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借刀殺人 清音淨土

    月落星沉,大地一片蒼茫。

    七星莊屋宇櫛比,一無燈火,在外忽生起尖銳刺耳嘯聲,宛若鬼哭狼嗥,使人不寒而慄。

    這時,暴永環已是軟玉溫香抱滿懷,他本色中俄鬼,到嘴的羊肉豈能平白放掉。

    左榮逃回報警,暴永環卻一笑置之,只令家中高手戒備,若有人侵入,格殺輿論。

    一夜過去,卻未發現有人犯莊,僅只嘯聲頻頻,異常可疑。

    莊中突發現三具無頭屍體,都非武功泛泛之輩。這一來暴永環不由大震,頓時調遣能手外出探察有無可疑武林人物。

    又是一日過去,暮靄深垂,月升東山,七星莊如臨大敵,嚴密戒備。

    梆聲傳來,已是二更時分。

    驀地,莊外東南方響起一聲刺耳長嘯,聲奔雲空。

    莊上突掠出數十條人影向東南方奔去。

    這十數人身法矯捷伶俐,縱躍如飛,一望而知均是武功卓絕的江湖能手。

    東南方一座山坡上立著一個鷂目鷹鼻高大老者,身後隨著三個面目陰沉的黑衫人,晚風拂動四人衣袂,瑟瑟有聲。

    突然,高大老者又發出一聲刺耳長嘯,直衝雲霄。

    七星莊數十黑道能手已疾奔而至,一人大喝道:「你在莊外鬼嘯什麼?」

    高大老人雙目一睜,目中冷電似兩道利刃,剜人心胸。

    七星莊十數人不禁一顫,知來人並非庸手,暗中凝神戒備。

    高大老人突狂笑道:「老夫在此長嘯,與你們何干,就是暴胥親自前來,也阻攔不了老夫,速渡回去,不要惹得老夫火起。」

    那人大怒道:「你這是存心惹是非。」

    高人老人冷哼一聲,猿臂疾伸,迅如電光石火般攻出一掌,掌到中途,突然中止,一沉一翻,將那人右臂一把抓住,左掌叭的一聲按在胸前。

    一聲激厲慘嗥騰起,已是七竅流血而亡。

    高大老者似已起了殺機,與同行的三個黑衫人如電撲上,紛紛出手。

    只聽慘嗥之聲此起彼落,這七星莊十數人只留得一人負傷逃回,其餘都被他們斃於掌下。

    高大老者又發出一聲長嘯,七星莊上群匪立被懾住,不敢出莊。

    數十里外,天蠍宮主怒容滿面率領著十數黨羽疾趕而來,一路上,他連受一群黑衣蒙面人阻截,為此耽誤了行程。

    這群黑衣蒙面人飄忽如風,武功甚高,不作正面拚搏,只冷襲暗算,使吳峰疲於奔命,怒火難忍。

    天已四更,七星莊上風聲鶴唳,草木皆驚,那嘯聲入耳,懾魄驚魂。

    暴永環在屋內坐立不安,憂容滿面,來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語道:「怎麼我爹還未返回,莫非出了什麼事情?」忽然內室簾一揚,翩然走出那被搶少女,眸中滿含淒怨之色。

    暴永環不禁一怔道:「怎麼,姑娘出來了。」

    那少女淒婉一笑,垂首道:「這是你淫人妻女之報,蒙你真心相愛,我不如實話實說,你得仔細應付。」

    暴永環大驚道:「姑娘,你這話在下甚是不解!」

    少女望了暴水環一眼,道:「你知道我是誰麼?」

    暴永環一聽,便知內中大有文章,不禁面色大變,囁嚅道:「姑娘是何來歷?」

    少女道:「我姓吳名秀雲,乃環宇三絕天蠍宮主吳峰之女。」

    暴永環不由面色慘白,似跌於萬丈冰容之中,週身顫慄,久久不能作聲。

    半晌,暴永環始神色慘白道:「令尊世外高人,武功登峰造極,為何姑娘對於武學一點不懂?」

    吳秀雲道:「我娘不准我習武功。」

    暴永環道:「令尊現在何處?」

    「他老人家去江陵訪友去了,今晨必然返回,聽知我的事,定然趕來,那時你的性命必將難保。」

    暴永環冷汗如雨沁出,道:「這莊外嘯聲是什麼人?」

    吳秀雲道:「均是我父屬下。」

    暴永環懊悔莫及,心念一動,不禁趨上前去抱住吳秀雲道:「你我恩愛夫妻,你真忍心看著我死在令尊手下麼?」

    少女鼻中低哼一聲道:「誰相信你的話語!」

    暴永環指天劃日,盟起重誓來。

    忽的一條人影疾閃掠入,正是鬚髮蒼蒼,名震一方的七星雙鉤暴胥。

    只見暴胥一聲大喝道:「又是你這孽障惹的禍麼?」

    暴永環一見乃父,不禁面無人色,屈膝撲通跪倒,道:「孩兒該死。」手指著少女道:「這位姑娘系環宇三絕中天蠍宮主吳峰之女,因為姑娘未習武功,孩兒不知才冒昧擒來勒逼成婚,不然孩兒也不致糊塗至此,還望父親設法才是。」

    少女粉臉一紅,翩然閃入內室。

    暴胥面色如灰,五內如焚。不錯,暴永環說得對,大錯已鑄,就是殺了暴永環也無濟於事了,不禁跌足連歎。

    暴胥乃一方黑巨梟,耳目聰靈,早就風聞吳峰與邱道嶺結盟,但吳峰愛女失蹤,卻始終被蒙在鼓裡。

    忽地,一個黑衣漢子蒼惶奔入,道:「稟莊主,莊外天蠍宮主吳峰要叫莊主出面回話。」

    暴胥臉色大變,向暴永環喝道:「孽障,還不隨為父去見吳峰前輩,是生是死,端看你的造化如何了!」遂牽著暴永環疾掠而出。

    奔出莊門,只見吳峰面色冰冷,率著十數能手殺氣騰騰,暴胥疾趨向前,躬身施禮,含笑道:「在下暴胥,不知前輩駕臨敝莊,未及遠迎,望乞海涵。」

    吳峰森森一笑,殺機畢露,道:「哪個是你孽子暴永環?喚出來見過老夫。」

    暴胥心底不禁冒上一股奇寒,回頭喝道:「孽障,還不拜見吳老前輩請罪!」

    暴永環面色如土,屈膝跪伏地上,道:「令嬡由晚輩善待,現在莊內,未有絲毫失禮之處。」

    吳峰冷冷望了暴永環一眼,道:「那很好,領老夫去見她,如所言不實,今宵老夫要血洗七星莊。」

    暴胥聞言不禁心神大震,暗中已生出一個計謀。

    當下,暴永環慌忙立起,惶然道:「晚輩帶路。」即轉身而走。

    吳峰鼻中哼了一聲,率著十數人隨著電疾而去。

    暴胥緊隨最後,暗中傳令莊中能手佈置陷阱,如一有情況,立即發動。

    暴永環奔到吳秀雲室外,高叫道:「吳姑娘,令尊已至,請出來相見。」誰知室內卻無人聲。暴永環不禁面色大變。

    吳峰嘿嘿冷笑不止,道:「老夫的愛女到底何在?」

    暴永環掀開門簾,只見室內空蕩蕩地並無一人,哪有吳秀雲在,不由亡魂喪膽。

    吳峰變臉大喝道:「好鼠輩,你膽敢騙老夫!」五指如電抓在暴永環背上。暴永環只覺痛澈心脾,大聲慘叫起來。

    暴胥一見,在外厲聲罵道:「吳峰,七星莊上不容登門欺人之輩,你如想活命,趕快束手就縛。」

    吳峰哈哈笑道:「不要說是小小七星莊,就是刀山地獄,老夫也要將之夷為平地,你是不要孽子性命了麼?」五指一緊,只聽卡嚓一片脆響,暴永環背骨被勒斷,霎時氣絕。這也是他作惡多端的下場。

