭道:「這一點你剛才已經表示過了,不要緊,不論你看到什麼,想到什麼,或是對某件事有所懷疑,這裡只有我們兩個,實說無妨!」

    美媚遲疑道:「從身材與步伐上看來,僅有二人比較可疑。」

    辛維正忙問道:「哪兩個?」

    美媚思索著道:「第一個是無情卿蕭一士。」

    「還有一個呢?」

    「智男孫棄武!」

    辛維正猛然一呆道:「你沒有看錯?」

    美媚十分不安地道:「依小妹之表面觀察所得……確是如此……不過,並不一定可靠……

    因為,小妹要能明白指認,就不會一下提出兩個人來了。」

    辛維正想了一下,點頭道:「是的,這等重大事件,結論不能下得太早,現在,賢妹不妨再說明白些,這兩個人與那位王爺類似的是哪幾處特徵?」

    美媚追憶著說道:「無情卿相近的身材,智男則是那種很從容的步伐;就小妹記憶所及,那位王爺不高不矮,中等微胖,走起路來,一步一步的,就……好像……智男孫俠……今天的那種步伐一樣。」

    說著,抬起頭來,惶恐地道:「維哥以為……會不會是……小妹看錯了?」

    辛維正沉默了片刻,臉色突然豁然開朗,抬臉微微一笑道:「是的,你看錯人了!」

    美媚又驚又喜,忙說道:「維哥怎麼知道?」

    辛維正含笑從容說道:「讓愚兄先來為智男孫俠澄清嫌疑。今天,你將在堡樓上辨認那位王爺,這件事除了你我之外便只有他孫某人一個知道。假如他孫某人就是那位王爺,試問,以他智男之聰明,又怎會留下此一破綻?」

    美媚不禁點頭道:「我真糊塗……」

    辛維正接著說道:「愚兄次一看法是,那位什麼王爺,也不可能會是無情卿蕭一士。依愚兄之推斷,那位王爺,應比無情卿稍為高一點,也稍為瘦一些。」

    美媚迷惑地張大眼睛道:「這個小妹就不憧了,維哥這樣推斷,根據的是什麼?」

    辛維正又笑了一下道:「說到根據,簡單之至。愚兄的主要根據,仍然是根據你的指陳。

    賢妹還記得在那石窟中經常冷得發抖的人麼?」

    美媚啊了一聲道:「我知道了,那人看上去好像胖一點,是因為穿多了衣服的關係,對不對?」

    辛維正點頭一笑道:「對!一個人穿多了衣服,不但看上去顯得臃腫,而且會顯得比原來矮些,所以愚兄斷定,那位真正的王爺,一定要比無情卿瘦一點也高一點!」

    稍頓,又道:「至於那人的走路姿態,愚兄也有一個更合情理的解釋。那座石窟,深處山腹,不但溫度低,光線也極暗攢,一個人從亮處走進黑暗中,任他對該處地形如何熟悉,也不得不放穩腳步,試探著一步一步向前走。賢妹覺得智男孫俠步伐從容,很像那人的走路姿態,其實,若叫智男真的進入那座石窟,行走起來,一定更慢!」

    美媚忽然興奮地道:「如依維哥之演繹,已不難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那人大致說來,身材與無情卿相近,但比無情卿稍高稍瘦,走起路來,則較智男更快,循此追索下去,範圍不大大地縮小了?」

    辛維正點頭道:「是的,再除去一公一侯、四伯,霹靂子,雨露卿,蔡大娘,智男和無情卿,以及身材奇高的勇男張一德,的確剩不了幾個人了。」

    語音一頓,他抬頭苦笑道:「說不多也還有一十三人。如無其他線索,要想從十三人之中,找出一嫌名疑犯來,也不太容易呢!」

    正在說著,房門上忽然響起一陣有規律的剝啄聲。

    辛維正輕輕「嚷」了一聲道:「孫俠來了!」

    房門打開,走進來的正是智男孫棄武。他走進房中,順手閂上房門,迫不及待地問道:

