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蘇姓少年微微一愣,連忙正容道:「蕭總管誤會了,晚生自有知以來,這尚是第一次來到中原,在關外,由於環境需要,玩刀弄棒,乃屬不得不然之強身訓練,根本算不上什麼正式武功,如蕭總管以為晚生亦為武林中人,因而見邀,那麼,蕭總管對晚生是錯愛了。」

    那位蕭總管聞言之下似乎頗感意外,得了愣,連忙賠笑道:「是的,是的,是蕭某人一時走眼,尚祈公子見諒。」

    至此,蘇姓少年感覺已無話說,正準備起身告辭之際,蕭姓總管忽自袖筒中摸出蘇姓少年先前送來的那張紙片,展開看了看,抬頭含笑道:「蘇公子在考證『洞仙歌』第三句『摩何池邊情難考』時,僅寫出『蜀王情史,詞人妙筆』八個字,蕭某人雖然知道公子是位大行家,然而,為開茅塞起見,是否可以請公子再就這一點略加闡釋?」

    蘇天民點點頭道:「理應如此,雖然這不無班門弄斧之嫌,但貴莊賞格懸出,為的便是會會識家,否則,豈不人人均可憑一知半解應徵?」

    蕭總管見他談吐雅正,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片敬意,稍覺不安的強笑道:「公子好說……」

    蘇姓少年頓了頓,接下去說道:「如所周知,『摩何』一詞,乃梵語,意『大』,意『外』,意『姓』也。假若稱眾僧為『摩何僧祗』者即是。職是之故,『摩何池』者,即『大池』之謂也。」

    蘇姓少年端起茶來喝了一口,繼續說道:「俗傳之『摩何池』,是在成都府城內。據稱是南北朝陳主之大將,車騎將軍蕭摩何所辟。唐懿宗時,城中井涸,曾就該池取泥水澄而飲之,井涸而該池不枯,其大可見。當年,蜀王孟昶,曾與花蕊夫人鎮日避暑其上,蜀王其日,曾戲填新詞一闋,唱和之際為一宮女聞及,該宮女姓朱,當時僅記下首句為『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余則茫無所記。後來,該朱姓宮女遁入空門,至眉山為尼,年九旬餘,見東坡,告之,東坡斯時方七齡,謹記在心,及長,再三玩味,猛悟及該詞應為洞仙歌之首句,乃為之續成洞仙歌一闋……」

    蕭總管不自禁擊膝道:「佩服,佩服!」

    蘇姓少年微微搖頭道:「這也不算什麼,只要多看書,可說誰都不難知道,例如本詞『摩何池邊情難考』以次之『歎古今往,物換人非,天地裡,惟有江山不老』,如晚生記憶不差,似是悉數轉自來詞人林外題於垂虹橋一詞……」

    蕭總管果得一呆,忙接道:「是的,是的,公子博聞強記,端的令人欽羨無已。」

    蘇姓少年望著蕭姓總管,接著說道:「貴莊主能將諸家之作揉合一起,結構天衣無縫,其於文學方面之造詣,蓋可想見,在此情形下,貴莊主竟不惜如此巨金徵求下半闋,依晚生猜忖,其中似乎不無其它原因……」

    蕭總管聽至最後一句,臉色不期然微微一變,勉強堆笑點頭道:「是的,很多人大概都有這種想法,而我們也知道,我們莊主這樣做,勢必要引起外界種種猜疑,不過,我們莊主他老人家就是這麼樣一個人,自大年前退出江湖以來,志趣忽然轉變,好在他老人家目前手頭上著實寬裕,三五萬銀子,尚還不算一回事。」

    那位蕭總管說至此處,稍為頓了一下,微笑著接道:「怎麼樣?蘇公子是否有意牛刀小試一番?」

    蘇姓少年連忙欠身遜謝道:「總管抬舉了,晚生哪有這等才華。」

    蕭總管仍然不肯放過道:「試試又何妨?」

    蘇姓少年微微擺頭道:「談何容易!」

    那位洞仙山莊的總管臉上,無可掩飾地露出一片失望之色。至此,賓主之間頓成無話可說。

    於是,蘇姓少年正起身向主人告辭。

    蕭總管僅在口頭上客氣了兩句,亦未再予堅留,賓主相將下殿,於殿下一揖而別。

    一幹好事者,人人感覺掃興;因為這位黑衣蘇姓少年雖然來勢不凡,但結果依然未能續出下半闋。

    而最令人們感到震訝的,因為這位黑衣蘇姓少年走後不久,洞仙山莊方面竟自大殿屏風上將那則徵文啟事自動揭下,原因為何,主事者沒有一字交代。

    一時盛舉,就此遽爾結束!