    驀地,無數火箭射入室內,見風就燃,屋內頓時變成一片火海。

    吳峰沒防暴胥有此毒計,雙掌連揮,拚命格鬥,哪知風助火勢,愈燒愈旺,吳峰等人的鬚髮衣衫,都被燃著,衝出屋外。

    室內一片弓弦亂響,毒弩如雨。

    吳峰怒火如熾,放出背上九隻天蠍,他見暴胥站在十數支外指揮莊中手下,哼了一聲掠至。暴胥陡覺背上一陣劇痛,不由驚叫一聲,吳峰趁虛雙掌一抓暴胥雙腳,高高舉起,兩手一分,暴骨活生生被撕成兩半。

    九隻天蠍一經飛出,片刻之間已將七星莊上一班高手噬倒大半,其餘的人見勢不妙,逃走無蹤。

    這時,一幢莊房已沒入熊熊火海之中,只見紅光燭天,濃煙瀰漫,炙熱逼人。吳峰騰身一躍,抓住一個未及逃走的人。那人怪叫一聲,高叫道:「饒命。」

    吳峰沉聲道:「你可見得老夫愛女?」

    那人咧嘴道:「被少莊主掠來強逼成婚,但不知為何不見。」

    吳峰一聽不由怔住,暗道:「莫不是雲兒為了失身,羞於見我,藏身於室,這把火定然把她害了。」連連追悔自己魯莽。事到如今,悔已不及,只得讓手下仔細搜索。

    天色已現朦朧曙色,吳峰站在屋簷下,神色極為難看,心弦紛亂如麻,突然一人疾落,出現一個鷂目隼鼻的高大老人。吳峰認出是旋風手關盾,不禁一怔。

    關盾抱拳笑道:「邱山主放心不下,特命在下率領多人趕來,但不知吳前輩可救回令嬡麼?」

    吳峰神色黯然道:「老朽一路趕來,不料連番遇著許多蒙面人橫加阻隔,故而耽誤了行程,一步來遲,愛女已不知去向。」心中羞於說出愛女已尋了短見。

    關盾驚道:「怎麼,吳前輩也是遇著黑衣蒙面人阻截?在下一路行來,也是如此,這群鼠輩真的可恨,明截暗襲,飄忽如風。」

    吳峰心內煩躁不寧,不願提起此事,向關盾望了一眼,說道:「怎麼就關老師一人?」

    關盾哦了一聲,道:「他們隨後就到,在下遙遙瞥見七星莊火光沖夭,所以先行趕來一步。」說著,颼颼聲起,只見人影紛落。

    一個瘦小黑衣輕裝漢子向關盾稟道:「屬下途中遇見三個僧人坐地休息,內有一僧背著一絕色少女,似已昏迷,向西南方走去,屬下心中犯疑,只為山主嚴囑不得途中生事,所以不敢上前訊問。」

    吳峰忙道:「你可曾見到這少女形象如何麼?」

    那瘦小漢子將少女服裝、面貌描述了一番。正是吳秀雲形象,吳峰喜極,立道:「正是老夫之女。」望著關盾道:「我們追去。」

    關後道:「依在下之見,不如分作兩批,往西南、正面方向追趕,以免失誤。」

    吳峰略一沉吟,道:「關老師之見極有理。」當下吳峰追往西南方,關盾撲向正面。

    這一切全是何樂遷的詭計,金山寺外暴永環所擄的少女真是吳秀雲麼?其實不是,是以重金購買一名妓,誘使暴永環墜入彀中。暴永環愛色如命,如蒼蠅見血,哪有不中計之理。

    吳峰隨著暴永環進莊時,那吳秀雲業已被關盾扶出莊外。吳峰、關盾等人途中所遇蒙面人,也是何樂遷的詭計,故意阻延吳峰行程。

    按下吳峰之事不提,且說大涼之事。

    邱道嶺極敬重何樂遷的才華.為他一一引見屬下能手,一連三月,領何樂遷巡視山中佈置,但卻未將阿修羅陣的奧秘吐露。

    何樂遷明白邱道嶺還有三分疑忌,所以表現得十分謹慎,不輕易說話,要說話也極為得體謙遜。

    返回靜室後,邱道嶺微笑道:「老朽深慶得人,全仗代為籌劃,兩月內老朽須參悟一宗武功,不能被外界所驚擾,有勞費神。」說罷作別而去。

    何樂遷料知邱道嶺在暗中窺察舉動,遂微微一笑,一連數日,足不出戶,以待酒自娛。

    一日傍晚,窗外柳絲千條,迎風飛絮,晚霞滿空,不禁神往,興至長吟。

    昂揚頓挫,鏗鏘悅耳。窗外邱道嶺朗朗大笑道:「好個南屏水石,西湖風月,何賢弟又動起遊興來了,啊哈哈。」

    邱道嶺入內,微笑道:「聽說何賢弟這幾日就留在室內,不嫌太悶了麼?」

    何樂遷站起相迎,朗笑道:「山主一切安排就緒,順理成章,在下樂得清閒自在了。」說時一頓,望了邱道嶺一眼,接道:「山主可是已將獨門武功參悟透徹了?」

    邱道嶺微笑搖頭道:「未曾,甚難偷得片刻時間,想來看看賢弟。」

    說著,室外有人高聲稟道:「雪蓮教主衛飛龍拜山求見,現在山外,請示定奪。」

    邱道嶺道:「知道了,由何壇主出迎。」

    何樂遷眉頭一皺,道:「怎麼他竟會加盟山主?」

    邱道嶺神色一怔,道:「賢弟與衛飛龍相識麼?」

    何樂遷搖頭道:「素不相識,但風聞此人弒師殺兄,心術不正,山主要小心提防。」

    邱道嶺點頭道:「這個老朽早就風聞,何賢弟你可出迎,煞煞他的驕氣,警戒他忙得懷有貳心。」

    何樂遷微微點頭,起立作別,還未走出門外,何樂遷似又想起一事,轉面說道:「在下幾乎忘記一事稟明山主,昨日繼純向在下密稟,說近來歸附山主一些黑道人物在山中行藏鬼祟,似有意窺探本山隱秘。」

    邱道嶺沉聲道:「柯賢弟,你若發現一絲可疑,即行處死.」

    何樂遷面有猶豫之色道:「這個,在下身居客位,不便施刑,還是押交刑堂。」

    邱道嶺道:「閻王令准許便宜行事,何賢弟不必太謙。」

    何樂遷轉身走出。

    山外一條崎嶇的小路上,塵土飛揚,雪蓮教主、人稱金臂人衛飛龍等數十騎,風馳電掣而來。

    山口上分列兩排綠衣鑲金的大漢,橫刀擋住。

    衛飛龍抬眼望去,只見群峰高聳人云,危崖千仞,削壁如塹,只有一線通道可容一人進入,可稱飛鳥不渡、猿猱難行的天險,不禁暗自吃驚,朗聲道:「有勞通稟,就說雪蓮教主衛飛龍求見山主。」

    一個大漢立時轉身奔人山口內,片刻復出,道:「山主外出,由何壇主出迎,請衛教主稍候。」

    衛飛龍左等右等,不見何樂遷出迎,由不得心頭火起,冷冷說道:「一個小壇主,好大的架子。」

    大涼一個綠衣大漢一翻白眼,沉聲道:「教主不可忽視何壇主,他才華蓋世,武功卓絕,山主倚之為左右手,言無不聽,聽無不從。衛教主,你得敬重他三分,準有你的好處。」

    衛飛龍不由心頭火起,便要發作,繼而一想,自己一派尊長,怎可向無名小卒動怒,自失身份,哼了一聲,仰頭望著青天白雲。

    忽聞山中處傳來一陣如雷蹄聲,只見有數十騎如飛馳來。

    最後一人,形態獰惡,冷慘慘一張丑瞼,高鼻凸嘴,濃眉如刷,額上有三寸多寬一條刀疤,斜伸臉頰,兩隻豹眼,炯炯有神,只見這人縱身上前,冷冷說道:「哪位是衛飛龍衛老爺?」

    衛飛龍見此人非但大模大樣,而且不稱呼自己是教主,分明是有意輕視,不禁氣往上衝,沉聲道:「本教主就是,你是何人?」

    那人陰沉一笑道:「老夫姓何,風聞衛教主一雙金臂,無敵天南,何某意欲見識一二,不知願否指教。」

    衛飛龍大笑道:「不敢,你我還得親近。」右臂疾伸而出,握向何樂遷臂膀,迅如飛電,五指僅距半分何樂遷身子一閃讓開,右掌穿出,向衛飛龍手掌握去。

    「叭」地一聲,兩掌交互緊握,各自暗運真氣,一較強弱。

    何樂遷言笑自若,道:「豈敢。」

    但見衛飛龍面色大變,五指奇痛欲折。

    何樂遷大笑,倏地鬆開手指。

    金臂人衛飛龍臉上變色,倒吸一口冷氣,暗道:「果然江湖傳言不差,邱道嶺胸懷大志,圖謀霸尊武林,網羅的都是眼下武林中卓著盛名的怪傑,連一個小小壇主居然有此身手,委實不可等閒輕視。」心中一想,立即改容相敬,抱拳施禮道:「壇主武功卓絕,兄弟委實欽佩,你我往後還得多加親近。」說罷,放聲大笑。

    何樂遷微笑道:「不敢,教主武林高人,在下不過小小壇主,學錢才疏,做人做事,未免有所欠缺,望時加鞭策,以匡不逮。」

    衛飛龍老臉一紅,哈哈大笑,道:「哪裡,哪裡。」

    雙方群豪都是明眼人,知道兩人互較真力,衛飛龍已吃了暗虧,不然怎麼前倔後恭?

