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各逞心機

    傍晚時分,到達陽平關。

    他們歇的是後街一家,名叫吉祥的客棧,春凳娘向店家包下一座偏廂。兩婢合住一間房,朱元峰獨住一間,淫婦春凳娘則另外再住一間。這種分配法,使得朱元峰及兩婢均為大惑不解。

    春凳娘不理兩婢之迷惑,卻對朱元峰偷偷笑道:「今夜,我們是兩隔壁,壁板很薄,等會兒起更以後,請屏息凝聽,包你小冤家會大飽眼福……」

    朱元峰因淫婦春凳娘尚在月信期間,故根本沒有想到其他方面去,張目訝然道:「今夜有人要來行刺?」

    春凳娘以袖掩口,點頭道:「情形差不多,『行刺』兩字,用得恰當之至。不過這根『刺』大概也只能『行』這麼一下子了!」

    朱元峰仍未聽懂,同時,內心深感不安。兵家云:敵之敵,即我友!那位或那些——

    為魔方製造骷髏的不明人物,多少使他關懷,聽淫婦春凳娘此刻口氣,豈非故佈陷餅,在等對方入伏?

    所以,他忍不住又問道:「你怎知道對方一定會來?」

    春凳娘掩口咯咯笑道:「當然知道。」

    朱元峰接著道:「到時你準備如何應付?」

    春凳娘低笑道:「不可言傳!」

    四全客苦笑了一聲,低低說道:「算了吧!我的好大姐。你知道的,我……唉……這會兒別說動手連走幾步路的氣力,都快沒有了!」

    春凳娘怒道:「那你難道就在這裡等死不成?」

    四全客哀求似的道:「大姐慈悲!」

    春凳娘冷笑道:「剛才那股牛勁兒,都到哪裡去了?」

    四全客嚎喘著道:「就因為剛才飢不擇食,猛過了頭……唉唉,不談那個了……這次,只要大姐,苟某人說話算數,將來,我這個第一副幫主的席位,一定讓給你大姐,皇天在上,鬼神共鑒,我苟步青如果口不應口,准遭雷打火燒!」

    春凳娘低聲斥責道:「你就不會跑去窗子口,跟他虛聲周旋一番麼?你看看我,蓬頭散髮,連鞋子都沒有穿一隻;這樣跑出去,成何體統?」

    庭院中那位不速之客,這時又復大笑著說道:「兩位如此般難解難分,是不是像四條腿的朋友一樣給粘在一起,硬是拉不開來了?」

    春凳娘怒催道:「快去,快去!」

    四全客長長歎了一口氣,萬般無奈地向窗口走去;接著於窗口有氣無力地向外喝問道:

    「來的可是百花谷的洪瞎子?」

    洪瞎子哈哈大笑道:「這不是一句廢話麼?除了一個百花谷的洪瞎子,誰會真的有眼無珠,敢來打擾兩位的好事?」

    「百花谷的洪瞎子」?啊!朱元峰想起來了:「無相叟」洪天笑!

    他曾聽師父賭王,不止一次提到這位武林怪傑的有趣往事。

    據說這位「無相叟」原與「移山叟」、「長短叟」、「馭雷叟」,被武林中合起來稱為「四殘」「盲,駝、跛、聾」。

    但是,結果為這位無相叟所拒絕。

    這位無相叟,他堅稱自己不是一個殘廢人。他的理由很簡單:目下江湖上,有腳有手,五官俱全,而比他洪某人差勁的,比比皆是,不勝枚舉。

    他比別人強,尚稱「殘廢」,那些不如他的人,又算什麼東西?

    所以,他認為,五官四肢之欠缺,不算什麼;只有那些不能自立需仗他人扶持,才能活下去的人,才是真正的「殘料廢貨」。

    那麼,這位無相叟洪瞎子,他又怎會是百花谷的人呢?

    百花谷,自「百花谷主」金翠鳳,至「百花仙姬」黎香君,以迄「金釵」、『玉簪」、「紫佩」、「絳環」、「藍-」等花谷五仙女,不是從來不准任何男人進入谷中的麼?

    是的,這位洪瞎子雖然被稱為百花谷的人,但他並沒有破壞百花谷此一禁例。

    他住谷外。在百花谷人谷處,有一排小茅舍,便是這位無相叟的住所,所以這瞎子被稱作「百花守護神」。

    這位『無相叟」,與駝、跛、聾等三殘為同輩人,一身武功雖不致超過老主人百花谷主金翠鳳,但比第二代的百花仙君黎香君,卻相去不可以道里計。那麼,以這麼一位前輩高人,他又怎會始終只是百花谷的一名守護者?

    這段故事,得由「三殘鬧九龍,六逸醉芙蓉,君山一品紅」

    中的一句「六逸醉芙蓉」說起。

    「醉芙蓉」,如所諸知,便是當年之「百花谷主」金翠鳳!在當年,當六逸等人均為這朵醉芙蓉逗得如醉如癡之際,這位無相叟雙目尚未失明,他當時雖比六逸等人稍長數歲,然亦不過三旬上下,可也當得上一句:「翩翩年少,英姿勃發」之美譽。

    同時,武林中人人知道,這位在當時尚被稱為「錦衣公子」

    的洪天笑洪大俠,他對這位醉芙蓉,亦屬有心人!