    蘇天民獨自回到西華門外的平安客棧,回來時身後連野孩子都沒有跟上一個,現在,他已經不再是個轟動的人物了!

    回到客棧之後的蘇天民,顯然透著有點神思不屬。

    他走進後院自己的客房,怔怔然於窗前坐下,兩眼穿過窗戶,呆直地望在院中一排盆景上面。

    店家送來一壺熱茶,他點點頭,卻沒有轉過身子,夥計哈腰退出,他開始漫不經心地伸手向茶壺摸過去。

    他摸到茶壺把手。他將茶壺端起,緩緩湊向嘴唇,忽然,蘇天民端著茶壺的手臂僵凝半空中,眼睛也一下子陳大起來。

    他彷彿遊魂突然返體一般,匆匆將茶壺放回桌面。騰出右手,以指代筆,在桌面上劃不停,一面寫一面點頭,最後,猛然握拳在桌面上重重一擊,失聲叫道:」這就是了」

    接著,他從椅中站起來,負手繞室,腦海中思維起伏如潮。

    「『河』『過』『娥』『魔』『駝』……『河」『過』「娥』『魔』『駝』……五韻一字不差……這……能說只是一時之巧合?」

    蘇天民深深吸了一口氣,同時停止踱步。

    是的,如說僅屬一時之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所以,他得定下心來好好的想一想。

    蘇天民重新坐到窗前,開始從頭整理著紊亂的思緒……

    這次,他奉爺爺之命,去黃山天都位找個人。找什麼人,他不知道。爸爸只交給他一朵小玉花,說到時候憑著這朵玉花,他自然會見到一個人,見到那人,就自然會知到此之任務。

    這趟差事,說來是惱人的,但是,爺爺的脾氣一向如此,誰叫他有著這一位蠻不講理的爺爺呢\。

    也就是為著這個緣故,他來了開封,因為爺爺在臨行之前吩咐他:「如非必要,最好繞道別走開封一帶。」

    您覺得沒有必要麼?民兒卻認為大有必要!什麼必要?沒有什麼,開封是座古城,不逛可借而已!

    所以說,他這次從開封經過,純粹是跟他爺爺鬧彆扭所致。

    但是,沒有想到,剛踏進開封城的第一天便碰上這件怪異事。難道蘇天民想爺爺不叫他打開封過,便與這兒什麼洞仙莊主,甚而就與這首未完半闋的洞仙歌詞有關不成嗎?

    如說有關,關係又在什麼地方?

    蘇天民搖搖頭,他覺得如將爺爺叫他別走開封經過之用意硬與上述之洞仙莊主或者半闋洞仙歌詞去搭上關係,實屬不可思議之至。尤其是這半闋洞仙歌詞,蘇天民覺得沒有重視的理由。至於那位洞仙莊主為什麼要這樣做,蘇天民認為最好的解釋莫如那位蕭姓總管所說:

    那位樂大莊主手頭上大概是太「寬裕」了!

    不是麼?在這兒,一字千金,幾乎將半闋能嵌入「河過娥魔駝」五韻的洞仙歌詞當天府寶-般看待;而在關外,他爺爺書房中,同樣半闋嵌有「河過娥魔駝」的洞仙歌詞卻給深深埋在廢書堆中,自始即未受人重視過。

    蘇天民記憶力很強,先前在故宮大殿上,他腦海中便隱隱約約地浮動著爺爺書房中那半闋洞仙歌詞,那還是他在三四年前看到的,原詞是抄在一本詞集的扉頁裡,他因為原詞並無任何特出之處,當時看過也就算了,所以,他先前雖然有此印象,一時卻無法記出全文。同時,最大的原因是,他這次是瞞著爺爺來這兒的,得到幾萬銀子於他並無大用,萬一「一舉成名天下知」,「名」傳爺爺耳中,可就夠他受的了。因此,他當時不願再追憶下去,而回到客棧之後,他為了考驗自己的記憶力,他終於記出全文,細加覆按,「河過娥魔駝」,裡面所嵌的五韻,果然一字不差,連排列之順序都完全符合那位洞仙莊主樂雲鵬的要求!

