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施毒脅殺手 陰謀弒令主

    段春問楊二道:「這碗麵誰煮的?」

    楊二道:「吳媽。」

    段春道:「吳媽煮這碗麵時,你在不在廚房裡?」

    楊二道:「在。」

    段春道:「當時廚房裡除了你和吳媽,還有一些什麼人?」

    楊二想道:「還有老朱,以及富字院的一位胖姑娘。」

    答案出來了!

    老朱跟楊二一樣,也是一名夥計,楊二沒有嫌疑,老朱的嫌疑當然也不大。

    有嫌疑的人,只有一個:富字院的那位胖姑娘!

    肥婢秀秀!

    段春朝壁上那口北斗斷魂刀溜了一眼,淡淡地接著道:「富字院的那個女人,此刻在不在?」

    楊二道:「走了。」

    段春一呆道:「你說什麼?」

    楊二道:「我說那女人剛剛結賬離去。」

    段春道:「賬是誰結的?」

    楊二道:「老朱。」

    段春道:「快去喊老朱來!」

    楊二尚未及回答,只聽門口一人接口道:「段少俠可是要找小人?小人在這裡。」

    應聲人屋的,正是夥計老朱。

    老朱手上拿著一封信,他朝段春一躬身,送上那封信道:「巧極了,少俠要找小人,小人正好也要來見少俠,這是富字院那位胡姑奶奶叫小人送來的。」

    段春接下信,向兩人點點頭道:「好,沒事了,你們去吧!」

    兩名夥計走開後,段春拆開信:

    「丁家巷末端右首大宅裡,有一謝姚文士,請於落日之前,提此人首級至金光寺交換解藥。胡八姑啟。」

    如意坊門口冷清清的,段春連喊了好幾聲,才見蔡猴子從門縫裡探出半爿臉孔。

    蔡猴子當然認得這位虎刀,當下連忙開門走出來,抱拳道:「少俠好。不知少俠光臨,有何見教嗎?」

    段春道:「公冶長在不在?」

    蔡猴子道:「在。」

    段春道:「去請他出來一下。」

    蔡猴子道:「是!」

    不一會,公冶長跟袁飛等人匆匆迎出,見面之後,公冶長搶在前面說道:「小弟也正想去拜訪段兄,段兄可知道七雄兄弟如今只剩下一個胡三爺?」

    段春道:「我都知道,我現在就是送高敬如遺物來的。」

    公冶長一怔道:「遺物?」

    段春道:「是的。是在杏花鎮被他七姨太跟一個姓張的屬下毒害死的,那一男一女,我均已予以處治。」

    他放下一個青布大包裹,接著道:「這是高敬如帶走的財物,總值恐怕不下十萬兩之巨,請公冶兄用以安置高府上下。」

    眾人聽了,無不深受感動。

    這就是虎刀段春!

    世上有幾個人能不為十萬兩銀子動心?而這位虎刀卻視十萬兩銀子如糞土,除了一個虎刀段春,你還能找出第二個人來嗎?

    公冶長怔了一下,才道:「高府上下均已經小弟遣散完畢,這筆財物已用不上了,我看段兄還是把它另派用途吧!」

    段春道:「你是高府總管,如何支配這些財物,那是你的事。」

    公冶長還待說什麼,段春已經轉身走了。

    巳牌時分。丁家巷中悄然無人。

    段春在巷末古首宅前停下。

    這座宅第很古老,緊閉的大門上,油漆已斑斑剝落,門環也生滿了銅銹,如果不是事先得到了指點,段春一定不會相信這裡面有人居住。

    他拉動門環,沒有回應。

    隔壁一名老婦探頭道:「這位相公找誰?這幢房子已空了好幾年啦。」

    沒想到那老婦話才說完,兩扇大門忽然咬的一聲打了開來。

    那老婦微微一楞,像是無法相信似地喃喃道:「奇怪,薛老頭搬走了好幾年,這幢房子一直賣不出去,這是什麼時候……」

    她嘰咕著縮回身子,底下的話也被關起來的大門一下切斷。

    這邊開門的是個老蒼頭,他上下打量著段春,一雙水泡子眼不停地眨動,好像在辨認這位年輕的訪客他以前是否見過。

    段春道:「謝大爺在不在?」

    老蒼頭道:「相公貴姓?什麼地方來的?什麼事要找我們謝大爺?」

    段春長長地鬆了口氣。因為他至少沒有找錯地方,這裡果然住著一個姓謝的!