    大涼群邪本見何樂遷三言兩語就獲得邱道嶺深信不疑,無言不聽,無計不從,心懷怨念,對何樂遷頗為輕視。眼下,見何樂遷暗折衛飛龍,言事之間忽冷忽熱,使衛飛龍啼笑皆非,大加欽佩。

    何樂遷抱拳微笑道:「衛教主遠來佳賓,在卜已吩咐設宴洗塵,請即上騎。」說時單臂一伸,請客登鞍。

    衛飛龍大笑道:「你我一同上馬,請。」

    何樂遷謙讓再三,推辭不得,只得與衛飛龍雙雙上騎,一鞭揮出,並轡撕風而去。

    在一處蒼穹如鉤、斜伸若荀的山嘴上,衛飛龍與何樂遷並立,覽賞大涼形勢,指指點點。他們身後隨著十三個錦衣大漢和六個雪蓮教高手。

    衛飛龍道;「何壇主,風聞邱山主在大涼擺下阿修羅大陣,該陣變幻莫測,殺機彌伏,縱是武林頂尖高手,也難倖免,不知此話可否屬實?」

    何樂遷微微一笑,道:「江湖傳言即或難免有誇張失實之處,不過阿修羅大陣委實極為厲害,故請教主嚴戒屬下,不能任意走動,免誤融禁制,陣法發動,致遭不測。」

    衛飛龍心裡大為不滿,口中應道:「多承指點。」

    何樂遷忽然低聲附在衛飛龍的右耳:「聽說衛教主與田廣利結有宿怨,是麼?」

    衛飛龍見何樂遷故作神態,不知什麼動機,道:「這是眾人皆知之事。」

    何樂遷點點頭道:「這事在下知之甚詳,不過……不過……」一連說了兩個不過,底下卻忍住不說。

    衛飛龍詫異道:「何壇主,請道其詳,在下明知。」

    何樂遷面有為難之色,沉吟道:「在下本不欲過問私人恩怨,因陋才得自手下報道,有人圖謀怕衛教主有所不利。」

    衛飛龍不禁一怔,道:「誰?莫非就是那田廣利?他乃釜底遊魂,衛某不屑重視,他們人在何處?」

    何樂遷道:「就在本山,但並非田廣利,乃是另有其人,受田廣利之托,密謀除你。」

    衛飛龍目露凶光,冷笑道:「壇主,其人是誰,衛某自去找他。」

    何樂遷微微歎息道:「衛教主萬不可激動,此事使在下極為為難,不知教主可曾聽說過天蠍宮主吳峰麼?」

    衛飛龍當然知道環宇三絕的天蠍宮主吳峰之名,一聽神色微變,詫道:「田廣利竟說動吳峰與衛某為難麼?哼,我衛飛龍不是易與之輩。」

    何樂遷見他色厲內荏,知他已陷術中,不禁暗暗心喜,卻不現於色,搖頭道:「不是的,吳峰現已離山外出,但有不少能手留在此,此事出乎在下之口,入教主之耳,無使外洩,只慎加提防,倘有不測,本山則當不起存心陷害、借刀殺人之計,須知明槍易躲,暗話難防。」

    衛飛龍道:「何壇主既然知情,不曾嚴加制止麼?」

    何樂遷微笑道:「他們雖有此意圖,但未造成事實,就是本山主也未能告誡,調況區區在下?」

    衛飛龍想了一想道:「倘他們特意找茬兒,衛某將如之何?總不能我一教之主,忍辱含垢,任其欺凌。」

    何樂遷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論。本山保持超然之態,決不會從中開罪任何一方,也不偏袒!」

    衛飛龍老於江湖,怎還聽不出話意?只要不把大涼牽入是非漩渦,只管公然叫陣,拚個你死我活。

    他尚未答話,何樂遷又道:「若教主寬容為懷,則不妨離開大涼。唉,衛教主遠來佳賓,叫在下極為為難。」

    衛飛龍傲然冷笑道:「何壇主不要為難,衛某豈是怕事之人?」

    何樂遷見計已售,心內暗喜,道:「教主,這不過是在下事先風聞,故密告早作準備,未必他們敢在本山生事。」

    說著,目光向外一瞥,又道:「天色瞑暮,山風生寒,一路勞頓。諒甚疲乏,請至館舍歇息,在下頭前引路!」轉身一擺手,三個錦衣大漢當先走出,眾人一行邁步魚貫疾行,轉眼,身已杳失在暮山蒼茫中。

    大涼山中爐鼎峰下有片三四畝大的湖沼,水平如鏡,澄綠清澈,湖中矗立一座水閣,八角飛簷,朱欄曲折,環湖建有數十座招英館舍,富麗堂皇。

    此處青山環繞,碧水粼粼,綠柳掩映,清幽如畫。每當夕陽斜照,流霞飛彩,燦爛奪目。常住此間,別有意境。

    這天晚上,館舍中燈火如晝,笙歌不絕,隱隱可聞鶯歌燕語之聲,湖中十數隻小舟,蕩漾來往。

    東面第三層館舍門前在一株龍爪槐下,站著雪蓮教的五煞,有一人叫南欣的人眼神朝四外望了一眼,道:「教主在館外布有暗樁,天蠍宮犯徒萬難侵入,你我但須小心巡視,可保無虞。」

    另一煞冷笑道:「先發制人為上,我等不如望對湖吳峰匪徒所居一探,若何壇主所言是真,我等先下手為強,來個斬盡殺絕,伏屍滅跡,日後吳峰追究此事,推個一問三不知!」

    南欣低聲道:「教主也有此意,也好,我等不妨試試!」

    雪蓮五煞,避免惹人注目,緩步行走,沿途指指點點,佯裝賞覽湖是夜色。

    笙歌入雲,飄渺天上。

    那座天蠍宮匪徒所居的館舍,一樓一底,燈火輝煌,鬧酒高笑,猜拳行令,絲竹曼唱之聲,隨風飄送戶外。

    雪蓮五煞停住,忽見那層館舍之後衝起兩條黑影,「蒼鷹出谷」,虛空飄曳出十數丈外落地,快步奔去。這兩人往對湖的密樹叢中遁去,忽隱忽現。

    五煞一怔,南欣忙道:「咱們躡蹤,這兩人必是吳峰手下!」

    這五人施展輕功,避免發出聲息,防前面兩人警覺。

    前行二人似不知雪蓮教五煞在後跟蹤,在一株檜樹下站住,低聲說話。

    雪蓮五煞潛伏,凝耳傾聽。

    「衛飛龍老兒率領門下來此,不下四五十人,均是雪蓮教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你我兩人恐不易下子!」