    「收穫如何?」

    辛維正苦笑著將美媚的觀察所得,一一和盤托出。

    智男咋舌道:「好險,好險,要不是兩位設想過人一等,我孫某人被誤認作那位王爺,豈不冤哉枉也?」

    美媚低下了頭,感到不好意思。

    智男接著兩手一攤道:「這樣說來又完啦!」

    辛維正想了想,忽然說道:「在羅家渡,那位鬼兵頭目小諸葛說,拿我的人頭,去北門光大鹽莊,可以換取黃金三十兩這條路子可不可以試一試?」

    智男搖頭道:「太遲了!」

    辛維正問道:「什麼地方嫌遲?」

    智男苦笑道:「要是在你們剛剛來到時,先來這一步,那還差不多。現在,那位王爺已經看到你,還有什麼用?」

    辛維正道:「可惜晚輩一心以為我這位義妹到時候能將那位王爺認出來,竟將這一著給忽略過去。」

    智男搖搖頭道:「懊惱也犯不著,這種事可說有利有弊。啊……對了!」

    辛維正忙問道:「孫俠是不是忽然想到什麼好主意?」

    智男頭一點道:「是的,這是我話到口邊才想起來的。就因為我們未對那爿光大鹽莊採取行動,對方一定誤以為那位小諸葛在追蹤時脫了節,而不是奸謀已敗,這樣一來,那爿鹽莊將仍有利用價值。這就是我有利有弊四個字上,臨時生出的感觸,我們要是走了你所說的那一步,底下一著就行不通了!」

    辛維正道:「孫俠想對那爿鹽莊採取監視?」

    智男點頭道:「是的。」

    辛維正道:「這項任務交給誰來執行?」

    智男笑笑道:「在目前,可用之兵,寥若晨星,除了你老弟,還會有誰?」

    辛維正皺皺眉頭道:「這樣會不會」

    智男一笑接口道:「你假使忽然失去蹤影,那位王爺當然要起疑,關於這一點,孫某人已經想到一項安排,老弟只管放心就是了!」

    美媚抬起頭,臉孔微微一紅,欲言又止,正在說話的智男和辛維正,全都沒有留意。

    第二天,辛維正「病倒」百珍園。

    消息由郭老頭傳去金湯堡,智男代表公侯等人前來探望,回去時聲稱飲食不調,只須休養十天八天,即可無事。

    當天下午,金紫鳳也來了。

    辛維正表示感激道:「一點小毛病也要驚動大家,實令愚兄慚愧得很。」

    金紫鳳臉孔微微一紅道:「老實告訴你,這次來看你,全是我娘的意思,我本要跟錢總管去鄉下一趟,明天才打算來的辛維正連忙接著道:「那就更令人不安了,請鳳妹回去時,務必替我向伯母轉致謝意。」

    金紫風搖搖頭說道:「不行,她叫我別讓你知道這是她的意思。」

    金紫鳳離去後,辛維正不禁望著室頂,呆呆出起神來,一切果如所料,他已在姦夫淫婦眼中,成了重要人物,一言一行均在姦夫淫婦密切注視之中。

    當天夜裡,智男找來一名富國侯門下的年輕弟子,那名弟子生得跟辛維正果然極為相像,再經過一番刻意修飾,只要躺著少說話,還真難辨真偽。

    辛維正穿上預先備好的一套衣物,柑成一名龍鍾老者,悄然走出百珍園。

    所謂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這亡羊補牢的一著,居然收到意想不到之效果!

    這時已近殘冬歲尾,地凍天寒,大雪紛飛,街上行人極為稀少。辛維正守候到次日午後時分,因嚴寒難耐,正擬蹩去附近酒肆來上一碗暖酒之際,忽然瞥見一名藍衣村姑,提著一隻蒲袋,左右張望著向鹽莊中走了進去。

    辛維正原先並未在意,其後見那村姑進去沒多久,最後竟然空著雙手走了出來,這才感覺有點蹊蹺。

    他轉出街角,弓著腰背,顫巍巍地,一路嗆咳著緩緩迎過去。

    那村姑顯然沒將迎面走來的一個糟老頭放在心上。就在兩肩相錯的剎那,辛維正看清了。

    原來小妞兒不是別人,正是三房中,黃氏夫人身邊那個叫可人的丫頭!

    辛維正精神一振,寒意頓消!

    他知道這丫頭假借買鹽之名,無疑在向莊中爪牙下達命令或是傳遞某項消息。這種情形之下,跟蹤丫頭本人,將毫無意義可言。於是,他繼續沿街走過去,腳步放得更慢,頭也垂得更低,眼光穿過膈肢窩,密切監視著身後之動靜。

    不一會,一名鹽莊夥計,匆匆自店中走出。

    辛維正心中不由得一陣激動,他暗忖:「這一下子你仁兄總跑不掉了吧?」

    他等那夥計轉過街角,這才霍地回身,遙遙盯上去。

    在一間半掩著店門的鋪子前面,那夥計停下腳步,辛維正看清那爿鋪子的店招,不禁暗暗納罕:這廝無緣無故走進這一爿藥鋪,難道姦夫淫婦之中,有誰生了病不成?

