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無心插柳

    來到四海通門口,朱元峰趁那夥計轉身他顧之際,躡足一溜煙而入。正式通報,勢必夾纏不清,他懶得多費唇舌。

    朱元峰摸進後院,很快的便找到了那間特等上房。

    南宮華手托玉茶壺,正檢視廊下幾盆盆景,抬頭看到朱元峰,不禁甚為詫異地道:「剛才在碑林,我們好像見到過,是麼?」

    朱元峰暗吃一驚。在碑林時,閒人那麼多,不意對方非但發現了他,且還能記得這樣清楚;這份超人的目力,比起那位長短叟來,又不知要強上多少偌了?

    朱元峰定一定神,走出一步,遞上小金狐那封書函笑道:「是的,剛才是看熱鬧,現在是當信差,適於街口碰到那位歐陽姑娘,她托我將這封信送給公子!」

    南宮華接去拆開,隨意瀏覽了一下,淡淡一笑,順手捏成一團,抬頭道:「兄台貴姓?」

    朱元峰答道:「敝姓朱。」

    南宮華點頭道:「好姓,金星武士的同宗!」

    朱元峰心頭微微一震,不過,他看出對方顯屬言者無心,於是,笑了笑,接著道:「可惜金星武士不會以一個當信差的同宗為榮;老實告訴公子,我送這封信,是有代價的!」

    南宮華微感意外道:「哦,你跟這值小金狐以前不認識?」

    朱元峰笑道:「連這一次,見過兩次,都是今天!」

    南宮華目光閃動,似對朱元峰漸漸發生興趣,這時注目頷首道:「朱兄為人,坦率而風趣請問朱兄,哪裡人氏?一向作何營生?不會也是同道吧?」

    朱元峰笑道:「小弟祖籍洛陽,是與金星武士,在同宗之外的另一『同』!小時在洛陽幾家鏢行當過差,耳濡目染之餘,少不了也會個三招兩式,若談同道,就慚愧了。大前年,鏢行業務不振,小弟便輾轉來到長安,只看小弟這一身行頭,公子就該不難想見其它了。」

    南宮華接著問道:「朱兄既然也是洛陽人,那麼,那位金星武士究竟生做何等模樣,朱兄有沒有見到過?」

    朱元峰搖搖頭道:「很難說。」

    南宮華不解道:「什麼難說?」

    朱元峰道:「兒時遊伴,多不可數,但姓名則多已忘記,如果是熟人,只要臉型不改,見了面或許還能認得出來。」

    南宮華點點頭,自語道:「真是怪事,一位盟主,還有一名金星武士,就這樣無緣無故的不見了,難道說,兩人也……」

    朱元峰道:「公子找那位金星武士有什麼事嗎?」

    南宮華搖搖頭,忽然問道:「朱兄今年多大?」

    朱元峰道:「過了年十九。」

    南宮華點頭道:「比我長兩歲台甫呢?」

    朱元峰道:「摩雲。」

    南宮華沉吟了片刻,抬臉道:「摩雲兄覺得剛才要你送信來的這位歐陽姑娘長得如何?」

    朱元峰道:「很美。」

    南宮華側目道:「動心否?」

    朱元峰笑笑道:「也許與南宮兄感受相同。」

    南宮華道:「假如摩雲兄有意思,今晚由小弟來為摩雲兄安排一個親近芳澤的機會怎麼樣?」

    朱元峰微笑道:「可惜小弟不叫南宮華,今天長安城中,任性公子只有一個!」

    南宮華忙接道:「小弟有自信能為朱兄『改頭換面』,包將朱兄扮成另一個『南宮華』,如有不信馬上可以事實證明!」

    朱元峰淡淡一笑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謝了!」

    語畢,抱拳一拱,轉身便擬離去。

    南宮華搶著喊道:「朱兄慢走。」

    朱元峰止步回頭道:「公子尚有什麼吩咐?」

    南宮華遲疑了一下道:「請恕小弟直言……小弟意思……摩雲兄如目前別無去處,就暫時留下來,跟小弟住在一起怎樣?」

    朱元峰自是求之不得,當下轉身道:「可以是可以,不過,小弟可得先行聲明一下,像南宮兄這等風流人物,整日歌金縷,唱竹枝,美眷嬌娃,傾心折箋者,勢必日有數起,如逢這類場合,小弟可不一定奉陪!」