    詩韻五歌裡收字並不多,如說巧合,當亦不無可能,現在的問題只是,那位蕭姓總管在當時臉色為什麼會有那麼一變?

    蘇天民思忖著,眼光偶爾重新觸到院中那排盆景,一朵白色小花映入眼簾,蘇天民一聲輕啊,幾幾乎跳起來。

    在爺爺交給他的那朵小玉花沒有找回之前,他居然還有這份閒情逸致去想別的?真是糊塗!

    蘇天民心中一想到那朵小玉花,頓覺片刻也呆不住,當下向店家匆匆交代一聲,再度走出平安客棧。

    蘇天民沿著午前走過的路線,眼掃地面,一步步向前搜過去,一直走到四海酒樓門中。

    沒有,再回頭。走完一遍,又是一遍。兩邊店舖中有認得他的人。這時都以驚奇眼光盯著他;更有幾個好心的人湊上問他掉了什麼東西,試想,蘇天民能說什麼好?最後,蘇天民斷定那隻銀夾一定已遭別人撿去,再找也是徒然,只有先回客棧,慢慢再想復譬之策。

    蘇天民走回客棧,天已微黑。他一腳剛跨入後院,耳中便傳來一陣嗚咽低泣。蘇天民駐足凝察,最後發覺哭聲是來自三號廂房,正是他那間一號房的緊隔壁。

    蘇天民皺起眉頭走進自己那間一號房,側耳細聽之下,隔壁哭聲似因極度疲累業已逐漸微弱下去。

    蘇天民不知道隔壁這名孜孜不倦人正遭遇著何種困難,頗想先喊個茶房來問問清楚,就在這時候,院中忽然響起一陣沉濁的腳步聲。

    蘇天民探頭窗外一看,原來是個喝得半醉的大漢。只見那漢子步履歪斜,手指捻得畢卜作響,口中則在哼著一些粗俗不堪的小調。

    「大姑娘,在牙床,一心只把漢子想,哎唷唷,飯不思來榮不嘗……」

    蘇天民不勝厭惡,正待縮回身子時,忽見那醉漢竟向隔壁三號房間一徑走了進去,不禁微微一愣。

    蘇天民明白了。心想:原來是夫婦倆!做丈夫的不務正義,嗜飲如此,做妻子的自不免要背人吞聲了。俗云:清官難斷家務事!夫婦生活,是一輩子的事,別人管得了一時,卻管不了一世,蘇天民想著,暗暗一歎,立即息下招呼茶房的念頭。

    沒有想到,那名醉漢入房不久,隔壁房中傳出一陣出人意外的對白。

    先是那名婦人掙扎著顫聲哀告道:「三爺,求求您……」

    蘇天民一怔,訝忖道:「他們不是夫婦?」

    接著,只聽那名三爺暖昧地呷呷怪笑道:「乖乖,來,順了你家三爺,包有你大嫂的樂於,老實說,要不是看大嫂有這一身細皮白肉,嘿嘿,你大嫂想想看,我金剛孫三哪兒找不到女人,來,來,乖乖點,讓三爺香一個……」

    「三爺!」

    「咦,怎麼啦?」

    「三爺!」

    「他媽的!」

    接著是個又脆又響的耳聒子,只聽那名自稱金剛三的三爺切齒怒罵道:「好個不識抬舉的騷蹄子,惹得我三爺火起,不把你這個騷蹄撕成二片才怪,誰叫你那不爭氣的丈夫向我三爺借銀子來著?」

    但聞那婦人哀哀泣呼道:「三爺,您就做做好事吧,您知道我男人並沒有向您……」

    金剛三似乎正向婦人逼過去,只聽他口中冷笑道:「過了今夜,你蹄子去喊冤好了,嘿嘿,這已經算是給你們面子的人,我金剛孫三幾曾為女人費過這等手腳?」

    「三爺!」

    「上床再叫不遲,嘿嘿嘿!」

    「三爺……」

    原來是地方惡棍仗勢逼姦民婦!蘇天民再也無法忍耐,伸手推開窗,真氣一提,人自窗戶中如箭射出!

