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山雨欲來風滿樓

    展寧有心再創奇峰,捨龍泉往仙霞嶺的小路不走,邁步走向浦城道上來……

    一過八都鎮,前面就來到福建省境!

    由開始在展寧身前身後,有說有笑的幾批人馬,或有或無地,驚過一瞥驚詫之色……

    儘管這瞬將即逝的一瞥,展寧也將它收在眼裡!

    心裡卻在暗自歡呼道:

    「驚奇了麼?小爺立意存心要捉足弄你們!我有的是時間,要使你等也不是,不走也不好,心境不能落實,硬生生地孤懸在那半空之中!」

    想到這裡,展寧情不自禁地,浮上一瞥嘻容!

    此刻走在展寧貼近的,是那四個羽衣鶴氅的修道之士,四個道人,年紀在四十以上,一個個方面大耳,慈眉善目,純然是幾個修為有守的三清弟子!

    其中有一個堪堪仰起臉來,瞥及展寧的這一絲嘻容,詫聲問道:

    「小施主,你笑些什麼?」

    想是他自己發覺這句話問的過份生硬了些,點一點頭,又復笑了一笑……

    展寧也是恨透了這批緊盯在身邊監視自己的人,聞言呵呵大笑道:

    「道長,我是一個六欲七情俱全的俗家人,偶爾想想,值得得意的事其他多,你想,我怎能為暗自發笑呢?」

    詞鋒犀利無比,半點也不饒人!

    四個道人同時仰起臉來……

    展寧心有存疑不解,行對中,遂也一緩詞色問道:

    「四個道長生就道骨仙風,請問來自何門何派?」

    耳聽善言,其中一個道人信口答道:

    「武當!」

    展寧心弦頓然一震,心忖:怎麼?武當派有心來覬覦藏寶?

    似打趣,又似釋疑,手指走在前面的三個和尚,接口笑問道:

    「這幾位大師,當是來自嵩山少林寺了?」

    適才答話的那個口快道人,霍然抬頭奇道:

    「咦?小施主,你是怎生知道了的?」

    有這一語反譏,展寧縱然疾傻無比,卻也明瞭其中的大概!

    就因為心裡雪亮,心頭正如同小鹿亂撞,瞬息難安了!

    心神駭然中,忖道不但有武當,而且有少林,外加上這許多俗家人等,全是衝著藏寶而來的?

    這樣一來,卻不是我想像中的單純了!

    我將他們領向仙霞嶺去,是不是明智的舉動呢?

    展寧一念縈惑於心,臉上卻不停地變化神色……

    適才那答話的口快道人,繼續催促說道:

    「小施主,當真你是怎生知道了的?」

    怎樣回答呢?……

    展寧不慣說謊,率直一笑道:

    「我信口胡猜,不幸而言中了!」

    「信口胡猜?……」那道人似乎難以置信,蹙著兩道濃眉,直在展寧臉上打量不已……

    彷彿要在展寧的神色之間,求得一個圓滿的答覆來!

    走在最前五個商賈裝束的漢子,倏地一住腳……

    一俟展寧來得切近,反手催名一指自己的鼻頭,敞聲大笑道:

    「你既有信口胡猜,而且一猜便中的神通,勞駕你也猜上一猜,我等是誰?」

    這五人來得突冗,展寧著實怔了一怔……

    身後,一聲大喝又起——

    「是呀,我老兄弟也勞駕小哥猜上一猜!」

    不問可知,身後發話的人,就是那個駝子與矮子了!

    展寧哪有那份不卜先知的造詣,萬分尷尬中,拱手陪笑追:

    「對不起!對不起!我信口胡謅的幾句言語,各位切莫當真,原諒一些!」

    矮子人矮腿短,身法可真不慢,但見他緊走幾步,排開眾人面向展寧笑道:

    「要我等原諒你卻也不難,你問別人的話,那道士已然據實答覆你了!假如我有話要想請問你,你願不願意回答我呢?」

    禍由自己闖下來,展寧明知道矮子難纏,可也沒什好說的!

    微微展齒一笑,偏臉說道:

    「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矮子干咦一聲,含笑問道:

    「小哥,你要去哪裡?」

    要去哪裡,哪能當真告訴他?

    若然率直告訴他,自己的目的地是在那「仙霞嶺」慢說自己喪失了引人入岐途的目的,他等也用不著緊跟著我亦步亦趨了!