    南官華微微一笑道:「另外一種呢?」

    朱元峰微愕道:「哪一種?」

    南宮華笑道:「為了南宮華略具身手,來歷如謎,今天長安城中,業已舵雲密佈,雷聲隱隱,一場暴風雨,隨時可能來臨,朱兄是否擔心波及?」

    朱元峰笑笑道:「問題都在小弟這個姓氏,假如小弟不姓朱,關於這一點,可能會加考慮!」

    南宮華大笑道:「好!好!你先去前面用飯,我這兒叫夥計為你另外收拾一個房間!」

    朱元峰的房間,就是同院對面的二號上房,傍晚,南宮華走過來,於窗外笑著招呼道:

    「小弟現在去赴一個朱兄不願參與的約會,朱兄如嫌寂寞,一個人出來走走吧!」

    朱元峰隔窗笑答道:「南宮兄請便!」

    南宮華離去不久,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朱元峰閂緊門窗,正待開始溫習一元心訣之際,院中沙的一聲輕響,彷彿一片樹葉被風吹落;值此早春時節,樹葉何來?朱元峰約略凝神,便知來了不速之客。

    朱元峰悄悄拔開窗上木閂,暫不推開,然後就窗隙中望出去。

    只見一名身材頎長的黑衣蒙面人,屹立院心,面向一號房。

    以一種低沉嘶啞,聽來極為刺耳的聲音冷冷道:「南宮小子,你出來!」

    朱元峰技癢難煞,真想來個越俎代庖,出去看看來的這廝,究竟是哪一路諸侯。

    但是,當他繼而想及南宮華師承如謎,正邪尚在未定之天,又覺並無多大意義,俗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在目前,最好堅守袖手旁觀之原則;一旦形勢明朗化之後,自然少不了有他施展的機會。

    蒙面人一聲喝出見屋中久無回應,知道室中無人。這時輕輕一哼,大步走上前去,於門楣上不知留下一樣什麼東西,然後轉身越牆而去。

    朱元峰深深噓出一口氣,退回室中,開始溫習課業。

    蒙面人在南宮華屋門上留的什麼東西,他不是不想知道,不過,他認為沒有滿足此一好奇之必要。

    不是麼?他現在過去察看,萬一正好碰到南官華回來,他將如何解釋?

    同時,他也想借此考驗對方一下,對方如不將他當外人,他相信,到了明天,對方一定會自動說出來。

    果然,第二天一早,南宮華就笑著走過來說道:「昨天,小弟非常抱歉,將朱兄一個人留在家裡,不過,所好的是,今天馬上有個補償的機會。」

    朱元峰佯裝不解道:「什麼機會?」

    南宮華笑笑道:「今天另外有個約會一一一個朱兄可以參如,也有興趣參如的約會!」

    朱元峰眨了一下眼皮道:「打架之會?」

    南宮華笑道:「還用得著問麼?」

    朱元峰接著道:「對方何人?」

    南宮華微笑道:「暫時保密!」

    朱元峰又問道:「什麼時候?約在什麼地方?」

    南宮華笑道:「曲池舊址,午正。現在,小弟有事先行出去一下,等會兒,我們也不必再碰面了,就在約會之所相見吧!」

    朱元峰點頭道:「好!」

    南宮華手一揚,丟來一錠銀子。朱元峰待要拒絕,南官華已然走出院門。

    朱元峰用過早餐,步出客棧,準備找上一名丐幫弟子,先打聽一下丐幫分舵在這兒的地址。

    轉過一道街角,他看見一名年輕丐兒,正蹲在牆角下捉虱子,乃即攏上前去低聲道:

    「煩小兄弟帶個路怎麼樣?」

    那丐兒仰臉道:「去哪裡?」

    朱元峰低聲道:「貴分舵!」

    那丐兒搖搖頭道:「什麼『分錘』『分秤』我聽不懂!」

    說著,頭一低,又將衣領扒開,專心搜索起來。

    朱元峰一怔,隨又不禁啞然失笑。是的,他沒有看錯,這名丐兒草繩束腰,繩結結住背後,正是丐幫位份最低的繩結弟子。

    可是,他一時粗心,竟忘了表示友好身份,自然要嘗閉門羹了!