    不過,這位洪大俠與六逸諸人追求手法與心境,均不一樣,六逸等人,各炫才華,拚命想引起醉芙蓉金翠鳳之注意;而這位錦衣公子洪天笑卻於此時「易弁而釵」,化裝成一名老婦人,自動投效花谷,願為花谷主人照顧谷中那些奇花異草!這位錦衣公子如此做,是否懷有「不良企圖」?絕無此意!

    因為,事實上,那時的醉芙蓉金翠鳳,人比花嬌,武功出眾,是武林中,繼君山一品紅之後,風靡一時之風頭人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根本難得在花谷中住上一月半月。後者當時所終日廝伴著的,不過是那些看似有情卻無情的花草林木而已。

    結果,醉芙蓉金翠鳳因心儀一品紅當日在武學方面之成就,奮修過當,走火人魔,終至一病不起!

    在醉芙蓉臥病花谷期間,六逸深知伊人沉病難起,此生已無再親芳澤之望,於是一個個佯狂淪落,出家的出家,退隱的退隱,這段期間,病榻旁伺湯奉藥的,便只有那個忠心耿耿的「老婆子」錦衣公子也就是今天的這位「無相叟」洪天笑洪瞎子!

    醫經有言:辛香之氣,不利於目。最後,醉芙蓉金翠鳳固終歸於玉殞香消,而這位錦衣公子洪天笑亦因常年與各種花谷為伍,以及侍奉湯藥期間,內心那股難以言宣之鬱悒,而終告雙目失明。

    那時,百花仙姬黎香君剛為醉芙蓉所收養,尚在垂髫之年,由「錦衣公子」改號「無相叟」的洪天笑,仔肩難卸,只好於谷外結廬而居,一方面為醉芙蓉伴靈守墳,一方面教養百花仙姬。

    所以後來的百花仙姬黎香君,在名義上雖為百花谷主醉芙蓉之門人,實則一身武功卻多半出於無相叟之指點。

    百花仙姬黎香君被九龍門下謀害,九龍現為四海幫之護法,基於此一淵源,元相叟如今之與四海幫中人為敵,自然不足為異。

    不過,有一件事,朱元峰仍然難以明白。

    就是這位無相叟在武學方面之造詣,雖說與「三殘」相伯仲,可能要比「九龍」稍勝一籌,但是,說什麼也絕不會強過如「春凳娘」、「四全客」這一類的特號大魔頭。那那麼,在這種情形之下,這位無相叟竟敢深入魔幫勢力範圍之內,公然面對該幫兩名副幫主放肆叫陣,其所倚仗的,又是什麼?

    他前此已經衡量過,那些骨牌骷髏,絕不可能是他師父賭王之傑作;如今,他平心思想,造成此一局面,即連這位無相叟,也似乎有所不能。

    那麼,今天在暗中與魔幫為敵的,究有多少人?都是哪些人,就更使人如墜五里霧中了。

    另外,還有一點,也使朱元峰甚感奇怪。

    那便是強敵壓境處,此存亡一息之際,淫婦春凳娘明知四全客已無應戰能力,為什麼還要堅持整衣梳頭之後方肯出面?

    這淫婦面臨強敵,一向都是如此從容不迫」

    關於最後這道謎團,迅即獲得分曉。

    就在朱元峰念轉未已之際,只見板壁上於發出一陣輕響之後,忽然露出兩尺見方一道洞孔。

    春凳娘有如蝙蝠般悄然竄來這邊臥室中。什麼叫梳頭?什麼叫整衣?原來是一道兼有「脫殼」意味的「緩兵之計」!

    春凳娘走來床邊,掠了掠髮絲道:「起來,好人兒。今夜如想安渡這一關,大概是非仗你這位好人兒護駕不可了!」

    朱元峰搖搖頭道:「你猜錯了。」

    春凳娘注目道:「為什麼?」

    朱元峰答道:「我跟這位洪瞎子,根本沒有見過面;說什麼他也不會以我朱元峰之安全為念。」

    春凳娘側臉道:「你出身賭王胡必中門下,對麼?」

    朱元峰反問道:「是又怎樣?」

    春凳娘點點頭:「等下你就知道了!」

    隔壁房中,四全客顯已發覺春凳娘業經捨他而去,心中一慌,本來中氣就欠充沛的嗓音,這時益發透著軟弱而顫抖起來。

    他向窗外色厲內荏地喝道:「姓洪的!你……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你究竟欲待怎樣?」

    洪瞎子嘻嘻一笑道:「朋友,請聽我瞎子好言奉勸一句:現在,你朋友腎腑空虛,跟產中之婦人一樣,四肢百駭,五官七竅,哪一方面勞動,哪一方面就得受損;視久喪明,出力手顫,大聲呼叫則有暗啞之虞!」