    蘇天民縱落三號房前,抬足一踢,房門洞開。

    這時房中,那名金剛孫三已將一名衣破發散的婦人強按在床沿上,一手掩住婦人嘴巴,一手正向婦女褲腰扯去,情勢之緊迫,顯然已至間不容髮階段,蘇天民雙目噴火,一個箭步向前,厲聲大喝道:「好個無恥賊徒」

    喝聲中,五指箕張,旋風般向那名自稱金剛孫三的大漢後背照心抓去。

    那名金剛孫三居然能夠臨危不亂,容得指風堪堪近身,方將腰桿一擰,貼著床沿滾翻開去!蘇天民一招落空,心頭不禁微吃一驚,他沒有想到一名地痞竟然具有這等好身手,就在蘇天微一怔神之際,金剛孫三已覷隙奪門奔去庭院中。蘇天民哪肯就此放過,身軀一旋,縱步追出。

    金剛孫三不失光棍本色,人雖竄出門外,卻未趁機適脫,只見他去勢一挫,返身嘿嘿冷笑道:「那兒來的野小子,狗眼也不睜大點,我金剛三的好事,是隨便可以破壞的麼?

    嘿!」

    蘇天民正在火頭上,根本不去理他這一套,右掌一立,當胸劈去。

    金剛孫三雙目閃動,大喝一聲:「來得好!」

    腰身一挫,大有奮臂硬架之勢。蘇天民暗暗冷笑,心想:你這廝一條右臂大概是不想要了!

    誰知蘇天民這廂一念未畢,金剛孫三單臂虛揮,腳下一滑,人如風車般已繞至自己身後。

    蘇天民一個收勢不住,幾乎向前栽出。

    蘇天民既驚且怒,他發覺這名金剛孫三外表雖然粗拙,但出手和心計卻比那狐狸還要狡猾。

    蘇天民陡然想及:這廝決非一般地痞流氓可比,因為普遍的混混兒多半虛有其表,而這廝卻著實有兩下子,很顯然的,這廝在師承方面定然大有來頭!

    蘇天民雖然是第一次到中原來,但是,他在爺爺的苦心教導下,差不多在十三歲的時候便已將中原各大門派幾種知名武學熟記於腦,假如這名金剛孫三果真是名門大派之後,他是不難考究出來的。蘇天民心存此念,作風頓改。他原先在盛氣之餘,只圖以快打快,想一舉將這名淫徒制服,而現在,他要觀察對方拳掌路數,便處處施出逼的功夫,想對方在山窮水盡之後露出本門的武功。可是,金剛孫三似已料透蘇天民這時之用心,但見他哈哈一笑,竟採取了依樣畫葫蘆的手法!蘇天民將各家招式混雜使用,他也將各家招式混雜著招架,只求無過,不求有功,弄得蘇天民一點辦法也沒有!

    不久以前,蘇天曾聽他爺爺說,他目下之成就,只要再加上一點臨敵經驗,便可排人中原一流高手之列,蘇天民很以為榮,因為他爺爺要當面稱讚一個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但是,現在呢?

    這是他初次入關,也是他入關後的第一仗,同時對方又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假如連這麼一個小腳色都無法順利收拾下來,他將以什麼面目去見爺爺?

    蘇天民心腸一橫,決定施用爺爺那套教以防身,並吩咐他非至萬不得已,不許輕易炫示於人的「天雷八式」。

    就在蘇天民真氣暗提,準備施出駭世之學時,金剛孫三忽然大笑著抽身躍去屋脊上,向下笑喝道:「你小子既然耍不出什麼新花樣,大爺可懶得再陪你啦!」

    說完,雙肩一晃,一溜煙般於暮空中消失不見,輕功之佳,堪稱罕見。

    蘇天民自忖追拿不易,所以站在庭院中沒有移動,他茫然呆立了片刻,方才轉過身來,向那批聞警湧至的夥計們問道:「這名金剛孫三是何許人?」

    夥計們齊都搖頭,表示不認識。

    蘇天民大奇,瞪眼道:「以前沒見過?」

    一名夥計點頭道:「是的,本城的鏢師和武師們,我們個個人就是沒見過這張面孔。」

    蘇天民無話可說,轉過身子抬頭再朝三號房中望去,他想,現在只有從那婦人口看能不能問出一點眉目來了。

    可是,蘇天民望去時,三號房中空空如也,那名受辱的婦人早不知幹什麼時候走得不知去何。

    一名夥計從旁道:「那女人是在我們進來時跑出去的,小的們因為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所以大夥兒誰也沒有去攔擋,蘇公子,這究竟是……」