    於是,他咳了一下,又道:「我是說這個,小兄弟!」

    他待那丐兒再度抬起頭來,迅以左手拇中二指捏成一道圓圈,同時將右手五指一下張開。

    那丐兒一哦,目露驚異之色,連忙直身站起。

    原來丐幫系以衣結定份,幫主「九結」。長老「八結」。總護法「七結」。各堂堂主「六結」。分舵舵主,大舵「五結」,小舵「四結」。分舵丐目,則自「一結」至「三結」

    不等。以上之結,系指布帶結,剛人門之弟子,只能束繩一律稱為繩結弟子。

    與丐幫任何弟子打交道,除非熟人,均須先打一定之手勢,左手拇中二指捏圈,意即「圈內人」;右手出指比數,從一至九,舉數多少,即表示與對方同數衣結之弟子身份相等;說出人名,則表示與提名之某一弟子為故交。

    朱元峰為武林賭王之徒,又是當今總盟主座下第一名金星武士,如今更是十絕門之第二代掌門人,嚴格說來,他現在就是以右手比出一個九字,表示與對方那位九結幫主平輩敵體,都不為過!

    不過,他覺得目前不是端氣派的時候,一名分舵主,最高只有五結,伸出五個指頭,已經儘夠了。

    那丐兒驚疑一陣,終於低下頭去,輕輕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尚乞少俠恕罪,請隨小的來。」

    朱元峰點點頭。於是,丐兒轉身向巷中走去,朱元峰緊隨於後。

    現在,朱元峰準備找上那位長短叟,從實相告,他不想再對這位武林怪傑有所掩瞞了。

    駝、跛。聾等「三殘」,他以前雖然沒有見過,但從師父賭王口中,對三殘之為人,卻知道得異常清楚。

    他覺得,潛修十絕武學固然重要,而尋訪師父賭王,及追魂叟,也已急不容緩!

    七位舊任盟主,業已七去其五,師父賭王與追魂叟處境險惡異常,實在不容坐視。

    同時,武林中風雲四起,身為盟主者,如久不問事,在聲譽上,也將是一種莫大之污點。

    可是,人到哪裡去找呢?朱元峰告訴自己:最好便是請這位長短叟相助一臂之力。

    左拐右彎,最後來到城角下,一座古老院宅之前。

    那丐兒轉身低聲道:「到了!」

    朱元峰暗暗詫異,心想:丐幫分舵怎麼設在這裡呢?如此一座府第,如果不斷有叫化子進進出出,豈不啟人疑竇?

    那丐兒見朱元峰猶豫不前,低聲又道:「少俠請!」

    朱元峰四下望了一眼,蹙額道:「在下記得」

    那丐兒似已知道朱元峰要說什麼,附近一步,低聲道:「少俠有所不知,敝分舵遷來這裡,才不旬日左右,這只是一種臨時措施,要是長久設在這種地方,當然處處不便。」

    朱元峰哦了一下道:「原來如此!我正在想,無論如何,貴分舵也不宜設在這種地方。

    貴舵遷來這裡,莫非遇上什麼事故不成?」

    那丐兒又挪近半步,低聲道:「事情是這樣的」左肘一橫,突向朱元峰腰間撞去!

    出招之疾,部位拿捏之準,別說一名繩結弟子,就是換上丐幫一位五結舵主,甚至一位六結堂主,都不一定能具如此火候。

    由於兩人近在咫尺之間,對方用作掩護之語氣和表情又極逼真,朱元峰欲待閃避,已然慢了一步。

    尚幸朱元峰自修習一元神功以來,三華潤沛,百脈宗元,雖然不及騰挪,卻能硬憑一口真氣,於間不容髮的剎那,迫使「百穴走位」,逼開腎盂穴,閉以琶洛穴。雖得如此,全身依然禁不住一陣酸麻。

    朱元峰因為未傷要害,仍具還手之力,這時正待以牙還牙,予小惡寇以痛懲之際,腦中靈光一閃,猛忖道不!這小子準是一條小毒龍,入虎穴,探虎子,良機難逢,且待我將計就計!

    念如電轉,人亦隨之撲向地面。

    那乞兒哈哈大笑道:「這麼不中用的一個豆腐小子,南宮華居然也會看得起,真是奇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門內忽然探出一張臉孔道:「你在笑什麼?振鵬。」

    門內問話者,正是毒龍次徒,被小金狐在南宮華指招之下踢了兩足的胡曉天!而門外這名「乞兒」不是別人,毒龍第三徒,張振鵬是也。

    後者這時過來將朱元峰一把挾起,笑答道:「到裡面去慢慢再說吧!」

    兩條小毒龍,閂上大門,相偕向後院走來。

    進入後大廳,張振鵬將朱元峰擲去地上,向師兄胡曉天笑著道:「二哥一口惡氣這下有地方出了。這小子剛向我伸出五個指頭,說來自然令人難以置信,不過,從南宮華竟肯折節交納看來,這小子似乎多少有點來頭。揍了這小子,就等於揍了南宮華那小子,來來,二哥你自己動手,待小弟將傷狀錄下,然後送去四海通,交南宮華那小子過目!哈哈,哈哈哈哈!」

    小毒龍說著,忍不住又是一陣得意大笑!