    「哼,他們怎知我等有心與他們作對,他們必不戒備,在此情形之下,可能八九有望!」

    「可惜當家的將天蠍悉數擄去,留下一隻也好,斃命於無形,又不露痕跡!」

    「空言無補實際,蠍尾針不也是了樣,中者立斃!」

    「衛飛龍弒師害兄,理該遭報,就無田廣利之托,我等也該主持公道,誰教他送上門來呢!」

    「慢著,你我下手雖易,卻防帶累大涼!」

    「你放心,邱山主極畏懼當家的,走。」兩人只一閃,就不見影了。

    五煞聽得一清二楚,不由怒形於色,相顧一眼,雙肩一振,正欲追去,前面兩條黑影斜穿而起,有一人道:「他們有備,快走!」兩條黑影轉眼無影無蹤。

    雪蓮五煞見所設下的暗樁,紛紛亂竄,南欣一聲大喝:「出了何事?」

    一個漢子應了一聲,如飛奔來,道:「稟堂主,不知何人暗襲,已死了七八個弟兄!」

    南欣向四煞喝道:「登門欺人,勢所難忍,喬六,你回報教主,說本堂主已去向匪徒理論!」

    五煞疾如流星,奔向對湖匪徒所居館舍,捨中正巧有一人走出,看見五煞,氣勢洶洶撲來,神色不善,不禁一怔,大喝道:「站住,什麼人?」

    南欣冷笑一聲,不由分說,打在了一起。叭的一聲,那人慘叫一聲,氣絕斃命。

    一聲慘呼驚動了館舍中的人,由樓上嗖嗖疾如鷹隼落下六個黑衣人。人人一見死者,勃然大怒,一個額上長有腫瘤的五十開外的老人,跨前一步,冷笑道:「你等可是雪蓮教狂徙麼?夜郎自大,上門傷人,小小雪蓮教竟敢如此狂妄,老夫若容你等立足江湖,武林哪有公道可論。」說著一揚手向五煞拂去。

    天蠍宮這面也因有何樂遷的巧妙安排,使他們堅信不疑,今日金臂人衛飛龍來大涼時,何樂遷密令邱道嶺的親信放出風聲,衛飛龍來意是找吳峰的晦氣,他受了飛天神龍龔翔之托,勸告吳峰門卜,這幾口稍自管束,等吳峰返回再說。這番煽惑的話使得吳峰門下深信不疑。

    於是,雙方都中了計而殺在一處。

    突然雪蓮教狂煞只覺被無數飛針打中,一痛一麻,真氣浮逆,心知不妙,中了奇毒暗器,再要戀戰下去,必然當場廢命,紛紛拔腿逃跑。卻不料吳峰手下的人更快,如形隨影,伸手向雪蓮教五煞的胸後擊去。只幾聲問哼,五煞立時氣絕。

    這時,金臂人衛飛龍已率眾趕到,見狀大怒,厲聲喝道:「吳峰門下,果然歹毒,須知血債血還,老夫豈能容你們如此無法無天,哼!」

    那個額頭上長有腫瘤老人,打量了金臂人衛飛龍兩眼,發出長聲刺耳的怪笑道:「弒師害兄,無義之徒,也敢以無法無天斥責於人!」

    衛飛龍老臉通紅,嘿嘿冷笑,森冷面色籠上一層殺機。但衛飛龍那些黨羽,哪能敵過蠍尾針的奇毒,紛紛倒地。

    衛飛龍一見,使出渾身解數,也把那個長有肉瘤的老頭打死。吳峰手下其他五人見同黨慘死,紛紛大喝,相繼向衛飛龍撲去。但衛飛龍騰身拔起兩丈高,在空中一個盤旋,一隻金臂毒爪如萬鈞之力壓下。身法變幻莫測,吳峰手下五人猛感呼吸窒息,紛紛慘嗥出聲,翻跌在地,氣絕身亡。

    衛飛龍飄身落地,面色慘白,眼用神光黯淡,顯然,他這一擊付出了他十年修練的真力。

    何樂遷聞信趕來,見狀跌足歎息。

    衛飛龍強笑了兩聲道:「何壇主不要為難,吳峰老賊回來,衛某一力承擔。」

    何樂遷微笑道:「衛教主請勿激動,本山決無置身事外之意,總之,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為是,請先回賓舍從長計議。」說著,命手下人清理現場。

    衛飛龍無神的目光往四外望了一眼,見自己教下的精英傷亡八九,不禁低喟了一聲,同著何樂遷緩緩走去。

    這一借刀殺人之計,清除了邱道嶺肘腋之患,邱道嶺雖說閉門參悟伽葉劍法,表面上不問外事,其實自有耳目報與他知。邱道嶺大喜,暗讚何樂遷不愧王佐之才,對何樂遷信任又加深了幾分。

    但不知何樂遷另有居心,暗懷不軌,邱道嶺這等老奸巨滑,也始料不及。

    何樂遷在大涼之上,無日不記大仇。不知仇人王聲平的下落,需借巡視大涼佈防為由,暗暗探聽有無王聲平的消息,也打聽丐幫長老呂用的生死下落。

    七日後的清晨。

    整個大涼山籠罩在一片斜風細雨中,牛毛雨絲如同霏霧,遠山隱約,曉風生寒。

    在一座陡削如塹,松柏翠蔥的嶺背上,靜悄悄的一無人跡,黝黑色的山十經過雨水浸潤,顯得十分鬆軟。

    何樂遷由松柏叢中走出,漫若無事。雨絲灑在他那黎黑的臉龐上,油光發亮。但他那件上黃色的長衫,卻不帶半點水跡。

    他眼中裡含著憂鬱之色,心想:「到大涼山以來,除了阿修羅大陣禁地之外,足跡已遍本山,並未找出王聲平和呂用等人的一絲端倪,難道邱道嶺把他們囚禁在阿修羅陣內?為此,何樂遷十分失望。此來大涼山的目的就要找到他們。不然漚心瀝血取信於邱道嶺,豈不是十分荒唐嗎?」

    何樂遷信步走處,忽地風兒送來一聲清磬,循聲尋去,見嶺上一塊大崖石之後邊隱約現出一座禪院。地處隱秘,如果沒有磬音,絕難發現。

    這座禪院被松竹隱蔽著。何樂遷疾步行去,但見幾棵蒼松,古枝盤虯,兩行綠竹,風中搖曳,灑下了一泓清韻。

    穿過竹間小徑,見禪院外有一片花圃,嫣紅奼紫,鵝黃乳白,散發著清香。一列三間禪房,簾攏低垂,隱隱的透出旃檀古香,間歇送出一聲鐘磬之聲。

    何樂遷暗詫道:「目前大涼山魑魅橫行,怎有此一片清淨樂土,這倒是奇事一件,我倒要瞧瞧這座禪院是何人主持的!」

    突然,居中禪堂簾內傳出一聲清脆的叱聲:「站住!清音庵內不容外人涉足,你這狂徒竟蔑視山主的嚴令麼?」說著,竹簾一掀,走出一個頭戴束額圓帽的妙齡女尼,年約十八九,輪廓甚美,臉色蒼白,似大病初癒。

    何樂遷笑道:「在下新近來大涼,不知山主曾有嚴令,只因貪蒼雨中的山景,為磬音所引,不覺信步來至貴庵之前!」

    妙齡女尼冷笑道:「利口狡舌,竹林小徑之旁豎有一方木牌,上書邱山主禁令,為何謊稱未見,分明別有居心。」

    何樂遷時才注視著撣房,競忽略了一方木牌,內心歉然,笑道:「在下實是未見有木牌示禁,但不知小師父說別有居心,居心何在,請示其詳!」

    那妙齡女尼頓時語塞,訥訥說不出話,狠狠瞪了何樂遷兩眼。

    這時,禪堂內又走出一妙齡女尼,嘴角生著一點小痣,鳳目合威,臉色也是一般蒼白,肩後斜插著一柄古劍。

    「師姐。」那頭一個女尼道:「小妹看此人鬼頭鬼臉,言不由衷,一定不是好人,我倆與他留下一點記號,驅之出林!」

    何樂遷冷冷一笑道:「清音庵內就是你們兩人麼?」說著身子向前邁了一步。

    嘴角生有黑痣的女尼,秀目一瞪,叱道:「狂徒,好大的膽!」說著素手一挽,肩後長劍脫鞘而出,青光閃射,一式「回風舞柳」揮出。只見森森劍景中托出三朵碗大寒星,湧向何樂遷胸腹三處重穴。劍未到,寒氣已自逼人。

    何樂遷禁不住讚了聲:「好劍!」腳下一撤,脫出了劍勢之外,心中驚疑道:「清音庵內有此好劍,邱道嶺何必向外圖謀?」

    女尼一劍走空,不禁怒叱道:「再接我一劍試試!」右腕一旋,手中劍斜斜揮出,勁貫劍梢,青芒如輪。不用說這是內家劍學,但似嫌真力不足,不能發揮全部威力。

    何樂遷目光銳利,從兩妙齡女尼蒼白面色來看,知身負暗傷,真力不足。他微微一笑,身向左挪右臂疾探,曲指一彈,「噹」的一一聲,金鐵震鳴,那妙齡女尼只覺右臂酥麻,長劍幾乎脫手飛去,不禁驚呼一聲,倒退數步。