    蘇天民搖搖頭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們知道了又能怎麼樣?既然男女二人都已跑光,你們也散了吧,鬧出去驚官動府的,大家都是麻煩。」

    夥計們議論著紛紛散去,蘇天民也回到自己房中。

    回房之後,蘇天民坐在窗前,回憶適才之經過,心中始終不能釋然。適才聽男女雙方之口氣,雙方顯然都是地方上人,尤其是那個金剛孫三,在地方上似乎還應該有點名頭才對,怎麼這座平安客棧的夥計們竟對這麼個人一無所知呢?

    將近二更了,洞仙山莊裡院一間書房中尚有燈光隱透戶外,日間在宋故宮大殿接待蘇天民的蕭姓總管,這時正在書房中繞室徘徊,他不時停下腳步側耳向房外遠處傾聽,神情甚為不安,似乎正在等待什麼人前來。

    忽然,燭光一閃,書房被人輕輕推開,一男一女,雙雙含笑跨入。

    蕭總管抬頭之下。大喜道:「啊怎麼樣?」

    現下進來的男女二人,赫然竟是西華門外,平安客棧三號房中的那一對,金剛孫三,以及那名一度在金剛孫三魔掌下掙扎哀求的中年婦人!

    金剛孫三和那名婦人進房後,分別於臉上取下一付人皮面具,露出來的,竟是二張異常年輕而俊秀的面目。

    那男的這時深深噓出一口氣,搖搖頭笑道:「我看是總管多疑了。」

    蕭總管忙問道:「何以見得?」

    男的轉向女的笑道:「春花,第一招我沒看清楚,你且將那小子的路數說來聽聽看。」

    春花皺了皺眉頭道:「依婢子觀察似華山金龍掌法中的一招『金龍現爪』。」

    蕭總管點點頭,又轉向那名男的問道:「還有呢?三公子有沒有進一步加以考較?」

    三公子皺眉道:「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小子先後使出五招,想不到竟沒有一招來路相同,第一招,我背向那小子,沒有看到;第二招,是那小子追出房後使出的,明白得很,是崑崙『破天大九式』中的一式『單掌分雲』互春花,第二招你看到沒有?」

    春花點點頭道:「三公子好眼力。婢子現在經公子這麼一提,方才想起第二招的確是崑崙大九式中的單掌分雲。」

    三公子頓了頓,接下去道:「第三招,是那小子轉身之後使出的,『排山倒海』,為少林如來神掌的第十七式,小子顯然想藉這一招迫使本公子露出本門武學,結果被公子識破,沒有上當。第四招,小子大概有點火了,竟使出峨嵋『滾雷拳』中的『連環十三打』,本公子依然沒有中計,針對那一陣連珠拳應以丐幫的醉仙身法,問東躲西,害得那小子有力使不上,又是白費心機!」

    蕭總管迫不及待的催問道:「第五招呢?」

    三公子得意地笑了笑,這才說道:「最後,小子似已看出本公子亦非易與之輩,連珠拳勢一收,突然演出武當道士們最拿手的大八卦圖,將本公子拚命朝院角上逼,想叫本公子在情急之下露出護身然手。本公子以不變應萬變,上面雙掌以少林如來神掌中的『十方淨樂』一式護在上身要害,腳下則以『九官連環步』在方寸之地與之周旋。」

    蕭總管睜大雙目道:「之後呢?」

    三公子笑道:「這樣僵持了片刻,本公子見他小子似已黔驢技窮,便失卻再逗下去的興趣,因此」

    蕭總管注目道:「因此,三公子便抽身退出?」

    三公子點頭道:「是的……」

    蕭總管瞑回跌足道:「可惜!」

    三公子一愣道:「可惜什麼?」

    蕭總管歎了口氣道:「三公子這叫做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試問,此子既能於五把中分別施展出中原五大門派的精英之作,他會黔驢技窮麼?」