    段春道:「我姓段,名叫段春。你去通報一聲,說有個叫段春的青年人求見,你們謝大爺他會知道的。」

    老蒼頭道:「段相公請明早再來吧!我們大爺身子不舒服,今天不見客。」

    那老蒼頭口中說著,往後退出一步,大有閉門逐客之意。就在這時候,天井裡忽然傳來一個和悅的聲音道:「老鄭,請段少俠進來。段少俠是位貴客,請都請不到,豈能閉門不納?」

    段春循聲抬頭望去,天井裡不知什麼時候已然含笑出現一位藍衣中年文士。

    段春因為不知道眼前這位藍衣文士就是天狼會主,心底下尚在暗暗納罕,不明白血觀音胡八姑何以會跟這樣一位隱士型的俊秀人物結下怨仇?其實,他剛才只要依二郎的吩咐,向公冶長打聽一下,就不難明白血觀音要他殺的這個人是誰,以及這女人這條借刀殺人之計,是如何的陰險狠毒了!

    藍衣文士等段春走進庭院,含笑接著道:「段少俠高軒蒞止,有何見教?」

    他們之間,過去素不相識,段春何以會突然找上門來?又何以會知道他姓謝?照理這都是疑問。

    但是,這位天狼會主一概略過不提。他似乎已從段春的神色上,隱約地瞧透了這可能是怎麼一回事。

    段春一聲不響,取出胡八姑的那張字條,遞了過去。

    天狼會主接下看了一遍,又將字條還給段春,臉上毫無驚訝之色,他含笑望著段春道:

    「段少俠知不知道這位胡八姑為什麼要殺謝某人?」

    段春道:「不知道。」

    天狼會主微微一笑道:「那麼,段少俠想不想聽謝某人說出這段恩怨?」

    段春道:「不想。」

    天狼會主似乎頗感意外地說道:「段少俠對謝某人跟那女人之間的恩怨,一點也不感興趣?」

    段春道:「是的,毫無興趣。」

    天狼會主道:「段少俠如果不將雙方是非曲直弄清楚,難道不怕妄殺了好人?」

    段春道:「我並不是殺人來的,所以你們之間誰是誰非,都跟我沒有關係。」

    天狼會主不覺又是一怔道:「段少俠不想割取謝某人這顆首級?」

    段春道:「虎刀段春從不在別人驅使之下殺人!」

    天狼會主道:「若是沒有謝某人這顆首級,段少俠拿什麼去跟那女人換取解藥?」

    段春道:「我還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天狼會主露出迷惑之色道:「否則」

    段春道:「我此刻找來這裡,只是為了想向謝朋友打聽一件事。」

    天狼會主忙道:「少俠不必客氣,什麼事?請說!」

    段春道:「那女人已離開太平客棧,我想她既能查出謝朋友的隱身之所,謝朋友對這女人的行蹤可能也很清楚。我現在只想馬上找到這女人!」

    天狼會主轉向那老蒼頭道:「三郎什麼時候回來?」

    老蒼頭回答道:「大概也快了。」

    段春聽得一呆!

    三郎?

    就是昨夜以燕尾叉刺殺百變人魔柳如風的那位三號金狼?

    天狼會主瞧見段春此刻的神情,知道這位虎刀,一定還沒弄清楚他的身份,於是笑了笑說道:「不瞞段少俠說,謝某人其實就是天狼會主,段少俠也許還沒有去過如意坊吧?公冶長和薛少俠,他們都已經知道謝某人是誰了。」

    段春當然也猜想到這位藍衣文士可能是天狼會主,但由於他對天狼會內部的傾軋一無所知,這只有使他更感驚訝。

    血觀音胡八姑以一名天狼長老的身份,居然敢冒大不韙,想謀害天狼會主?