    語音微微一頓,又笑道:「俗語說得好:久病成良醫,我瞎子一度纏綿病榻,因而得近醫經藥典,現在所說的,可謂句句都是金玉良言,不知你朋友信也未信?」

    四全客的聲音果然越來越低微,勉強又喝道:「這些不關你的事,我只問你……」

    洪瞎子笑著攔住道:「問什麼?」

    四全客艱澀地道:「問你洪朋友……到底想怎樣?」

    洪瞎子哈哈大笑道:「剛才我瞎子不是已經說過了麼?放你一馬,快叫那老騷貨出來!」

    四全客將信將疑道:「你瞎子少耍花招!」

    洪瞎子朗聲大笑道:「這有什麼花招好耍的?你姓苟的,從今之後,已成銀樣臘槍頭一個;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至於男女間的風流陣仗,更是談也不用談,留你在世上,已不足為害,讓你受受活罪,才是公道。如果現在宰了你,對你,將無異於一種成全和解脫;抱歉得很,我瞎子的心腸尚不夠那樣慈悲!」

    四全客扭頭問道:「席大姐……你……你準備好了沒有?」

    春凳娘冷冷回答道:「他說的全是實情,這裡的事,已與你無關,閣下先行請便可也!」

    四全客週身一震,張目道:「他……他……說……的……全……是……實……情?

    你……你剛才……不……不還在說……叫我別……別聽他的麼?」

    春凳娘淡淡說道:「剛才因為處身太近,那時你也許尚有孤注一擲之能,自然得敷衍你一下。」

    四全客氣得打抖道:「現在呢?」

    春凳娘嘿了一聲道:「現在!嘿嘿,問你自己好了!」

    四全客切齒罵道:「賤人……你……你好狠!」

    春凳娘冷笑道:「這便是欲令智昏,損人不利己的報應!你以為我春凳娘真的這樣容易便屈服在第一副幫主的權勢之下?」

    四全客一張面孔,映著窗口射入的月色,看來好不可怕。

    但是,從那雙失神的眼光,以及那種上氣不接下氣,有如風箱拉的喘氣急促的神情看來,這位四全客無疑是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春凳娘冷冷接著道:「閣下一身武功,除架式之外,至此業己全部繳還師門;假如是個通權達變的就該馬上去找一個山明水秀之所,盡摒往事雜念,力求清靜無為,只要能把持得住,或還不難再活上個十年八年。」

    洪瞎子在院中撫掌大笑道:「果然是一夜夫妻百日恩!」

    四全客恨恨不已地切齒說道:「你賤人聽聽吧!人家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是你賤人說的:損人不利己。底下就看你賤人如何應付吧。」

    說著,不知打哪兒來的一股勇氣,身子一轉,竟向房外昂然走了出去。

    洪瞎子果然說話算數,身軀一偏,側挪三四步,絲毫不加留難。四全客一路出了院門,眨眼於前廳中消失不見。

    洪瞎子轉向屋中叫道:「老騷貨,你出來啊,你騷貨知道的,我瞎子一向是『目中無人』、『六親不認』。你縱然拋盡媚眼,扭折柳腰,我瞎子也是『眼不見,心不煩』。最好是乾乾脆脆,痛痛快快,讓瞎子見識見識你那套百石煞!」

    春凳娘毫不受激,靜靜向外問道:「姓洪的,老娘可否在出屋之前,先行向你請教一件事?」

    洪瞎子哈哈大笑道:「當然可以!不說說廢話,何以遣此漫漫長夜?只望你春凳大娘別在閒聊時亂灌迷湯,把我瞎子灌得渾陶陶的,等會兒辦不了正事就行了!」

    春凳娘冷冷接著道:「你瞎子真的以為會是我席嬌嬌的對手麼?」

    洪瞎子大笑道:「好,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果然薑是老的辣,狐狸不老不成精——

    刺探軍情的來了!」

    春凳娘沉聲追問道:「何不正面回答?」

    洪瞎子高聲笑道:「你騷貨已成甕中之鱉,告訴了你,諒亦無妨:今夜,伏兵藏田,本來是為了活捉四全客,最後,追來此地,苟步青那廝先甜後苦,樂極生悲,問題算是無形解決。如今,人馬現成,撤走可惜,只好轉而用來對你春凳大娘身上。這樣說明了沒有,並不是我洪瞎子道行有多高,都緣後台硬扎,有恃無恐而已。」