    何樂江微笑道:「清淨佛地,哪有仗劍出手傷人之理,小師父不怕造大孽麼?」

    妙齡女尼激怒得面色鐵青,倏地探入懷中,忽聽禪堂傳出一聲蒼老的叱音:「玄慧不可!」從簾內走出一個銀鬢如霜的清的老尼,手持一串象牙佛珠,白襪雲履,神色莊重。看著何樂遷道:「兩位小徒年幼無知,冒犯檀樾,請勿見罪!」

    何樂遷道:「不敢!」

    老尼又道:「貧尼清音,請問檀樾,如何稱呼,此來有何賜教?」何樂遷深深打量了清音兩眼,察覺清音那清的臉上,隱隱透出蒼白,不禁暗暗詫異,並答道:「在下何樂遷,無意發現寶庵,不禁信步來此,非有所為而來,大師必是武林前輩神尼,有幸能瞻仰,幸甚幸甚!」

    清音老尼聽得何樂遷之名,驚道:「貧尼何敢當前輩神尼之稱,原來是何壇越,風聞檀樾才華出眾,深得邱山主信任,貧尼失禮。」

    何樂遷歉道:「謬獎,」說時目光向四外望了一眼,讚道:「好一片清淨土,超脫物外,與世無爭!」

    清音老尼問道:「檀樾此語莫非別有用意!」

    何樂遷道:「大涼一片烏煙瘴氣,幾無一寸乾淨土,寶庵如一朵青蓮,出污泥而不染,超然卓立,令在下大感意外!」

    清音老尼望了何樂遷一眼,長歎出聲道:「檀樾之來,貧尼也大感意外,照理來說,清音庵檀樾不能來,也不該來!」

    何樂遷詫道:「為何在下不能來到寶庵,神尼請道其詳!」

    清音老尼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氣道:「檀樾真不知?老尼在大涼已度過十五個淒涼歲日,與小徒玄慧、玄芬日夕為伴,菇素禮佛,足跡未履出竹林一步,往事雖如煙,但不堪回首……」

    玄芬忽道:「師父,交淺不可言深,這姓何的面相兇惡,已依附邱老賊,顯然不是好人,哼!」

    清音老尼面色一沉,叱道:「胡說,何壇越如是兇惡之徒,你師姐方才能留得命在?」

    玄芬雖然默然不語,但臉上還怒氣未消。

    何樂遷望了玄芬一眼,微笑道:「令高足說得不錯,交淺莫可深言,在下何能窮根究底,不過,在下發覺神尼師徒三位似有暗傷甚重,心中好奇,故不禁動問。」

    清音老尼臉色微變,點頭道:「檀樾好眼力,不錯,貧尼三人,身負內傷甚重,均受邱道嶺之賜……」

    玄芬急道:「師父……」

    何樂遷突然臉色一變,全身仰射而起,身子一個急翻,投入竹林而去。

    這時,林中一聲大喝,只見何樂遷一鶴沖天,提著一黑衣輕裝漢子,飄身落在清音老尼面前。

    那黑衣輕裝大漢蛇目鷹隼,神態醜惡,被何樂遷挾持在手,痛得汗流滿面,歪鼻裂嘴。何樂遷鬆手一甩,叭噠一聲,將大漢摔躍在地。那漢子怪叫一聲,久久不起。

    何樂遷忽喝道:「起來回話,你叫什麼名字,屬於哪一壇下,為何來這清音庵窺探?你是蔑視山主禁令麼?」

    漢子掙扎爬起,目光閃爍道:「小的身屬銀鼠壇,名叫李健,奉了李壇主之命,暗暗監視何壇主,小的誠然犯了山主之禁,何壇主也是明知故犯。」

    何樂遷微微一笑,伸掌拂向漢子面門,那漢子悶哼了聲,倒斃塵埃。

    清音老尼不禁一怔道:「檀樾為何不問問清楚,就出手擊斃,想那銀鼠壇李良在,人最狠毒陰譎,檀樾倒要提防一二。」

    何樂遷道:「不妨事,在下自有道理應付,神尼之言在下心感。」說著,將李健抓起,身於一晃,人已跳到兩丈開外,穿林而去。

    玄慧向清音老尼道:「師父,你與姓何的傾言托衷,未免不智。」

    清音老尼清的臉上泛起一絲笑容,道:「此非你等所知,為師的豈能看錯人,何況為師易理推爻甚準,推出何壇主就是你們麒麟福星,十五年來多虧了你們,也苦了你們二人……」

    說時,何樂遷已疾掠返回,清音老尼倏然住口,向何樂過合十,道:「風雨飄搖,請至禪房一敘,貧尼有事奉托。」

    何樂遷抱拳答道:「在下正要恭聆教誨。」

    隨著清音老尼入定落座,玄慧、玄芬侍立清音老尼兩側。

    只聽清音老尼說出往事:「十五年前,大涼山本是一片淨土,但自邱道嶺一到,即起愁雲慘霧、大涼山廣袤數千里,方圓隱藏不少草莽奇士,江湖豪客,短短半年間,不是被邱道嶺網羅門下,就是慘遭誅戮,最後尋到清音庵,邱道嶺狂言,命貧尼投效其門下,不然低頭受死,貧尼道:『佛門中人,與事無爭,只求清音庵一片淨土,兩不相礙,各行其是。』邱道嶺堅決不允,並道:『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貧尼先還不知他就是十方閻羅,及至他通名報姓,不由心頭暗生斟酌,若棄清音庵他去,邱道嶺心辣手黑,必不讓自己師徒生離大涼,忖明利害後,遂出言相激,道他無容人之量,清音庵不過是方寸彈丸之地,奈何有芒刺在身之感?空負黑道第一高手之稱。

    邱道嶺果然中計,激動得鬚髮飛動,道他言出無悔,本難應允,他不願有無容人之量丑譽,只要貧尼擋得住他十招之外,便可容貧尼長久隱居此庵……」

    何樂遷道:「神尼想必與邱道嶺老賊動手過了招?」

    清音老尼微微歎息一聲,答道:「正是,老賊果然武功卓絕,貧尼雖僥倖過了十招,卻已負極重內傷,老賊遵諾言,故示大方,允貧尼師徒三人留住庵內,以竹林為限。

    但也立了一方禁令,不准屬下闖入,違者處死。臨去之際,乘貧尼不防在身後釘了七隻『坎離七絕釘』,連一個稚齡徒兒也未倖免……」

    何樂遷暗驚邱道嶺心機歹毒,自己不可不防。

    只聽清音說下去:「老賊『七絕釘』手法歹毒無比,不能拔除,要拔一支,其他六支立生感應,氣血逆竄,噴血而亡。貧尼武功也非凡俗,十多年來對此也無計可施。」說著,面現一絲苦笑,道:「貧尼是風前之燈,瓦上之霜,死已無妨,只放心不下這一雙苦命小徒,無奈苟延……」說到這,玄慧、玄芬眼裡珠淚瑩瑩,只有吞聲飲泣。

    何樂遷心中惻然,道:「神尼為何向在卜傾腹真言,不怕在下吐露給邱山主知道麼?」

    清音老尼道:「貧尼易理爻數,推知檀樾為清音庵救厄福星,壇越雖外貌閃惡,其實心地良善,更誰知檀樾是有所為而來。范蠡在吳,志在復越。」

    何樂遷大吃一驚,細想往事,他把問卜術數認作旁門之學,不屑一顧,遂道:「在下也習過周易卜筮之學,始終認為『枯莖朽骨』……」

    清音老尼微笑道:「檀樾之言差矣,古時蓍龜之說,教民卜筮,以辨吉凶,而定民志,乍看似藉此詐財,以神鬼愚人,其實萬物莫不與有陰陽交易之理,而隨物皆寓吉凶悔吝之機,蓍卜雖是小數,然精則難,精則可見造物之端倪,測人事之吉凶……」