    胡曉天皺眉搖頭道:「使不得。」

    張振鵬笑聲一收,輕咦道:「為何使不得?」

    胡曉天鄭重地道:「大哥不日可到,一切應由大哥到來做主為宜,大哥的脾氣跟師父一樣,你老三不是不知道。」

    張振鵬歎了口氣道:「你是二哥,我當然只有聽的,那就是先搜搜這小子的身子吧!」

    這一下,朱元峰可急了。他現在身上,不但有著一面金星武士牌,同時還有一座十絕金佛這個身子,能隨便任人搜得的麼?

    假如兩名小魔徒真要搜身,說不得,他也只好放棄原先之計劃,而跟兩名小魔徒放手一拼了。

    還好,胡曉大的穩重又救了他一次。

    胡曉天堅持如前道:「不,既然拿住了,也不愁他插翅飛去,還是都等大哥來,再作區處吧!」

    張振鵬嘀咕道:「大哥,大哥,什麼都是大哥!」

    胡曉天不予理會,揮揮手道:「拉去關起來。」

    張振鵬瞪眼道:「關去什麼地方?」

    胡曉天不悅道:「你說什麼地方?除了後面那間石屋,這裡難道像毒龍谷一般,還有第二處囚人所在不成?」

    張振鵬一咦道:「裡面不是」

    胡曉天攔著道:「這有什麼關係?同樣都是犯人了,關在一起又有何妨?你以為師父會慈悲!」

    張振鵬默然不語,停了停,忽然道:「且待我來問問這小子姓名和師承再說!」

    胡曉天皺了皺眉頭道:「三弟就是愛囉嗦。」

    張娠鵬聽如不聞,轉向朱元峰道:「嗨,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朱元峰答道:「姓聶,三耳聶。名崖顏,山崖的崖,顏色的顏!」

    張振鵬眨眼道:「聶崖顏?」

    朱元峰點頭嗯了一聲。

    胡曉天也道:「崖顏?」

    朱元峰又嗯了一聲。

    張振鵬接著道:「是啊,好拗口!」

    胡曉天道:「而且一點意義沒有。」

    張振鵬忽然跳起來,叫道:「好小子,『崖顏』,他是說……」

    朱元峰微微一笑道:「乖!咳,怎麼樣?」

    張振鵬跳腳道:「他……是說『爺爺』,在討咱們便宜!揍死他!好個不知死活的小子!」

    吼著,衝前一步,抬腳便待踹出。

    胡曉天橫身一攔,埋怨道:「還不都是你自討沒趣!你將他制倒了,他會甘心麼?去,去,拉去關起來,中午還有要緊事,別再找麻煩了!」

    中午?要緊事?朱元峰微微一怔,心想:南官華約會對象,原來就是這批小毒龍?

    毒龍門下,名分似乎定得極為嚴格;張振鵬拗不過二師兄,只好忍氣將朱元峰再度挾起,出廳向後面一片竹林中走去。

    朱元峰佯作受制,一任擺佈,口中還不時哼卿著發出一兩聲詈罵。

    張振鵬走到一座小石屋面前停下,打開石門,將朱元峰向裡一丟,然後格達一聲,鎖上石門走了。

    石屋中光線暗淡,僅頭頂上開有三個酒杯大小的洞孔。

    朱元峰定了定神方才看清兩名小魔徒口中的另一同室犯人。

    原來竟是一名長髮披肩的破衣少女。

    他輕輕咳了一聲,想引起那少女的注意,可是,那少女埋臉躇伏著,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朱元峰想了想,突向門外喝道:「有什麼好偷看的?」

    門外毫無反應,少女抬頭望了一眼,迅又低伏下去。由於時間過於短暫,朱元峰只看到一張憔悴的面龐,眉目卻未能仔細辨認清楚。不過,朱元峰刻已弄清楚門外無人看守,就不再有甚顧忌了。