    春凳娘明顯地吃了一驚,但聲調卻仍然鎮定如常。

    她冷笑了一聲,接口道:「以你無相叟洪大俠在江湖上之崇高聲望,難道不怕朋友們笑話,今夜竟想來個倚多為勝不成?」

    洪瞎子大笑道:「算是被你春凳大娘不幸而言中!」

    春凳娘嘿嘿道:「皮老顏厚!」

    洪瞎子益發為之大笑不已道:「這還用說?我瞎子要像你春凳娘這般知恥識羞,剛才第一個就不該偷聽於窗下……」

    春凳娘眸珠一滾,忽然高聲問道:「你瞎子帶來多少人?」

    洪瞎子笑了笑,答道:「不止一兩個就是了!」

    春凳娘緊接著又問道:「都是哪些朋友?」

    洪瞎子又笑了一下道:「你走出來不就知道了?」

    春凳娘含蓄地道:「席嬌嬌多年未在江湖走動,有些朋友,成名未久,到時候招呼不出,豈非失儀之至?」

    洪瞎子大笑著:「這請放心,包你全是些老得不能再老的朋友!」

    春凳娘又是一驚,佯哦道:「好極了,他們幾位都是誰和誰?」

    洪瞎子帶笑反問道:「真想知道麼?」

    春凳娘忙接道:「既然都是老朋友,自有問問清楚的必要!」

    洪瞎子笑了笑道:「弄清了等在外面的幾位老朋友都是誰和誰,你大娘要是益發繡步難移,叫我瞎子其將如何?」

    春凳娘哼了一聲道:「能賴上一輩子麼?」

    洪瞎子大笑道:「有道理!」

    接著,轉向一邊,高聲笑道:「喂,那邊的老朋友聽到沒有?

    先由你老兒向人家春凳大娘問候一下怎麼樣?」

    南面屋頂上一個粗暴渾雄的聲音道:「老夫沒有這等好興致!」

    春凳娘微微一震,失聲低呼道:「『移山叟』駝鬼任遠?」

    洪瞎子高聲向屋內問道:「如何?」

    春凳娘平靜地道:「很好,繼續引見下去!」

    洪瞎子大聲接著道:「喂餵這邊的老朋友很好是的是的行不行?」

    春吳娘又是一震道:「什麼?他在打手勢?」

    接著,北面屋頂上有人開腔道:「那臭婆娘不肯出來是不是?

    放火熏他奶奶的!」

    聲浪奇大,震人耳鼓。

    春凳娘脫口低呼道:「『馭雷叟』!」

    洪瞎子又向屋內問道:「知道這位老朋友是誰了吧?」

    春凳娘冷冷地道:「還有沒有?」

    洪瞎子又喂了一聲道:「西廂上的老朋友,輪到你哥子了!」

    朱元峰也是一愣,忖道:「長短叟也來了?」

    跟著響起的,果然是長短叟的聲音。

    只聽長短叟在西廂展面上緩緩說道:「你們真是一對低級貨!

    她在藉故拖延時間,尚可說是出於不得已,你瞎子居然有興趣一路陪到底!嘿。」

    洪瞎子怪叫道:「喂,瘸子,你嘴裡乾淨一點好不好?」

    春凳娘喃喃道:「真沒有想到,駝、跛、聾、盲,居然到齊了,全是那個臭馬臉害人不淺!」

    洪瞎子於屋外高嚷道:「為了你老騷貨,害我瞎子挨了一頓好罵,你若是再不出來,我瞎子可真要放火燒人了!」

    春凳娘扣著朱元峰左腕,走去窗前沉聲說道:「賭王胡必中,來了沒有?」

    院心中的洪瞎子似乎呆了一下,抬頭問道:「你這婆娘問這做甚?」

    春凳娘陰惻惻地道:「回答了再問!」

    洪瞎子遲疑了一下道:「沒有……不過,你婆娘若是有什麼話要說,跟我瞎子說了也是一樣,我們四個,說來跟那老兒多少都還算有點交情。」

    春凳娘冷冷一笑道:「有交情最好!」

    洪瞎子聽出語氣有點不對,連忙問道:「此話怎講?」

    春凳娘冷笑著說道:「這就是說,老娘要出去了,請你們讓開些!」

    洪瞎子遲疑地道:「憑什麼……」

    春凳娘冷然說道:「因為老娘手上正挽著一名年輕小伙子,諸位假如追得大近,對這位小老弟也許不盡有利!」

    洪瞎子怪叫道:「真是怪事。你春凳娘身邊帶著年輕小伙子,可說是家常便飯,這跟我瞎子有何關係?」

    春凳娘嘿嘿一笑道:「那是因為閣下尚不知道這位小老弟的姓名之故。」

    洪瞎子忙問道:「他叫什麼?」

    春凳娘答道:「朱元峰!」

    洪瞎子一嗯道:「朱元峰?唔,是的,這名字熟得很,好像聽人提過,可是我瞎子仍然不懂……」

    春凳娘冷笑道:「問問另外的那幾位,看他們之中有懂的沒有?」

    洪瞎子微帶怒意道:「你說了也一樣!」

    春凳娘得意地道:「怎麼樣?賭王胡必中傳人不多,老娘叫諸位讓開點,沒有說錯吧?」

    洪瞎子歎了口氣道:「事非得己,看來只好對不起我們那位胡老兒了!」

    春凳娘再度大吃一驚。

    朱元峰低聲苦笑道:「我說如何?」

    春凳娘向外沉聲問道:「你們已決定犧牲這小子是不是?」

    洪瞎子淡淡說道:「小子如真的已獲十絕真傳絕藝,就不該在你騷狐之下,如今你們走在一起,顯出小子之自願,年紀輕輕的,如此不知自愛,天賦再好,也屬枉然,相信胡老兒將來就是知道了,也不會有甚話說!」