    玄芬嗔道:「師父,你老是說這些無中生有之事,說個不完。」

    清音老尼微笑向何樂遷道:「十年來,師徒相依為命,未免寵溺太甚,遂養成不慣禮性,請壇越勿見怪。」

    何樂遷笑道:「不敢,請問神尼卜知在下有所為而來,可卜知為了什麼?」

    清音神尼沉吟須臾,目光落向簾外,口中低吟道:

    「揀到名花著意裁,

    園林次第看花開,

    春風有意催花急,

    報列棠梨二侯才。」

    何樂遷聰穎絕頂,聽出詩中涵意,不由一怔。

    但聽清音老尼又道:

    「縲紲非其罪,

    無辜羨裡囚,

    欲免網羅累,

    秋深始自由。」

    清音老尼說完目注何樂遷臉上,道:「檀樾是否為著搭救一人而來?」

    何樂遷至此深信清音老尼,卜蓍如神,遂黯然一笑,道:「誠如神尼所言,但在下還志在尋得血海大仇,不知事可有望麼?」

    清音老尼微微一笑道:「檀樾來時,老尼已卜而卦,前卦已明,次一卦象,斷云:

    一樹梅花花滿枝,

    暗香浮動影參差,

    風欺雪壓誰曾見,

    但說黃昏月上時。」

    「貧尼求得其解,得人相助,方能有為。」

    何樂遷證了一怔,道:「但不知需何人來相助?」

    清音老尼微笑道:「此人遠在天邊」

    何樂遷立時喜得躍起,目露愉悅神光,道:「莫非就是神尼麼?」

    清音老尼點點頭道:「貧尼雖足不出戶,然自有耳目,邱道嶺十五年來一切施為,貧尼纖細俱知……」說時長歎一聲:

    「無奈貧尼為『坎離釘』所制,功力半廢,有心相助,力不從心!」

    何樂遷沉吟片刻,道:「在卜略擅醫理,諒可治癒神尼師徒三位,但……」話音未落,反手推出一掌,勁風湧起竹簾,人已飛射而出。

    只見一個身高八尺,面如淡金,懷捧一柄外門兵刃「狼牙芒杵」,氣宇威武的華服老頭,正落足於花圃中。

    斜風細雨依然,天色晦暗如暮。

    這老頭衣衫半濕,眼光如電,一見何樂遷飛身躍出,不由發出陰沉的笑聲。

    何樂遷沾聲落地,目光投在那老頭臉面上,四目交接,那老頭如受重擊,瞧見何樂遷眼中含著殺機,心底冒上一股寒氣,面色微變。

    何樂遷鼻中濃哼一聲,冷森森、慢吞吞,出聲道:「哦,李壇主,你是本山老人,當知山主禁令。」

    原來,這老頭就是本山銀鼠壇主李良在,他始終對何樂遷來歷不明,抱有疑心,而且嫉妒何樂遷被邱道嶺重用,後來居上,於心不平,他從李健口裡得知,何樂遷潛入清音庵,認為正是除去何樂遷的良機,急命李健先去監視何樂遷,自己隨後就到。不料,自己到了清音庵外,卻不見李健,驚疑之下,忖出何樂遷身手高絕,李健自己不慎,被何樂遷發覺,已遭毒手。李良在又料何樂遷七分已離庵而去,心存萬一之望,騰身一縱,翻空掠過竹林,豈知何樂遷耳目靈敏,察覺衣袂破空之聲,急由庵內撲出。

    李良在一見何樂遷掠出,心中一喜,正思忖除去何樂遷之法,卻不防何樂遷有此一問,不禁呆住,半晌獰笑道:「李某職司巡山,有觸犯本山禁令者,一經查獲,立即交刑堂處死。」

    何樂遷微微一笑,道:「但何某未聽山主說過李壇主是唯一例外准許干犯禁令之人!」

    李良在的臉色轉為鐵青,強喝道:「李某職司所在,雖誤犯禁令,仍情有可原,但何老師則罪無可恕。」

    何樂遷哈哈大笑,笑聲宏烈,李良在的臉色不禁又一變。

    何樂遷笑完,倏地面色一沉,大喝道:「山主閉關之前,事無鉅細,悉交由何某代行,不要說這小小清音庵可任意來往,就是李壇主,也可奪壇主之位,發交刑堂待罪。」

    李良在冷笑道:「你不過是一客賓,李某就不信山主以生殺大權付託。」

    何樂遷本想現出閻王令,逼使李良在就範,但峰蠆有毒,無人見證,難塞悠悠之口,腦中想出一計,抬眼沉聲道:「李壇主不必多說,何某身雖為客賓,就不受貴山禁例羈束,武林之事,大都以手中藝業以明高低。」

    李良在一聽,心裡暗驚,何樂遷獲知於山主,自然武功卓絕,心計過人,雖然如此,卻又不甘示弱,狂笑道:「你要動手不難,你我離此請一人證,然後拚搏,免你喪命在李某之手,山主反怪李某故意陷害。」

    何樂遷微笑道:「李壇主你別枉費心機,就在此決一死戰,何某性命如草芥,縱然身亡,李壇主系山主左右臂,還要你擔當什麼?」

    李良在知道不動手是不行了,便硬著頭皮冷笑道:「你要送死,李某就成全你。」倏地托開掌中外門兵刃「狼牙芒杵」,只見杵影千萬,猛力攻出。

    豈料何樂遷不耐煩與他纏鬥,心想不如速決速戰。他知道李良在手中的兵刃暗貯多種絕毒暗器,怎可讓他施放,冷笑一聲,右掌呼地一招攻出,直擊李良在拿杵的右臂。

    李良在只覺杵勢被對方強勁的掌風蕩了開來,虎口酸麻,接著右臂如受大斧重擊,沉逾千斤,痛得一聲狂嗥,右臂生生斷臼骨折。手裡的「狼牙芒杵」脫手飛向半空,向翠竹林中飛墜而去。

    何樂遷身形迅快絕倫,人卻落在李良在背後,兩指戮在「魂門」、「志堂」兩穴上。只聽李良在又是一聲狂嗥,踉蹌衝出幾步,晃了幾晃,強行穩住身子。回身獰笑道:「何樂遷,李某與你何怨何仇,廢卻李某一身功力,你我去見山主理論。」說著,人已跨出一步。

    何樂遷微笑道:「你能走得了麼?」聲未落,李良在只覺兩腳一軟,跌坐在地上。

    何樂遷伸出兩指點在李良在的昏穴上。

    清音老尼此時掀簾出外,道:「檀樾武功曠絕,貧尼目睹不勝欽佩,但李良在之事恐檀樾不好發落,清音貧尼師徒亦無容身之地。」

    何樂遷搖頭微笑道:「神尼勿慮,在下已想出萬全之計,清音庵依然是一片淨土。」說著望了望昏在地上的李良在道:「在下須與神尼共商大計,此事且撇開一旁。」

    清音老尼點點頭道:「也好。」

    兩人又回庵中對坐,只見玄慧、玄芬各托著一杯香茗走來,玄慧柔聲道:「何檀樾請用茶。」臉上現出喜色。

    清音老尼暗暗歎息道:「這兩個孩子,十五年來首次現出內心喜悅,老身今日才算了卻心願了。」

    何樂遷接過謝了聲,即說出尋找仇人王聲平和丐門長老呂用等人的下落。

    清音老尼點頭道:「這個貧尼知道,呂用等人被囚在『金錢桃花瘴』阿修羅毒陣內,其數有九,現尚未擺設齊全,因尚缺欠甚多需用之物,至於那王聲平,在武當敗後即投在邱道嶺門下為徒……」

    何樂遷出聲罵道:「好個卑鄙無恥之徒,他人現在何處?」

    清音老尼答道:「他現在與邱道嶺老賊共同參研伽葉劍譜,目前壇越欲想報卻血海深仇,恐非其時。」

    何樂遷望了清音老尼一眼,道:「神尼為何知道得這麼清楚?」

    清音老尼微微一笑,右臂抬起,突自她袖管中鑽出一隻身高不及半尺、茸毛翠碧的小彌猴,躍在老尼膝上,眼珠滴溜溜地望著何樂遷。

    何樂遷不禁一怔,暗道:「莫非就是這隻小猴替神尼作耳目?」

    綠毛小猿雖然靈慧,但卻不信它能將邱道嶺一切作為報與清音老尼知道。

    清音老尼似察覺何樂遷心事,道:「這只六耳神彌,是天地靈氣所鍾之罕有異物,雖不擅人言,卻善解人意,更能握管作書,貧尼命他竊探邱道嶺消息返來,事無鉅細一一書於紙上。」