    天狼會主又微笑了一下,緩緩的接著道:「少俠要想知道那女人目前的下落,一定得等我們三郎回來,才能夠有辦法。」

    段春道:「三郎就是使燕尾叉的那一位?」

    天狼會主道:「是的,我已防到那女人也許會來這一手,所以吩咐三號金狼暗中加以監視。如果三郎查明了確實地點,他會隨時回來報告的。」

    段春皺皺眉頭,似乎想說什麼,但又忍不住沒說出來。

    天狼會主忽然歎口氣道:「有一件事,謝某人感覺非常抱歉,同時也感覺非常慚愧,那就是少俠眼下去的毒藥,顯然不是天狼八老人人懂得使用的定時丹,而我這裡目前卻僅有定時丹的解藥段春道:「那女人的毒藥,都是什麼地方弄來的?」

    天狼會主又歎了口氣,說道:「提起毒藥的來源,它可說是本會內部目前最嚴重的一個問題。」

    段春沒有答口,他等待這位天狼會主繼續說下去。

    太狼會主接著道:「段少俠知不知道本會天狼八老的全部名號?」

    段春道:「知道一半。」

    這位虎刀知道的一半,也正是公冶長和薛長空等人所知道的一半。他們知道的四位天狼長老是:血觀音胡八姑,鐵頭雷公楊偉,以及一死一傷的酒肉和尚了空和多指先生苗箭。

    天狼會主當然明白段春說的一半是哪一半,於是又接著道:「另外的四位天狼長老,雖然尚未公開露面,但如說出他們的名號,相信段少俠一定不至於全部陌生。

    這五位天狼長老是:天機道人悟修,回天郎中秋兆官,黑煞手馬文雄,以及舊日燕京鏢局的總鏢頭金槍無敵尚可為!」

    這四人的名號,除了一個天機道人,段春可說聽人提到過,其中金槍無敵尚可為的名頭,更較其他三人為響亮。

    燕京鏢局是南北三大鏢局之一,在金槍無敵掌符的十五年中,從來沒有失過一趟鏢,靠的就是尚無敵這塊金字招牌。

    令人詫異的就是,像金槍無敵這等人物,何以會加入天狼會這種組織?

    段春以一個外人的身份,當然不便去追根究底,他將天狼會主提到的四個名字,默默地重複了一遍,心頭微微一動,抬頭道:「會主的意思,可是說胡八姑那女人的毒藥,都是八老之一的回天郎中狄兆官所煉製?」

    天狼會主點頭道:「是的。」

    段春注目接著道:「會主覺得問題嚴重,是不是因為會主懷疑這位回天郎中,可能已跟胡八姑那女人站去一邊?」

    天狼會主沉吟道:「關於這一點目前尚難證實,但願這只是我的一種顧慮。」

    段春道:「這位回天郎中在天狼八老中,有舉足輕重之影響?」

    天狼會主點頭道:「是的,這位回天郎中,論武功雖不如何出色,但用毒的手段,卻極可怕,如已跟那女人連成一氣,實在很不容易對付。」

    段春真想搶白對方一句:「這種人物,你既然無法把握加以控制,當初,又為什麼予以收容?」

    這位虎刀一個念頭尚未轉完,忽聽那老蒼頭欣然地呼道:「噢,三郎回來了!」

    三號金狼是跳牆進來的,段春轉過頭去,那位金三郎雙足剛好落地。

    金三郎看到段春,似乎並不感覺意外,只淡淡地笑了笑道:「真巧,我們又碰上了。」

    天狼會主道:「這位段少俠是打聽八姑下落來的,你曉不曉得那女人離開太平客棧之後,去了什麼地方?」

    金三郎搖頭道:「不清楚。」

    這位三號金糧一邊搖頭,一邊朝天狼會主和段春分別使了個眼色。

    這正表示他口裡雖說不清楚,其實清楚之至。

    段春欣慰之餘,又止不住暗暗奇怪。如今天井裡並無外人在場,這位金三郎為什麼要使眼色?

    難道這個老蒼頭也是個問題人物?