    春凳娘忙加辯正道:「你瞎子少瞎說!」

    洪瞎子一哦道:「怎麼呢?」

    春凳娘答道:「他是」語音倏而一下頓住。羞恥之心,人皆有之,饒得老淫婦冶蕩成性,顯然也無法親口說出勾引男人之經過。

    洪瞎子咦了一聲道:「說下去啊!」

    西廂上的長短叟忽然叫道:「慢一點,洪瞎子!要是如你瞎子所說,這小子是自甘墮落,我跛子自然不會多事,但現在從這婆娘口風中可以聽出,小子顯然是出於脅迫,這樣,情形就不同多了。瞎子,我們讓步,你同她講和吧!」

    洪瞎子喃喃道:「發號加司令,就像你跛子成了龍頭老大似的!」

    春凳娘輕輕吁出一口氣,寬心大放。

    洪瞎子接著向屋中叫道:「你婆娘聽到沒有?」

    春凳娘故作矜持地答道:「聽到了!現在即請提供具體之安全保證!」

    洪瞎子怒叫道:「要提什麼保證?你放出那小子,讓我們檢看過了,然後我們帶小子離開不就完事了麼?」

    春凳娘靜靜反問道:「老娘放了人,你們如果食言,老娘將向誰去討公道?」

    洪瞎子跺足大吼道:「氣死老夫也!」

    春凳娘重重一哼道:「你瞎子少來這一套!閣下適才業已親口說過,你姓洪的並不是什麼君子!」

    長短叟於西廂上高叫道:「依了你婆娘,又待如何?」

    春凳娘從容回答道:「由老娘將人質帶至安全地帶再放手!」

    洪瞎子勃然大怒道:「就你婆娘信得過!」

    春凳娘淡淡接著道:「所以說,一個主意想出來,應該力求公平可信。因為我們之間,大家誰也不是三歲的小孩子!」

    洪瞎於恨聲道:「那我們就耗著瞧好了!」

    春凳娘冷笑道:「不反對!」

    洪瞎子怒道:「不論耗多久,你臭婆娘終究難逃一死!」

    春凳娘淡淡然道:「合你們四人之力,我春凳娘本來沒有上風可占,只要你們放得開手,隨時歡迎攻過來!」

    長短叟高聲嚷道:「朱家那小子死了麼?怎麼始終役聽他小子說過一句話?」

    朱元峰望向春凳娘道:「可以跟他們談談麼?」

    春凳娘點點頭,表示可以,接著兩人雙雙走來窗前。

    朱元峰打開窗戶,探首窗外問道:「平老前輩何在?」

    對面廂屋上有人用鼻音道:「在這裡!」

    朱元峰仰臉問道:「前輩希望小子說什麼!」

    他口裡搪塞著,一面以眼角朝院心中迅速打量過去。

    月色之下,只見那位有著百花守護神之稱的無相叟洪瞎子,年約五十七八,一身藍布衣褲,體軀偉岸,儀表堂堂,如果僅就外貌觀察,真不容易使人相信他會是一個雙目失明的盲人。

    朱元峰正自暗暗稱奇,那邊廂屋上,長短叟已然傳來一聲吼喝道:「幫著想想辦法啊!」

    朱元峰苦笑了一下,說道:「辦法並非沒有,只是……不曉得……會不會被採納而已。」

    洪瞎子搶著道:「說來聽聽看!」

    朱元峰轉向春凳娘問道:「副幫主意下如何?」

    淫婦點了點頭,說道:「提出來做個參考,總不妨事。」

    於是,朱元峰再度轉向院心,提高聲音說道:「依在下之意,擬請高處的三位前輩一起下屋,與院心中的洪前輩並立一處,在下則仍已站立在此刻站立的地方,然後,請席副幫主在室後辟開一道門戶。這樣席副幫主可以從窗戶中看清院心一切,如果四位前輩不守信約,只要稍微動一動,席副幫主即可採取報復,以暗器制在下於死命。否則,席副幫主將不難憑藉兩下裡這段距離,從容退去!」

    朱元峰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屋裡與屋外,由於幽明異勢,室內之人,於退去時,固能兼顧院中之一動一靜,院中之人,卻不一定能夠清楚室內人離開之時刻,所以,相反的,要是席副幫主違背協定在脫身之際,仍想對在下有所不利,屆時,在下只須出聲一喊,相信席副幫主也必難如願以償。」

    春凳娘連連點頭道:「這倒是個好主意。」

    朱元峰忙向院心問道:「怎麼樣?在下這項建議,這邊業已為席副幫主所接受,四位前輩有無其他意見?」

    西廂一片沉默。這至少表示,除了一位「馭雷叟」,其他「跛、駝、盲」三叟,均認為此策可行。

    接著,洪瞎子比出一個手勢,口中同時說道:「那麼,大家下來吧!」

    颼!颼!颼!