    想到這裡,展寧手指福建來路笑道:

    「在前面,就在前面!」

    「前面?」矮子搖頭笑道:「可是不敢告訴人的一處地方?」

    不承認,也不否認,展寧笑臉迎人,舉步朝前走去!

    「且慢,我還有一句話想要問你!」

    矮子又疾行幾步,追上前來笑道:

    「我問你還有幾天行程,這,諒必可以直言無隱了吧!」

    展寧亦復搖頭答道:

    「也許三兩天,也許八九天,我是信步在徜徉山水,敢情你老看不出來?」

    話說完,心頭卻在暗忖道:似這般膽大的盯梢人,我確乎不曾見過!

    「徜徉山水?」矮子詫然又問道:「就是小哥孤身一人?」

    展寧聞言心忖:一個人?一個人又持怎地,諒你等膽大包天,也不敢動手謀害我!面上卻淡然一笑,答道:

    「不錯!就是我一個人!」

    矮子又似不信,轉臉對身後投上一瞥……

    身後有什麼呢?

    身後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俯身行路,頻頻翻眼朝上看的那個駝子!

    還有一個,就是落在最後,騎在高頭駿馬上,那個身著白色儒衫,面口冠玉的文生相公!

    那相公,由始至終也未曾開過口!

    原先,展寧也將他列為跟蹤者的一丘之貉!

    有了矮子這向後一瞥,展寧頓然理解出,他單人獨馬,倒是別有隱衷了!

    兩次寄柬告警,會不會就是他的傑作?

    這個人,面貌當真陌生得緊,他追隨我等一路行來,又是何故?

    玄霧難除,展寧凝神注目,對他認真打量幾歸過去——

    恰巧,那白袍文生相公,也刻正用目打量過來……

    四目一接,馬上的文生相公點點頭,淺淺湧上一層笑意思……

    似曾相識,又似乎全然不識……

    展寧轉身奔步,頭腦中仍是一盆漿糊!

    就在這展寧心存迷惑難解,意念飛馳,垂頭舉步的同時……

    展寧頓覺左手被人大力撞到——

    猝為及防,直是穩不住馬步,向右踉蹌了好幾步……

    倏地,又被人一把抱住了身子!

    展寧駭然站定腳跟,定神一看——

    伸手抱自己,未使自己繼續踉蹌的,正是那個矮子!

    握在自己左手,而此刻仍在踉踉蹌蹌的,正是那個駝子!

    展寧有心發作,那駝子卻先後制人,手指一個商賈裝束的彪形漢子,厲聲喝道:

    「幹什麼?你要幹什麼?玩笑開的沒輕沒重,欺侮我駝子人老,是不是?」

    唾沫四濺,似是動了駝子的肝火!

    看樣子,存心就要上前拚命!

    這一來,卻將展寧行將出口的發作,只好硬生生地嚥了回來!

    就有他們一個要拚命,一個陪著笑臉說好歹的同一剎那——

    馬蹄急驟的響聲,配合著鸞鈴狂搖……

    打身後急衝過來一騎馬!

    有了適才一撞的前車之鑒,展寧錯步一閃,讓在路邊!

    疾騎擦身而過,去勢直如奔電流星!

    前奔約莫兩丈,馬上人倏地一緊手中的韁繩!

    馬足人立,在蹬蹬的後退響聲中,掉頭卻穩住了馬勢!

    不偏不倚,立馬擋在道前!

    奔與停,宛如一氣呵成,騎術之精,堪堪恰到好處!

    一手緊拉轡口,一手執著觀鞭的馬上人,可不正是那個白袍文生相公?

    事出突然,展寧有心問他幾句什麼?……

    未容得展寧發話出聲,馬上的文生相公長鞭一指矮子,大聲喝叱道:

    「矮鬼,把你的手掌攤開來!」

    在場的十多個人,就連展寧在內,神色俱是一緊!

    白袍文生相公倏又一聲大喝道:「乖乖鬆開你的手掌,否則……」

    話聲未落,手中的長鞭已起……

    鞭梢疾出如電,逕奔矮子的手腕脈。

    未待矮來得及飄身躲閃,「搭」地一聲,纖細的鞭梢盡頭,卻將矮子的右手腕,扣了一個正著!

    矮子一聲狂吼行將出口,那白袍相公用手一抖一顫——

    矮子的一具五短身材,卻被鞭梢捲起……

    直矗在半空中!

    在場的四道三僧,五高一駝子,有心上前出手搶救,眼看矮子落得恁般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奇慘光芒,卻也面面相覷,莫衷一是了!……

    說真的,這白衣文生相公突如其來的這一手,不但是神乎其技,而且也快速萬分!