    天狼會主會意,於是轉向段春道:「段少俠請到花廳裡喝杯茶,歇一歇腳,我另外再派人去替少俠打聽就是了。」

    段春只好跟在天狼會主身後,走進花廳。

    進入花廳之後,金三郎向段春微微一笑道:「少俠知不知道,剛才我們會主問我時,我推稱不清楚的原因?」

    段春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怕外面那個老蒼頭聽去!

    但是,他不想自作聰明。

    他搖搖頭,表示不知道。他一向不愛逞口舌之能,目前更沒有這份心情。

    他現在只希望這位金三郎快說出胡八姑那女人的下落。向那女人逼取解藥,是絕對辦不到的事。他不殺天狼會主,固然得不到解藥,就是殺了天狼會主,也同樣得不到。

    所以,他要找那女人,並不是為了解藥。

    他是為了撈本。

    落日之前,他腹內毒性會發作,他必須在毒發之前,先砍掉那女人的腦袋!

    金三郎又笑了一下道:「少俠不知道,是嗎?好,我來告訴你:因為那女人如今就住在我們隔壁呀!」

    段春一呆道:「這兒隔壁?」

    金三郎笑道:「是的,她剛才還跟你說過話!」

    段春不覺又是一呆道:「就是剛才的那個老婆子?」

    金三郎笑道:「不錯!」

    段春切齒道:「好一個囂張的騷婆娘,我倒要看看她的脖子是不是鐵鑄的!」

    他輕輕一哼,也沒向天狼會主告辭,轉身便往廳外走去。

    金三郎追上一步道:「少俠別忙走!」

    段春扭頭道:「兄台還有什麼交代?」

    金三郎又走上一步道:「少俠現在過去,主要的是為了要找那女人算賬對不對?」

    段春道:「怎麼樣?你擔心我段春不是那女人的對手?」

    金三郎忙道:「小弟不是這個意思。」

    段春道:「否則……」

    金三郎道:「小弟的意思是說,少俠如果一定要跟那女人單獨交手,就必須從長計議,否則一定無法如願。」

    段春道:「為什麼?」

    金三郎道:「那女人此刻身邊有人。」

    段春道:「有誰?」

    金三郎道:「金槍無敵!」

    段春聽了,不禁當場一愣。

    這太出人意外了!

    不僅段春感覺意外,就連天狼會主也止不住呆了一呆。

    金三郎懇切地接著道:「少俠若能除去那女人,無異為本會割去一個毒瘤,小弟當然沒有攔擋少俠的理由,小弟希望少俠稍緩片刻,可說全是為了少俠著想。」

    段春個性雖然倔強,但並不是一個不通情理的人。

    他知道金三郎這番話的確出於一片至誠。

    道理非常簡淺:他如今趕去隔壁,不論接戰的人是誰,都對天狼會有莫大助益,對方若不是為他這位虎刀著想,慫恿還來不及,為什麼要勸阻?

    段春點點頭,轉過身去站定,等候金三郎說出他的計劃。

    金三郎到這時候,才獲得了向天狼會主報告的機會。

    他轉向天狼會主,輕輕歎了口氣道:「尚長老跟那女人走上了一條路,實在出人意料。」

    天狼會主點點頭,沒有開口,神情顯得甚為凝重。

    金三郎緊接著又說道:「卑屬遵會主指示,回到太平客棧,托稱昨夜因會主臨時徵召,未能跟金一號會合行事,那女人果然信而不疑,並且告訴卑屬,說沒少俠已返客棧,她將另外設法,同時要卑屬立即去找金一號,有要事待商。」

    天狼會主道:「你知不知道,她對你也起了疑心?」

    金三郎點頭道:「知道。因為卑屬出棧不久,他們主婢三人便跟著換了地方,而這一點她事先根本就未跟卑屬提及一字。」天狼會主道:「二郎呢?」

    金三郎道:「二郎始終未離開她身邊,如今也在隔壁。」

    天狼會主輕輕哼了一聲。

    金三郎繼續道:「他們一連轉了三個地方,才悄悄住來隔壁,卑屬暗中跟蹤,怎麼也沒想到,最後發現迎接那女人的人,赫然竟是我們那位尚長老!」

    天狼會主道:「只尚可為一個,沒有別的人?」

    金三郎道:「沒有。」

    天狼會主道:「楊長老呢?」

    金三郎道:「好像被藉故支開了。」

    天狼會主又哼了一聲道:「這一點他們倒是做得很聰明。」

    金三郎一怔道:「聰明?」

    天狼會主道:「天狼八老中,就數這個楊雷公最沒骨氣,這種人只能供驅使鞭策,永遠不能共商心腹大計;他們如果讓楊雷公知道了全部秘密,這楊雷公說不定就會到我這裡來告發。」