    三條身形,先後飛降院心!

    「三殘」之中,除了一個「長短叟」平鼎,另外的那位「移山叟」任遠,以及那位「馭雷叟」許福祥,朱元峰這都還是第一次見到。

    駝子任遠,是四人中惟一留著長鬚的一個,加上手中那支龍頭枴杖,看來甚似傳說中的南極星翁。

    聾子許福祥,矮矮胖胖,頭髮一片雪白,臉色紅潤異常,看上去像尊不倒翁,頭部不住地左右轉來轉去,兩道眼神,銳利如電,與無相叟洪瞎子之停嶽峙,恰好成為強烈之對照!

    三殘挨著洪瞎子,依序一字而立。

    當朱元峰向院中打量時,春凳娘走去床後,開始以內家陰柔之勁,鑿向那道灰刷泥牆。

    淫婦經驗老到,她在破牆時,不帶一絲聲息,同時眼光經常望向窗戶這一邊,惟恐為四個武林老怪物所暗算。

    朱元峰這時之心情,幾與淫婦春凳娘同樣緊張。

    為什麼呢?

    因為四個老傢伙之中,他只認識一個長短叟,其餘三人之性格,均欠充分瞭解。三人之中,只要有一個沉不住氣,他的一條小命,就算報銷定了!

    所以,在春凳娘鑿牆期間,他亦目注院中,不暇一瞬;內心則希望四個老傢伙千萬不要僥倖行險!

    這樣,過去了約莫一盞熱茶光景。

    長短叟似乎忍不住了,抬頭道:「還要等多久?小子。」

    朱元峰應聲轉過臉去,目光所至,不禁脫口輕輕一啊!

    洪瞎子一怔道:「什麼事?」

    說快可真夠快!洪瞎子一聲疑問剛剛出口,長短叟與移山叟,已然雙雙如箭騰空而起。

    馭雷叟目光一瞥,由洪瞎子的嘴唇動作,到駝跛兩叟之起步,其問僅是毫釐之差,點足,振臂,刷的一聲,跟著追蹤撲出。

    朱元峰見狀大急,忙叫道:「不要誤會!沒……沒……有……什麼,我……好好的,我……只是說那婆娘已經溜了而已!」

    可是,他一身穴道受制;心與力無法配合,口中喊著,人卻不能同時穿窗飛出!

    結果,洪瞎子是聽清楚了,另外的駝跛聾三殘卻已去得蹤影不見。

    朱元峰走出房門,來到院中,搓手接著道:「這怎麼辦?」

    洪瞎子笑道:「沒有關係,他們追不著,自然會回頭。」

    追不著?朱元峰口雖不言,心底卻在暗暗奇怪:這位無相叟怎盡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

    朱元峰思忖著,忽然想起阿芳和阿秀那兩個丫頭,連忙接著道:「前輩請在這裡等一等……」

    洪瞎子揚臉問道:「你要去哪裡?」

    朱元峰匆匆說道:「找兩個丫頭……」

    洪瞎子笑了笑道:「想去找回那尊十絕金佛,以及那面金星武士牌是不是?」

    朱元峰猛然一呆,訥訥道:「前輩何以知道?」

    洪瞎子手一擺,笑道:「不必麻煩了,兩件寶貝,均已代你收好,要不是那兩個丫頭,我們今夜也不會來到這裡耍寶了!」

    朱元峰又是一呆道:「『耍寶』?」

    洪瞎子忽然一揚手道:「且慢!他們幾個好像回頭了。」

    朱元峰轉過身去,東廂屋頂上果然適時出現三條身形,正是駝、跛、聾三殘去而復返!

    洪瞎子問道:「是不是他們三個?」

    朱元峰答道:「是的。前輩這份聽覺,真是驚人!」

    洪瞎子苦笑了一下道:「雙目已盲,聽覺如再不濟,豈不成了大廢物一個?」

    話說之間,三殘先後飄身落地。

    長短叟大叫道:「追不著!」

    移山叟一咦道:「這小子……」不知何故,忽然一下住口。

    洪瞎子笑了笑,說道:「他沒有什麼,都怪你們沉不住氣罷了。」

    朱元峰連忙轉過身去,分朝駝、聾兩殘,施了一禮道:「晚輩朱元峰,見過任、許兩位前輩!」

    移山叟任遠,手拄枴杖,注目含笑不語。

    馭雷叟許福祥以手掩口,應聲一咳道:「乖……」

    朱元峰聽了,不禁一呆。論目下彼此之輩分,他比這四個老怪物,可說只高不低。他之所以自稱一聲晚輩,純係依始業恩師,賭王門人之身份進見。聾子這一聲乖,算是什麼名堂?