    何樂遷慨然說道:「天地之孕育,真是無奇不有。」目光向著窗外,望了晦暗的天色,站起道:「今晚在下來此與神尼師徒三位治傷,目前在下還要料理李良在之事。」抱拳一供,告辭而出。

    細雨濛濛,天色陰霾比前更甚。花圃中躺著李良在昏死的軀體,衣襪盡濕,雨水流了滿臉。

    何樂遷抓起李良在,大步向竹林外走去。竹林外果然立有一方陳舊木牌,上書邱道嶺的違者立行處死禁令。他佇立凝視片刻,忽然想出一計,舉腳一挑,那方木牌離土拔起,投向竹林,然後怒容滿面地,提著李良在疾奔。沿途遇見很多大涼山屬下,他們一見何樂遷,都退閃道旁,神色肅靜,看見何樂遷提著的人竟是李良在,不禁面現詫異之色。何樂遷面色陰寒如冰,一言不發,疾奔如飛,往刑堂方向走去。

    這一來,消息不脛而走,不少大涼山的重要人物都紛紛趕向刑堂。

    刑堂香主苗紅濤恭候何壇主。

    何樂遷哼了一聲,道:「苗香主,本座尚未來到,消息已至你耳中,倒是快得很啊!」

    苗紅濤不由一楞,發現何樂遷已走入堂內,急奔入去,只見何樂遷將李良在的軀體往地面一擲,居中坐下,苗紅濤欠身施禮道:「請問何壇主,李壇主身犯何罪,押交刑堂?」

    何樂遷濃眉,挑,沉聲道:「苗香主,請傳話下去,令本山十二壇主趕到刑堂,李良在身犯死罪,本座當秉公處理。」

    苗紅濤沒好氣地應了一聲,轉身向堂外走去,暗道:「狐假虎威,哼,你是什麼東西!」

    何樂遷目睹苗紅濤神色,哪有不明白之理,但他有他的一套做法,倘使大涼屬下敬畏,必先建立威信,而後樹恩懷柔,才能使這班桀傲不馴之徒心悅誠服。

    不久,十二壇主相繼來到,何樂遷站起拱拱手讓座。

    大涼山共十五壇,除何樂遷金龍壇系因人設事,不在十五壇之列,李良在身罹刑咎,關盾、孟慶二壇派遣在外,餘下只有十二壇。

    十二壇中有幾個人何樂遷在九疑見過,是武夷火靈真君、九鯉毒龍華人峰、南海雙星左驥呂霸、千手神彌雲甫,他們都是武林卓著凶名的黑道高手,被邱道嶺網羅門下,堪稱極一時之選。

    這時,千手神彌雲甫道:「請問何兄,李壇主身犯何罪?」

    何樂遷面寒如冰,沉聲道:「在下沉受山主知遇,山主閉關,命在下代行職權,事無鉅細,悉命在下便宜行事,在下自當兢兢業業,無使隕越,倘使壇主與在下易身相處,又當如何?」

    雲甫答道:「與何兄一樣。」心下甚是驚疑,瞧何樂遷神情,李良在必身犯重罪。

    何樂遷臉色稍平,道:「在下既代行山主,各位壇主應視在下何種身份?」

    雲甫不禁一愕,道:「自然視何兄有若山主,難道李壇主對何兄不敬,一段小事,何必……」話還未了,何樂遷立即沉聲接道:「對在下個人不敬,在下後生末學,威望未符,自是應得。在下何敢押交刑堂?」隨即笑道:「在下既受山主之命,深感職責重大,又新來大涼,本山地形佈置一切均感生疏,風聞武林自命正派高手有進犯本山之圖,故在下連日來奔被本山,以明形勢,默察何地可攻,何地可守……」

    十二壇主都凝神傾聽,肅然無聲。

    只見何樂遷說到這裡,冷笑一聲道:「在下行經清音庵外,忽聽庵中傳出梵唄磬聲,不由心疑本山何來清修無為之士,信步向清音庵行去……」

    雲甫面露驚容道:「那是禁地,妄人者處死不赦,何兄進去了麼?」話聲一頓,繼又道:「何兄是例外,既代行山主,當不在此禁內?」

    何樂遷沉聲道:「自然進去了,事情發生在此處!」

    十二壇主不由一愕,面面相覷。

    雲甫詫道:「何兄之言真意請道其詳。」

    何樂遷歎息一聲道:「殊不知李壇主嫉妒在下權重威高,視在下有如眼中釘,非拔之而後快,故陷在下於萬劫不復之地,在下連日察查本山,李壇主命手下李健暗暗跟隨,清音庵主言木牌示禁,喝聲斥責在下妄入,才知立有禁令,退出庵外發現李健鬼鬼祟祟在林外徘徊,被在下擒住,訊問出李壇主故意陷害原委,在下為顧念大體,不願傳捷出去,最上之策是殺李健予以滅口……」

    十二壇主暗暗點頭,認為何樂遷這種做法對極。

    雲甫道:「後來呢?」

    何樂遷道:「清音庵主在林間小徑出言阻止,說是佛門淨地,豈可殺人,在下想想,也有道理,爾後,清音庵主請在下入庵稍坐,在下為知清音庵主來歷究竟,於是同入庵堂敘話。」

    「不想李壇主匆匆趕至,犯禁入庵,疾言厲色喝罵,說他職司巡山,在下入庵堂犯罪……」

    說著用森冷目光,掃視了十二壇主一眼,道:「請向諸位壇主,山主有否任李壇主自由出入清音庵麼?」

    雲甫望了其他人一眼,答道:「這倒未聽說過。」

    何樂遷道:「在下為息事寧人,好言譬解,李壇主驕妄成性,非但不聽,掌中狼牙芒杵率先出手,招招卻是辛辣歹毒,在下忍無可忍,將他制住,押赴刑堂。」

    十二壇主不由啞口無言,李良在情屈理虧,誰也不便先出口求情,何況李良在觸犯禁令,更是難於說情。

    何樂遷忽高聲喝道:「苗香主。」

    苗紅濤一閃而出,垂手說道:「壇主有何令諭。」

    何樂遷沉聲道:「將李壇主昏穴打開。」

    苗紅濤領命,一掌向李良在胸後拍去。

    「叭」的一聲,李良在悠悠醒來,目光轉動了一下,竟破口大罵。

    九鯉毒龍華人峰與李良在交情頗厚,見狀不禁暗中皺眉道:「你怎不知死活,這樣叫我如何再求情緩和此事。」

    雲甫口注李良在和顏一笑道:「李壇主請勿謾罵,效那婦人孺子,於事無補,可否說明此事前後經過,但有可想之處,我等當請何壇主從輕發落。」

    李良在不禁一呆,心知何樂遷必下了一番說詞,十二壇主先入為主,使自己百詞莫辯,事實上也是他自己嫉妒所致。

    他平日利口銳舌,此時顯得不管用,囁嚅不出一字,不禁憤然,大罵道:「何樂遷,縱是李某的不是,你也有一項死罪。」

    十二壇主不禁一怔。

    雲甫暗道:「我有心予你一條開脫之路,這不是不打自招麼?叫我怎能為力。」

    何樂遷寒著一張瞼,不聲不語。

    華人峰突出聲道:「李兄,小弟認為此系誤會,你何必聽信李健這種小人捕風捉影,信口雌黃,李健如今何在?」

    九鯉毒龍華人陣顯然要把罪魁禍首推在李健身上,在座的人都心裡雪亮。

    但李良在有難言之苦,根本不知李健生死,又不便明指遭了何樂遷毒手,怔了一怔,苦笑道:「華兄,不必為了小弟枉費心機,小弟決死不了,山主開關之日,就是何某忌辰之時。」

    何樂遷微笑道:「諸位壇主,可別怨在下執法無私了。」

    身子緩緩站起,沉聲道:「苗香主!」

    十二壇主不禁一震。

    李良在獰笑大罵道:「何樂遷你敢把李某怎麼樣?還能將李某殺了不成?」

    何樂遷微;「在下自然不能把李兄怎麼樣?」

    說著眼裡殺機聚起,伸手從懷裡拿出一面「閻王令」,大喝道:「苗紅濤,當堂用刑,亂刀分屍。」

    令出如山,十二壇主驚得紛紛站起,面色大變,噤不能言。

    須知閻王令向不輕用,一出絕無改變,大涼全山之眾,除了邱道嶺貼身幾名親信外,都不知邱道嶺將閻王令交給何樂遷。

    李良在一見閻王令,知已絕望,懊悔已遲,暗歎一聲,閉目等死。

    苗紅濤職司刑堂,自然不敢違抗,伸手往背上一挽,刀光出鞘,向李良在一陣亂砍。李良在只嗥叫一聲斃命。

    何樂遷高舉著閻王今,道:「停刑!」

    苗紅濤才收刀站在一旁。

    何樂遷突聲歎息道:「在下自知才拙力薄,德不足以服眾,一再固辭山主重托,堅不獲允,不得已暫留山效力,事先言明,合則留,不合則去,眼前已至覆水難收之境,在下為明哲保身,再也無顏留在本山……」