    由此可見,一個賣友求榮的人,即使在收買的一方,也會遭到輕視的。

    天狼會主頓了一下,又問道:「苗長老的傷勢有沒有希望復原?」

    金三郎搖搖頭。

    天狼會主道:「如今人在哪裡?」

    金三郎道:「被那女人派銀狼二十六號和四十二號送走了。」

    天狼會主皺皺眉頭,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稍稍沉吟了片刻道:「天機道人悟修長老,黑煞手馬文雄馬長老我想應該沒有問題。我的意思,本來打算等七郎回來,澄清了回天郎中狄長老態度,再定行動步驟,如今這位段少俠中了暗算,已是刻不容緩,只好提前付諸行動了。」

    金三郎道:「目前鎮上的金狼兄弟,約在二十五名左右,已經變節的,只是極少數,要不要卑屬先以會主的狼符召集一下?」

    天狼會主搖頭道:「不必了,那樣做除了打草驚蛇,沒有多大好處。」

    金三郎指指廳外院子道:「要不要叫四郎也跟過去?」

    天狼會主道:「當然。」

    原來那老蒼頭竟是四號金狼的化身。

    段春慶幸自己剛才沒有益浪,把別人家的心腹當問題人物,豈非天大的笑話?

    天狼會主轉過臉來道:「本人公開與部屬相處時,多半戴著面具。這一點少俠不會在意吧?」

    段春道:「這是會主的習慣,在下怎敢干涉?」

    天狼會主又轉向金三郎說道:「好,你去照會四郎一下,同時吩咐他替我將七號面具取來!」

    高大爺如果泉下有知,他一定會發現自己死得很冤枉。

    因為他如果咬緊牙關硬撐下去,天狼會逼宮的這道難關,很明顯的必然可以安穩渡過。

    就算天狼會或公冶長不容許他再在關洛上當土皇帝,他只要識相一點,保住一條老命,總是沒有問題的。

    瞧吧!今天的蜈蚣鎮上,該多太平。

    血觀音胡八姑離開了太平客棧,一去向無人知道。以陌生的面孔,出現於大街小巷的各級天狼弟子也在一夕之間,突然失去了蹤跡。

    鎮上的居民,多半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天狼人馬傾巢而出,只是為了一個高大爺?高大爺一走,天下就太平了?

    只有公冶長和薛長空知道原因何在。

    他們知道,這一定是由於天狼會內部叛變,已到了爆發邊緣所致!

    不過,他們雖然知道一場可怕的暴風雨正在醞釀,但同樣的也不知道目前詳細的情況。

    在這一場暴風雨中,他們是局外人,照理他們可以不必關心。事實上,他們清楚,他們絕不能也絕無法置身事外。

    未來的這一戰,看來雖是天狼會內部的爭鬥,但對整個武林的禍福,卻有著極深遠的影響。

    因為胡八姑一派若是獲勝,以這女人之陰險毒辣,一旦接掌天狼會,來日江湖上將是一副什麼面目,實在令人不敢想像。

    所以,他們絕不希望胡八姑叛變成功。

    但是,令人擔心的是:天狼會主目前勢孤力單,是否收拾得了這女人?同時,這位天狼會主到底又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他究竟是不是個言行如一的君子?

    如果這位天狼會主確是一個正派人物,他當初為什麼要創立天狼會?又為什麼要收容胡八姑這種女人?為什麼要練邪道的化血練髓玄功?

    萬一此人是個大偽善家,他動人的言詞,只不過是正值天狼會內部多事,想借此獲得他們這批年輕殺手的同情和助力,一旦叛亂平定,露出本來面目,屆時又如何予以制裁?