    展寧更是茫然不知其所,詫然活所云!

    文生相公微微仰起玉面珠唇,瞥一眼托在手中鞭梢,直如玩木偶般地矮子,笑道:

    「矮子,你趕緊給我鬆開手來,若要硬充英雄,我要使你骨折筋斷,直上九重青天!不信信你就試試……」

    麻麻聲中,鞭頭在手中幌得幾幌……

    鞭頭一動,鞭梢的幌動程度,顯然就劇烈的多了!

    矮子就像平空懸在鞦韆上,幌不風幌,便就頭昏目眩起來,魂不附體之中,遵言一鬆手——

    滿把的手中之物、宛如天女散花般,一件件飄落在地上來……

    黑漆的盒底,盒蓋,兩塊白綾包袱皮,加上許多碎銀子

    即看著落下地來的幾宗什物,展寧伸手探手探進懷中——

    囊空如洗,豈不正是所有盡失!

    白袍相公抬眼瞥及展寧的滿臉錯愕之色,左手一指地上,笑道:

    「適才你不是想知道這一矮一駝的來歷麼,告訴你,他倆就是聞名東南武林的兩廣神偷。地上之物全是你的,你檢查檢查可缺少什麼?」

    展寧至方始恍然醒悟,俯身拾起地上的所有物,訕然一笑道:

    「謝謝你的援手,沒有什麼失落的了,饒了他吧!」

    「饒了他?哦,哈哈哈!」白衣文生笑到此處,轉臉朝向馬前怔呆的一干之眾喝道:「你等是滾蛋大吉呢?還是要存心繼續跟蹤?」

    無人答言,出奇地沉寂!

    白衣少年文士候地一仰俊面,哈哈大笑道:

    「片刻之前的囂張氣焰到哪裡去了?未必這『得縮頭時且縮頭』的偷生技巧,也是賀天龍老兒傳授下來的?堂堂正派的武當與少林,寄人籬下,也不嫌自慚形穢麼?」

    神色中,一付夷然不屑之色!

    展寧心頓然一額,暗自驚忖:啊,原來們竟是賀天龍的人,這樣說來,石洞中的五招神功,也是那賀天龍奪得去了囉。

    人群中,走出一個羽衣鶴氅的道人,矗掌身前說道:

    「小施主盡情侮及我武當與少林,你挾人質威脅我等就範,不也顯得乘人於危,喪失英雄本色了麼?」

    「乘人於危?……哈哈哈哈哈……」

    白衣文士用手一指懸在半空的矮子,大聲喝道:

    「也罷!免得人說我色厲內荏,矮子,我今天饒你一條狗命,挨著尾巴據實回報賀天龍去吧!就說小爺我姓馮與這位展少俠即刻就上仙霞嶺來,看他能怎祥對付我?」

    話完,長鞭一落——

    「叭」地一聲,矮子四平八穩地,被他摔在地上!

    展寧心弦猛震,駭然忖道:

    「咦,這是打從哪裡說起?我與這姓馮少年素無一面之識,他怎能一口道破我姓展來?他要去仙霞嶺,已是玄之又玄的了,他怎能得知我也要去那仙霞嶺的?」聽他言外之意,分明那賀天龍也在仙霞嶺,仙霞嶺既已群雄畢集,要過這一關,似也不是輕易能夠過得去的!看來山雨欲來風滿樓,成敗之事,尚在那未定之天!」

    展寧心生寒凜,心念電轉之中……

    身旁走出一個商賈服色的彪形漢子,一掄手中的長劍,

    「錨姻小子,竟敢支瀕江來徽逞強,看劍……」

    攝瞪清揮起處,狠茫暴捲過來。

    馬上的白衣少年毫不動容,手中的長鞭一顫,額稍疾起……

    當地一聲清響——

    長劍未嘗削動鞭梢分毫,兵刃竟然跟手起飛……

    落在三丈以外去了!

    四聲厲比同時出口——

    四支長劍,加上那缺少兵刃的彪形大漢,五條身影同時上前……

    白衣少年長鞭凌空一掄,唬唬破空有聲——

    但見鞭影如林,勢如雷霆萬鈞!

    幾聲哀嚎,加上重物墜地的隆然暴響……

    血花四濺,腦漿噴射如雨……

    地上躺著商賈眼色的五具屍體,那裡還有一個活人?

    旁觀者,驚得呆楞住了!……

《血蓮花》