    驀地,一個拿刀的黑衣大漢突竄入堂內,稟道:「山口外有不明來歷的武林能手多人犯山,形蹤飄忽,似暗算偷襲,內有一持鋒利寶劍者,連斃四位舵主及一位香主,本山弟兄死傷不下四五十人,請壇主令奪。」

    何樂遷心知來人為平兒,面色一變,喝道:「再探,我等隨後就到。」

    黑衣漢子還未退出,又一黑衣大漢接踵而至,稟道:「吳山主江南之行,雖將暴胥七星山莊焚燬,但未將吳姑娘救出,吳姑娘被三名僧人掠去,吳山主率眾趕撲嵩山,沿途遭多次突襲,關孟二位壇主手下死傷頻頻,二位壇主也負傷,請派人救援。」

    何樂還默然不語。

    雲甫微笑道:「何見此時言去,不蒙涼山主獲允,李壇主死有餘辜,何兄何須耿耿於懷,還仗大才度過艱難才是。」

    何樂遷長長歎息一聲道:「就請雲華二兄去山口接應,在下隨後就到。」

    雲甫、華人峰領命而出。

    何樂遷又道:「有煩南海武夷三位壇主趕往接應關盾、孟慶二位壇主,途中自有人轉達機宜。」

    武夷火靈真君、南海雙星左驥呂霸應命轉身走出。

    何樂遷這一釜底抽薪之計,將邱道嶺之得力人手盡調離大涼,孤立邱道嶺。

    他低頭尋思,拾起頭道:「諸位壇主各自回防,慎戒強敵侵入。」

    何樂遷待七位壇主相繼走出後,立即趕往山口。

    雨絲滿天,寒風瑟瑟,宛似深秋,氣象蕭森.山口外道路泥濘,只見刀光劍影,捉對撕殺。來犯的人都是黑巾蒙面,不下二十餘人。

    何樂遷一眼看見九鯉毒龍與平兒猛烈打殺。一柄「巨闕」劍,漫天星寒飛灑,劃起一片破空之聲,向九鯉毒龍迅雷般奔襲。

    華人峰只能自保,無力還擊,一身歹毒暗器都被平兒凌厲的劍招逼得騰不出手來。

    雲甫被東陽真人逼住,周京站在一旁,間或一劍向雲甫突襲,逼得雲南怒聲連連。

    索命八掌尚樂和覺遠大師,神出鬼沒,忽戰忽退,使大涼匪徒疲於奔命。

    還有七個黑衣蒙面人當系平兒調來相助。

    大涼匪徒中有不少是武功傑出之士,追遂進撲,突出奇招暗器,力堵敵人侵入山口。

    千手神彌一見何樂遷出來,自忖道:「若要敗在對方之手,我雲甫豈有顏面做人。」手裡的仙人掌一緊,幻起滿天掌影,勁風狂嘯。

    他那仙人掌的手指中貯有飛針,可意隨念動,飛身而出,中者無幸,非常厲害。但雲南非遇辣手強敵,從不施用。

    只見雲甫一招「地網天羅」使出,勁風逼向東陽真人。

    站在一旁的周京覺察不妙,一劍「仙人指路」,劍帶寒星,點向雲甫左臂,但已來不及,只聽東陽真人一聲悶哼,仰面翻倒。

    雲甫正自志得意滿,不防周京一劍如電點來,忙橫仙人掌,展出一式「玄鳥劃沙」防擊來劍。

    周京倏地劍勢一沉一挑,身子已轉,只聽一聲裂帛之聲,雲甫悶哼一聲,但見那雲甫從背到股,被周京劍鋒劃開一尺二三的裂縫,皮綻肉開。

    雲甫一個橫向斜躍,立即仰身疾射,退出三丈開外。

    那邊九鯉毒龍華人蜂遭到敗北,被平兒一劍刺中肩頭,華人峰怪叫一聲,隨即伸出右手入囊。何樂遷閃電般到平兒面前,用眼色示意平兒命眾退卻。平兒用手一揮,周京扶著東陽真人和尚樂等人,疾奔離去,瞬間,眾人的身影已是如豆。

    何樂遷大叫道:「你走得了麼?」

    平兒笑道:「我還有事,豈是懼你,大涼山不土崩瓦解,我怎能罷手。」

    何樂遷身法如電,如影隨形跟至,恨聲道:「不見過高下,大涼並非任人隨意來去之處,尊駕藏首露尾,豈是英雄行徑,何不報出姓名來歷!」

    距何樂遷不及三寸,有一柄棄落鋼刀,說時,足失一挑,刀身離地而起,何樂遷猿管疾探,一把撈在手中,隨手揮出一招。

    刀灑一片飛光,暗含無數奇幻不測的變化。

    平兒甚感驚駭,只見刀勢無可化解,又失去先機,頓時縛手縛腳,一連退出七八步,才返手揮出一劍。

    何樂遷冷笑一聲,刀疾出勢,一沉一震,灑下滿天刀影,萬千刀花寒芒四射罩著平兒身形。

    平兒不料何樂遷有此曠絕武學,代他驚喜不已,力拒三劍,只聽何樂遷低聲道:「平哥佯裝進去,小弟追上要有話說。」震腕又出一招「蓬花萬朵」,招出一片刀山,飛滾輪轉。眩人眼目。

    平兒隨地一鶴沖天,發出一聲長嘯,電奔道去。

    雲甫等人目睹何樂遷驚人武功,不禁暗中咋舌,忖道:「無怪山主器重!」頓生自愧不如之感。

    何樂遷回首大喝道:「諸位僅防對方鬼蜮伎倆,只守住山口就是。」

    說時身已電射追出二三十里,只見平兒投入一片森林中。

    何樂遷迅快掠入,平兒已立在一棵合圍十抱,枝葉如蓋的古樹下。

    平兒微笑道:「洋弟,你目前大涼處境如何?」

    何樂遷笑道:「還好,立危身安,暫可無慮,平哥,進襲大涼還不是時候,但只騷擾大涼寧靜則可。」

    平兒愕然道:「這卻是為何?」

    兩人席地而坐,岳洋歎息一聲,便把投身大涼後,受邱道嶺器重,及如何設計削弱邱道嶺黨羽經過說出。接著說道:「目前不可進大涼原因有二:首為邱道嶺功力還不測,他閉關之處也無探悉,而且阿修羅大陣法奧秘亦未探出。其次呂用等人及大仇王聲平下落都還不知,據說囚在阿修羅陣中,其陣雖未擺全,但殺機密伏。萬一身陷陣中,立有死亡之危,小弟無可救助,豈不令小弟抱憾終生?再說邱道嶺遣往各大門派臥底之人,小弟意在查明後,連根剷除,以免武林根本動搖。」

    平兒道:「弟已非當日吳下阿蒙,士別三日,刮目相視,愚兄就數日一撓大涼就是。」說罷留下他們現在棲身地址,又道:「珍重再見」,身形急轉奔去,轉瞬即逝。

    樹後突然轉出索命八掌尚樂,抱拳笑道:「少俠別來無恙?」

    何樂遷立即還禮,道:「尚師伯你好!」

    尚樂笑道:「此非寒暄之時,丐幫主長老在此三里外等待少俠晤面,速早去早回為是,以免引起他人疑心。」

    何樂遷立與尚樂如飛而出。

《俠骨風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