    所以,如今鎮上雖然一片平靜,公冶長卻為之坐立不安。

    他最後悔的,是不該輕易的放走虎刀段春。段春來去匆匆,氣色不正,這位虎刀身上,顯然發生了什麼事,發生在段春身上的事,當然跟天狼會脫不了關係,剛才他實在應該問個清楚。

    現在要到哪裡去找這位虎刀呢?

    公冶長決定叫侏儒快腿張弓扮成一個頑童模樣,去鎮上各處走動,不一定專找段春,只要發現異常的情況或人物,就立即返報。

    他跟袁飛和薛長空等人,則於如意坊內坐候消息。

    段春離開太平客棧不久,棧內就來了三個很特別的客人。

    三人之中,一個是道裝老者,一個是黑臉大漢,另外一人,則是個提著小木箱的高瘦漢子。

    這三人如果不是走在一起,也許根本就沒有人會去留意他們的身份。

    而現在,這三人若是給段春看到了,相信段春第一眼就會認出他們是誰。

    因為這三人正是天狼會主剛向段春提到的另外三名天狼長老:天機道人悟修、黑煞手馬文雄,以及回大郎中狄兆官!

    這三位天狼長老進入客棧後,一點也不避諱,大刺刺地往店堂裡一坐,由黑煞手馬文雄將棧伙楊二喊去面前問道:「後院富字四號上房的客人此刻在不在?」

    楊二一聽到富字四號上房幾個字,全身皮肉不禁一緊,趕快換上一副加料的笑臉,哈腰道:「真是不巧得很」

    黑煞手馬文雄一愣道:「不巧?」

    楊二連忙接下去道:「是的,那位姓胡的姑奶奶剛剛結賬退了房間。」

    馬文雄道:「走了多久?」

    楊二道:「還不到半個時辰。」

    馬文雄道:「她沒說要去什麼地方?」

    楊二道:「沒有。」

    馬文雄道:「也沒有留下什麼話來?」

    楊二道:「沒有。」

    馬文雄愣然轉向天機道人和回天郎中道:「你們瞧!八姑這是怎麼回事?」

    天機道人沉吟不語。

    回天郎中道:「可能是臨時出了什麼事故,她來不及照會我們也不一定。」

    馬文雄道:「連留幾句話的時間也沒有?她難道不曉得我們今天會趕到?」回天郎中道:「沒有關係,我們再找別人問問就是了。」

    馬文雄於是又向楊二問道:「她不是還有一批隨從麼?那些人又到哪裡去了?」

    楊二道:「那些大爺們走得更早,賬是一位啞嗓門褚大爺算的。」

    啞嗓門的褚大爺就是金二郎,這三位天狼長老當然知道。

    馬文雄於是又問道:「這位褚大爺也沒有留話?」

    楊二搖搖頭道:「沒有。」

    他想了想,又接著道:「褚大爺雖然沒有交代什麼,不過,小人看得出來,他似乎受了那位姑奶奶的吩咐,正趕著要去辦件什麼大事情。」

    馬文雄又轉向回天郎中道:「你可想得出二郎要辦的是件什麼大事情?」

    回天郎中搖頭道:「想不出。七雄死的死了,溜的溜了,燕雲七殺手活下來的幾個,已無主子可以賣命,我不知道除此而外,還有什麼大事情。」

    馬文雄哼了一聲道:「你說這多笑話,堂堂三名天狼長老,如今竟成了連自己牌位都找不到的孤魂野鬼!」

    一直沒有開口的天機道人,忽然緩緩抬頭道:「依本座看來,這兩天鎮上一定出了蹊蹺事。」

    馬文雄道:「什麼蹊蹺事?」

    天機道人道:「八姑突然離開客棧,固然是件怪事,但還有幾件更怪的事,你們大概都沒有留意到。」

    馬文雄道:「哦?哪幾件?」

    天機道人道:「第一件事是,我們抵鎮之後,本會的弟子,一個都沒有看到。這次派來的金、銀兩級弟子幾近百人之眾,蜈蚣鎮只有這麼大,如非已盡力敵人殲滅,這些弟子如今都去了哪裡?」