    只聽洪瞎子笑喝道:「丫頭不許胡來!」

    什麼?丫頭?朱元峰不禁又是一呆。

    「馭雷叟」嘻嘻一笑,解開外衣,抽掉腰間一根細繩,兩隻棉布套應手落地。接著,自下巴往上一掀,揭去面具,露出一張俏麗嬌憨的面龐,什麼「馭雷叟」?原來是花谷五仙女之老么「藍-」上官玲!

    朱元峰怔怔然旋身指著長短叟和移山叟道:「那麼,這兩位另外兩位,不待吩咐,業己同時回復本來面目。

    所謂「移山叟」和「長短叟」,正是「紫佩」紫梅,和「絳環」列屏貞所分別串飾。

    朱元峰大為驚奇道:「三位小妹怎會裝扮得如此惟妙椎肖?」

    洪瞎子淡淡一笑道:「說來一言難盡,到屋子裡面去,慢慢再談吧!」

    朱元峰低聲問道:「這家棧房有沒有問題?」

    洪瞎子反問道:「什麼問題?」

    朱元峰道:「據淫婦春凳娘透露,四海幫徒,平常出入時,似乎十之八九,都以此棧為落腳之點……」

    洪瞎子搖搖頭,笑道:「不用擔心!」

    朱元峰追問道:「為什麼?」

    洪瞎子笑道「這兒的棧東,過去也是道中人,為了他自己的營業、身家。和財產,包管他會懂得什麼叫做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朱元峰笑了笑,未再說什麼,一行進入西廂,掩好門,點上燈,屋角,阿秀和阿芳兩個丫頭,癡癡地倚牆坐著,顯然都已點上穴道。

    人屋後,紫梅首先指著那兩個丫頭問道:「這兩個呆丫頭如何處置?」

    朱元峰道:「這兩個丫頭,就是笨了點,心地尚不太壞,給她們一點銀子,由她們自己去吧!」

    放走了兩個丫頭,大家落座,洪瞎子問道:「香君遇害一節,老弟大概已經聽說過了吧?」

    朱元峰黯然點頭道:「是的。」

    洪瞎子歎了口氣道:「那天正碰著瞎子下山買辦雜物……幸好這幾個娃兒,那天都不在谷中……唉,毒龍蕭百庭,罪孽夠重的了!」

    朱元峰忙問道:「還有黃始鳳黃姑娘,和白蕊華白姑娘,怎麼沒有來?」

    洪瞎子點點頭道:「另外有事去了,明後天會在摩天嶺某處地方會面。」

    語音略頓,又道:「自從遭遇此一重大變故之後,瞎子便日夕訓練她們三個模擬三殘的音容笑貌,直到完全酷似,方帶她們下山。你老弟知道,她們五姐妹,年紀都輕,身手亦極有限,以我瞎子一人之力,實在無法兼顧。假如說在行動上都有所不便,試問還談什麼報仇不報仇?」

    朱元峰道:「那麼,黃勝關附近那些骨牌骷髏,都是洪前輩跟五位小妹留下的了?」

    洪瞎子搖搖頭道:「瞎子哪有這等大能力!」

    朱元峰頗感意外道:「不是」

    洪瞎子接著道:「最近的那個玉龍古振華,倒是死於我跟這幾個娃兒之手,因為上次長安西門外,書棋山莊的那一段,幾個娃兒一直耿耿於心,一定要先找這條玉龍出氣。結果,經我瞎子苦心安排,總算達到目的,至於在這條玉龍屍身上留下一對天牌,不過是我瞎子一時好玩,仿前人手法,東施效顰而已!」

    朱元峰喃喃道:「奇怪,那麼……那些……又會是誰的傑作呢?」

    洪瞎子接下去說道:「昨天傍晚,瞎子帶她們三個娃兒來歇此棧,阿梅和阿貞,都是一身男裝,只有阿玲頑皮,她說四人中,應該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才不礙眼,因而堅持要著女裝,結果,丫頭的一副耳環,引起剛才那兩個丫頭的景羨……阿玲,底下的經過……你為朱少俠再說一遍!」

    上官玲笑了笑,說道:「一個丫頭跑過來,向我悄悄問道:『你這種耳環,哪裡有得賣?』當時,我見那丫頭傻得可愛,便故意逗她道:「你有銀子麼?』丫頭忙應道:「有,有!』手掌一展,果於桌子下面托出三兩多碎銀。我知道這丫頭醉心過甚,只說價格貴,也許難她不倒,於是笑道:「這是普通銀子,不行!』那丫頭呆了一下道:「那麼,得……什麼樣的銀子……才能買?』」

    小妮子說至此處,又笑了一下,這才接下去說道:「我當時因系信口胡謅,被丫頭一問,倒給難住了。當下只好繼續亂扯道:「要麼……咳……要一種很特別的銀子!」

    丫頭想了一下,抬頭問道:「一種紅頭鳥的銀子行不行?」

    旁邊的紫梅和列屏貞,都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上官玲也拿手背遮上嘴唇,忍著笑接道:「銀子居然有叫『紅頭鳥的』?倒還是第一次聽說。於是,我問道:「你那種紅頭鳥的銀子在那裡?拿來看看,說不定可以。』那丫頭興沖沖回去後院,拿來了三隻『紅頭鳥』。我接過一看,不禁暗呼一聲:我的老天!