    三公子呆得一呆道:「這個我倒……」

    蕭總管又歎了口氣道:「老漢相信,只要三公子繼續支持下去,下一招那小子可能就要露出真正身份也不一定。」

    三公子赧赧然搭訕道:「那麼現在怎辦?」

    蕭總管沉吟了片刻道:「此子如非九帝后人,也必為九帝之門下,只不過一時尚不能斷屬於九帝中哪一帝而已,所以,依老漢意思,對此子仍有繼續追查之必要。」

    春花這時插口道:「他自稱姓蘇,如為九帝之後人,這個姓應該沒有假報之可能,只要看九帝之中,誰人姓蘇不就得了?」

    蕭總管搖搖頭道:「你丫頭哪裡知道,九帝以『劍』『刀』『術』『毒』『魔』『鬼』『花』『樂』『仙』等九道外號傳稱武林,他們之間誰姓什麼,本名叫什麼,根本就沒有幾個人清楚,你丫頭到哪兒去找一個姓蘇的?」

    春花愣然道:「那麼」

    蕭總管想了一下道:「你丫頭去請蔡師爺來吧,看樣子這小子的真正身份除了蔡師爺大概誰也無法查清楚。莊主沒有幾天就要從黃山採藥回來,萬一他老人家知道我們連這麼一點小事也辦不了,咱們誰也討不了好去。唉!但願這是老漢多疑,所謂九帝會盟中原只不過是好事者捕風捉影之言……」

    蘇天民一覺醒來,日影已上三竿。他因為憂心那朵小玉花,一直想到後半夜方才倦極睡去,是以醒來後腦中仍然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後悔不該不聽爺爺之言,他如果不來開封,那朵小玉花或許不會遺落也不一定,而今,說不得,他只有在這兒無限期的呆下去了,不是麼?如果沒有那朵小玉花,他將如何去黃山之峰?他將來又將如何回去見爺爺?

    蘇天民盥洗完畢,草草用了早點,開始出客棧向東門景陽觀方面信步走去。

    他聽客棧中夥計說,開封城中,最熱鬧莫過於景陽觀的攤市。景陽觀前真的熱鬧麼?一點不錯!說熱鬧可以,說做嘈雜也未嘗不可。因為這兒正是三教九流,良莠混處之地,在這兒,什麼東西都可以買得到,同樣的,在這兒,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差不多隨時都有發生的可能。

    觀前左邊一個角落上,最近數月以來,忽然多出一個相命攤子,相士是個五十來歲的黃鬍子老頭兒。

    命攤的道具很簡單,一桌一椅外加一塊木牌,另外便是相士們必不可少的命書課筒之類。桌前懸著一方發黃的白布,中央大字寫的是:「方半仙濟事處」。旁邊則附書著一行小字:「看相,算命,兼治百病,值多少,給多少,絕不計較」!

    這一天清早;那位方半仙剛剛在小桌後面坐下不久,忽然自人潮中鑽出一名個子不大,看上去年紀卻已不小的破衣小伙子,小伙子神色慌張的一徑溜去相桌後面,埋頭低聲道:

    「師父快去裡面說話……」

    方半仙鼠眼一翻道:「有話這兒說不行麼?」

    小伙子有點著急道:「不……不行,師父,要緊得很,在這兒說,萬一給別人所去就糟了。」

    方半仙神色微動,但為了維持師父的尊嚴,仍然端坐在那裡沉臉道:「我就不信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說來聽聽看!」

    做師父的這時神色雖嚴,但語氣卻已和緩不少,小伙子見師父堅不起身,無可奈何的探頭四下望了望,然後縮回頭去低聲道:「徒兒昨晚撿到一隻銀夫子……」

    方半仙雙目一亮,忙問道:「裡面有沒有……」

    小伙子連連點頭道:「有,有,不但有,而且多得很,徒兒不敢擅專,所以特來報告師父,同時裡面還有一樣東西可以孝敬師娘。」

《秋水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