    馬文雄皺起眉頭,沒有開口。

    這事果然蹊蹺。

    天機道人道:「了空長老、楊長老、苗長老以及金一號,均比八姑早來蜈蚣鎮,這幾位如果未出事故,對付七雄方面的人手,應該綽綽有餘,同時八姑也不應該再把我們找來。如果這幾位都不幸喪命於敵手,八姑傳書中又為何一字未提?」

    馬文雄動容點頭。

    這一點更為蹊蹺。

    他雖然沒說什麼,但對天機道人的剖析,則顯得由衷表示欽佩。

    天機道人道:「還有,我們會主兩個月前離開總宮,迄今下落不明,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關洛道上的七雄兄弟,根本算不了什麼人物,這項使命既已由八!」承擔,他老人家應不至於親身參預。那麼,我們會主目前又在什麼地方?為何這麼久未跟我們八老聯絡?」

    馬文雄遲疑地道:「悟修長老言下之意,是不是認為我們會主可能也來了蜈蚣鎮?」

    天機道人點點頭,又陷入思索之中。

    這位天狼長老比別人想到的事情更多,也比別人想得深遠正確。他這樣繼續推演下去,最後會不會想到胡八姑已跟金槍無敵圖謀叛變的節骨眼兒上去呢?

    抑或他如今只是一種做作?

    事實上他根本就是胡八姑的死黨之一?

    沒有人能揣摸得透這位天機道人的心意,其實,這也不足為奇。什麼叫天機?

    天機莫測!

    如果這位天機道人也像普通人一樣,喜怒哀樂會從言談中流露出來,他就不會被人喊為天機道人了。

    回天郎中點點頭道:「這一點本座完全相信,同時這也可以解釋鎮上見不到一名天狼弟子的原因了;我猜這定是為了什麼重大事故,被會主以緊急命令召集到某一秘密處所去了。」

    這位回天郎中真的也不知道內情?

    如果他不知道,他那種特製的毒藥,又怎會落到胡八姑手上?

    難道這是胡八姑偷去的?

    馬文雄想了一下,忽然搖頭道:「還是不對頭。」

    回天郎中道:「什麼地方不對?」

    馬文雄道:「會主不知道我們三人今天要來,這是說得通的。八姑因為不知道會主最後集合的地點,所以離去時無法留話,這也是說得通的。但是,已經過去半個多時辰,八姑該已見到會主了,她為什麼還不差個人來,以便守在這裡傳話?」

    回天郎中沉吟道:「這」

    三名天狼長老中,就以黑煞手馬文雄是個粗人,但這位黑煞手顯然粗中有細,他這幾句話,句句在情在理,連回天郎中一時也不知該拿什麼回答。

    就在這時候,天機道人忽然微微一笑道:「問題已經解決,我們不必瞎猜了。」

    馬文雄一怔道:「道兄」

    天機道人下巴一抬道:「你說八姑該派個人來,這個人不是派來了麼?」

    走進店堂的這個人,就是鐵頭雷公楊偉。

    黑煞手馬文雄第一個搶著招呼道:「楊長老,你好。我們在這裡!」

    鐵頭雷公一抬頭,似乎頗感意外道:「咦!你們三位怎麼也來了?」

    黑煞手馬文雄等人一下全呆住了!揚雷公不是八姑派來的?

    回天郎中瞪大眼睛,正想問個明白時,楊雷公已走過來接著說道:「三位幹嘛坐在這裡,不去後面先見見胡長老?」

    這一問,使得回天郎中等人幾乎同時懷疑他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麼毛病?

    怎麼?連這雷公也不知道胡八姑去了哪裡?甚至連胡八姑已經離開這家客棧都不知道?

    天機道人帶著照會味的咳了一聲,接口道:「唔,是的,還沒有……咳咳……楊長老剛從什麼地方來?」

    馬文雄和回天郎中二位立即領會天機道人的用意,於是都忍住沒有開口,看楊雷公的回答,能不能為他們消釋心頭疑雲-

《七星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