    不像!

    因為生病吃藥,並非不可告人之事,應用不著如此般鬼鬼祟祟。他想,最有可能的是,這爿生藥鋪也許亦為奸黨的窩藏處所之一!

    辛維正正尋思間,那名夥計已自藥鋪中走出。

    他於頃刻間作下決定:臨時放下這名賊徒的跟蹤,先闖進那爿藥鋪裡去瞧個究竟再說!

    辛維正走進去時,鋪內一個夥計正在火盆旁邊蓋一隻藥罐的蓋子,他明白了:這間藥鋪與奸黨無關,那廝真正是來買藥的!

    那罐子裡裝的是一種什麼藥呢?

    他所知道的,只是這種藥的氣味相當難聞,那夥計見到又有主顧上門,連忙過來含笑道:

    「老先生要買點什麼?」

    辛維正歎一口氣,朝那藥罐指了指道:「就是買這個,咳咳……」

    夥計搬過一張椅子道:「來,老先生,坐坐,烤個火,外面太冷了。」

    人向櫃檯走去,口中間道:「老先生打算買多少?」

    辛維正含含混混地咳著道:「夠用就行了,咳咳……」

    夥計點點頭,跟著由抽屜中取出一隻小鐵盒,原來是一種黃色藥膏!

    這種藥膏做什麼用的呢9」

    他想,管它呢,不問作用何在,且買回去再說。智男見多識廣,或能加以辨別亦未可知!

    去到城外那間小客棧,智男早巳等在那裡,正在跟美媚在房中閒聊著。辛維正將小鐵盒遞出道:「三房裡一個叫可人的丫頭,到鹽莊裡轉了一轉,跟著走出一名夥計,去藥鋪裡買了這麼一盒東西走了,晚輩進去恰是時候,不過,雖然買來同樣的一盒,卻不辨其為何物,看孫俠識得否?」

    智男打開盒蓋,放在鼻端嗅了嗅,皺著眉頭道:「怎麼這樣難聞……」

    站在旁邊的美媚,這時神色一動,忽向辛維正紅臉道:「大哥過去那邊,小妹跟你說句話。」

    辛維正朝智男望了一眼,甚感尷尬道:「孫俠又不是外人,有話這裡說,還不一樣?媚妹在這些地方,怎還是如此不懂事?」

    美媚的一張面孔更紅了,顯得又羞又急,卻又不知道如何分辯才好。

    智男抬頭坦然一笑道:「我看不懂事的恐拍還是你老弟。孫某人不是外人,我們這位姑娘,她難道就不知道麼?」

    辛維正想想,其中果然有道理,要能公開說出的話,美媚絕不會當著智男把他叫到一邊。

    於是,他點點頭,隨美媚走向室角,智男則繼續聚精會神地查察著手中那盒不明用途的藥膏。

    隔了片刻,辛維正一個人走過來,一張面孔也是紅紅的。智男不禁歎了一聲道:「你們這些娃兒」

    辛維正俯下身子,在智男耳邊,不知低低說了幾句什麼話,智男一哦,面現喜色道:

    「真的?這樣就好辦了!」

    跟著又掃了一兩眼,笑笑道:「這種事又有什麼說不出口的呢?這位王爺的暗疾,她要前天就說出來,跟蹤之舉根本即可省略!」

    辛維正低音訥訥道:「現在要怎麼辦?」

    智男沉吟了一下,低音答道:「這種暗疾,一般人都叫『繡球瘋」,每晚就寢之前,必須以滾水燙洗,才能入睡。只是這種寒冷天氣,熱水乃人人需用之物,如僅根據這一點來調查,依然不太可靠。」

    辛維正遲疑了一下道:「這種藥的氣味……」

    智男搖搖頭,說道:「也靠不住,這種天氣,大家都穿得多人又不是……啊,有了……

    對,對,就這麼辦!」

    辛維正忙問道:「怎麼辦?」

    智男神秘地笑了一下道:「別慌,這事還得好好佈置一番這一次如果再失敗,我孫某人自此改稱『智男』為『愚男』!」——

《公侯將相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