    這不是君山一品紅,金老前輩的獨門暗器丹鶴鏢麼?」

    上官玲望了兩位師姐一眼,笑道:「於是,我跟那丫頭完成了交易,以一副耳環換來三支丹鶴鏢。接著,我將經過告訴了梅姐和貞姐,由梅姐和貞姐去後院察看動靜,我則趕快出棧找買用品的洪爺爺,報告一切。」

    洪瞎子接著說道:「我聽了玲丫頭的報告,知道內中定然大有文章,一品紅的丹鶴鏢,豈會輕落他人之手?」

    洪瞎子頓了一下,又道:「因此,我便命三個丫頭移去另一家客棧,盡快換上三殘面目。等到天黑瞎子先制住兩個丫頭,問明原委,收回金佛和武士牌,然後退出來,叫三個丫頭分伏南北西三廂底下的事,你都知道,自然用不著再說了。」

    接著,洪瞎子吩咐紫梅取來那尊十絕金佛,以及一面金星武士牌和三支丹鶴鏢,朱元峰稱謝收下。

    跟著朱元峰也將這次失算遭擒的始未說了一遍。

    洪瞎子訝然道:「那麼,你被點之穴道,豈非仍未解開?」

    朱元峰點點頭道:「是的,淫婦手法特別,內滲百陰柔煞,一個化解不當,極易岔氣殘廢,所以晚輩未敢隨便勞動前輩出手相助。」

    洪瞎子著急道:「那怎麼辦?」

    朱元峰沉吟道:「辦法有好幾種,只是有的太緩,有的不易辦到,有的行起來,則又太危險……」

    洪瞎子道:「你且分別說來聽聽看!」

    朱元峰道:「最穩妥的方法,便是每天夜半,當一元復始之際,一面行功調息,一面由一功力深厚之人,遍拍週身穴道,連續七七四十九日,不可或輟。」

    洪瞎子皺眉道:「太緩了!」

    朱元峰接著道:「其次便是以『何首』、『綿盲』、『長白參』、『王龍骨』,等四味藥,加進十全大補湯,服後待元陽亢升時,以純陽指力,連點腎經所屬『俞府』、『神封』、『橫骨』、『湧泉』等二十六穴!」

    洪瞎子搖頭道:「這種偏僻地方,連一帖十全大補湯,都不一定抓得全,哪裡去找綿青和王龍骨這兩味罕見奇藥?」

    朱元峰又道:「再不然就是以適量砒霜和酒狂飲,待七孔滴血時,以伏虎功,疾點肝經所屬的『期門』、『章門』、『中封』、『大敦』等十二大穴!」

    洪瞎子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這種以毒攻毒的方法太危險了!什麼叫『適量』?

    萬一『過量』又怎麼辦?」

    朱元峰苦笑道:「晚輩不是說過了?三種方法,無一可取!」

    洪瞎子蹙額道:「真的再無其他方法了麼?」

    朱元峰思索了片刻道:「還有一法……」

    洪瞎子迫不及待地道:「快說,快說!還有什麼方法?」

    朱元峰雙頰飛霞,訥訥道:「這最後一法,晚輩……一時……記不全了……容晚輩再想一想……等想全了……再說吧!」

    洪瞎子翻了翻那雙全是白仁的眼球,似乎想說什麼,忽又忍住,最後點了點頭,說道:

    「離天亮大概還有一個更次,你們幾個娃,統統休息一下,瞎子睡意毫無,正好為你們守夜!」

    朱元峰道:晚輩陪您老出去走走,這幾天晚輩甚少勞動,除了吃,便是睡,精神始終很旺盛。」

    洪瞎子點頭道:「也好,我們去院子裡散散步!」

    走來院中,洪瞎子低聲說道:「所謂最後一法,現在該可以說了吧?」

    朱元峰紅臉笑了笑道:「前輩好厲害!」

    洪瞎子輕輕一嘿道:「你以為我瞎子好欺侮是不是?」

    接著,朱元峰於洪瞎子耳邊,不知低聲說了幾句什麼話,洪瞎子聽了,抬頭一咦道:

    「這個還不簡單?」

    朱元峰滿臉通紅,向地下啐了一口道:「前輩說簡單,能否先行示範一番?」

    洪瞎子正容說道:「這跟吃藥無異,有何難行之處!」

    天亮後,洪瞎子吩咐紫梅、列屏貞、上官玲三女恢復了三殘面目,搬去昨天改住的那家客棧。

    然後,他向朱元峰揮揮手道:「那你就出去看看吧,萬一湊巧,或能買到何首、綿眷、長白參、王龍骨等幾味也不一定。」

    上官玲詫異道:「他就以本來面目,這樣走出去?」

    洪瞎子道:「有何不可?知道駝、跛、聾三殘,外加一個洪瞎子,刻下都在這座陽平關,有誰敢來持虎鬚?」——

《一品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