    於是,他站起身來,繞室緩行,腳步故意加重。一名犯人,居然還能行動自如?他不相信對方能會不生好奇心。

    果然,少女臉孔再度抬了起來。

    這一抬,不打緊,朱元峰看清之下,雙目一直,幾乎驚呼出口!天啦,蔡姍姍!一點不假,眼前這名少女,正是蔡姍姍。

    朱元峰急步上前道:「姑娘受傷沒有?」

    蔡姍姍冷然反問道:「閣下是誰?」

    朱元峰無需再問,他從對方聲音上,已知對方可能僅屬穴道受制,當下不再遲疑,右肩一側,身形蓬轉,右手掌出如風,以一般無形勁氣,隔空拍遍對方身上可能受制之全部穴道。

    蔡姍姍身軀一顫抖,接著緩緩站起。顯得甚是茫惑地道:「這位大哥,你」

    朱元峰連忙攔著道:「現在不是說話時候,姑娘趕快活動一下血脈,在下去為姑娘設法破門,離此之後,請即往丐幫本地分舵,找三殘中之長短叟尋求庇護!」

    語畢,奔去門邊,雙掌貼壁,內勁聚凝,猛然一推,石門果然應手移開一道裂縫。雙手十指插入縫內,又是一扳一搖,石門終於打開半尺許。

    朱元峰扭頭催促道:「姑娘快走!」

    蔡姍姍側身出石屋,回過頭來道:「少俠呢?」

    朱元峰促聲道:「在下來此另有目的,姑娘先行可也!」

    蔡姍姍非世俗兒女可比,聞言亦不再問,道一聲謝,立即繞向屋後,越牆而去!

    朱元峰百感交集。可憐的蔡姍姍,一再遭受折磨,這妮子為贖罪所付出的代價,也夠人憐憫的了!

    其實,塞翁失馬,安知非福。

    他如不被誘人毒龍谷,打下萬丈危崖,今天他怎能獲傳十絕武學,甚至成為十絕掌門人?

    就說剛才吧!他若非誤中小毒龍張振鵬陷阱,他又怎知蔡姍姍已為師門逮回囚禁於此。

    所以,一切因緣巧合,莫非前定。大難不死,必有厚福,這句老話,顯然不無道理!

    朱元峰最感難受的,便是蔡姍姍已認他不出,而他一時又不便以本來面目相見,他很抱歉,只有讓對方繼續痛苦一段時期,日後慢慢再行尋求補償了。

    現在,朱元峰繼續留下來,真有什麼目的嗎?

    這樣說,不過是一種借口而已!他事先根本不知道此宅為小毒龍們窩藏之所,誤打誤闖來到此地,恰巧救出蔡姍姍,可謂意外之收穫,他還留下來做什麼?主要的,他是不想和她一起去見長短叟。

    蔡姍姍此去,必能將九龍師徒們,近年之劣跡惡行,源源本本訴之長短叟,這樣將比由他去說更為詳細。

    他找長短叟代訪師父賭王及追魂叟,不妨錯開一步,稍緩再行聯絡;目前,他不能錯過的,就是南宮華午間這場約會。

    南宮華,不論其人為正為邪,至少,在目前,他是跟九龍門人為敵,單憑這一點,他就有暗中襄助之義務。

    這位任性公子,論武功,九龍門人,可能均非其敵;論才智,亦非常人可及。問題只是:此君較自己年齡更小,出道時日,亦不比自己為長,九龍師徒門,物以類聚,傳惡效行,心腸之毒,手段之辣,無所不用其極;收徒能從四五十人淘汰成寥寥六七人,僅此一例,別的就不用多說什麼了,面對這一群梟獐豺狼,種種詭謀,防不勝防,這位任性公子會是對手麼?

    朱元峰呆立片刻,輕輕一歎,轉身人屋,以一元指法,於石壁上匆匆寫下兩行字:「這座石牢,什麼都好,就是悶不通風,陽光太暗,門上那把鎖,也似有重換一副新的之必要——

    知名不具。」

    寫完,悄悄走出石屋,循蔡柵柵足跡,亦自後院牆縱身掠出。

    朱元峰受小毒龍之啟示,也去弄來一套破衣褲,扮成一名老年乞丐。至於腰間束的則是一根草繩。他這樣做,用意有兩點,第一,當然是為了改換面目。另外一點,便是以他目前所顯示之年紀在丐幫,決無仍為一名繩結弟子之理,外人也許不留意,凡屬丐幫門下,必能一眼看出破綻。這樣這裡分舵上的叫化子們,將會不請自來,他便免得再去勞神打聽了——

《一品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